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睛一睁天已经大亮了，一看身边的母亲不见了，一骨碌爬了起来寻找，看见母亲坐在厨房里的小板凳上发呆。我仔细观察晚上嘎嘣！嘎嘣！的声音来源，突然发现靠外墙一面的瓷砖有两块有了新裂纹，哦！原来是它们捣的鬼，把我三魂六魄吓去了一半。可能是晚上屋内外温差增大所致，柜子嘎巴响也可能是暖气捣的鬼。灵堂的烛火已经奄奄一息，听说这常明灯不能灭，至于为什么，我也不清楚。赶紧重新换了一对，火苗又光亮地跳了起来。

       吃完早饭，准备好了今天办死亡通知书所需要的东西。这时妹夫来了说要和我一起去，说是多个帮手。我想又不是去打架、抢劫，去公安局闹事岂不是自投罗网。我和妹夫上班时间前就赶到派出所，耐心等着警察们打扫完卫生，又开起班前会议，我心急如焚，会议却没完没了。警察终于从会议室出来各奔东西，我赶紧到了户籍资料室窗口，递进了我和父亲的身份证和父母的户口本。昨天见过两次女警官，知道我的来意，破天荒地说：“你进来。”我进了资料室。女警官指着资料柜说：“你按照户口本上的编号找，不要翻乱了。”女警官又去接待下一个人。我瞅着一排排头皮发麻的资料柜，大海捞针式地找了起来，生怕漏了网眼。终于找到了一本号码相同户口底册，迫不及待地一页页翻了起来。突然眼前一亮，欣喜若狂，就像哥伦布发现了新大陆一样的惊喜，发现了我家的户口底单。不是1971年迁出的，而是1974年上大学时迁出。我纳闷地问女警官：“户籍底单在，为什么电脑里没有？”女警官若无其事地说：“电脑录入的时候，抽调了一些临时人员帮忙，可能漏掉了。”女警官的轻描淡写让我心里不舒服，难道你们不核对吗，你们的疏忽大意让我身心疲惫。算了！算了！找到了就好，后面还有许多事等着呢。女警官把我家的户籍底单复印了一份，盖了红章子递给了我。一瞬间如释重负地出了派出所，妹夫说：“再复印两份，留个底子，说不定哪天就能用到。”我说：“有道理！”然后直奔刑警大队……

       我和妹夫拿着父亲的死亡证明回到家，人都到齐了。我说：“开个家庭会议吧！”大家坐定。我说：“红白喜事讲究一个‘顺’字，家有千口，主事一人，一切行动听指挥办起来就顺利。谁要愿意主持这事，吭个气，我坚决支持！”没人表态。我看着妹妹，妹妹说：“你负责吧！”弟弟也附和说：“听哥的！”其实我知道这种操心不讨好的差事没人愿意干，我这样问是为了提前堵住嘴，免得事后诸葛亮者说三道四的让人心烦。就说：“既然你们让我牵头，我就把我的想法说一下，有不同意见现在就提出来！”我稍微停顿了片刻，接着说：“老爸生前说过丧事从简，第一不摆花圈。摆花圈都是给活人看的，一排排花圈让周围邻居看这家人人缘广大，脸上有光。咱们家不可能有那么多花圈，老爸同辈的人已经死的差不多了，年轻的同事谁认识你。就算我们每家送一个加上厂里工会的不过才四个，其他亲朋好友都觉得送礼金方便，孤零零的几个花圈更显可怜，还不如不摆！”我停顿了片刻想看看反应，我知道这样做是违反常理的。果然妹妹说：“摆花圈可以昭告邻居，这个人走了，还可以给前来吊唁的人引个路……”我继续开导说：“老爸一辈子是个臭死鬼，跟周围邻居老死不相往来，周围邻居才不关心你的死活。来吊唁的人都是亲戚，都是熟门熟路的……”妹妹不吭气了。但还是没有表态，空气有些凝重。老婆见缝插针地说：“你敢说你爸的坏话，当心今天晚上找上门来……”大家轻松一笑。我话锋一转说：“想要花圈多还不容易，买上几十个，我们一大家子每人贴上一个挽联，然后以各自单位的名义送一个。再以我众多的各行各业的学生名义送一个，多了去了。看起来到是风光了，钱花的有什么实际意思？还要雇车拉花圈，听说烧花圈也要收环保费！……”一瞬间我觉得自己像是葛朗台三世。妹妹说：“要么就算了？”弟弟说：“那就一个花圈也不摆了吧。”妹夫说：“哦哟！我们单位工会说要送个花圈过来。”我说：“你赶快打电话说不要送了，一旦送来了还是个麻烦！”

       我又开始说请人的原则：“只请亲戚，如果不请将来要落埋怨呢，其余一概闲杂人员都不请！你们不要担心以后见了面受抱怨，那都是些客气话，谁愿意领到‘罚款单’，都避之不及呢！”妹妹问：“什么人叫闲杂人员？”我说：“除了沾亲带故的，其余都是闲杂人员！”妹妹又说：“那以前送出去的钱就收不回来了。”我说：“你还想收回来？虽说礼金也涨了一些，眼看着烟、酒、席飞涨。咱们家不想挣钱，因此酒席质量要好，来客吃完了不骂就好！”弟弟说：“我们又不是当官的，现在的行情持平就不错了！”我心想，别看这个悶葫芦倒是哑巴吃饺子心里有数。

       我继续宣布施政纲要：“第三不开追悼会，进行个简单的遗体告别仪式就行了！”妹妹马上反对：“老爸为厂里贡献了一辈子汗水，应该有个公正的评价吧。”我说：“你以为那些动听的悼词是领导呕心沥血写成的？我见的多了，不是网上按劳动模范搜出来的，然后稍微改一改，就是子女自己写的，千篇一律的套话，谁认真听？夸的再好听，老爸也听不见！况且请的人少，大厅里冷冷清清也尴尬……”弟弟说：“也没哈意思。”妹妹不再吭气。我分了工，我和妹夫负责整个送葬过程事宜；妹妹负责招待来吊唁人并且收取登记礼金等事项；弟弟负责酒席相关的一切事宜；其余人跑腿打杂，随时听候调遣。

       接下来首要的事是赶紧去汽车配件厂退休管理科要车，只有车定下来，才能给亲朋好友通知父亲送行的日子。我去了退管科，给王科长自我介绍是谁的儿子，并说明了来意。王科长说：“我昨天听人说了，去你家楼前没有看到花圈，因此不能确定。”我赶紧解释：“根据父亲遗愿，不给厂里找麻烦，不开追悼会，不摆花圈，仅是亲戚送个行就行了。”王科长说：“你爸还是挺开通的！车的事没问题，按规定厂里可以派一辆大轿车和一辆拉花圈的车。”我说：“来人不多，一辆大轿车就够了。”王科长说：“明天早晨大轿车接完上班的职工后就去大门口等着你们。”我一再表示感谢。王科长问我：“你妹妹现在怎么样？我和她原来是一个车间的。”我回答道：“哦！还行吧。”王科长又问：“你弟弟现在怎么样？我和他是小学同班。”我吃惊道：“哦哟！还是同学呀！他现在还可以。”心里踏实地出了退管科。我寻思一个是同事，一个是同学，都不出头露面，让我这个外来户冲锋陷阵。算了！谁叫我是长子，又自封了个总管，常言说的真：“当牛做马，不当老大。”

       回到父母家，开始着手通知亲戚了，按习俗只要是长辈，就应该儿子亲自上门通知，但不能进人家的家门。现在就剩下三大妈、姨妈、小姨三个长辈了。我对弟弟、妹妹说：“明天就送葬，时间很紧，我去三大妈家通知，你们自己选择看谁去通知姨妈和小姨？”妹妹说：“姨妈、小姨家的大概位置知道，具体住在哪不知道……”弟弟也没有吭气。我反应过来他也不知道，心里一阵反感，这都是老子言传身教的结果！如果我一人跑一圈下来，天就黑了。而且昨天晚上心里闹鬼，也没睡好，现在已经人困马乏了。怎么办？突然想着干脆电话通知吧。虽然这样做对长辈不尊，但也没办法，到什么山唱什么歌，规矩是人定，也是人破的。于是我打开手机通讯簿，挨着个给长辈、同辈亲戚通知了一遍，其他人坐了一圈观看我表演独木剧。我自嘲道：“你们都在看我的热闹吧。”幸亏平时跟亲戚们有来往，并且留心收集联系方式，否则今天要抓瞎了。

       下面就该定酒席了，我和弟弟来到附近的“巴特酒家”。我知道亲戚们都是求真务实的阶层，多年来往知道家族口味。抛开华而不实的套餐，看着挂在墙上的菜肴图片和价格，这么多年吃喝出丰富的经验，专点可口的美味佳肴。凉菜8个，热菜10个，加起来18个，又是个“要发”。烟酒茶选中上档次的。总共每桌大约接近二千元，弟弟说：“多不多？”我说：“请的都是亲戚，最少给的礼金也是二百块，要让人家吃好喝好，咱们又不想赚钱。就老子的为人处世，别人能来参加就不错了，吃完背后不骂就行了！”弟弟赞许道：“说的对！”回到父母家赶紧在家门上方挂了一朵大白花，一则是昭告左邻右舍，二来给前来吊唁的人指个门，避免敲错了门遭人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