我能精准地在河边，从我婆婆的手里救下嚎哭的婴儿，已经是一个月以后。

       月子里过得辛劳，我的力气不算太大，一时抢不过来孩子。

       婆婆死死地拽着襁褓，咬牙切齿。

       “你干嘛！刘如燕，这孽种你不让我淹死，老娘就淹死你！胆子大了是吧！敢反抗我？！”

       我一个月都没有休息好，终于在昨夜偷听到，婆婆今天凌晨会独自来河边，淹死孩子。

       不管是男孩女孩，不都是一条活生生的命嘛！

       他们怎么能如此残忍！

       “不行！这是我的孩子，不是你的！她是死是活，我说了算！”

       我咬着牙，手磨得通红，终于从她手里抢过了襁褓。

       我拼了命地往前跑，婆婆在后头追我，“刘如燕，你今天敢从这里跑出去，以后都别想回来！”

       我流着眼泪，看着村口前方那未知的路，心一横，加快了速度。

       我知道，你们都不想我回来。

       但我一定会回来的。

       我身上分文没有，还带着个孩子，一时间，寸步难行。

       镇上的餐厅里，有人闹事，餐厅一片狼藉。

       我路过的时候，正好听见清洁工嫌工资太低，罢工不干。

       我找到老板，表示我可以将餐厅打扫干净，只需要五十块钱。

       老板眼睛一亮。

       成交。

       打扫干净餐厅，已经是在晚上，去市里的最后一班车马上就要出发。

       好在我赶上了。

       两个小时后。

       我望着满是霓虹灯的大街，遍地拔起的高楼大厦，比我家水田还要宽的马路……几个穿着精炼的女人踩着高跟鞋，脸上扬着自信的光芒，渐渐远去。

       一种莫名的局促感袭来，我抱紧了怀里的孩子。

       这会儿已经没有了公共电话亭，我只能去小卖部买了泡面，借用了电话。

       拨通那十一个数字，对面的人声音带着清冷。

       “喂，你是哪位？”

       凭借着记忆，我试探性地叫了一声，“是郑启明吗？我是刘如燕，你还记得我吗？”

       可能是诧异我会给他打电话，郑启明沉默了几秒，声音还带着惊讶。

       “哦，是赵家嫂子啊，怎么了？”

       我咬着牙，“我能不能，来你律所上班？我只是想打扫打扫卫生，工资不高也没关系！”

       我没什么文化，高中读了一年就被爸妈拉回家干活，过了几年就嫁人了。

       我知道，我目前在城里，只能找这样的工作。

       郑启明轻咳一声，“嫂子，你是不是遇到了什么困难？”

       想起这一个月发生的种种，我带着哭腔，“没什么，嫂子就想挣点钱，让我女儿活下去。”

       十分钟后，我坐上了一辆车。

       开车的人西装革履，当初那个戴着眼镜的斯文邻家弟弟，如今已被岁月增添了几分成熟，

       郑启明的律所不算大，他告诉我，在职员工加上他也只有五个人，此刻已经是深夜，仍有三个人在岗。

       安静的办公室里，他给我倒了杯热水，看了看我怀里的孩子，笑了起来。

       “嫂子好福气啊，生了个女儿，我以后也想要个女儿，可爱又贴心。”

       我愣愣地看着他，“为什么想要女儿？”

       男人不都想要个儿子么？

       儿子可以传宗接代，丫头就是泼出去的水。

       为什么他想的和别人不一样？

       他解释着说道：“嗨，这年头，谁不想要女儿啊？儿子调皮捣蛋，我还得给他挣婚房婚车彩礼，女儿多好，比儿子细腻懂事，早就没人稀罕男孩了！”

       是吗？

       原来，这个世界是这样的。

       我忍不住哭了起来。

       他皱着眉看我，片晌，关怀道：“嫂子，你在家里好好的，怎么带着一个月的孩子出来了？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我擦了擦眼泪，坚定地看着他，“你别叫我嫂子了，我要跟赵刚勇离婚！”

       说出这一句话，对于以前的我来说，是需要很大的勇气。

       可是现在，仿佛是可以轻易做下的决定。

       也许是看到了外面世界的辽阔，才深知自己以前的短浅。

       这么大的天地，怎会没有我的容身之处呢？

       也许我可以不靠男人。

       短短几秒的震惊后，郑启明笑了，“我还以为我们村子的女人永远都不会说出‘离婚’这两个字呢，嫂子，到底发生了什么？”

       过去种种，我悉数讲了一遍。

       我以为我会痛哭，我以为我会崩溃。

       可是没有，我异常冷静。

       至少，我从那里逃了出来，也算是一件喜事。

       听完因果的郑启明满脸沉重，叹了声气，“我很抱歉，嫂……刘小姐，我没想到，勇哥居然是这种人，这都什么年代了，还搞重男轻女那一套。”

       他说，赵刚勇和陈素香的行为已经涉嫌家暴和杀人未遂，只是事情发生有点久了，取证不太容易。

       而且，他们都是在家里施暴，没有人证，想要打官司，不是那么容易。

       我摇头，“我不想打官司，我只想离婚。”

       官司难打，耗费精力，又要花费金钱。

       我根本没有那么多的时间跟他们耗。

       赵家没有什么东西是我的，哪怕我在他家白干了几年的活儿，我也没觉得自己应该拿走什么报酬。

       可是孩子是我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我一定要带走。

       郑启明听完我的诉求之后，微微向下一看，面露难色。

       “刘小姐，以你现在的经济实力，恐怕很难从他们手里夺得孩子的抚养权。”

       听到这里，我大概明白了贸然离婚的后果。

       我带不走孩子，他们也不愿意抚养孩子。

       甜甜落入他们手里，只怕比死还难受。

       我泪眼婆娑看着他，“那现在就没有其他的办法吗？”

       郑启明轻咳两声，“刘小姐，估计他们对你和孩子的死活也不太关心，你何不利用这几年的时间积攒一些积蓄，到时候再去争夺孩子的抚养权呢？”

       他说他刚才已经给郑强发过信息。

       郑强说赵刚勇和陈素香不仅没有找我和孩子，还咒骂我和孩子死无葬身之地。

       我点头，“这就是我的想法，启明，我能不能在你律所工作？实在不行，你能不能教教我，我在哪里能找到工作？”

       哪怕是擦皮鞋、扫厕所，都没有关系。

       看着我，郑强的眼神五味杂陈。

       最终，他决定了，让我留在启明律所做保洁。

       只是他们的律所也是刚刚起步，给不起我高工资。

       “没关系，我，我都可以不要工资的，只要我有饭吃有地方睡就可以。”

       最终商定。

       一个月八百块，我只负责打扫卫生和帮职员定外卖，归纳文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