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功尽失?我靠吞噬万法斩尽诸天
作者:敖九霄
正文
正文 第1章
    天色暗淡,已是日薄西山,天边只剩下一抹红霞。

    牧童驾着青牛,沿着小寒溪往下。

    忽然之间,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远远传来,大路的一头响起尘土滚滚,来势很急。

    但是,老青牛是温吞性子,不急不缓,有一股子倔强,是一头慢吞吞的犟牛。这才让开土路半边,那两匹黑马已经冲了过来。

    骑在马上的,是一老一少,衣着都很光鲜,是光滑的上等织锦绸缎长衫,和村子里的粗布麻衣完全不同,一看就知是来自殷富之家,非同寻常。

    当先一骑是那老者,两鬓都斑白,但精神矍铄,端坐马上风驰电掣从身边冲过。

    那少年却是比老者慢了半步,立刻就被青牛挡住去路。偏生他是爆烈的脾性,立刻扯开了嗓门喝道:“小崽子,让开路来。”

    说话间,他驾着膘肥体健的黑马,竟是横冲直撞过来。

    一眨眼睛,高头大马就风雷一般的撞将上来,及至近了,一线之隔的时候,老青牛忽然愤蹄前奔,后蹄一下扬了起来,硕大的黑蹄子磕在黑马的胸口,砰一声大响。

    那马吃痛,人立而起,发出了凄厉长嘶。

    马上的少年大惊,矫捷的拉住缰绳,一个翻滚落在地上,站定。

    牧童向他吐了吐舌头,在牛背上颠簸了几下,安然无恙。

    少年眼神一瞥,便看见黑马倒在地上,胸口裂开一个窟窿,血流如注,死得不能再死。

    他怒气立刻上头,朝着已在前方的老者,喝道:“刘老,宰了这条老牛,擒住这个兔崽子。我要教训教训他。”

    刘老眉头一皱,勒马回头,便拦在了路中间。

    牧童扭头看去,发现老者正端详着他,眼睛就像两个黑洞,毛骨悚然。

    猛然拉了一下牛鼻绳,双腿用力夹了夹牛背。本来慢吞吞的老青牛忽然发足狂奔起来,牛头压低,一对尖角对准了前方,怒目而视,轰隆隆撞将过去。

    老者见状,一对修长入鬓的白眉一挑,身体硬生生提起一丈还高,离开了马背。那一匹黑马,受到惊吓,往路边跑去,却被老青牛双角拦腰撞上,飞出去三丈,落地已死。

    而老青牛去势丝毫不减,绝尘而去,很快奔回村子。

    老者飘然落地,回头看向一脸愤愤然的少年,压着声音道:“少爷,你又意气用事了。这里,可是宁家长安的家乡,你莫要滋事。他十有八九就在村中。我们此来,是请人办事,万万不要误事。”

    少年头一扬,笑了笑道:“刘老,我知道这些道理。不过就算遇到宁家长安,我也要试一试他的,如果名不副实,我请一个废物有什么用?!”

    少年口中的刘老轻轻叹息一声,忽然道:“那是一头好青牛。”

    少年嗯了一声,疑惑一下。

    老人又道:“传闻,宁家长安当年就是骑着一头青牛,闯荡出大名声。相传一次山下逢虎,那牛一撞一踢,猛虎都没了命。那青牛,有灵气,通灵了!”

    正在这个时候,远处炊烟袅袅的村子里,传出来一声牛哞,格外的悠扬雄浑。

    一老一少对视一眼,举步往村子走去。

    此时此刻,村头的老桂树下面,一个约莫十六七岁的少年半躺在树下,背靠着桂树巨大的树干,悠闲惬意。少年相貌平平,神态悠闲,一身粗布短衣满是褶皱,正聚精会神的看着天上的几点星子,嘴里胡乱吹着口哨。

    忽然之间,一道欢快的声音响起:“长安哥哥,青牛真威风。”

    牧童一脸兴奋的笑容,小脸红扑扑,说出话来却清晰明了。

    被孩童叫做长安的少年坐直身体,看向从老青牛背上跳下来的孩童,质问道:“二虎,是不是闯祸了?”

    二虎龇牙一笑,露出雪白牙齿,走到长安身边,靠着树挤着长安坐下来,道:“我相信青牛能踢死老虎啦,原来你没骗我!”

    二虎一脸兴奋,然后四下看了看,才小声道:“长安,我现在不敢回家,怕那两个人跟到家里,到时候爷爷又该罚我了。我现在该怎么办?”

    长安无所谓道:“在这里等着吧,我来打发他们。”

    二虎吐了吐舌头,小声道:“那两个人有功夫。”

    长安白了二虎一眼,不以为然。

    二虎一下着急了,连声道:“可是,可是长安你的功夫都散了呀。”

    长安嘿嘿一笑,充满自信,扬了扬浑圆的手臂,摸了摸二虎的脑袋,笑道:“我都不怕,你怕什么。天要是真的塌下来,也是先打烂我的脑袋,二虎啊,你有的是时间挖个地洞,藏起来。”

    二虎愤愤然,道:“谁要躲地洞!男子汉大丈夫,顶天立地,要爷们!将来我二虎的名声,一定比长安更大……”

    长安忽然站了起来,轻声呢喃道:“顶天立地,要站稳都不容易!顶天?谈何容易。”

    二虎是真不懂了,悄悄走到老桂树后面躲起来。村口的大路上正缓缓走来两个人,一老一少,步伐不急不缓。长安双眼凝视过去,观察两人的步伐。老者步行,每一步踏下,都不带起一点灰尘,轻功了得;而那少年,脚踏地面咚咚作响,内力刚猛,控制的却不妙。只是一眼,长安就得出这些判断,不是江湖中人,没有这份独到的眼力。

    一老一少,径直走向老桂树下的长安,及至三尺之外,站定,抱拳道:“宁家长安,可是阁下?”

    长安虚眯着眼睛,看向两人。

    老者身边的少年,只是抱拳,表示礼节,却未开口,直刺刺的打量着长安,神色间跃跃欲试。

    长安呵呵一笑,双眼张开,道:“赤血堡的朋友?”一眼识破两人的身份。

    老者哈哈一笑,赞道:“好眼力!不错,我们来自赤血堡。这一位,是赤血堡少堡主刘玄风。这一次前来,是想请宁家长安帮忙出手杀一个人,一个恶人。堡主碍于身份,不便出手,只能另请高手。如今江湖后起之秀当中,宁家长安名声最盛,信誉最好,小小稚童都能传唱你的事迹,是我们不二的选择。酬劳方面,绝对公道,可以商量。”

    长安浮现出一脸的遗憾之色,摇了摇头,道:“我已不做这种买卖,困倦了。”

    老者一脸诧异,凝视着长安,道:“是么?”他的眼神,一下变得锐利起来,好像一汪泉水忽然结了寒冰,给人冷冽的压迫感。

    长安极认真的点头。

    赤血堡少堡主刘玄风上前一步,盯着长安,道:“这么说,我们是白跑了一趟咯?!不过你的牛,踢死了我们的马,你总该赔偿吧?还有,这一路返回,我们都要走着回去,弄脏了鞋袜,都是要花银子重新置办的。这些,你都要负担!”

    长安摇了摇头,面色尴尬道:“我已散尽钱财,现在身无分文,实在抱歉的很。如果你们愿意记账,我有钱了倒是不会赖账的,一定亲自到赤血堡加倍偿还。”

    刘玄风不罢休,冷笑道:“赊账?我们只赊朋友的账!既然如此,就把那头牛抵给我们,也是不错!还有,那骑牛的孩子一并也要带走,给我放养青牛。”三言两语,刘玄风便暴露出来敌意。

    长安继续摇头,眯眼道:“牛,不能给!小娃娃,你们也不能带走!这笔钱,我一定要欠着。”

    刘玄风面色一寒,冷笑道:“你说欠,就能欠?我非就不欠。今天,牛和人,我刘玄风都要带走。”他咄咄逼人,十分嚣张。

    长安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线——他现在确实有些发胖了,淡淡的说道:“别仗势,莫嚣张,勿为恶。”

    刘玄风冷笑连连,冷喝道:“我非要仗势欺人,非要嚣张跋扈,非要无恶不作,你能奈我何?赤血堡你惹得起?!刘老,把那孩子先给我抓住。”刘老神色漠然,身形一动,脚尖点地,身体腾空而起,绕着老桂树一旋,便到了树后,立刻就把正悄悄往树上爬去,想要藏身的二虎捉了出来,提在手里。

    刘玄风哈哈大笑,猛然握拳,扑向长安。长安微胖的身体猛然挺直,展露出来一种英气,英姿勃发,一拳头轰出去。双拳对撞,刘玄风身形一顿,噔噔噔,向后连退三步,然后稳住,大叫一声,劈手再扑来。赤血堡武功当中的推、拿、劈三字要诀,劈字决施展出来,反手将长安打的连连后退,这简直出人意料。长安一招过后,居然毫无还手之力,很快就败北。不过刘玄风无论如何都无法将长安打倒,这个发胖的宁家长安似乎永远也不会倒下。最终,刘玄风拳头疼了,只能罢手,发出大笑道:“宁家长安,武功全废。现在,叫小丑还不错!哈哈哈哈,实在是太可笑了,太可笑了……刘老,我们走!”

    刘老一手提着二虎,转身一手牵着青牛离开。刘玄风则是一翻身,坐上青牛脊背,发出大快人心笑声。

    长安抹去嘴角残血,微不可察的向二虎点了点头,传达了一条讯息。不哭不闹的二虎,能够明白!

    夜已黑定。小村口老桂树下,长安缓缓的弯腰,发出连连的咳嗽,一脸痛苦,最后喃喃自语:“虎落平阳被犬欺,被犬欺!二虎,只能委屈你受点苦。敢骑我的牛,那是不想活咯。赤血堡算个屁!”这时夜色中,一个老人悄无声息的出现在长安的身后,双眼之中神光湛湛,正看向村口那条大路。
正文 第2章
    夜幕垂下,被连片大山挤压在中间一道山峡之中的兰幽村渺小而静谧,丝毫不因为死了两匹赤血堡的好马而有所不同。也许,唯一有些不同的便是此时此刻,村头老桂树下的两道静静人影。

    长安喜欢夜晚,因为夜中有星空。星空深邃,繁复;星子璀璨、恒久。他能够从中找到安宁。

    他从不在夜中杀人。

    长安的背后,老人的脊背渐渐佝偻,眼神中的精光消弭,变得混沌而饱经沧桑,夜风中多出来老人独有的那种颤巍巍,仿佛再禁不起风吹雨淋。他的确是老了,一个看着孙子被人掳走的老人,杨太乙。

    长安忽然低下头,不看天上星子,看向老人沧桑的脸道:“杨伯,您受累了!”

    杨太乙慢吞吞往前走了两步,看着比自己还高了一个头的长安,布满皱纹的脸上神情舒展,悠长的叹了口气,道:“二虎机灵,功夫灵巧,不会吃亏。他日你把他安然带回来便是了。倒是你,一身的功力、一切的荣耀都没有了。赤血堡的少堡主刘玄风,轻轻松松成就名气。你这一块垫脚石,当的委屈。便宜了一个登徒子!”

    长安眯着眼睛只是一笑,道:“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都是造化。我现在约莫明白了一丁点,心里没有疙瘩。不过龙阳门的卢靖,着实让我一口气顺不过来啊……”

    杨太乙手臂轻轻一抖,手掌之中骤然凝聚出一团如冰晶一般的劲气,氤氲流转间化为一线,激射而出,噗哧一声穿透地面土石。地面之下一阵杂乱的叽叽叫声响起来,一窝祸害庄稼的田鼠,被杨太乙看似不经意的剿灭。经常这样除田间之害的杨太乙背负双手,神色淡然道:“外、内、气、元、神,无一不是博大精深,一样神妙过于一样。龙阳门乃是修炼气功的大门派,龙阳气功霸道阳刚,独步天下,偏偏出来一个卢靖,纯以外家功夫便是打散你一身内功修为,剑走偏锋。十三载寒暑苦练的内力,付诸东流,我这老头子看着心里也是生疼。这赤血堡的人,来的也实在是时候啊。”

    长安道:“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只是不知是谁故意走漏了风声,把我武功全废的秘密卖给了别人。刘玄风赢得了名声,摘取我的荣耀,也不见得是一件好事,说不定回去路上便有人认出来我的青牛。他还能好过?!半途不被打死,那是他的造化。哪里有光捡便宜不吃亏的道理。我心中不服气的,是卢靖!我内功外功兼修,自小苦练,败的实在不甘心!我怎么样去想,也想不明白,为什么就败了,连剑也被夺走……”

    杨太乙只余下叹息,饶是以他的老辣经验,也想不明白。因为长安的功夫都是他一手教出来的,他最是知根知底。虽然内力火候,长安还有所欠缺,做不到内力爆发,聚力成线隔空伤人的地步,但长安的外家功夫却是非常了得,尤以剑法见长。彼时,刘玄风的一通乱拳,都是未能伤到他的根本,这便是苦练得来的成果,非是朝夕之间一蹴而就的空架子。

    良久,长安忽然长叹一口气,看向杨太乙郑重其事道:“杨伯,我要回后山。”

    杨太乙一惊,脸上密密的皱纹缩紧,凝重道:“真要去?”

    长安坚定点头道:“我已做好了决定。明日便上山!”

    杨太乙听闻,沉默下来,静静的站了一会儿,向村内走去,背影凄冷。

    长安便一个人站在村头,忽然打出两拳,架势正宗,却再无昔日强劲的力量。他与卢靖秘密一战,内力尽毁,等若被釜底抽薪,如今如同无筋无骨的蛟龙,虽有龙相,却无龙力。他咬了咬牙,狠历的长喝一声。最后心绪平静下来,爬上老桂树,躺在枝干上,看着漫天星斗,开始回想自己的八个兄弟姐妹,猜想自己的爹娘容貌,一夜无眠。

    明日,破晓,晴天。

    长安跳下桂树,仰头看了一眼兰幽村背后一片耸入云巅的大山,长长的出了口气。对于龙青山,长安小心藏着无数美好和苦涩的记忆。山上有一个神仙姐姐白莲儿,还有一个动辄雷霆咆哮的老爷爷。他小时候在龙青山上长大,比他大三岁的白莲儿悉心的照顾他的寝食,一丝不苟。记忆中她不爱笑,眉目却很温柔,算一算日子已是三年零七十八天未见了罢。

    龙青山太陡,一般人无法攀登,临近山巅之上,是一片几十丈的绝壁,使之成为了一处高高在上的绝地。山上无路,长安沿着山麓而上,穿梭在树丛荆棘之中,攀爬岩壁,踽踽而行。正午时候,总算靠近了山巅。

    那一片绝壁,成为挡住他的天险。他现在没法子爬上去,除非把外家功夫修炼到钢筋铁骨的地步,用五指扣入岩壁,才有可能爬上去。没了内力,他的轻身功夫,再也无法施展,草上飞,踏水行,飞檐走壁,都是不可能。

    长安微微喘气,一脸苦笑,双手攀附在一块微微凸起的岩石之上,仰头对着山顶,猛提一口气大喊道:“白莲姐姐,白莲姐姐……”一连喊了八声,长安方住了嘴,听到山巅之上一声暴烈到了极点的咆哮,如同狮子吼:“哪个挨千刀在作怪……芙儿,芙儿……去把乱叫的鬼怪给我打下山去……”

    长安是不敢再喊了,一脸憋屈的等着不动,眼巴巴看着绝壁之上,等着神仙姐姐来救自己。

    不少顷,一道桃李年华的窈窕身影飘然出现在崖边,微微倾着身子向下看来。少女一头秀发一丝丝的垂了下来,随风而动,神色清冷眸子雪亮,真真有一种仙子风韵,不食人间烟火的味道油然而生。

    长安见之神色间呆了一呆,连声道:“白莲姐姐,快带我上去。”

    少女闻声直起纤细的腰,一脸为难的摇头道:“师父不让你上山的。”她知道,没有师父的授意,长安无论如何也是不敢上山,就算上了山也要被打下去。

    她看着长安,眉头蹙起,不敢相信长安竟成了胖子。

    长安苦涩道:“不让上山,我便是上不得上下不得下,走投无路了……啊……啊……我不如从这里跳下去算了……”长安一面说着,双眼一闭,便是松开了手,胖乎乎的身体直向千丈高山之外落下去。

    少女见状,温柔的眉头蹙的更紧,娇呼一声道:“淘气!”身形掠动,飞走绝壁,解下系在腰间的一条七彩丝带簌簌一声甩了出去,丝带一卷,缠住了长安的腰,然后少女芊芊弱弱的手扣入到了石壁之中,另一只手拉住丝带用力一提。长安整个人都飞了起来,然后被一把接住。

    长安一脸得意微笑,悄无声息的伸手搂住了女子的纤腰,只把神仙一样的少女吓了一跳。少女素面绯红,正要作恼喝止,便听得长安轻轻的唤了一声:“芙儿!”

    女子气息一窒,羞赧道:“师父从不让你这样叫我!若是被师父听到,非要打的你十天都爬不起来。”

    长安嘿嘿一笑,眼睛眯起来道:“那也值得!他老人家要把你困着,我就是要把你带走,远走高飞——不管你们同不同意。反正芙儿小时候答应过我,照顾我一辈子……”

    少女玉芙神色温柔,低头轻轻一笑,桃花烂漫,羞颜道:“谁要一辈子照顾一个小坏蛋、大胖子……”白芙脸色急变,惊声道:“长安,你,你的功力?”她突然之间发现了长安的异样,惊慌中眼神变得冷冽起来,好像一只护犊子的柔顺母猫,发现自己的小猫咪被欺负,怒了。玉芙冷冷道:“长安,是谁把你变成这样的,我去给你报仇……长安,你这就带芙儿去!”

    长安一脸苦笑,揉了揉玉芙蹙起的柳叶眉梢,正要开口说话,自那崖顶之上,一道天雷大音响了起来,极为恼火道:“你们要往哪里去?嗯,哪里去?统统给我呆在山上,哪里也不准去!”

    白芙和长安都是一惊,默契的一同低下头,不敢答话,不敢动。

    雷公杨清陵,白芙的师父和爷爷,一手将长安养大的人,在两个后辈的面前,有着无比的威严。

    杨清陵脾气暴烈如火,以嗓门粗大闻名遐迩,一身武功深不可测,并不是一介江湖莽夫,声高理也高,让人不敬不服都不行。

    杨清陵扫了一眼崖底下的两个孩子,顿时不耐烦,历喝道:“还不上来,要造反了不成?!”

    长安低声道:“白莲姐姐我们上去吧。”

    白芙兀地还有一些不愿,美目盯着长安道:“长安,到底是谁害了你?”

    长安道:“到了山上,我一点一点告诉你。先上去吧!”长安心里涌起一阵暖意,世界上最关心疼爱他的人,莫过于芙儿了,虽然三年多未尝一见,但那种温暖感觉却丝毫未变。

    玉芙这才带着长安上到山巅,双双站立在杨清陵的面前,皆是低头看着脚尖,眼观鼻鼻观心,垂首沉默。

    杨清陵一身粗布麻衣,头发都已全白,腰板身姿却异常挺拔,如同一把刀一般,时刻都有寒芒迸射。老人家也不说话,睿智的目光扫过两个孩子,许久许久,却是出人意料的叹了口气,沉声道:“当初拼了命逃下山,现在又滚回来做什么?”
正文 第3章
    长安咬着牙道:“没法再闯了,内力被人打散……”他当初拼命逃下山,一小半的原因便是被杨清陵打怕了。杨太乙教他功夫,杨清陵当陪练。他永远也忘不掉那些地狱般的生活。他的童年是血淋淋的。

    杨清陵一声冷哼,踱了两步骂道:“没用的废材。”

    长安和玉芙都不搭腔。杨清陵其实是很爱护他们的,极为护短,只是外冷内热,三句话不离喝骂,其实是性情使然。

    果然,杨清陵一句话骂完,盯着长安道:“给我讲一讲,什么样的人物把你打成这样的。”

    长安一五一十将自己与卢靖一战的经过讲来,杨清陵越听越惊,到了最后两条白眉毛都挤到一起,最后出人意料的说了一句:“这一件事情,你自己去解决。哪里挨刀子,哪里砍回去。龙阳门出了这么一个货色,你不消惧怕那些老东西,卢靖该打还是要打,绝不能惧怕半点,知道了么?!”

    长安点头,心中一片苦涩。爷爷似乎忘记了自己一身内力已废,怎么能打得过卢靖?!况且自己还把爷爷亲手锻造的龙首剑给丢了,丢尽了爷爷的脸。

    那柄整整锻造了五年的龙首剑,杨清陵只字未提。

    长安心间忐忑。

    杨清陵掉过头道:“跟我来,我有东西给你!”

    长安和白芙在后面默默的跟着,不知道爷爷要给什么东西,心里好奇,却不敢问。两人悄悄的把手捏在一起,步伐一致的跟着,只觉得火爆的雷公爷爷今日颇有些不同。

    杨清陵默不作声走到三间土屋里间,在一口黑漆梨花木雕花铜锁的箱子前面停下来,小心翼翼的打开,从最里面拿出来一个镶金嵌玉的檀木匣子,交到了长安的手里,神色间有些凄冷道:“这是你爹娘的东西,你该看看了。”

    长安一惊,双手不禁有些颤抖,缓缓打开匣子,方看到匣子里面的什物:一块玉佩,一支玉簪,还有一把钥匙。那玉佩上系着红绳,镂空的花纹,样式古朴,雕工精细,在中间是一个“宁”字,正是长安的姓氏;那把钥匙则是异常精细,齿痕凹凸,相当繁复,定出自于能工巧匠之手;最后是那一支玉簪,上面有一朵珠花,亮晶晶光闪闪,煞是好看。

    长安一时间心潮澎湃,无法说出话来,心中思绪万千,但是都乱糟糟一团,只得轻轻合上匣子,搂在怀里,看向杨清陵。

    杨清陵眼神闪动,仿佛也是被勾起来回忆,依稀道:“你爹叫宁盛道,擅长用剑,手持一柄龙首剑,行走江湖旱逢敌手。你娘叫李明姝,一代江湖奇女子,通晓天下武功,博闻强志。你要记住这两个名字。另外,在龙渊省你还有一门亲戚,乃是你爹的胞弟你的亲叔叔,叫做宁茂道,接手了你爹的家业。这一次不是我不留你!你必须去一趟。你爹娘在那里留下一些东西给你。而且,父母之仇,也要从那里查起。走,现在就走!”

    杨清陵说话间似已厌烦了长安。

    玉芙听闻,急道:“爷爷,长安怎么能够应付?你不能立刻赶他走。”

    杨清陵一瞬之间,仿佛苍老了许多,身板微微的佝偻起来,看着玉芙语重心长道:“一辈子留在山上能有什么?哪里有不离巢的小鹰。功力没有,就好比雏鹰折断了翅膀,只要挺过去,天再高,也能够飞上去。芙儿,你总是护着这小子,没有好处!”

    玉芙不住摇头道:“我不,爷爷,我要跟长安一起走!”

    杨清陵一脸阴沉,玉芙和长安则一脸坚定,下意识的互相攥着手,固执的坚持着。许久许久,老人重重的一挥手,背过身去,暴喝道:“走,都走,都给我走……”屋顶上的瓦一块接着一块的破碎,转眼间碎了一半。

    长安和玉芙相视一眼,一路飞奔,向山下而去。

    两人走后不久,杨太乙悄然出现在山巅之上杨清陵的身旁,长吁短叹道:“你怎能让长安这个时间出去?”长安的仇人并不少,江湖之中没有不染恩怨的人。

    杨清陵道:“宁茂道不行了,前不久被人下了毒,熬不了多久了。长安再不去,一切恐怕都晚了。当年到底是谁杀死了宁盛道,许多的秘密都在宁茂道的口中,不能不查出来,而且宁盛道留下来的东西不能够落入到别人的手里。有人已经按耐不住了……唉!没想到玉芙真的喜欢上了这小子,痴儿傻儿,以后的日子,岂能有片刻安宁?!”

    杨太乙一脸的凝重道:“看来这件事,我们两个老家伙是无法插上手了,当年的约定是不能够违背的。玉芙能够跟着长安,也是不错,青梅竹马。老哥,你还有什么好遗憾的。年轻人的事情,你插手太多,反而是适得其反,顺其自然罢!能有这样好的孩子,你还要要求什么?”

    长安很缺钱,与卢靖一战之后,为了疗伤不但花光了自己所有的钱,还欠下了大笔的债务。现在的身手,恐怕连一个江湖二流高手都不如,而且成了一个胖子,没几个人认得出来。

    在兰幽村外的土路上,长安将匣子再次打开,将钥匙和玉佩揣到怀里,贴身收好,然后将玉簪夹在手上,反复的把玩,越看越喜欢。整个玉簪晶莹剔透,手工精细完全没有瑕疵,浑然宛若天成,加上那一朵珠花,光彩照人,以长安的眼光判断,价值连城。

    长安看着身边静下来婷婷的玉芙,轻声道:“芙儿,你真的愿意和我一起,去吃苦头?”

    玉芙眼睛一眨,摇头道:“没有苦头!我不放心你一个人。”

    长安苦涩一笑,道:“如果有一天,我要是要娶你,你愿不愿意?”

    玉芙眸子雪亮,看着长安,温柔的一笑道:“从小问到大,芙儿都答了无数遍了,你都没有记下来么?这一次,不想说!”

    长安轻轻一叹,轻轻把玉簪别在玉芙的头上,伸手拨了拨,珠花晃动,光彩艳艳,配上玉芙的姿容,相得益彰。长安一把抓着玉芙的柔荑,紧紧的双手握着,坚定道:“除了我和你,不要让第三个人碰这玉簪!”

    玉芙点头,脸颊微红。

    骤然之间一声牛哞响起来,浑厚而低沉。长安闻之一愣,惊讶道:“青牛,我的青牛怎么回来了?!”他赶紧加快了脚步往前疾跑,顷刻后便是看到了壮硕无比的青牛,正四蹄飞踏,轰隆隆向自己奔来。

    青牛当真有灵性,到了长安的面前,便停顿下来,四蹄跪下去。长安第一眼便是看到了牛角之上的血迹,爬上牛背神色凝重道:“芙儿,只怕二虎出事了。青牛,快带我去!”玉芙脚尖一点,也坐到牛背上,靠在长安的怀里,青牛再度飞奔起来,速度之快不输骏马。

    土路上,一骑青牛绝尘而去。

    直到三十里之外一片密林边,青牛停了下来。长安和玉芙顿时闻到了一股刺鼻的血腥味道,在林边的荒草之中看到了刘玄风和刘老的尸体,胸膛之上都是一个巨大的窟窿,显然是被青牛的牛角撞破而死。玉芙忽然道:“长安,你看他们的眼睛里面有一片黑气,定是被人下了毒了。”

    长安凑近去看,果然是看到了刘玄风和刘老的眼瞳之中有一片朦胧的黑斑,的确是中毒所致。两人死去大概不久,血迹已凝结成块,呈现黑紫色,血腥气却没有变化,还没有发臭。长安判断道:“看来这两人牵走青牛,带走二虎不久就被人下毒了,不过并没有立刻毒发死去,而是一路艰难到达了这里,已经虚弱不堪,才被青牛撞死。这两个人才死去不久!二虎到底去了哪里?下毒之人到底是谁?看来我们去龙渊省的计划要缓一缓了,必须先找到二虎。”

    玉芙柔顺的点了点头。

    两人骑上青牛,匆匆离开了这里,再次上了大路。

    是日黄昏,华灯初上。胭脂河畔,画舫花船,鼓瑟笙箫之声不绝于耳。一骑青牛缓缓走入丹阳城城门,径直来到永安当铺。丹阳城乃是青山郡的首府,不夜城。因为一条胭脂河,清官伶人无数,多少侠客、才子流连忘返,醉卧花丛。胭脂河中,花船之上,娇艳女子,艳名广播。每一条花船,每一座青楼,都是一处销金窟,春|宵一刻,千金散去都是家常便饭。

    长安和玉芙走入到这一家信誉极好的永安当,便是看见了啪啪啪拨着算盘的胖掌柜。掌柜的一身肥肉,老鼠眼睛之中精光乱闪,看见客人进来,发出来哈哈笑声,热情道:“原来是宁家长安。小二快快上茶,上龙渊女儿茶。”

    龙渊女儿茶是好茶,上等的好茶。

    说话间,掌柜的已经从柜台后面迎了出来,极为的热络,招呼长安和玉芙在客桌坐下。此间小二已上好茶水,规规矩矩的退下去。胖掌柜方嘿嘿笑道:“这一次,又有什么好东西?”

    长安淡然道:“王掌柜,我们先不谈典当生意。我有一些事情先要向你打听,以你的消息灵通,一定不会不知道。”
正文 第4章
    王掌柜一愣,哈哈一笑道:“你想知道什么,凭我们的交情,定然言无不尽。”

    长安直接问道:“赤血堡最近有没有什么大事情?”

    王掌柜道:“赤血堡?!大事情嘛倒是有一些,不过都机密无比。你看……”王掌柜小眼睛挤成一条缝,下意识的搓着手,端起茶杯虚呷一口。

    商人贪婪,从不白白付出。

    长安道:“你既然知道一些消息,便看看这个紫檀木的宝匣,如何?皇家御用,绝非凡物。”长安拿出来那镶金嵌玉的紫檀木匣子,递给王掌柜。王掌柜眼睛一亮,双手将之捧着,细细的检视,然后不住的点头,简直爱不释手,连连叹道:“木料上乘,金玉更是上上之乘,果然是皇家御用宝盒之中的精品,而且年月悠久,乃是一件上品古董。好,实在是太好了。这样吧,三千两如何?三千两你卖给我,赤血堡的消息,免费奉送。”

    长安竖起五根手指,笑而不语。

    王掌柜嗜好古玩早已入魔,当即咬了咬牙,一狠心道:“成交,五千两就五千两。这是银票,你验一验。”

    长安瞥了一眼银票,整整五千两,交给玉芙。然后捧着茶杯道:“现在,给我讲一讲赤血堡的事情。”

    王掌柜抱着宝匣抚摸着,低声道:“最近,赤血堡发生了两件大事。第一件事是赤血堡堡主刘野的女人跟一个江洋大盗私奔,至今未归。刘野恼羞成怒,已经发出悬赏一万两,要这一对狗男女的项上人头。第二件事就更加隐秘了,赤血堡近来与毒龙教走得很近,似乎在策划着什么,不得而知。其他倒是风平浪静,没有什么了。”

    长安起身,带着玉芙离开永安当,王掌柜殷情的送到路上,看着两人牵着青牛离去,兀自看着怀中的宝匣,一脸痴笑。两人寻了一家客栈落脚,简单的吃过一点东西。玉芙沐浴的时候,长安一个人离开客栈。

    夜色朦胧,灯火阑珊。

    丹阳城最大的烟花之地,掩月搂。

    高高楼台上幽静搂廊尽头,一身华服丰腴成熟的美貌少妇靠在门边,正幽幽托着香腮,双眼微闭,一副若有所思之态。

    一个身影悄然出现在走廊的一头。

    少妇耳根微微一动,慵懒的张开眼睛,一抹惊喜神采闪过,罗裙摇动莲步轻移,曼妙的身子移动,款款的走向那一道略显落寞的身影,似缓实疾。

    “长安!”

    少妇轻轻的唤了一声,笑靥如花。

    长安微微一笑,放松了下来,轻轻叫了一声:“月如姐!”

    少妇苏月如,掩月搂的真正大老板,姿色超群,富甲一方。此时此刻略带媚意的姣好脸上却带着一丝幽怨的愁容,握着长安的手,幽幽道:“你终于是想起姐姐来了么?”

    长安一脸苦笑。上一次偷偷离开,十分尴尬,后来想想太对不这个姐姐。

    两人到达房中,相对而坐。月如握着长安的手始终不放,美目流转间,呵气如兰道:“长安,姐姐以为你再也不敢来看我一眼了!姐姐也怕再也见不到长安,日夜担心你。你这条犟牛,姐姐真的不好么?”

    长安神色紧张,连连道:“没有姐姐照顾,我与卢靖一战之后,恐怕早死了。姐姐对我的恩德,我都是心领神会,一生铭记在心。”

    苏月如眸子一亮,旋即流淌出来一丝疲倦,把长安的手按在自己的柔软胸口,梦呓一般道:“姐姐害怕,内心里害怕……空虚……长安,姐姐新婚之夜,便死了相公,这么多年了……长安,姐姐把自己献给长安……你,你要了姐姐……姐姐还是清清白白的……上一回,你看了姐姐的身子,落荒而逃,姐姐真的好伤心……”说话间,苏月如风华绝代的脸上一会笑,一会哭,眼角泪水簌簌的滑下,身子已变得软绵绵,柔若无骨。

    苏月如一直很疼爱他,近乎无私的奉献。长安的确早已感觉到了其中别样的情愫。但他一直是把苏月如当成姐姐,和另外的七个兄弟姐妹一样,没法接受其中的爱意,况且他知道王千当早已爱上了苏月如。

    他忽然感觉到了一丝不对,月如姐似乎有什么事情他不知道,故意瞒着他暗自承受着。

    那一刻,苏月如已经将他拉入到怀里,紧紧的抱着,又哭又笑。

    长安从苏月如的身上感觉到了一种绝望,心中一痛。空闺幽冷,凭栏独望,孤单身影,茕茕孑立,那种寂寞空虚,忍耐了十多年,把大好的芳华都毁了。他反手搂住了苏月如绵软的纤腰。苏月如身子格外敏感,轻轻的颤抖,捧着长安的脸庞,充满渴望的深吻下去,腰肢婉转,身子轻轻的颤抖,压抑的欲望如同洪水犯难。

    在外闯荡三年多,从懵懂无知的少年一点点成长,长安已记不清那些夜晚,在他怀里嘤咛缠绵的姑娘。唯一忘不掉的,只有玉芙。他是一个有强烈征服欲的男人,即使如今内力全失,那种欲望也从未熄灭。

    江湖血冷,大概苏月如的血已经冷了,铁血而冷漠。

    血玫瑰。

    美丽却带刺,触碰它的人,都会被刺伤。

    这个突如其来的夜晚,血玫瑰只有馥郁的清香。苏月如开始解开长安的衣衫,骄傲的骑在长安的身上,眯着眼睛一脸笑容的哭泣,腰肢扭动,紧紧的缠绕着长安。

    铁娘子血玫瑰,白玉肌肤,秀发垂下,咬着下唇,身子轻轻的沉了下去,深深的下去,然后脱去了力量,全身一阵痉挛,无力的伏在长安的胸膛上,一滴滴的泪水落下来,有点惊慌失措的羞赧道:“长安,姐姐好痛……”

    长安双臂抱着月如,一翻身,将之压在身下,认真的看着月如的脸庞,轻声道:“痛苦中寻找快乐,不就是人可笑、可爱的地方么……”

    月如扑哧一笑,八爪鱼一样紧紧缠着长安,丰腴的胸脯温柔的磨蹭着长安的胸膛,贝齿轻咬在长安的肩膀上,然后轻轻的嘤咛,好像梦呓。

    欲望一点点被点燃。

    旷日持久的一个时辰过去,月如靠在长安的怀里,香汗淋漓,如同一只小猫,安静平和又黏人,蜷缩着身子,将脸贴在长安的胸膛上。

    掩月搂三千佳丽,掩住的也不过是这一朵血玫瑰而已。

    “长安,记住姐姐!”

    “嗯?!”

    “姐姐已经是你的女人!”

    她的眼泪再一次流下来,一发不可收拾,身子轻轻的向下滑去,躲藏进被窝里,纤细柔软的双手悄然握住了某个滚热而坚硬依旧的物什,然后轻轻的吻了下去,温柔的含着。长安身体僵硬,手指探入月如散乱的秀发里。

    “嗯……”

    月如一脸羞红,从湿热的被窝里钻出来,轻轻的咳嗽,背对着长安。长安坐起身抱住她,她停止咳嗽和喘息,扬起头,眸子里一层水雾,就这么安安静静的看着长安。

    “长安……姐姐不行……”

    长安的浴火又升腾起来,床上的血玫瑰苏月如,有着世人永远无法知道的温存体贴。

    铁娘子变成了小女人,在长安的身下承受着,双手拢着秀发,脸上洋溢着长安从未见过的美丽笑容。

    他再也无法忘记月如姐的脸,她带着丝丝泪痕的温柔笑脸。

    又一个时辰后,苏月如酥软无力的看着床上凌乱的痕迹和那一片血渍,低头呆呆看着自己的下身,手指轻轻抚摸,一脸痛苦。然后,她赤着身子推开窗户,看着楼下青石路上长安的背影,轻声道:“长安,不要忘了姐姐。姐姐是真的……”

    屋子里的灯影一阵摇晃,一道冰冷的声音响起:“到时候了!”

    苏月如身体一颤,没有回头,缓缓的穿上衣裳。

    掩月搂外,长安面无表情,沿着街道往往客栈走去。他不明白月如姐突然的反常,那带泪的笑脸不断的浮现在脑海中,使得他一阵恍惚。

    忽然,一匹快马从身边呼啸而过,差一点撞到了长安。

    长安精神一凛,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血腥。此刻长街尽头正一阵混乱,火光冲天!

    江湖之中,不光有名声、有金钱、有女人、有大块肉和大碗酒、还有阴谋、血腥和噩耗。身在江湖之中,你永远不会知道,哪一刻会有一把冰冷的刀猛然从背后无情插入你的心脏。

    江湖是一个梦,美梦和噩梦!

    王掌柜才做了一个美梦,噩梦便立刻降临了。这一对孪生兄弟一前一后相继来拜访他。

    火光中,长安看到了王掌柜肥硕的身体被大火燃烧的油脂乱冒,脖颈处一道整齐的口子,鲜血大量的涌出来。他似乎被人一刀割裂了咽喉,自己极不甘心的挣扎走出来,然后扑倒在地,一只手捂着脖颈伤口,一只手向前狠命的伸出,似乎要抓住什么,死不瞑目。在门边,那个看茶的年轻伙计胸口被打烂,直接炸开,死状凄惨。

    王掌柜一见钟情,爱不释手的宝匣不见了,所有的产业付之一炬。

    长安嗅到浓烈的焦糊味道和刺鼻的血腥,胃部一阵猛烈紧缩,剧痛无比,忽然想要呕吐。

    他捂着微微凸起的肚子,不断的干呕,却什么也吐不出来。
正文 第5章
    王掌柜居然连算盘都没能拿起来就被人一招杀死了,还有那个年轻小伙子,袖子里永远藏着的三枚刀币都没来得及打出,生生被人轰杀。长安的脑海里浮现出骑马掠过的人的影子,却想不出他的模样。他想不出那个人是如何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解决掉这两个一流的江湖好手。

    他大步的离开这里,没法子再看下去。

    夜已深。

    丹阳城这样的繁华城池,也已熄灭灯火。但黑暗中还进行着欲望碰撞,肉体交换金钱的勾当。

    凄冷的长街,孤单,寂寥。

    孤月悬空,银辉流泻。

    街边上,一个老婆婆的卤牛肉摊子还没打烊,几张老旧的桌子旁坐着三条大汉。三个大汉赤着膊,手上缠着粗糙的布条,背上背着刀,大口吃着大盘的卤牛肉,灌着杀口的烧刀子,高谈阔论。

    长安突然就想喝酒。

    大概有一年,他没有在深夜街边喝过烈酒。

    因为他不在夜里杀人,也不用在夜里喝烈酒壮胆。他经常在夜里喝花酒,因为怀中有美人,身边有兄弟,或者是仰慕他的公子少年盛情相邀,摆酒相待,那都是好酒。

    但这一刻,他突然就想喝酒,喝烈酒。

    他不是图醉,而是想解气。

    王掌柜死的太快太离奇,他觉得疑团重重却想不出个所以然。

    这些粗豪的大汉,他一个都认不得,嗓门都很响亮,不像这青山郡温和圆润的口音,陌生的紧。

    长安在一张空桌子边坐下,风有些冷,他紧了紧衣衫,老婆子已经走到他面前,热情道:“喝酒还是吃肉?”老婆子总是这样问,让人觉得奇怪。但凡在这个时候喝酒的人,总是要吃上一点卤牛肉的。但凡点了卤牛肉的,也总会喝一点酒。可是老婆子依旧是这样多此一举的询问,从没觉得不妥。

    长安道:“喝酒没肉,不美;吃肉没酒,不爽。来二斤牛肉,二斤烧酒!”

    老婆子步伐蹒跚,去切肉取酒。

    隔着一张桌子的三个大汉之中一个黄发大汉邀请道:“小兄弟,过来一起喝,一个人多没意思!我们正有一些事情要请教。”断了一根小指的大汉招呼老婆子直接把酒和肉都拿到了他们的桌上。

    长安笑了笑道:“三位不是本地人吧?”起身和三个大汉坐上了同一桌。

    九指大汉哈哈一笑道:“我们来自大漠边陲之地,初来咋到,路过此地办一些事情。”

    长安大口的喝酒,虚眯着眼睛瞥了一眼三个大汉的刀,刀鞘被粗麻布紧紧的裹着,上面沾满了血渍,干涸成为一块一块的。

    黄发大汉沉声道:“小伙子,你听说过明月刀没有?”

    长安点了点头,道:“听说过名头,却从来没有见过。刀光明月,不分彼此,天底下最凄美的刀。传说,看到刀光的人,都死了。”

    最为沉默的独眼壮汉咕嘟灌了一碗酒,哼道:“龙渊省的人,也是这么说的。”

    黄发大汉和九指大汉都是嘿嘿一笑,一碗一碗的喝酒,好像这酒不是酒,而是白水。

    忽然,一只脏兮兮的干瘦野猫簌簌的从街道上跑过,九指大汉叹息道:“可怜的猫儿!”他夹起一片牛肉,竹筷子一抖,那肉嘶一声飞了出去。正飞快跑过的黑色野猫兀地不动,嘴里正咬着那块牛肉,却迟迟没有动一下把那块肉吞下去。

    长安瞳孔一缩。

    野猫的确很可怜,因为它已死了。

    九指大汉忽然道:“小兄弟,你不该在这里喝酒的,夜里很危险!”

    长安淡然道:“夜里总是很危险的,刚刚我才看到有人被杀,尸体被火烧了。”

    黄发大汉哦了一声道:“你不怕?”

    长安奇怪道:“怕什么?”

    独眼大汉道:“怕我们!”

    长安呵呵笑道:“你们有什么好怕的。”

    九指大汉笑容诡异道:“看见修罗刀杀生的人,都死了!你看那只野猫,贪吃一块肉,是不是死了?”

    长安道:“死定了!哦,你们是修罗刀,还让我看见了你们杀生!可是那野猫并没有贪你们的肉,天降横祸。”长安恍然大悟。

    独眼大汉道:“所以,你死定了,大祸临头!”

    长安一下闭了嘴,低头喝酒。

    三个大汉一脸杀气,独眼正要拔刀。

    砰!

    老婆子一声惊叫,案子上一大坛还没开封的酒被她大意之下碰翻了,酒洒了一地。老婆子摆摊夜里卖酒卖肉,从来没有打翻过酒坛子,今晚却出了意外。老婆子一下惊慌失措起来,大叫道:“我的酒,我的酒……老头子要骂死我了,骂死我……”她在原地打转,急疯了,忽然捉起了案子上切牛肉的刀就往自己的脖子上砍,大叫道:“我死了算了,死了算了……”

    黄发大汉冷眼旁观道:“这老婆子疯了,家里的老头子一定是个凶历无比的吝啬鬼!可怜,可怜……”

    九指大汉则喝道:“老婆子,我们还没付账,你便死了,你家老头子怕是做鬼都不会放过你的。”

    老婆子闻声骤然停了下来,浑浊的眼睛看过来,嘶声道:“你们快些结账,把钱给我……啊,我还是死定了!”

    独眼大汉捻着一块碎银子,走到老婆子面前道:“老婆子,把钱收好。收了钱,我送你上路!”

    老婆子奇怪道:“我明天晚上还要摆摊,上路去哪里?”

    独眼大汉道:“当然是成全你去死!”

    他一只手已握在了刀上。

    咔嚓!

    一声脆响。

    独眼大汉的头突然飞了起来,还有一截刀柄和一只手。

    老婆子惊叫一声:“啊,你的头和手怎么跑了?见鬼了……”声音沙哑而凄厉,惊恐已极。

    黄发大汉和九指大汉面色急变,一把掀开桌子,站立起来。

    独眼的手,还有头骨碌碌落地,身体却兀自不倒,喷出大片的血雾。

    长安还端着一碗酒,看见了一截红色的刀。独眼想要拔刀,却突然死了,血色修罗刀只拔出了一小截。

    杀他的人,出手太快了,神鬼莫测。

    黄发大汉狂叫一声:“疯婆子,你敢杀我兄弟?”

    老婆子惊慌道:“我没有,我没有……我什么也不知道……”她浑身都吓得颤抖,顿时双脚不稳跌坐在地。

    黄发大汉暴喝一声:“去死!”

    血光一闪,他的刀已经出鞘,血色之刀当头劈向老婆子,刀影如血一般腥红惨烈。

    长安低头喝酒。

    黄发大汉的双腿忽然又飞了起来,他的上半身一下跌落在地,鲜血狂喷,痛苦的连惨叫都发不出来,晕厥过去。

    剩下一个九指大汉脸色急变,吓破了胆。他大概的看到那老婆子出刀,快得不可思议。如果不是自己深谙刀法,根本看不出那老婆子出手过。他从未见过有这么快的刀。

    他心中一阵恶寒,身形猛然蹿出,抓起地上的黄发大汉,比那野猫还要快十倍,沿着空寂的街道飞奔。

    老婆子从地上爬起来,看到地上打翻的牛肉,可惜道:“他们的肉还没吃完,却跑了。年轻人腿脚利索,你帮老婆子送去!”

    长安喝完了酒,苦笑道:“我太胖了,累死也跑不过那壮汉的。”

    老婆子开始收摊,一边把东西装上板车,一边含混的叹息道:“宰牛宰了六十年,这人啊,还是和牛有些不同……”

    长安忽然道:“这是大解体刀法?”

    老婆子嗤笑道:“这是杀畜生的刀法!宁家的小娃娃,快些走吧,丹阳府的兵卒就要来了……”

    长安神色肃穆,行礼道:“多谢婆婆搭救之恩,晚辈告辞了!”

    老婆婆道:“作乱的畜生,杀了也好,不然老百姓怎么个活……夜深了,天黑走路,莫被影子绊倒……”

    长安若有所思,转身离开。

    他却忘了付账。

    老婆婆也似乎忘了,缓缓推着板车,沿着长街的另一头渐渐远去。

    夜很冷,月很圆,长安的影子很长!

    影子怎么能够绊倒人?!长安想不明白,他脑子里开始想一些事情,从刘玄风和刘老突然出现在村头开始。

    忽然,他一个踉跄,就摔倒了。

    长安一惊,觉得膝盖一阵疼痛,已擦破了皮,街道地面的石板太糙了。他略显狼狈的从地上爬起来,呼吸一下都停止了。他只看见一道黑影鬼魂一般的出现在他的面前,无声无息,似在飘荡。

    夜风阴冷的吓人。

    这是鬼?!

    长安一口气喘过来,沉声问道:“你是鬼影?”

    鬼影发出阴恻恻的低沉声音道:“死了兄弟的鬼影。”

    长安道:“那你一定就是鬼影了,鬼手在我手底下成了真正的鬼,你终于要来给他报仇了?”

    鬼影道:“没错。鬼手死的好惨,宁家长安,你死定了,会死的比鬼手还惨一百倍!”

    嗖!

    鬼影消失了,留下阴森的恐惧和死亡的阴影。

    他喜欢欣赏猎物的恐惧,而且会在猎物最恐惧的时候割裂其脖子。那样,他能感觉到快乐。

    长安却理也不理他,迈开步子往街道的尽头走去。

    长街尽头,百丈之外便是他落脚的客栈,那里有一棵老槐树,是再明显不过的标志。

    咻!

    鬼影忽然又出现在长安的面前,阴冷道:“原来,你没有内力,成了废物。桀桀,可怜的小绵羊……”
正文 第6章
    鬼影是夜里的幽灵,诡异的嗜血幽灵。他的手中有两把剃刀,黑色的剃刀,刃口只有一线雪亮,闪烁着犀利的寒光。他最喜欢的,便是一点点割破猎物的血管,看着他们流血,疯狂逃窜。他会从最小的血管开始,一步一步来,遵循严格的步骤,直到猎物失血过多奄奄一息,那时也是恐惧到达极点的时候,他才会割断猎物的咽喉,彻底将之了结。

    剃刀轻轻一拉,悦耳的音乐响起,一个沾满自己鲜血、恐惧颤栗的生命就湮灭,多么美妙的过程?!

    鬼影的手中,两把剃刀有节奏的翻动起来,寒光乱闪。

    突然,他又消失了。

    长安感觉到自己的左右腰际一道凉意闪过,然后有什么湿润的东西流淌出来。

    夜风里,出现了腥味,血腥味。

    长安冷笑道:“鬼影,你就这么一点把戏?知道鬼手怎么死的?我足足捅了他一百八十剑,一气呵成。”

    鬼影幽冷的声音响起:“你开始害怕了,我能感觉到。你以为自己还有机会,还不肯放弃。桀桀,你和其他人,其实没有一点区别……”鬼影的声音就像从阴风之中吹来,冰冷却无所不在。

    长安的脚步不急不缓,坚韧而稳定。

    他已走过了十丈。

    玉芙能够救他,他必须要让玉芙警觉,前提是在玉芙出手之前,鬼影不能杀死他。所以,他要尽量靠近客栈一些。

    每一步,都要付出代价,血的代价。

    归来客栈的屋脊之后,诡异的站着两个人。一个是玉芙,脸色苍白,被人挟持。另一个戴着黑色的面罩,男女莫辩,扼住了玉芙的脉门。两人都是远远的看着长安。蒙面人眼神深邃清冷,玉芙急的都要哭出来。可是玉芙连动一下都不能,被人按住脉门,提不起一丝力气。

    鬼影时隐时现,再一次出刀,长安的背上,皮肉被切割开,血流如注。

    长安身体一阵晃动,还在走。他的额头上,一层细密的汗珠晃动,眼睛眯在了一起,成为一条细线。

    鬼影阴冷道:“你能走一百丈,我就放过你!”

    长安笑道:“一言为定!”

    鬼影幽冷的笑,又不见了,阴魂不散。

    他会严格按照既定的步骤来杀人,这一点毋庸置疑。

    长安已走出三十丈。

    玉芙眼中的泪水已经流了出来,无声的悲哀落泪。她哭过,却是第一次感到如此凄凉无助。以前她哭,是因为委屈,只要长安拉着她的手温言安慰,她就会笑。她怎么能眼睁睁看着长安被人折磨而无动于衷?

    可是她动不了,还被点了哑穴。

    现实往往如此残酷,不得不看着想要保护的东西在自己面前走向毁灭。软弱,只是因为有一只手,捉住了你,被迫冷漠到无动于衷的你永远没法子做那个真正的自己,去做自己最想做的事。

    蒙面人转头瞥了一眼玉芙,眼神一闪,含混而沙哑道:“我不会让鬼影割开他的喉咙的。”

    玉芙努力的摇头,眼中充满仇怨。

    蒙面人道:“死心吧,我不会放开你。这是他应得的……”

    玉芙的眼睛会说话,冷冷的眨动。

    蒙面人道:“长安会告诉你我是谁的。我不会告诉你!”

    长安已走出六十丈。

    他看到了如归客栈楼顶上的玉芙和蒙面人,心中一痛。

    玉芙无论在哪里,他总能够感觉到。他心痛,是因为玉芙心痛,很简单。他并不想玉芙痛苦。所以,他笑了,很认真的笑。

    一个失血过多的人无论怎么笑,总是不好看的。

    玉芙流下更多的眼泪,咬着嘴唇,流出了血。

    他的手腕已被割开。

    他终于走出了八十丈。

    鬼影一闪,长安的脚踝动脉被割开。鬼影看着长安,发现他还在走,没有倒下去的趋势,一脸的笑容,没有恐惧。

    鬼影舔着刀锋上的血液冷冷的惊讶道:“看来,你的确是有一些不同的。不过,第九十九丈的时候,你的咽喉将被割开,你能再走出一丈么?”

    长安缓缓道:“你等着看吧!我活下去,你一定必死无疑。”

    鬼影像吞了一只苍蝇,再也不说话。

    夜色中的鬼影仿佛并不存在又无所不在,给人无比阴冷的感觉,真的和鬼没有分别,阴冷无常,来无影去无踪。

    第九十九丈!

    鬼影动了。

    剃刀上刺眼的寒光闪烁。

    他早已按耐不住想要品尝割裂长安咽喉的感觉。长安太特别,给了他太多的意想不到,他相信那种感觉一定很美妙。

    杀人杀多了,就如同切菜,没有一点感觉,麻木了。偶尔切肉,的确会有意想不到的感觉。

    蒙面人也动了。

    天上多出一轮明月,两个月亮出现在夜空。

    那是一柄弯刀——明月刀。

    玉芙也动了。

    如同乳燕还巢,摄空而行,手中握着一柄剑。

    月光最先笼罩下来,凄美而冰冷。鬼影在皎洁的光芒中立刻无所遁形,嘶叫道:“明月刀,明月弯刀……”

    鬼影惊了,手中的剃刀却很稳,目标不变割了下去,分别是长安下颌之下两边的大血管。

    锵!

    一柄玉色的剑突然横在了长安的咽喉之前,晶莹的玉色流转,温润柔和。鬼影的剃刀恰好割在了剑身之上,而玉色的剑则平平的贴在长安的咽喉上。

    鬼影的剃刀再也割不下去。

    他猛然惨叫了一声,胸膛已经裂开。

    心肝肺都能从裂口看清,血流如注。

    蒙面人出现在鬼影的面前,手里握着一把弯刀,弯弯若月牙,皎洁冰冷,上面没有一丝血迹,光洁的可怕。

    蒙面人,就是明月刀。

    江湖中的传奇。

    明月刀忽然说道:“如果,你能够走出一百丈,我就放过你。一样的游戏!”

    鬼影咧嘴笑了,笼罩在黑衣之中的干枯身躯晃动,忽然发出扭曲的笑声:“啊哈哈,明月刀你输了……啊哈哈……江湖传说,明月刀光,见之必死……这个神话,今天破了……这个赌约,你输定了……我必赢……”

    鬼影身形一闪,连滚带爬。拖出整条街的血迹,奔出岂止一百丈,最后一头栽倒在地,脸上带着扭曲的笑容,最后念叨了一句:“我打破了神话……桀桀……”然后满意的死去。

    玉芙扶着长安,长安拭去玉芙脸上的泪水。

    他觉得太痛了,再笑不出来,而是看向蒙着面的明月刀,苦涩道:“你非要这样折磨我?!”

    明月刀沙哑道:“这是你应得的。”

    长安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明月刀居然戴着一双白色的皮手套,手中夹着一张纸条,扔给玉芙道:“若想保他不死,速速将他送到此地。”

    话落,人已远,留下一条欣长的影子。

    长安道:“带我去吧!我不知道哪里得罪了这种怪癖的江湖传奇,让他偏要我吃苦……芙儿,不哭了……”

    他勉强一笑,便昏了过去,面色苍白如纸。

    玉芙大惊,看准了字条上的地址,抱着胖子长安飞奔起来,画面诡异。

    总是迟到一步的丹阳府捕快火急火燎的赶到血迹斑斑的现场,只看到地上鬼影的尸体,空荡荡的长街连只野狗野猫也没有。捕头一脸恼怒,这已经适今天晚上第二起了。他们几乎忙了一整夜。不过当他翻过尸体,看见了鬼影的脸,立时惊得跳了起来,然后神色镇定,道:“兄弟们收功,改日我请大家喝酒。”

    一个个的捕快都笑了,激动而兴奋。

    帅捕头为什么要请喝酒?!当然是分钱。

    其中一个捕快眼疾口快道:“老大,这个人怎么像,像鬼影?!”

    捕头劈啪一个耳光甩过去,打的说话这个捕快原地转了一圈,晕头转向,方听道捕头的喝骂响起:“放你娘的屁,无头尸你还能看出脸长什么样?!嘴贱,到时候就你去跑腿领赏金,财润只得半份……给老子记住这个教训,你没看老爷们怎么发财的?!坑蒙骗,你他妈会什么……捞油水啊,蠢猪,你不懂?你聪明?你不懂……”帅捕头一面教训一面狠狠敲打那“聪明”捕快,其他捕快都快乐的笑了。

    长安不知道自己昏过去了多久,他一张开眼睛,就看见了卖卤牛肉和烧酒的老婆婆的背影。

    老婆婆没有切肉,而是在切药,快刀如飞,咔嚓咔嚓,却没有一点刀剁到砧板上的声音。她的刀,根本就没有切到砧板上。那块砧板用了几十年了,上面连一点刀痕也没有。

    长安立刻闻到了一股浓烈的药味,发现自己躺在一个超大号浴桶里面,全身虚弱无力,连动一下都没法,只有眼珠子能转动。

    老婆婆的刀突然停了下来,高兴道:“你醒了!”声音慈祥。

    长安咳嗽几声,说不出话,嗓子里像含着一把沙子。他只能张眼四处看去,发现自己在一个厨房中,厨房很老,很干净朴实,透过敞开的房门,是一个院子。院子中间是一块菜圃,菜圃边上有一颗皂荚树。

    这时是黄昏,夕阳西下。

    含玉突然端着一碗白米粥走进来,看到长安转动的眼睛,眉头舒展了,很温柔的一笑道:“长安,先喝一点粥,暖暖胃!”她轻轻在浴桶边的高脚椅子上坐下来,一口一口的喂长安喝粥。
正文 第7章
    粥很香,一点也不烫,温度正好。玉芙在屋外吹了好久,才让滚烫的粥凉下来。这一碗不知道是第多少碗了。粥很融,长安觉得津津有味。

    十天后,长安从浴桶中出来,身上的伤口已经愈合,完好如初。他却更加的胖了,虚胖,浑身提不起力量。

    他的内力散的一丝不剩,干干净净了,外家功夫也退步得厉害。

    长安苦涩的发现,他被彻底打回了原形,从小苦练的功夫,全没了。

    长安名头旺盛那两年,曾有很多梦想。譬如加入龙阳门那样的气功门派,力争修炼气功。能够修炼一部气功秘笈是江湖中很普遍很大众的梦想,长安也不例外,而且就算加入了大门派,天资不出众也不一定有机会修炼;又如组建一个镖局,自己当老板和镖头。他很喜欢走南闯北,闲不下来;还有带兵做将军,乱七八糟一大堆。

    不过现在看来,都有一点遥远。

    他心里很烦躁。

    晚上玉芙陪着他在皂荚树边看星星,凝视着宝蓝色深邃的夜空。他一点点开始平静下来,缓缓的收回目光,看着默然给他推拿的玉芙,问道:“芙儿,我回来后你第一次见到我,就不觉得惊讶么?”

    玉芙诧异的嗯了一声,轻声道:“你胖了但眼睛没有变,我一眼就能分辨。眼睛通心,你的眼神啊还像过去那样光亮,所以我不惊讶,一眼就认出来你。”

    长安道:“如果是其他人呢?我胖成那样,本应该没有几个人能认出来的。”

    玉芙小心翼翼道:“没人会相信宁家长安会变成胖子的!人们只会记住那个雄姿英发的长安。”

    长安点了点头,呢喃道:“可是为什么刘玄风、王掌柜、还有鬼影,却一定都不惊讶?!倒是当初那个刘老,神色间有些异样。”

    玉芙随口道:“那些人,恐怕是知道你的情况,个个来者不善。刘老是局外人,所以才会惊讶。”

    长安自嘲一笑道:“卢靖与我决战前,信誓旦旦说绝不泄漏出去半点消息,否则天打五雷轰。看来,这是一个骗局。”

    玉芙道:“下一次,你在所有人面前把卢靖废了,狠狠报仇。天雷不轰他,你替天行道!”

    长安笑了笑。

    现在他自己有多弱,恐怕只有自己才知道,连个十岁稚童都不如。身边能有玉芙陪着,他安心,满心劫后余生的幸福。

    老婆婆忽然蹒跚的走到院子里,呵呵道:“老婆子没妨碍你们小两口|交心罢!”

    玉芙羞得直低头,长安理所当然,一脸微笑着摇头道:“奶奶是有什么事吧?”无事的时候奶奶很少说话,要么低头做家务要么静静的打量着长安,一脸慈祥。

    玉芙和长安都叫老婆婆奶奶,老婆婆听了很高兴,笑的合不拢嘴。

    奶奶慈祥道:“没打扰就好,老头子啊要见见你,他精神不太好,偏偏觉得你能说上话!你到里屋去,他想和你说几句话。”

    奶奶笑容神秘。

    长安起身,步履有些蹒跚,走进那间永远关着门窗拉着厚厚窗帘的屋子。他心里也格外好奇。玉芙说这间屋子三天才开一次,是奶奶送吃食,一碗白粥。长安不敢相信,一碗白粥能管三天,长此以往非饿死不可。

    长安推开门一走进去,厚实的门就吱嘎一声关上了。屋里响起一连串的恶劣咳嗽声,四面八方,直叫长安一阵心慌。那咳嗽声实在是让人心惊,只怕是一个不好就要断气的样子。屋子里没点灯,黑洞洞的。长安隐约看见一双幽幽的眼睛和一把白胡子。老头子原来没有头发,头皮在黑暗里也似乎在反光,有光泽。

    “宁长安?”

    老头子咳嗽一停,就问道,声音低沉。

    长安心中一惊,他不明白神秘莫测的老人从何而知他的真名,一时之间也未开口回答。

    老头子又咳嗽了几声道:“杨清陵杨太乙把东西都给你了?”

    长安一惊,更觉得奇怪,却如实道:“都给了我。”他知道这一对老夫妻,都不简单,是隐世高手,似和自己的身世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如若不然,非亲非故为何救他,而且还不止一次。事出蹊跷必有妖。

    老头子道:“甚好!你过来……”屋子里的烛台悄然亮了起来,一点灯火跳跃。

    长安这才看到一个光头老人,头顶上烫着两行戒疤,原来曾是个僧人。老人一脸的疤痕交错纵横,异常狰狞,端坐在高背椅子上,一动不动,凶神恶煞一般。

    长安一愣,缓步走上前去。

    老人忽然出手一点,点在了长安的丹田之上。长安只觉得一阵钻心之痛,身体缩成一团。他面前的老头,压根都没有动过,但他确实被一根中指在丹田上点了一下。老人的速度,比奶奶的刀还要快十倍。

    长安功夫虽已全废,但眼力还是不差,他确定自己之前从未见过如此迅捷的手法。那一指头力量不大却毒辣至极,痛的长安眼泪都要流出来,弯腰缩成一个肉球。他宁愿挨十刀,也不愿再吃这样的指头一点。

    老头子见状满意道:“内力都耗尽了,丝毫不剩。杨清陵和杨太乙两个老家伙,虽然害你误入歧途,不过现在都没有一点影响了。现在你就像一个婴孩,可以重新朔造。”

    长安不明白,奇怪道:“您是谁?要做什么?”他到现在,也没法子直起腰。

    老头子的声音永远单调而平静道:“我该是叫你一声少爷的,不过我和你爹是死对头,我就不叫了。”

    长安更加不明白,奇怪道:“你为什么应该叫我少爷?你是我爹的对头,为什么又要救我?”

    老人道:“我叫你少爷,是因为我是你们宁家的管家。至于救你么!宁盛道都死了,我和你一个小辈计较什么?”

    长安沉默了,这不是一般人的逻辑。但凡恨上一个人,总是会祸及家人的。但这个老人显然不同,对他完全没有敌意。

    老人又道:“你爹死前,是把你托付给我的。到头来,他还是觉得我才信得过。他叮嘱我传授你功夫,让你做将军,平定天下。所以你叫长安,是他的遗志。现在我要兑现承诺,传授你一门功夫,学还是不学你自己决定,我这把老骨头不强求你!”

    长安心中忐忑。

    老人提醒道:“练了我这一门功夫,从此以后不能修炼任何内功心法、气功心法、元功心法,就算绝世神功心法也不能,再高明的心法与你都没缘分。”

    长安心头狂震,从未听说过有如此霸道的功夫。

    老人继续道:“非但不能修炼任何心法,也不能劲力外放隔空伤敌,就和外功没有区别,仰赖拳脚兵刃之利。”

    长安下意识问道:“这门功夫有什么出彩的地方?”

    老人眼中寒光一闪,道:“力量大,速度快,反应疾,身躯精,生机旺。”

    长安心跳已全乱,震惊已不足以形容。这五点乃是一切功夫的五个要诀,五者往往不可得兼,偶有上乘武功秘笈,得其中二三要素,都是无价之宝。五者兼具者,恐怕元功心法都不及。

    长安内心一热,也许是卢靖凭借一身外家功夫将他彻底打败的缘故,也许是老人那威力绝伦一指头的缘故,他毫不犹豫一口答应了下来道:“我学!”

    老人沉默下来,似乎在给长安时间再考虑,眼睛闭了起来。

    长安一脸笃定,没有改变决定的意思。

    老人等了盏茶功夫,眼睛闭着,终于道:“我现在便传你心法,你从此以后,用心修炼便是了。”

    长安诧异道:“心法?!”外家功夫只有招式,是没有心法的,他如何能不诧异,这才意识到这不是外功。

    老人已经开始一句一句的讲来,双眼猛然张开,有一道道的血色凶光。

    长安一惊,赶紧细听,一连听了三遍,铭记了下来。

    老人让长安背诵一遍,无误,方叮嘱一句:“不可外传!”住了口,再也不说话。长安若有所思,渐渐的着迷,屋里灯火一闪,恢复了黑暗。

    长安浑然不觉走出屋子,额头上满是汗珠,感觉到全身有一股热力流淌。他才念了几遍这心法,暗暗参悟,身体上就有了变化。

    那心法中偶有“幽冥”、“森罗”、“噬灵”、“冥王不动”等等词句出现,非是善类。长安越琢磨,越觉得这心法鬼神莫测,深奥艰涩,字字珠玑,乃智慧之结晶,夺取了造化精华。其中那若有若无的邪意诡谲,使得长安心头不由的有些悸动。

    这一篇心法叫做三清九幽妙法莲华心经,长安揣测其出自天禅寺。老头子神秘莫测,从头顶之上的戒疤长安却判断出来和天禅寺的受戒手法一致。他约略大概的猜想,无法考究。

    既然是出自佛门,他心里也就放松下来。

    长安默默运转三清九幽妙法莲花心经,渐渐入迷,呆站在皂荚树下,不知不觉便是过去三日。

    三日之后,长安张开眼睛,眼中出现震惊之色,感受到了一股暗暗的力量充斥全身如暗流奔涌,拳头猛然一握,微有气爆之声。
正文 第8章
    长安感觉到这功夫入门太快了,快得不可思议。运动心法,没有内力,没有真气,激发出来的却是纯粹的力量,流淌在身体里。他脑海之中不由的浮现出“魔功”两个字,一阵凛然。

    玉芙一直陪在在长安的身边,形影不离。

    奶奶盛着鸡汤,笑呵呵道:“长安,快来喝汤。你才恢复过来,需要好好调养。过来,奶奶还有话叮嘱你!”

    长安和含玉到桌子边坐下。鸡汤清香,里面放入了数种滋补的药材,带着微微的苦涩。长安毫不客气,味蕾大动,狼吞虎咽的连喝八碗,才觉得神清气爽,不饿了。他一连三日都站着不动,练功入迷一切外物都不察,一醒过来便觉得腹内空空,饿惨了。

    奶奶会心一笑,慈眉善目道:“你还在襁褓的时候,奶奶就给你喂过奶,也是这个模样,馋的很!”

    长安眯着眼睛笑,玉芙一脸好奇,颇为认可的样子。

    旋即奶奶却神色严肃道:“长安啊,老头子传给你的功夫,你要小心修炼。这一门心法传言乃是从天而降,奇诡的紧。一念超凡入圣,一念堕落成魔。连你爹当年都不敢尝试修炼。升天国,坠地狱,全在自己的意念之中。自己心里头的一把尺,不偏不倚,不浮不靡,方能领悟莲华妙法。老头子这么多年,坐困黑暗之中囚身斗室之内,便是因为修炼这门功夫踏入岔口,入了魔道,害的现在一见天光,便要疯狂……天禅寺方丈日日诵经,都无法化解老头子的魔念,其害不浅……”

    长安闻声一惊,旋即淡淡一笑道:“我经历大起大落,几番波折,也大概知道,恒心静意是一个什么样的境界。那把尺子我能够把握。况且身边还有玉芙,芙儿能够时时刻刻提醒我,奶奶莫要担心我!这何尝不是我的一条出路。”

    奶奶面色骤冷,腾一下站起来,手中握着一把刀,那把切牛肉的刀。

    长安和玉芙皆是一惊,感觉到了森冷杀意。

    奶奶神色严峻而充满悔意,道:“我闯祸了!”声音已经扭曲。

    此时此刻正值晌午时间,当空烈日正盛。老头子那终年漆黑的屋子猛然从中间裂开。老头子依旧静静端坐在那架高背椅子上,骤然暴露在烈日之下,猛地张开了眼睛,竟是一片血色,让人发指。

    老头子的身上好像有一层火焰在燃烧,覆盖全身的腥红火苗在跳动,一簇一簇到处都是。他的双眼一张便又紧紧的闭着,一动不动,一张脸却已扭曲,变得狰狞无比。

    长安只觉得那端坐着的就像一头怪兽,一个魔头。

    突然,一个紫红脸面的人出现在老头子的面前一丈外,手里提着一口黑色如墨的短刀。

    这个人脸上全是一块一块的红疤和凹痕,没有脸皮。他的脸曾经被人生生剥掉,却还活着,变成了一张可怕的紫红脸。

    没人看得出来红脸人面目上的表情,他的牙齿始终露在外面,没有嘴唇,没有鼻子,没有耳朵眉毛,欣慰的是眼皮居然还在。

    他的眼皮跳了跳,阴冷的眼睛当中有刀子一般的寒光。那是一双毒蛇的眼睛,充满怨毒和残忍。

    红脸人的声音很冷,每一个字都扭曲,一字一顿道:“逃不脱的,苏——万——屠。”

    老头子叫苏万屠。

    长安和玉芙都流下了冷汗。

    苏万屠是江湖凶名赫赫、威震八方的大魔头,杀人无算,岂止万人屠。苏万屠是诨名,不是真名,在天下任何地方都是如雷贯耳。

    长安不经意的看向奶奶,不由得想起另一个凶恶的名字:千刀刮。

    长安的心中翻天覆地,一片混乱。自己闯荡出来的威名,在这两个名字面前,就像一颗尘埃和一座大山,没法比。万人屠、千刀刮,连大乾王朝、大周王朝、孔雀王朝三大王朝都管不了,为江湖天字号魔头、法外狂徒,乃是传说之中的传说,是神话。

    千刀刮嘶声道:“泼墨刀,你为什么还要苦苦逼迫……我们已经归隐,退出江湖……”

    红脸泼墨刀冷笑:“退出江湖?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你能退到哪里?除非去死。为什么?为了报仇!练就魔功的人,都该死。当年我一战惨败,被生生剥去脸皮,眼看着他祸害一方,屠城杀人,我的亲眷无一幸免。我早已发下誓言,苏万屠不死,我永不罢休。他坐困此屋十八年,我等了十八年。今日此地,我要与他再战,报仇雪恨。苏万屠的魔功,休想流传出去。”

    豁然之间,泼墨刀看向了长安,挥刀如泼墨挥毫。短刀过处,黑影驻留虚空,如同墨迹。

    刀出如有神。

    千刀刮叹息道:“你没有机会的,这心经也不是魔功。”

    苏万屠骤然站了起来,双眼张开。一头恶魔醒了。他猛然一跃,血影一闪,已从天而降,落在了泼墨刀的面前。

    泼墨刀刀光闪过,苏万屠横移一步,玄之又玄的避开,打出一拳。

    嘭!

    泼墨刀如同自己撞上这一拳,登时飞了出去,胸膛已经凹陷崩裂。

    他死死的盯着苏万屠的眼睛,那双眼睛深邃无比,已没有一丝一毫的血光,黑白分明,湛湛有光。

    他一口血喷了出来,想说话,却灌了一口血,双眼翻起,死不瞑目。

    苏万屠骤然转过身,长安只觉得眼前一花,已经被苏万屠提在手里,耳边响起混乱的沙哑声音:“运动心经!”

    长安发现有一股力量渗透到了自己的身体当中,自己忍不住按照心法,运转起来。苏万屠已经带着他到达泼墨刀的尸体前。长安下意识的看去,发现泼墨刀的尸体之上,正有着一道道的气流在流泻,如同泄了气的皮球,气流归于天地之间。冥冥之中,长安下意识的将手伸出去,发现手掌之上有一道莫名的吸摄之力,将那些行将消散的气流吸摄到达自身。那些气流甫一入体,长安便是感觉到一股热力席卷全身,自己的身躯百骸恍若燃烧了起来,自身的力量随着燃烧,不断的生猛提升,甚至于他自己都能感觉到。

    太邪了。

    苏万屠见状,松开了长安,展开身形回到了屋子废墟之中,掀开一块大石板,露出一个地道入口,立刻钻了进去,迅速的将石板拉回原处,将自己封在了黑暗之中。

    长安骤然回过神,呆呆的看着自己的手。他的手掌中各出现一道淡淡的莲花纹,呈现灰色。

    那种力量提升的感觉,让人沉醉,任何一个练武之人都无法抗拒。

    长安也不能,觉得如同做梦一般。

    玉芙看着长安,眼神怪异。

    奶奶缓缓出现在长安的身后,轻轻一叹道:“孩子,莫要沉迷。我曾听老头子说,这心经第一层,极易入门,却是一种考验,如同魔功,可以吞吸他人功力。但是切不要沉迷此道,误入歧途。老头子当年便是因为此,才入了魔道,落入下乘,再也没法精进。但是死人的功力却可以吞吸,但是绝不能因为练功而去杀人。这是奶奶的一生感悟、经验之谈,你要好生记住。好了,风浪都过去了,帮奶奶把泼墨刀客葬在皂荚树下吧。然后再帮老头子把屋子修葺完好。奶奶便也不多留你们了,你们都去忙吧。”

    “奶奶……”

    长安欲言又止。

    千刀刮何等老辣,洞若观火,已经感受到了两个年轻人的芥蒂和警惕,觉得再把两个孩子留在这里,不尴不尬,不合适。奶奶笑了笑道:“奶奶知道、理解,是我们的名声不好,任何人都是要忌惮的!这心法是你该得的。你爹爹的遗嘱,老头子莫敢不从。宁盛道一生,值得人尊敬。你以后,要让宁长安这个名字发光……”

    长安认真点头,要说的话都说不出来。

    三日之后,长安和玉芙离开。

    奶奶送了好远,依依不舍的回到了老头子的屋子中。苏万屠已回到修葺好的黑屋子里,端坐如初,开口道:“孩子不错,是棵好苗子。三日之内心法入门,手掌显灰莲花纹,足足比我当年快了六十倍……”

    千刀刮道:“虎父无犬子,这孩子天赋异禀,与这心经有缘!泼墨刀客也死了,我们的大仇家也都该灭尽了罢。没人再时时刻刻盯着我们了。这一次,两个孩子不知不觉中帮了我们一个大忙,终于是引出来泼墨刀客这条阴冷的毒蛇。你的魔念也已消除大半,我们也该安享晚年,追求武学更高境界了罢!”

    苏万屠道:“剩下的,都靠这个孩子的造化。我们能做的都做了,不欠宁盛道半分。不如我们也到龙青山去,杨家老头子总说那里适合安度晚年……”

    老夫妻留下来长安重建毁坏的屋子,认认真真考察了三天,用意便是在这里。

    是日黄昏,一辆马车缓缓驶出丹阳城城门,直走青山郡外,投长山省泰昌郡龙青山而去,驾车的是一个老太婆,车厢的帘子垂的极低,严严实实毫光不透。

    长安去了一趟掩月搂,发现苏月如已经不在那里,物是人非。

    然后两人回到如归客栈,去牵走青牛。
正文 第9章
    青牛竟已经不在马厮。看管马厮的老头子是个驼背聋子,口齿含混,一个劲说了半天,才说明白。原来一日前青牛已经被人牵走,是个孩子,在马厮外面吹了一声哨子,青牛撞破了马厮,冲了出去。

    长安听明白后,惊诧道:“二虎怎么会到丹阳城?!玉芙,看来我们要去一趟赤血堡了。”两人在如归客栈暂住了一晚,第二日便往赤血堡而去。二虎的下落没有头绪,目前只能够到赤血堡打探一番。

    赤血堡在丹阳府外三十里,乃是绿林好汉的出没之地,形势颇为混乱。

    早饭时间,一辆马车缓缓驶入赤血堡外三里之地,有客茶楼。

    有客茶楼是赤血堡迎接各方江湖好汉的一个前站,供给江湖走卒歇脚聚会,混乱的紧,什么样的人物这里都有。

    马车朴实,一匹老马拉着,在有客茶楼前面缓缓停下来,马车就停在路边。马车上走下来一个亭亭少女和一个胖子小伙,貌似一对情侣,行走间手牵在一起,确实叫人觉得挺般配。正是长安和玉芙。

    长安和玉芙在路边的茶座上坐下来,也不上楼去,点了一壶苦丁茶,并不多说话。茶很苦,两人喝得很慢。

    邻桌四周却喧哗的紧,吹牛打屁,侃大山热火朝天。人一多,总是有说不完的话题和新闻。

    “听说了吗,赤血堡的少主刘玄风被宁家长安毒死了,前日尸首才悄悄运回赤血堡。宁家长安太狂了,这下闯了大祸。赤血堡堡主非要了他的命。”

    “真的?!宁家长安以后休想在长山、龙渊两省再立足了。”

    “假的吧!宁家长安已经销声匿迹几个月……”

    ……

    这些绿林好汉,光脚的、穿鞋的、泥腿子,说的高兴起来,不乏添油加醋,如同亲眼所见一般,绘声绘色津津有味。

    宁家长安短短几年名声鹊起,太多人羡慕,心底嫉妒,巴不得这个天大的闹剧是真的。这便是树大招风,私心作祟、看客心理。

    当然也不乏崇拜之人,而且程度非同一般。

    “放屁!”

    突然一张桌子上,一个壮硕黝黑的少年站了起来,声色俱厉道:“宁家长安光明磊落,岂会毒害他人。你们休要在此地乱嚼舌头,大肆诋毁。谁敢再说一句宁家长安的坏话,就是我小弟的头号敌人。”

    众人都是一愣,随即拍桌子哈哈大笑。

    小弟就是小弟,这些大爷当然一点也不怕他。

    内中一个卷发大汉嘿嘿嗤笑道:“那宁家长安做出的龌龊事,你替他遮遮掩掩做什么?若不是他做的,他怎么不亲自出来澄清,我看八成是心中有鬼,大家说是不是?”

    众人起哄,拍手道:“卷毛熊说的对,准保是这样。大家伙等着看赤血堡怎么砍了宁家长安的脑袋吧。”

    小弟腾一声站起来,指着卷毛熊便骂道:“卷毛狗,你再说一遍,信不信我和你拼命!”小弟手中握着一条铁棍,已摆好架势。那铁棍经常握在手中耍弄,已经磨得光滑雪亮起来。

    卷毛熊大怒道:“小弟,你脑子灌了浆糊,敢骂我?”

    噌!

    一把雪亮的鬼头刀出鞘,刀光一闪,劈向小弟的胸膛。众人饶有兴趣的让开,等着看好戏。江湖中这样的斗狠、打杀太多了。行走江湖,这也是一项乐子。

    小弟铁棍一横,铿锵,挡住卷毛熊的刀。卷毛熊刀法老辣,抽刀一甩,拦腰斩去。小弟铁棍再挡,力气却不济,毕竟太嫩了些,下盘不稳,连连的后退,脸色难看起来。卷毛熊得势不饶人,欺身而上,冷笑道:“老子教你长记性,天王老子都阻不得你吃我这一刀!”

    那一刀直奔小弟的肩膀,瞅准了空门,要卸掉小弟的一条胳膊,用心颇狠。

    众人都暗暗叹息,为小弟可惜,一条血气方刚的汉子就要残废。当然能见见血,这些刀头舔血的江湖客也都热血沸腾,兴奋起来,无比的期待。

    但是异变突生,卷毛熊忽然惨叫一声,诡异的倒飞了出去,砸落一张桌上,再摔到地上,兀地惨叫打滚,却爬不起来,嘴里嘶声道:“谁人发的暗器暗算我,是谁……啊,是一片茶叶……”

    玉芙和长安相视一笑。

    该听的都听了,两人起身就要往赤血堡而去,而且是必须走一趟了。忽然一个小二连连抢了过来,拦住了两人的去路,呈递上来一张字条。长安一看,字条上写着八个字:楼上有酒,楼外有虎。

    长安一抬头看见茶楼上一个白衣公子哥正向他看来,一脸笑容。

    小二连声道:“楼上公子有请,说有玄机相告,有好酒款待,邀请两位共饮一杯。”

    长安心下疑惑,微微一皱眉道:“玉芙,我们去会一会楼上公子。这人,我看的眼熟,有蹊跷!”

    丹阳府有一个曹公子,家中世代经商,富甲一方。但是却不能在丹阳府这样的富庶之地有名望,论富裕曹家是排不上号的。但是曹家确实是个响当当的家族。长山、龙渊二省的人都知道曹家之人都擅长用剑,男女老少无不精通,反而很少在意曹家经商这么一回事。

    曹家有一个妙人,曹公子曹静,江湖上名望颇高。

    曹静有自己单独的府邸,平日在丹阳府都是一个人居住。他的身边从来都没有随从,只有女人。他身边的女人,从来不会在他身边睡第四个晚上。再美的女人,他都只会玩三次,而且无论如何每一次都会付钱,但是他又从不去青楼,而且厌恶青楼女子。他风流倜傥,有钱,身体强壮,剑法一流,相貌英俊,从来不缺女人和朋友。

    想要巴结他的人很多。

    长安却讨厌这个人,甚至于连见也不愿意见一面,而且曾经一度想杀他。不过现在,站在他面前,一脸微笑的人正是曹公子曹静。

    长安从来没有见过曹静,但还是一眼就认出来。

    他有些后悔上楼。

    曹静已迎了上来,呵呵笑道:“宁家长安,久仰大名,请坐请坐!”文质彬彬,而且身边居然没有女人。

    长安却不奇怪,他知道曹静身边没有女人已经很久了。因为曹静喜欢上了一个女人,发过誓言,再不玩庸脂俗粉,除非是那个女人。长安正是因为那个女人才想杀他。

    玉芙拉着长安的手,无论什么时候,她都想拉着长安的手,轻易不会松开。长安没有要坐下的意思,很不客气道:“有什么话,直接说吧。”

    曹静的脸上总是挂着微笑,男人女人看了都觉得温暖,也总会回以微笑。曹静不笑的时候,就该是拔剑的时候了,所以大部分人能看到曹静的笑,总是格外珍稀的。

    长安却一脸冷漠,玉芙正一心一意捏着长安胖乎乎的手背,仿佛很好玩。

    “你果然内力全失。”

    曹静忽然道。

    长安道:“这应该不是秘密了罢。”

    曹静笑道:“对于大多数人来说,秘密永远都是秘密,就算说破了,也没人会信。就算你现在跑到栏杆上大喊我是宁家长安,别人也只会把你当成傻子、疯子。”

    长安道:“所以原来的长安已经死了,多了一个胖子宁。”

    曹静一愣:“胖子宁?这个名号不错!”

    长安道:“的确不错!”

    曹静笑着点了点头,道:“我是卢靖的朋友。”

    长安冷笑道:“卢靖果然言而无信。”

    曹静的眼皮眺了跳,感到了一股寒气,但他的笑容还是很温暖。三个人就这么站在门口,一桌子酒菜香气腾腾,没人去理。

    曹静忽然道:“苏月如的丈夫还活着!”石破天惊。他也突然不笑了,一脸愤恨。

    长安大惊。

    曹静接着道:“我们曹家是金钱帮的一个秘密分舵,我爹是舵主!苏月如最近从掩月搂消失了,被人带走。秘传,带走她的人是金钱帮的帮主,他的丈夫。”

    长安更惊。他知道金钱帮的势力,笼罩了整个大乾王朝,有钱的地方就有金钱帮,就像有乞丐的地方就有丐帮,根深蒂固。金钱帮的帮主,神出鬼没,神龙见首不见尾,富可敌国,武功深不可测。

    曹静喜欢上的女人,便是苏月如。曾经乘着苏月如酒醉,撕开了苏月如的上衣,亵玩了胸前风光。不过被王千当发现,痛打了一顿。

    长安正是因为此,才想过要杀他。苏月如待他极好,他容不得月如姐受这样的委屈。不过最后,向来眼里揉不进沙子的血玫瑰出人意料的拦住了长安,阻止了他。

    长安现在似乎明白了其中的原委。

    金钱帮的人,月如姐总是极力躲避,她似乎在逃避那个男人。

    长安突然想起那个晚上,月如姐带泪的笑脸,神色恍惚。玉芙轻轻的掐了他一把。他回过神,便拉着玉芙下楼。

    曹静忽然又道:“有一头青牛,走水路到龙渊省方向去了。”

    长安和玉芙已下楼,坐上马车向赤血堡而去。

    老马很老,跑起来却格外有力。长安的鞭子抽打的实在重了一些,玉芙替老马伤心。

    赤血堡显得很冷清,死了人的地方,总显得有一股阴气。

    长安和玉芙下马车走到赤血堡前面,发现一个身材魁梧的男人已站在路口,就像一头凶狠的头狼,盯着他们。
正文 第10章
    是刘野,头发花白的刘野。

    长安惊讶,刘野的头发本来没有白发的,现在突然多出来大半。看来被拐走妻子,死了儿子,对他的打击太大。长安甚至感觉到了刘野身上暴戾和绝望的气息,生无所恋。

    “宁家长安!”

    赤血堡堡主刘野的眼睛中闪烁着凶光,历喝道:“你为什么要杀我儿子?”

    长安苦笑道:“我已没有内力,无论如何都是无法杀死你儿子的。”

    刘野冷笑道:“所以你就用毒?宁家长安我没有想到,你居然是这么阴险的一个人。我本来是派我儿子亲自去请你帮我杀一个恶人。你为什么要下毒手?!”

    长安道:“但是你儿子在路上听到了不该听的东西,有人告诉他我内力全失的秘密。他便对我起了歹心。他非但没有请我的诚意,反而抢走了我的青牛还有二虎。刘堡主,你为什么能够一眼认出我?莫非你一早便知道了这个秘密?如果你一早就知道我内力全失,又为什么要请我杀人?难道,这其中藏着你的非常用心?”

    长安连连发问。

    刘野刷一把抽出来一张画像,上面画着的,正是长安现在的画像。刘野也意识到了什么,神色开始变得疑惑,道:“在唐英离开后不久,就有人送来来这幅画像,告诉我有大用处。我就是靠这幅画像,认出你的。我和你只有过一面之缘,其实我早已不记得你的模样。

    长安一惊,问道:“给你画像的人是谁?!”

    刘野道:“那天,我喝醉了!给我画像的似乎是个女人,我已记不太清楚,只记得那个女人身上有一股香味,让人沉迷……”刘野的脸上浮现出一丝迷茫。

    女人的身上,总有不同的气息的,这根本就不是什么线索。

    长安也猜不出。

    突然,一个女人沿着石板路款款走来,腰肢扭摆,笑吟吟,笑声清脆悦耳,就像山涧里的百灵。

    有一股香味随风而来。

    刘野鼻头一动,大声道:“是了,就是这个味道。”

    长安也闻到了,的确很香很特别,闻过之后就不会忘记。

    长安看着这个曼妙女子,他从来都没有见过这样妖娆的女人,好像妖精一样,走起路来身体的每一个地方都充满了诱惑,风华绝代。

    女子正看向长安。

    长安道:“你是谁?”

    女子本来在笑,长安一问,她的脸色就寒了下来,冷冷道:“杀你们的人!”寒气森森。

    长安不解道:“为什么?”

    女子道:“郭青水,这个名字熟悉么?”她的声音本来很柔和,说出话却总有一种阴毒。

    长安道:“你是郭青山的妹妹?!”郭青山,便是那十二虎狼寨的龙头老大,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死在长安的龙首剑之下,乃是长安的成名之战。

    郭青水道:“你还记得有一个叫郭青山的人死在你的手里就好。没有错,我就是郭青山的妹妹。你杀了我亲哥哥,你该死!而你……”郭青水指向刘野道:“杀死了我娘。你们都该死。这一天我已等待太久。”

    刘野冷哼道:“我何时杀了你娘?”

    郭青水道:“十三年前三河郡,你骑马踩死河边浣衣的妇人,扬长而去,大概不知道这个妇人的一对儿女已经深深的记住了你,发誓要你血债血偿!”

    刘野闭住了嘴,这样的复仇,他见得太多了。

    但是长安还有疑惑,于是问道:“你为什么会知道我武功全失的秘密?!”

    郭青水扬起头道:“因为你和卢靖决战的前一个晚上,我就在卢靖的床上。是我让他废了你的。”

    玉芙霍然松开了长安的手,已按在剑鞘之上,紧盯着郭青水。

    不过长安却轻轻反握住了她的手。

    长安道:“这么说,一切都是你设下的圈套?”

    郭青水道:“没有错,包括柳宝儿跟人私奔,都是我设计的。一箭双雕!”

    柳宝儿便是刘野的女人。

    刘野勃然大怒道:“柳宝儿现在在哪里?你把她怎么样了?”他深爱着柳宝儿,一生也就娶了这么一个女人,视若珍宝。

    郭青水妖异冷笑道:“当然是在大床上快活。”

    刘野浑身都在颤抖,脸色惨白,仰天长啸间吐出血来,面目变得狰狞扭曲,死死盯着郭青水道:“你,你为什么要毒害我的儿子,我的儿子和你有什么仇?”

    郭青水冷冷道:“他觉得我很美,居然想要对我做苟且之事。死一万遍,都是活该。我已给了他机会,可惜他没能活着找到百草神医!”

    “啊!”

    刘野就像一匹凶狼扑向了郭青水。女人没了,被人糟蹋,儿子被人害死,等同于被割了心肠。他拼了命也要杀死面前罪魁祸首的。

    郭青水柔柔弱弱,花枝招展似手无缚鸡之力,却一点也不害怕,反而笑了。

    她一笑,刘野便发出了凄惨的叫声,跌倒在地,口中吐出白沫,白沫又变成血色。

    长安大惊道:“有毒!”

    郭青水笑吟吟道:“已经晚了。修罗刀是废物,鬼影乃庸才,他们杀不死你,只有我亲自出手了。”

    刘野奋力大喊道:“来人啊,来人,王猛何在……”

    郭青水眼神如毒刀,却柔声道:“不用叫了,赤血堡没有活口了。你和宁家长安说话的功夫,所有人都死了。我的味道,香不香?!”

    刘野瞪圆了眼睛,嘴巴就像一个血色泉眼,鲜血不断涌出,死不瞑目。

    长安倒吸一口凉气,赤血堡上下都被毒死了?!他自己却没有严重的不适感觉,毒气似乎对他没有作用。他感觉到全身一阵发烫,一股力量暗暗流淌,把毒气化解了。

    但是玉芙身子一软,毒性发作了。

    长安连声道:“这是毒龙教的碎心毒香,不要动用功力,否则毒性发作的更快。”

    赤血堡上上下下所有人都死了,几百号人殒命。站在长安面前的简直就是一个夺命女魔头,长安心中又急又怒。

    郭青水冷笑道:“宁家长安,你很惊讶么?”

    长安冷冽道:“你是毒龙教的什么人?”

    郭青水冷哼道:“你没资格知道,一个死人知道也没有用。”旋即她又很开心的笑了,叹息道:“有一种人为了达到目的,总会不择手段、不惜代价。得罪这种人的下场只有死路一条。很不幸,我就是这种人,都是你们这些人害的。这么多年我为了报仇,什么都愿意去做。看着仇人一个一个在自己眼前死去,实在是一件舒服快活事情。”

    长安扶着玉芙,冷笑道:“你已经灭绝人性、入魔了。”

    郭青水哈哈大笑道:“我都是被逼的!我就喜欢这样,魔有魔的逍遥自在、无法无天。”

    长安冷冷道:“我一定要杀了你。”

    郭青水眼神一变,陡然意识到异样之处,惊讶道:“你怎还没发作?”

    长安扶着玉芙一步一步走向郭青水,一字一顿道:“因为我是宁家长安,因为我的功力都在,更因为我一早就提防着你。哼哼,你以为卢靖真的听从了你的话,打散了我的内力?!”

    郭青水神色慌张,她感受到了杀意,冷冽刺骨的杀意。

    她知道,宁家长安擅长拼命。

    不过,她忽然哈哈大笑起来:“宁家长安,你骗不了我!”

    郭青水身形骤动,一枚一枚的毒针,毒丹从她的袖口之中飞了出来,如同暴雨一般,一团粉色的烟雾升腾,把长安和玉芙卷住。

    长安和玉芙从烟雾中出现,郭青水已不见踪影。

    长安的身上中满了暗器毒针,他用身体护住了玉芙。他太胖,目标太大,成了靶子。毒龙教的毒药,天下一绝,十分阴毒。长安已感觉到全身麻木,肿胀起来,自己好像成了一截木头,快要丧失知觉,头痛欲裂。他抓起地上那张画像揣在怀里,便要带着玉芙离开,快马加鞭去找苗素衣。

    苗素衣的爷爷是有名的神医,比那百草神医也不差,一怪一邪,能够为玉芙解毒。

    马车就在路边不远。

    长安一转身,却看到黑压压一片人向自己奔来。

    为首的霍然是曹静,身边有一个神色慌张的女人。女人披头散发,浑身鲜血,远远的看见长安便惊叫了起来:“就是那个人,杀人凶手,毒害赤血堡的杀人凶手……”她一面喊,一面咳出血来,十分凄惨。

    长安心头一紧,一阵不安,眼神变得冷冽起来。

    江湖各路好汉,顷刻将长安和玉芙围了起来,一个一个拔刀相对,怒目而视。

    曹静俨然是主首,逼视着长安,喝问道:“你是谁?师出何门何派?为什么要毒害赤血堡上上下下所有人?”

    长安却直看向那披头散发的女人,问道:“你是谁,为什么要诬陷我?”

    此时此刻,他已是心急如焚。玉芙危在旦夕,他的心已揪成一团。他实在是大意了。听刘野说闻到过这香味并没事,就放下了警觉。

    形容凄惨的女人嘶声叫喊道:“我是刘野的夫人柳宝儿,你为什么要行凶杀害我的儿子、我的丈夫、我的家人?!呜呜,各路英雄好汉,你们都要为奴家做主啊……曹公子,你要伸张正义,绝不能放过此人!这个人穷凶极恶,手段残忍,亏的我侥幸逃出来,揭露真相。不然我赤血堡上上下下,都要化作冤魂,横糟惨死!”
正文 第11章
    长安只觉得这是一个天大的阴谋,针对他的阴谋,欲要让他身败名裂。

    他冷声道:“柳宝儿,你不是和人私奔了么?你怎么会在赤血堡,现在又信口雌黄污蔑我?”

    一个鹰眼大汉从人丛之中挤出来,怀里抱着一根狼牙棒,粗大的嗓门响起道:“柳夫人是被不轨之人劫走的,蒙受委屈。不过前日已被我及诸位兄弟从三河郡救回,送回赤血堡。这一点,我们狼牙帮的兄弟都可以作证。”他身后的几个手下跟着喝道:“对,我们都可以作证。”

    长安冷冷看向鹰眼大汉道:“丧门狼,你敢拿项上人头保证?”

    丧门狼哐当一声将狼牙棒杵在地上,拍打胸脯道:“完全可以!”他从怀中拿出一张字据,展开给众人观看,道:“这便是刘堡主支付赏金的字据,上面还有刘堡主的亲笔字迹,你不相信自己可以验证。”

    长安顿住。他从未见过刘野的字迹,如何能够辨认?!

    曹静道:“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他的脸上,已没有笑容,手按在剑柄上。

    突然,自赤血堡中又走出来一群人,互相搀扶着走了出来。这些人本该是被郭青水毒死的,但现在却活了过来,互相搀扶着走出来,身穿孝服,神色悲伤。

    最前面,是一个端庄的女子。

    是郭青水。

    长安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郭青水走到刘野的尸首旁,蹲下去,拿出一个白玉瓶子在刘野的鼻子前抖了抖。死不瞑目的刘野居然也活了过来,疯狂的从地上跳了起来。

    刘野跳起来的第一句话便是:“宁家长安在哪里,我和你拼了!”

    众人都是大惊。

    曹静忽然又笑了,看向郭青水道:“郭姑娘不愧是百草神医的关门弟子,济世救人当得起妙手回春四个字。赤血堡上上下下有救了。”

    郭青水道:“若是我迟来半刻,神仙也无力了。赤血堡命不该绝。”

    刘野已踉踉跄跄抢入人群之中,一眼看向长安,历喝道:“他就是宁家长安,毒害我赤血堡的凶手,杀人魔头,大家一起出手,杀死他……不能放过他啊!”

    众人哗然,无论如何也无法相信,面前站立着的一个大胖子居然是宁家长安。

    刘野大声道:“宁家长安修炼毒功已经入魔了。你们看他身上扎着如此之多的毒针暗器都没有事,可见其精通毒理,能够自我调治克制毒性。他,他是个大魔头……宝儿的淬毒暗器都不能奈何他!”

    大家都知道刘野的妻子柳宝儿擅长用毒和暗器,乃是江湖上有名的“毒”美人。

    刘野的话很有说服力。

    长安的英明一瞬之间彻底毁了。

    曹静骤然拔剑,长剑一挥,喝道:“证据确凿,大家杀了这个魔头。”各路好汉挥舞兵刃一拥而上,竟是要围攻长安。

    一条铁棍猛然从众人头顶飞了出来。铁棍插入石板中,铿锵巨响。

    一个黝黑的少年纵身而出,挡在了长安的面前。

    “谁敢动宁家长安一根寒毛,我便与他不共戴天。”

    小弟说话总是凶狠,不计后果。他已握住了铁棍,黝黑的皮肤上布满汗珠。

    没人在乎小弟的恐吓。

    甚至有人凶历冷哼一声:“为虎作伥!”一道寒光已抹向小弟的脖子。

    小弟还没动,那个人却已经飞了出去,兵刃脱手,倒在地上不住惨叫,手上霍然扎着一枚毒针。

    曹静瞳孔一缩,只有他看到长安出手。他只看到长安迅捷无比的拔下身上的一枚毒针,手腕一抖毒针便打了出去,精确狠辣,力量大的出奇。

    众人也都愣住。

    小弟的铁棍猛的挥动起来,棍法并不高明,粗犷的紧,但一个个人却飞抛出去,被铁棍打的吐血。小弟的棍法力量巨大的惊人。

    曹静满脸惊讶,长安更惊。

    在有客茶楼,小弟甚至于挡不住卷毛熊的刀。

    小弟大喝道:“宁家长安,快走!”

    曹静冷笑一声:“哪里走?!”他已出剑,手腕一抖,一片寒光,刺出九剑。

    小弟死定了。

    曹家曹公羊剑经,素以快和狠著称,变化多端,寒光所过四分五裂。

    小弟全身的汗毛都竖起来,忽然笨拙的横起铁棍,挡向曹静的剑。曹静一脸鄙夷的冷笑。小弟身躯一缩忽然飞了出去。铁棍脱手飞出,小弟却安然无恙。曹静从没见过这样的怪事,武功泛泛的小弟居然没死。

    此刻,长安身上的毒针一根也没剩下。

    曹静猛然怪叫一声,一动不动,身上已订满了毒针。

    长安身上的毒针都到了他的身上。

    长安的速度太快了,他出剑的时候长安已打出毒针,他本以为自己能够躲开,信心满满,但是毒针偏偏在他躲避的路上等着他。他竟是自己撞上了毒针。

    这是经验和智慧,是招式无法弥补的。

    曹静被封住穴道,如中定身咒。

    长安感觉到全身就像一块碳被烧红了,热得厉害,三清九幽妙法莲华心经自然运转了起来,热力随之流转全身。他的内心里居然升腾起来一种渴望,要杀人的渴望,整个人也似要燃烧起来、喷出火焰。

    他骤然转身,一拳打出。他身后偷袭而来的一个干瘦汉子一脸惊骇,手中的匕首还没来得及刺出人已经飞了出去,胸口凹陷。

    长安强压下心头燃烧的渴望,一阵恐惧,大喝一声:“挡我者死!”他一手紧紧搂住玉芙,另一只拳头轰击,打开一条生路。曹静和郭青水眼睁睁看着长安坐上马车,策马离去。

    郭青水咬着牙,恨恨道:“怎么会这样?!哼哼,宁家长安身败名裂,逃走又怎样?你终究是要死在我的手里的!我的毒,苗药王也休想解!”旋即郭青水随手拔下曹静身上的毒针,给他服下解读散。

    曹静终于回过气来,能够动弹,脸色极为苍白、难看。

    各路江湖好汉,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不敢深追下去。

    长安离开了,小弟却被捉了起来。

    苗素衣在三河郡万花谷,她的爷爷便是万花谷谷主苗药王苗乘风。从青山郡到三河郡,驾马车需要一天一夜。

    长安却知道,路不好走。有人要他死,是不可能就这样让他逃走的。

    长安已换了两辆马车,上等的快马轻便的车。他从没有这样火急火燎的驾车过,争分夺秒。马车很快,流言却比长安的马车更快。

    日薄西山之时,长安很快便要冲出青山郡的边界,到达三河郡。

    半天晚霞似闺女偷抹的嫣红胭脂,炊烟恰似淡描的眉。

    夕阳下,前方远处是一段陡而直的上坡路,大路两边一片茂密松林,此时此刻显得黑压压。长安猛的一鞭子抽下去,温驯的马儿一声长嘶,速度不减反增冲上那坡道。他无心看任何风景,这时间哪怕是普天之下最瑰丽的景致出现在他的面前,他也不会多看一眼。玉芙比什么都重要,也比什么都美。

    长安正要回头看一看车厢里玉芙的状况,那马却忽然立了起来。马车顿时失控。长安大惊失色,生怕玉芙再受伤,大喝一声一掌打下去,车厢的一边立刻被打的粉碎。长安纵身一跃,抱起玉芙跳下马车,一脸惊疑的在路边站定。

    玉芙脸色苍白全无血色,嘴唇已乌紫,神志更是恍惚。这次第一阵颠簸,嘴角已溢出黑血。

    长安看了一眼冲出去七八丈的马车,马已被压在车厢之下,半死,无法再跑。长安一咬牙,背起玉芙便要向前奔去。

    忽然,一个衣衫褴褛,全身发着恶臭的乞丐从马车下面钻了出来。

    那乞丐已很老,蓬头垢面,却生生将车厢和马都掀飞,站了起来。原来他竟是被压在了马下,被车厢带着冲出去七八丈。但是老乞丐似乎一点事也没有,黑乌的脸上带着一丝笑容,露出一口白的出奇的牙齿,看向长安嘿嘿的笑,笑容异常的憨厚,甚至于有些呆傻。

    长安的眼睛眯了起来。

    老乞丐叹道:“这里是个好地方!”

    长安点头道:“的确是个好地方。”

    老乞丐嘿嘿道:“我往这里的路中间一躺,从下坡上来的马都得死。”

    长安道:“这么些年,你还是没变。”

    老乞丐长叹道:“做乞丐的有做乞丐的营生。这是我的本事,别人学不来,也不懂其中的乐子。我生来是一个好吃懒做的人,却贪生怕死,当然得想想法子。嘿嘿,这做乞丐啊,也非不劳而获,须得仰仗技术。我肚子饿了,就躺在这里,有马车猝然撞上来,我纵然得不到钱财抚恤,也能捞到一匹死马,够我吃上半个月。今日里,没想到你小子成了倒霉蛋。哈哈哈哈……”

    老乞丐笑的很开心。

    长安道:“我要去万花谷救人!”

    老乞丐立刻不笑了,盯着长安背上的玉芙道:“救你背上的人?小娘子姿色不差,不过你这样的大魔头宁家长安怎么配得上?!”

    长安苦笑一声道:“你都听说了?!好了,别取笑我了。十万火急,我要走了……”

    他着实没想到消息会传的如此之快,自己恐怕要成过街老鼠了。不过,无论如何他都要把玉芙速速送到万花谷,谁也别想阻拦他。但凡遭遇阻拦,他只怕要做真的杀人魔头了。
正文 第12章
    长安说走便走。

    老乞丐忽然道:“慢着,慢着,两条腿怎么跑得过四条腿?!前日有一位女侠的马踩了我一脚,把马赔给了我。那是一匹好马,我还没舍得杀了下酒,便宜你了!”

    长安停了下来。老乞丐身形一闪,钻入松林之中,不一会儿牵着一匹纯黑的高头大马出来,道:“快走罢!”话落,他又在原地躺了下来,好像困倦了,要美美地睡一觉。

    长安一愣,道:“你怎还不走?我的那匹马也够你吃上十余日了。”

    老乞丐道:“我躺在这里看拦不拦得住追你的人,此去万花谷还有大半日的路途,你速速去吧!”

    老乞丐说完,合上了眼睛。

    长安抱着玉芙上马,策马而去。

    老乞丐是个妙人,重感情自不在话下,其实是个侠客——怪侠,听不得别人谢他,不然他就要发疯,撕了那人的嘴。

    夜晚,无星无月,愁云笼罩,有夜雨来。

    黑马的确是一匹千里良驹,体力绵长,一路载着长安和玉芙到达三河郡莫河城。三河郡顾名思义,自然有三条河。三条大河横穿过三河郡地面,使得整个三河郡素有水乡之名。莫河便是其中之一。莫河城依靠着莫河而建,鱼米之乡,颇为的富庶,向来夜不闭城门。水陆商旅都在这里交汇,也是混杂的很。

    夜已很深,满城寂寂,鲜有行人外出,商铺多已打烊。

    马很疾,人更急。

    长安看了一眼怀中的玉芙,神色异常的凝重。

    莫河城距离万花谷尚有百里之距。倘不是因为这匹好马,他现在还不可能到达这里。

    “玉芙你要坚持住,你不会有事的!”

    长安看着玉芙苍白的脸,那乌黑的嘴唇和紧闭的双眸,使得长安的内心之中有种如坠噩梦的慌张、恐惧。

    关心则乱,长安的心一刻也不能平静下来。

    夜,已不能给他平静。

    漆黑的夜,是一张慢慢收紧的网,让他压抑而心悸。

    越是珍惜就越怕失去,越怕失去就越紧张。但这个时候,他本应该保持冷静的,因为紧张没有半点好处。

    聿聿!

    黑马骤然一声惊嘶,立了起来。

    长安一惊,一手抱紧玉芙,一手连连勒住缰绳,御住马。

    一道森冷的声音响起:“留下来罢!”

    一道幽影浮现。一个头发斑白的老人从幽暗之中缓缓的走出来。

    长街、夜雨。

    雨点细若牛毛,黑暗中水汽氤氲,诡谲湿冷。

    老者带着面具,黑色的面具透着幽光,狰狞扭曲。那面具不是一张人的脸,是一张鬼脸。任何人看到那张脸,也都会认为那是恶鬼的脸孔。

    长安跳下马,将玉芙轻轻放在街边,看向老人,脸色异常难看。

    “鬼面!”

    长安声音艰涩,他的心在下沉。

    江湖中有很多很多忌讳一般的存在,他们出现的地方都会流血,都有死亡。他们披着邪恶而诡秘的外衣,练就专门杀人的武功,神出鬼没,收割人命。谁人与之结仇或者被盯上,简直如同遭遇噩梦。

    阴山五鬼便是这一类存在之中有名的存在。

    他们是杀手,更是杀人魔头。

    阴山五鬼中的鬼手、鬼影都是因他而死。向来神出鬼没的鬼面终于出手了,而且在这个时间,这个地方,其中猫腻耐人寻味。

    鬼面一步步向长安逼近,没有一点雨落在他的身上。他的周身时时刻刻都有一层气罩,阻挡住了雨水,一袭宽大的黑衣簌簌作响,双脚落地,地面都在微微震动。鬼面一面缓行,一面缓缓道:“没错,我就是鬼面。你真该死,居然害死了我的两个兄弟。我阴山五鬼本为一体,现在却天人相隔。今日此地不但你死定了,那个女人也将坠入地狱森罗。我要救活她,然后把她卖入妓|院,让千人骑、万人睡。凡是你所在乎的一切,我都会一点点的毁灭。得罪阴山五鬼,下场不只是死亡。死,是便宜……”

    对于纯良的女子来说,那的确是比死更加残忍的折磨。

    长安神色彻底阴冷了下来,一脸的戾气。鬼面的话,可谓句句都刺到了他的逆鳞。他绝不容许这一切发生,哪怕是螳臂挡车,他也要奋力一搏。

    此刻的他如同一头被逼入绝境的受伤独狼,除了拼命,别无选择。

    宁家长安擅长拼命!

    鬼面冷笑连连,身躯上黑色的气芒蹿出,在周身扭曲,如同一条一条的毒蛇、鬼爪一般。这是一门上乘气功——阴骨莽气,奇邪无比。鬼面修炼这门气功已经炉火纯青,不知吸收了多少阴骨煞气,才有这般气象。传言,这阴骨莽气修炼到达极致,会使得人的面目完全扭曲,变得狰狞无比,已非人面,如同厉鬼,头脑之中时刻充斥着阴邪念头,坠入魔道。这也是鬼面为何总是带着面具的缘故。他的本来面目定然触目惊心,不可见人。

    “好!好!好重的戾气,正好死于我手,助我修炼!你不惧我,我非常的高兴。就让我杀了你,吸收你的煞气、怨气。”

    鬼面骤然向前踏出一步,黑衣猎猎作响,漫天的细雨忽然一卷,好像千百细针打向了长安。

    长安只觉得全身发麻、刺痛,似已千疮百孔,好像落入了炼狱之中。

    长安本已中毒,状况堪忧,况且功力粗浅,三清九幽妙法莲华经第一重也只是堪堪入门,根本比不得鬼面。

    单单这一手,长安便已感受到史无前例的压力和惊惧。

    鬼面居然是将雨丝作为了兵器,制敌于挥手之间。

    这是一种很高明的技巧,需要深厚的功力,以真气猝然爆发震动雨点打出,一瞬之间爆发。倘不是气功修炼的炉火纯青,极有可能自伤经脉,反而伤到自己。

    长安的全身各处,一片一片的乌紫,血从皮下沁出来,浑身浴血。他忍不住颤抖着,眼神却格外的冷冽,甚至于充斥着一种决然的疯狂。

    他的前面是鬼面,身后是玉芙。

    他绝不能倒下。

    鬼面冷笑道:“宁家长安也不过如此,一头肥猪罢了,任我宰杀!”

    骤然之间,鬼面掠了出去,黑袍在身后高高飞起,仿似一只嗜血的蝙蝠,张开血翅扑向了猎物。

    鬼面的速度快的不可思议。

    他踏过的地方,地面上的石板通通碎裂,却诡异的没有半点声音。

    有的只是尖啸的风声。

    啪,长安整个人被鬼面一把扼住,咽喉处被锁拿。面具之下鬼面的双眼中幽光闪闪,如同某种嗜血的怪兽,充满魔性。

    “死吧!”

    鬼面的手缓缓捏紧,长安的脸一片紫红,脖颈处发出咔咔的声音。

    但是长安的双眼中,疯狂的火焰却燃烧起来。

    绝不放弃伤害敌人的任何机会,哪怕是在临死之际。

    长安的双手骤然向前打出,双掌打向了鬼面的胸口。

    鬼面一脸冷笑,视若无睹。

    他有着真气护体,在肉身的表面时之下真气化为皮膜,严密的保护着自身的根本,刀剑不能入,长安的双掌又怎能伤到他分毫?!

    长安的双掌打出,使出了浑身力气,却如同打在了一条滑腻的泥鳅身上,力量立刻被御开了。

    鬼面甚至于连晃动一下都没有。

    但是,鬼面的脸色却变了,如同猛然被人踢碎了阴睾,又像骤然被毒蛇咬了一口,浑身一阵摇晃,眼中充满惊惧。

    “我的真气!”

    鬼面发出歇斯底里的惊恐叫声,他感觉到自己的阴骨莽气正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吸走,一眨眼睛,他已损失了三十年的功力,半生积累毁于一旦。

    他再看向长安,顿时感到一阵毛骨悚然。

    他居然看到了一双燃烧着火焰的眼睛。鬼面闯荡江湖近四十年,猎奇无数,却从来没有见过一个人的疯狂浓烈的如同火焰。

    这根本不是天下间任何一个生灵该有的!什么样的狂暴,都不可能炽烈到这样的地步。

    他感到一阵惊惧,心在下沉,一股寒气笼罩全身,残暴凶悍如鬼面者此刻脑海之中骇然的只有两个字——魔鬼。

    鬼面的另一只手骤然打出,真气覆盖手掌,黑森森如同一只鬼爪一般打向长安的头颅,欲要一击将长安制死。

    他已无法想象,再过一时半刻,自己的一身真气、毕生修为都要付诸东流了,那将是多么可怕的后果。

    没有功力的阴山五鬼,连野狗都不如,只有死路一条。

    但是一柄玉色的剑突然从斜刺里削出,斩在鬼面的手腕上。

    那一剑,居然斩破了鬼面的真气皮膜,一剑割开了鬼面的手腕。

    “玉清剑?!”

    鬼面再度惊叫了一声,整个手腕腕骨断裂了一半,血流如注。

    玉清剑,传说中乃是玉清道人的毕生佩剑,锋利无比,专破护体真气,对于修炼气功之人来说,乃是噩梦之剑。玉清道人仙隐之后,此剑流落江湖,下落不明。几十年前曾短暂出现在江湖中,惊鸿一现,再度不知所踪。

    此时此刻,亲眼目睹了神剑尊容并被神剑所伤,鬼面几乎是肝胆碎裂。

    这次第,他满心之中只有一个“悔”字。

    悔不该如此托大。

    一瞬之间,鬼面连收回手爪,惨叫了一声,撤身要退。但那玉清剑却刁钻狠辣,如同仙家发怒,剑剑都刺向要害。
正文 第13章
    鬼面尚且退开身,腰间便是一阵剧痛,裂开了一道口子,登时一个趔趄,就势在地上一个翻滚,几个大步踉跄,跃上屋顶,侥幸逃过一命,遁走了。

    此刻的长安,只感觉到满脑子的疯狂念头,浑浑噩噩,不能自己,杀戮的心思不断的涌现。三清九幽妙法莲华心经,一念超凡入圣,一念堕落成魔。长安一举生生摄走了鬼面七成的真气,体内好像有一条火龙在奔突,浑身充斥着毁灭一般的力量。

    长安的一张脸已扭曲变形,随时都似要坠入魔道。

    “长安,长安,你醒醒啊……芙儿不行了……”

    手握着玉清剑的玉芙身形一晃靠在了长安的身上,然后缓缓下滑,软倒在地上。

    最危难的关头,玉芙奋力一击,运转功力为长安挡下了致命一击,已是使得毒素攻心。此刻已是危险万份,命悬一线。

    夜色如墨,春雨绵绵。

    冥冥之中,长安似有感应。玉芙的轻唤起到作用,将长安的念头拉了回来。

    “玉芙!”

    长安骤然发出一声长啸,念头恢复清明,低头看向脚边的玉芙,眼中的疯狂一点点的消散。

    他终于是体会到三清九幽妙法莲华心经的恐怖,一举之间几乎将无法无天的鬼面彻底毁了,毕生的真气都化为了长安的力量。长安感觉到自己现在已不比昔日的自己弱,实力一举恢复。但是,这种经历他再也不愿来上一次,实在是太可怕。魔由心生,他没有把握把持住心中那把尺,心智还不够坚定。这一次若非玉芙忘死相救,他非死即魔。吞噬活人内力、真气,便会立刻引发内心魔念,对于心神的考验太过严苛、残酷。长安这才知道自己意志的薄弱,心中蛰伏的魔是多么可怕。

    一念至此,长安的心头一紧,浑身冷汗簌簌落下,连忙抱起玉芙,跨上黑马,火速离去。

    玉芙的气息已很微弱。

    黑马也累的口吐白沫,颓然倒地。

    莫河之畔,长安背着玉芙一路飞奔,再有十里路途,便是能够到达万花谷。

    万花谷是一个幽闭的山谷。因苗乘风素爱奇花异草,是以满谷之内花圃、草甸连片。谷中一年四季花开不败,乌有一刻无花开,乌有一刻无芬芳,整个万花谷如同仙家境地一般。

    万花谷谷口外有一条山溪,正好将山谷与外界隔绝,只有一座木桥可以进入山谷。

    谷口木桥前,长安远远的便看见一辆华丽的马车缓缓驶入万花谷中,所过之处落英缤纷、花瓣飞舞,那排场不是一般的巨大。

    长安顾不得多看,从那马车旁边飞奔而过,只觉得马车芬芳馥郁,充满着百花之幽香,两匹纯白的大马也俊的很,哒哒的优雅前进。驾车的是一个红衣小女孩,提着一个花篮,花篮里堆满各色花瓣。小女孩眸子灵动,歪着脑袋好奇的看了一眼长安,小手一扬,花瓣便纷纷扬扬的。

    长安一路无阻到达万花谷深处,也没有松一口气。

    苗乘风脾性怪异这是不争的事实,而且见死不救的情况也不是没有。

    治病救人,完全由他的心情决定。

    万花谷深处,蜂蝶嘻舞,百花开的正盛,争奇斗艳,一片春色烂漫。

    百花丛中,三间高耸的木屋幽静恬适,屋门洞开。正堂里端坐着两个人,一老一少,正缓缓喝茶。

    长安对这些并不陌生,一掠来到木屋之前,屋中两人都已站了起来。

    “宁哥哥!”

    一声惊呼传来,屋子里率先迎出来的是一个少女。少女一身素白衣裙绣着几只彩蝶,身材曼妙,清秀灵动。

    “素衣!”

    长安勉强的笑了笑,气喘如牛。

    女子正是苗素衣,长安的结义妹子。

    苗素衣眼圈一红,腻声道:“宁哥哥,你的事我已听说了,能看到你平安,素衣总算放心了!”苗素衣第一眼其实看向的是长安背上的玉芙,一句才了,便又道:“宁哥哥,这位姐姐是谁?”

    苗素衣比长安还要小两岁,正值豆蔻年华,古灵精怪从不认生。

    长安道:“她便是玉芙,身中碎心毒香,我特来求药王前辈救治!”

    苗素衣甜甜一笑道:“这就是玉芙姐姐呀!好漂亮。”苗素衣轻灵一转,回到堂屋里,抱着爷爷的手臂道:“爷爷,快救救玉芙姐姐!”

    原来,屋子里的老人便是苗药王苗乘风。老人从头到尾虽然看向屋外,视线却很远,飘飘忽忽,根本没有理睬长安的意思,似在等着什么,根本无心出手。

    苗素衣撒娇去求爷爷救人,老人只是瞪了一眼孙女,一言不发,满脸不耐之色。苗素衣看向长安,微微的摇了摇头。长安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苗乘风说不救人便是不救,极少会改变主意。

    上一回长安被卢靖打散内力,性命危在旦夕,便是苗素衣求苗药王出手救治。虽然出手相救,挽住了长安性命,但是却要了一笔无比惊人的银子,使得长安一贫如洗、负债累累。而且若非长安曾救过苗素衣一次,有苗素衣苦求,就算再多钱财也换不来苗药王改变主意的。

    这一回,苗乘风连出手的意思都没有。

    普天之下,能够解这碎心毒香的人一只手都能数过来。毒龙教的制毒之人是其中之一,郭青水、百草神医也在其列,不过都不可能帮助长安,这剩下的唯一希望便是苗乘风。

    可惜苗乘风却偏偏见死不救,看也不看一眼。

    长安抱着玉芙,在屋外门口站定,求道:“苗前辈,晚辈求您救救玉芙,无论您提什么样的要求,我都答应,而且竭尽全力去满足,就算去死也在所不惜,但求前辈能够解救玉芙。”

    苗乘风依旧看着屋外的远方,此刻两匹白色骏马正拉着一辆华丽的马车缓缓朝着木屋驶来,苗乘风眼神一动,道:“我有贵客光临,这人不治了,你走罢!”

    长安咬着牙,噗通一声跪了下去,道:“前辈,求您了!”

    苗素衣惊的合不拢嘴,脸色苍白。她知道长安的脾性,是宁可打碎膝盖也不会向任何下跪的,但是为了怀中的女人,他居然放弃了自己的尊严和坚持。

    苗素衣大急,看向爷爷苗乘风央求道:“爷爷,你就出手救救玉芙姐姐吧,对你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爷爷,素衣也给您跪下……你不救,素衣就不起来!”

    噗通!苗素衣在苗乘风的身边跪了下来。

    苗乘风顿时不悦,恼道:“胡闹,爱下跪,跪到一边去,不要挡了门前道路。我说不救就是不救,神仙也改不了!”

    长安的浑身都在发抖。

    最绝望的事情莫过于此!明明就在眼前的希望,却被无情的打散;明明挚爱的人儿,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她远去。

    长安欲哭无泪,仰天长啸,撕心裂肺。

    不知何时,玉芙张开了眼睛。

    她的眉眼总是那么温柔,艰难的伸手抹去长安脸颊上的泪水,轻轻的笑了笑,轻柔而艰难道:“长安,不要伤心……你替我活着……”

    长安看着玉芙嘴角溢出的污血,触目惊心,已彻底绝望,一滴滴的血泪流出来。

    他没法不哭,没法这样看着玉芙远去!

    他搂着玉芙,五内俱焚。

    他闯荡江湖,打下名声,不就是为了增加筹码,让杨清陵爷爷同意玉芙嫁给他么?!他总是觉得,只有举世无双的大英雄才能够配得上玉芙,他从来以自己近水楼台先得月而窃喜,又何曾想到过会是这样的结局?!

    华丽的马车已在长安的身后停下。

    驾马的小女孩轻轻一跃跳下马车,掀开车厢的帘子,黑眼珠儿转动,好奇的看向长安和玉芙。

    车厢里,款款走下来一个雍荣华贵、风华绝代的少妇,身穿彩衣,顾盼生辉。

    少妇一走下马车,先是看向了长安,眼神诧异而好奇,面上始终挂着浅浅的笑。笑容明媚轻柔,百花都为之失色。

    小女孩忽然道:“夫人,这是大魔头宁家长安?!”

    被小女孩称作夫人的丰腴少妇道:“应该是了。”

    小女孩又道:“夫人,要不要丫丫立刻报官,让官家来抓他?”

    少妇轻笑道:“丫丫,你就不可怜她?!做人要有一点慈悲心。”

    小女孩丫丫耸了耸肩,看到玉芙嘴角的血迹和憔悴的容颜,吐了吐舌头。

    长安已抱着玉芙站了起来,看向苗乘风道:“你救还是不救?”声音已很冷,冷的可怕,不含感情。

    苗素衣轻轻一个哆嗦,脸色苍白起来,一阵不安。

    苗乘风怒道:“不救!”

    长安大笑三声,看着怀中的玉芙,柔声道:“芙儿,我们回去,我们回家!”他抱着玉芙往谷外走去,身形凄冷。

    少妇看着长安的背影忽然道:“宁家长安,我能够救她!”

    长安身形顿住,道:“你难道是神仙?”

    少妇盈盈一笑道:“我哪里是神仙。我若是神仙也没有那么多烦恼了!”旋即少妇看向苗乘风道:“苗先生,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你似乎还欠我一个人情。”

    苗乘风脸色沉了下来,道:“老朽还记得。”

    少妇神色认真道:“那么,你便救救宁家长安怀中女子,算是还我人情。”
正文 第14章
    苗乘风默不作声。

    少妇笑道:“一切都托付给苗先生了,不能有半点闪失!”少妇话音落下一刹,双目一凝,威严厚重,岂是等闲。

    苗乘风长叹一声。

    少妇又看向长安道:“宁家长安,把她交给苗乘风罢。”

    长安道:“有这样的好事?”

    少妇道:“当然没有!”

    长安却没有半点迟疑,将玉芙交给了苗乘风,然后看向少妇道:“说罢,你想要什么?”

    少妇轻笑道:“帮我办一件事。”

    长安道:“什么事?”

    少妇道:“杀人。”

    丫丫已从车厢里拿出了纸笔,蘸好墨汁。少妇接过纸笔,一手捻着纸张,一手握着笔,手腕微微抖动,一串字迹出现在纸上。写完之后,少妇纤细的手指轻轻一抖,纸片当空飘过,正好落到长安的手里。

    长安看向手中的纸片,上面工工整整的以隶书写着三个名字。他过目之后便一点一点将纸片撕碎,然后用脚踩入土里。

    少妇一脸赞赏道:“如果你办不成的话,可能永远也见不到她了。所以你一定要尽力!”

    长安道:“如果我见到玉芙时,她有任何一点闪失,也别怪我不客气。”

    少妇笑道:“我无意得罪一个擅长拼命的人,那样我会寝食难安,容易衰老的!”少妇下意识的轻抚过脸颊,风情万种。

    苗素衣说:“宁哥哥,我们去喝酒!”

    长安毫不犹豫的点了点头。在他心烦的时候他总会喝酒,喝的伶仃大醉。他高兴的时候也会喝酒,不过身边有人陪。如果有人看到他一个人一杯一杯的喝酒,而且桌上只有一盘糖醋花生米,千万不要和他说话。因为他一定会对你不客气,甚至动手。

    每一个江湖中人总有一点自己的怪脾气。

    长安心中的大石总算落下,玉芙有救了,他感到很开心,如云开雾霁一片光明。

    苗素衣说要去喝酒,他立刻就似闻到了酒香。现在他只想大醉一场,再美美的睡一觉,然后去龙渊省找到二虎,顺便完成答应少妇的事。

    能够让苗乘风欠一个人情的人很不简单,但是长安不愿多想。玉芙有救了,这已经足够。

    他杀过很多人,尤其是他闯出名声后的那一两年。有时候杀人根本没有善恶的理由,只是为了钱,受人雇佣。后来他才给自己立下规矩,非恶人不杀,但这一次他恐怕要违背自己立下的规矩,不过能够让玉芙好起来,这又算什么?!虽然这很残酷,但他不得不做出抉择,而且他不会有半点犹豫。

    苗乘风要救人是不允许旁边有任何人的。

    所以丫丫驾着马车载着少妇离开了。

    苗素衣请长安到三河郡最好的酒楼春风楼去喝酒。

    春风楼在莫河城,因为水源绝好,酿出的酒格外醇香,闻名遐迩。而且春风楼有一个最美的老板娘,乃是江湖上响当当的倾城美人,无主的明珠,所以春风楼的生意不好都不行。

    长安一身风尘和苗素衣骑着马往莫河城而去。

    “宁哥哥,为什么有人要陷害你,让你身败名裂?素衣得到消息,立刻便知道这其中必然有蹊跷,以哥哥的为人是不可能无缘无故做出那种极端事情的,更不会修炼魔功。我当时就在想,那些人为什么要如此狠毒的害你。”

    苗素衣策马道。

    长安道:“我得罪了一个疯女人,曾经杀了她的亲哥哥,她偏偏与卢靖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得知了我功力全废的秘密,所以设下了圈套。这女人心思之缜密,做事之毒辣,不择手段,是我平生仅见。”

    苗素衣惊奇道:“那人是谁?”

    长安道:“身份扑朔迷离,会使毒龙教的碎心毒香等种种毒药,却有可能是百草神医的关门弟子,乌有定论。”

    苗素衣讶异道:“百草神医的关门弟子?可是叫做郭青水?”

    长安诧异道:“的确叫郭青水。”

    苗素衣道:“如果是郭青水的话的确是百草神医的关门弟子。我听爷爷说,百草神医已决定将衣钵传授给她,已经将神农百草经传授给她。此女在医道、毒药的天赋连百草神医都赞不绝口,是百年难遇的奇才。”

    长安笑了笑道:“不提这个了罢。素衣,近来可有王千当大哥的消息?”

    苗素衣摇头道:“千当大哥往关外去了,听说要到大周王朝求学,参悟一门武功,很久没有书信来往。”

    长安呢喃道:“这样么?!”

    苗素衣疑惑道:“宁哥哥,有什么事情么?”

    长安只是摇了摇头。他其实想把月如姐的事情告诉王千当,现在看来却是没法了。

    莫河城,春风楼。

    春风楼上下两层都坐满了人,各家公子、各路好汉在此聚会。春风楼从早上开门到半夜打烊,都座无虚席。

    春风楼楼上,慵懒的坐着一个锦衣女子,双眼虚眯着,视线偶尔扫过楼下满满的客人,脸上没有什么表情,显得格外清冷孤寂。

    无论是谁看到她都会觉得高贵,有一种让人不可高攀气质,甚至于会自惭形秽。

    尤其是当她张开眼睛的时候,目光就好像满天星斗洒下的光辉。那双眼睛充满着无法描述的神采,任何被她目光笼罩的人都会觉得舒服,哪怕是正要提刀砍人,杀气也都会消下去,宁定下来。

    那双眼睛让人著迷,让人觉得是一种归宿,是一种安抚。

    她便是春风楼的老板,人们却都喜欢称呼她为最美的老板娘。她其实并没有丈夫。

    她是柳如嫣。

    每一天她都会在春风楼的第二层一人喝酒,只饮一小壶,整好喝半个时辰,然后就会离开。

    她不爱笑,因为她一笑,男人都会发疯。

    女神总是吝啬微笑,因为她怕颠倒众生。这是一种善意。

    楼下楼上许许多多的人都不时的看向柳如嫣,或爱慕、或狂热,但绝没有那种赤|裸裸的欲望。因为这种人绝无法在春风楼立足的,因为亵渎女神的恶徒都会被群殴,打的像过街老鼠一般。

    忽然,楼下一片哗然,骚动起来。

    本来,哪怕是江湖上最粗野的汉子到了这里也会尽量表现出文雅温和一面的,但现在却闹哄哄一片,议论纷纷,竟然使得整个春风楼有种菜市场的感觉。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楼上静静喝酒的柳如嫣。

    她哪怕面无表情只是缓缓喝酒,也是一副绝美的画面,让人觉得美不胜收。

    更何况此刻的柳如嫣的脸上浮现了一丝浅浅的笑容。

    哗然的声音一瞬间又平静下来,整个春风楼一下子又安安静静。

    柳如嫣的笑,如同昙花,当它绽放的时候,只有屏住呼吸静静欣赏,才不会错过任何一个细节,因为任何一个细节都震撼人心。

    难得而短暂的一瞬间!

    这样的画面恐怕只有在春风楼才会出现。

    站在春风楼门口的长安一愣,旋即一脸苦笑。

    柳如嫣的酒恰好喝完,起身飘然离开。

    所有人都一阵叹息,却知柳如嫣要走,谁也留不住,更是没人有这个胆子去留。

    长安和苗素衣走上楼。

    有人立刻认出了他。

    以前他是威名赫赫,现在却是“恶名昭彰”。长安不得不佩服郭青水的手段。

    “宁家长安,你居然有胆子出现?”

    “大魔头,大家合力杀了他!”

    “这里不是你能来的地方,快滚吧!”

    ……

    若非是在春风楼,大多数人恐怕都要出手亮兵刃了。杀了长安,不但能够搏得扬善除恶的名头,而且还能有一笔不菲的赏金。这一笔赏金,是赤血堡堡主刘野承诺的。谁人若是能够割下宁家长安项上首级,赏银五万两。

    为名为财,名利双收,是太多江湖中人所追求的,简直是趋之若鹜。

    不过春风楼里却没人出手,因为这是对柳如嫣的不敬。

    无论如何也不能在柳如嫣的地盘上展露凶恶残忍、利欲熏心的一面。因为柳如嫣素爱文雅、喜好清静。

    柳如嫣的一言一行,在这春风楼里的人都谨慎尊敬,从不逾越。

    长安只是一笑,苗素衣却怒目而视,满眼的凶光,让人瞧着心寒。

    忽然一个青衣公子走了出来,腰间悬着宝剑,先是对着苗素衣微微一笑道:“白蛇女英苗素衣果然卓尔不群,在下陆晟能够有幸再见苗姑娘,实在是三生有幸。”

    苗素衣的江湖诨号叫做白蛇女英,因为她总是一身白衣,曼妙身姿如同灵蛇一般妩媚天成,又有一身侠女之气魄,故而人送一个白蛇女英的尊号。

    而且江湖中曾有一个传奇女侠便是叫白蛇的,白蛇女英这个绰号有承古的意味,苗素衣并不排斥,但也从未承认。她其实更喜欢别人叫她蔷薇,白蔷薇。

    苗素衣哼道:“我和宁哥哥这样的大魔头在一起就卓尔不群了?!陆晟,你拍马屁拍到马腿上了。”

    陆晟面上一红道:“苗姑娘,陆某不是这个意思。宁家长安臭名昭著,苗姑娘怎么会和这样的人有瓜葛呢?!陆某只是赞赏苗姑娘芳华绝代、绝世姿容罢了,绝没有暗讽之意。”

    苗素衣一下笑了,看着陆晟道:“我和宁哥哥亲密无间,瓜葛大着呢。陆晟,你这样的侠义公子还是不要有什么非分之想,小心身败名裂。这样可就不好了。”
正文 第15章
    陆晟顿时语塞,脸色青红交加。

    长安道:“陆家庄小三侠陆晟对么?你有什么话要说?”

    陆晟面容一肃道:“我要与你决战!三日之后绿柳山庄,我摆下擂台你我公平一战。你敢不敢接?”

    长安一脸讶异道:“这是哪一出?”

    陆晟正色道:“当年我大哥陆东败于你手,一直引为遗憾。现在你虽然身败名裂,但我依旧可以给你一个公平的机会,与我一战。我一定要证明给江湖之人看看,我陆家庄的年轻一辈不比你宁家长安差分毫,非但不差,而且比你更强!”

    长安叹道:“陆东是绝不会这样做的。”

    苗素衣冷笑道:“陆晟你有什么资格说给宁哥哥一个公平机会?你算什么?不过是落井下石的小人。”

    陆晟沉声道:“苗姑娘,我陆晟无意冒犯你,还请你闭嘴吧。宁家长安,你敢不敢接受挑战?”

    长安淡然一笑道:“我的功力已恢复,你确定要与我决斗?!”

    众人一片哗然。

    陆晟叹道:“看来你真的修炼了魔功,这么短的时间内功力便复原。我等江湖中人,惩恶扬善,岂有退让之理。三日之后绿柳山庄,不见不散。告辞!”

    陆晟话声一落,转身大步离去。

    长安和苗素衣不理会众人议论,径直往楼上走去。

    楼梯上,长安叹道:“素衣,这个陆晟对你真的是一片痴心!”

    苗素衣哼道:“我才不稀罕这种人的倾慕呢!看一眼都觉得讨厌,争名逐利,枉为小三侠的名头。”

    长安道:“陆晟人虽不坏,但心胸确实过于狭窄,讨人厌。蠢蛋陆晟,做什么吃我长安的无名醋,平空空给我添麻烦。”

    苗素衣吐了吐舌头,古灵精怪道:“宁哥哥,你说玉芙姐姐和如嫣姐姐谁更漂亮一些?”

    长安道:“我觉得还是素衣漂亮一些!”

    苗素衣格格的笑了,攀着长安的肩膀,花枝乱颤。

    长安鼻子一动,道:“素衣,你闻到香味没有?”

    苗素衣鼻翼翕动,连连点头道:“闻到了呢!如嫣姐姐对你可真好,要是我一个人来,绝没有这样的口福!”

    长安取笑道:“那是因为你的吃相太生猛,如嫣姐实在看不下去!”

    两人说话间已上楼,楼上一个老妪已侯在那里,目见两人上楼便蹒跚的走过来道:“小姐已为二位安排好了房间,现在正在厨房里忙着哩!”

    春风楼的酒和老板娘最为出名,但却不能堪称天下一绝。

    春风楼冠绝天下的却是一道菜——莫河知音鱼,只有柳如嫣才做得出来这道绝世美味。凡是品尝过莫河知音鱼的人,一辈子都不能忘记其香味。长安每一年会到春风楼来一次,无论如何也会央求柳如嫣做一道莫河知音鱼解馋。柳如嫣一年之中,做这道菜的次数一只手都能数过来。所以知道这道菜的人不多,有幸品尝过的人更少。

    当柳如嫣拖着一盘香喷喷的莫河知音鱼出现的时候,长安和苗素衣的眼睛都直了。

    柳如嫣淡淡一笑道:“小胖子,到姐姐身边让姐姐好生看看你这大魔头!”

    苗素衣嘻嘻道:“宁哥哥我们都有福了。素衣有口福,宁哥哥有艳福。”

    柳如嫣把长安拉到身边贴身坐下,细细的看着长安,眼神柔和。有时候长安在柳如嫣的面前,会觉得好像自己的身边不是一个被江湖豪杰视为女神一般的绝色美人,他会有种亲切的感觉,好像母亲之于孩子,非常奇怪。柳如嫣从来都把他当成一个孩子看待,而且是最最淘气的那种。长安很无奈却也很享受。

    苗素衣一面不顾形象的大快朵颐,一面笑容诡异的看着长安。

    柳如嫣皱了皱眉道:“我刚给你缝了一件新衣,一定合身!”

    长安笑道:“姐姐早知道我要成大胖子?!”

    柳如嫣缓缓的斟满酒杯道:“胖子总要可爱一点!”她把酒杯递给长安,然后认真道:“你不该答应与陆晟决斗的!”

    长安一口饮尽杯中酒,苦笑道:“我迟早要得罪陆家庄的!”

    柳如嫣弯弯的眉梢一抖,疑惑道:“这话怎么讲?”

    长安道:“为了救玉芙!你知道素衣的爷爷不会轻易出手的。”

    柳如嫣眉头蹙起,愠恼道:“他又向你提什么无礼要求了?”

    苗素衣接话道:“爷爷他根本不愿出手,长安哥哥为了求他,都不惜跪下!”素衣一说到这里,眼圈就红了。

    柳如嫣面色一寒,冷冽道:“什么?谁有资格让长安给跪下?!”

    长安放下酒杯道:“我也是有求于人,形势逼人,为了玉芙我什么都可以牺牲!”

    柳如嫣叹道:“小情种!”然后再度给长安斟满酒,柔声道:“后来呢?”

    长安道:“后来有一个少妇帮了我,不过要我帮她杀三个人。是她要苗药王出手的。”长安将个中经过娓娓道来。

    柳如嫣奇道:“你可知她的来历?”

    长安摇头。

    柳如嫣看向苗素衣。苗素衣也摇头,道:“爷爷只说是贵客!为了迎接那个女人,我和爷爷等了整整一个早晨。宁哥哥若非那个时间前来,我想爷爷也不见得不会出手的。爷爷对那个女人极为重视!”

    柳如嫣陷入了沉思,甚至于忘记给长安斟酒。

    良久,柳如嫣忽然道:“她要你杀的三个人里面是不是有陆家庄的陆青子?”

    长安道:“的确有陆家三侠之首陆青子。姐姐难道知道她的来历?”

    柳如嫣道:“我只知道她应该来自鸳鸯湖,却也猜不出她的身份。能够让苗乘风欠下人情的女人,除了鸳鸯湖,我想不出其他地方。苗乘风与鸳鸯湖的瓜葛很复杂,也极为隐晦。鸳鸯湖的人,尤其是女人都很可怕,长安你要听姐姐的话,多加小心,最好不要过多接触!”

    长安点了点头道:“多谢姐姐提醒。”

    三人从中午午时一直喝到夜幕酉时。

    当长安悠然醒来已是深夜亥时,发现自己正躺在柳如嫣的怀里,立刻闻到了一股幽兰一般的女儿清香,感觉软绵绵的。

    苗素衣已不见。

    长安一醒来柳如嫣便已察觉,轻声道:“你醒了!”

    长安动了动想坐起来,却发现柳如嫣的双臂搂的很紧,他挣扎了一下却不见柳如嫣有松开的意思,便也放弃了,就枕着柳如嫣的温软胸脯道:“素衣呢?”

    柳如嫣道:“素衣已回房了,她喝醉了。”

    长安道:“姐姐你怎么没醉?”

    柳如嫣微微眯着眼睛道:“姐姐在夜里从来不会喝醉,白天也许会醉,晚上绝对不会。而且只有姐姐想喝醉的时候,才会真正的醉!”

    长安奇异道:“为什么?”

    他倒是知道修炼高明的气功或者元功,能够将酒直接逼出体外,喝酒就如同喝水一般,千杯不醉,但是长安相信柳如嫣的话绝不是这么简单。

    柳如嫣幽幽道:“你想听么?”

    长安道:“只要姐姐讲,我就认真听。”

    柳如嫣却沉默下来,搂着长安轻轻的摇晃着身子,许久才道:“从前我有一个弟弟,我总喜欢这样搂着他。他很淘气也很顽皮,胆子又小。我和他相依为命。他总是被人欺负,每次被人打了之后,哭哭啼啼的回来,我只要搂着他哄他,不一会儿他就不哭了。那时候他很怕黑,夜里总是不敢睡觉,只有我搂着他他才会睡着。那时候,我们的日子很清苦,母亲在一个富人家里做长工,靠微薄的工钱养活我们姐弟两。在我的记忆里,父亲还在的时候母亲总喜欢喝酒,闲暇时我总是看见父亲和母亲一起对饮。但自从父亲不幸死后,母亲突然变得冷漠起来,很少笑,也滴酒不沾,只有给父亲上坟的时候才会喝一杯酒,只是一杯。喝完那杯酒她就会大哭!那时我便知道母亲很爱父亲,若不是为了我和弟弟,她也不会独活世上的。弟弟八岁那年,父亲已死去四年。那一年的除夕,母亲却醉了,她忽然喝了很多酒,也让我喝了很多酒。那天晚上,我和母亲都醉了。我一无所知,直到第二天醒来才发现弟弟呆坐在门前两眼空洞无神,屋子里吊着母亲的尸体。母亲已上吊死了。弟弟浑身颤抖,再也说不出话来。他在夜里没有我陪着,睡不着,却偏偏看见了母亲自杀,被吓傻了。第二天几个人来到我们家,给了我们一大笔钱,我就知道一定发生了什么隐秘的事情。他们看着我母亲的尸体只是叹息,不住的叹息。母亲真的很美,即使终日辛苦忙碌,她的姿色在我的家乡也是一等一的。她守寡的几年,经常有人来打坏主意。母亲总是闭门不出,她是不会背叛父亲再嫁的。后来我才知道,那一年除夕前夜,母亲被人玷污了。她觉得再也没法活下去,自杀了。有一天,弟弟忽然对我说他看到了母亲。那时母亲已死去半年多。我当时很害怕,弟弟说胡话的次数越来越多。那年秋天秋收才过不久,田间到处都在烧稻草。我带着弟弟去散步。弟弟忽然对我说她看见了母亲和父亲,他说他们来接他了。弟弟忽然挣开了我,冲到了火里。等我救出他的时候,已没法救活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弟弟死去。我好后悔那个时候为什么要喝醉,若不是因为我醉了,弟弟也不会被吓得神志错乱,更加不会有后来的不幸。姐姐实在不是一个好姐姐……”
正文 第16章
    长安道:“我像他么?”听完柳如嫣的故事,他已全无酒意。

    柳如嫣道:“姐姐一看到你就觉得很像、很像!你发胖之后就更像了。他那时候也是一个胖小子……这么多年过去,我还是时常想起他,心中满是愧疚。如果他还在的话,也应该只之比你大几岁罢!”

    长安叹道:“能遇到姐姐,是我最最意外的福气!”

    柳如嫣道:“可惜你一点也不怕黑,反而喜欢夜晚星空!”一个不怕黑的人,在夜里便不需要人陪也能入睡。

    长安尴尬道:“我已长大!”

    柳如嫣轻声道:“我终归是要给自己找一个归宿的。长安,我不好么?”她忽然不自称姐姐了,也没有姐姐的温暖,而是女人的温柔。

    长安道:“姐姐很好。”

    柳如嫣道:“叫我如嫣。”

    长安大惊道:“姐姐你?!”

    柳如嫣道:“你可以为了我牺牲一切么?”她的声音轻柔的如同丝一般。

    长安道:“我、我可以!”

    柳如嫣轻轻摩挲着长安的面庞,梦呓似的道:“如嫣也可以。”

    长安内心一阵慌乱。前次与月如姐悱恻缠绵已使得他心乱如麻,这一回柳如嫣吐露心声,他顿时觉得头皮一阵发麻,思维都暂停。

    长安内心一乱,挣开了柳如嫣的怀抱,夺门而出落荒而逃。

    柳如嫣又气又笑,扶着额哼道:“傻子!呆子!”

    长安一气跑到春风楼外,沿着长街慢慢的走着。

    月明星稀,长街寂寂。

    一想到柳如嫣梦呓一般的细语,长安内心便一阵慌乱。

    他似乎忘了这个时间是不应该走出春风楼的,他还顶着一个大魔头的恶名,江湖众人人人得而诛之。况且今日于春风楼搏得柳如嫣当众一笑,不知道遭到多少畜生妒忌,想要了他命的人不知几何。

    长安正漫无目的的走着,忽然前方传来一阵猎猎的衣袂之声。

    一道人影已落在他的面前。

    一个笔挺的身影,一柄雪亮的剑。

    剑承月华,寒光流转。

    持剑的是一个二十岁左右的男子,剑眉星目,仪表堂堂。

    长安霍然停下脚步,看着这人道:“青城派的朋友?”

    男子冷冷的摇头,双目就像两颗寒星,冷芒闪烁。

    长安叹道:“看来是敌人了。”

    男子道:“听好了,我叫赵川。”

    长安道:“你就是那个只用三年时间便在剑道上超越师父的青城派浮光剑赵川?”

    赵川道:“知道就好,安心去死罢!”

    长安道:“你为什么要我死?”

    赵川道:“因为杀了你不但有名、还有利。而且老板娘居然对你这样的人微微一笑,让我很讨厌你,所以你该死!”

    长安苦笑道:“你来杀我吧!”

    赵川一声冷哼,仗剑而前,陡然刺出三剑,每一剑都带着虚影,宛若一片浮光。这就是赵川的剑法精妙所在,浮光掠影,奇快无比。

    长安身形骤然横移三尺,躲开了赵川的剑光,速度更快。赵川一惊,身形一旋,剑随神动,冷光涟涟,削向长安咽喉。

    长安却忽然上前一步,不退反进,骤然一拳打出。

    赵川大惊失色,被长安一拳打中肩头,他的剑却险险贴着长安的肩膀削过。他还来不及收剑,长安已欺近,连环的拳头落下来,赵川生生被打的倒飞出去。

    赵川一脸不甘道:“你为什么知道我这一招的破绽?”

    长安道:“因为这破绽真的太明显。”

    赵川一言不发,他知道这一剑的破绽一点也不明显,是长安的眼睛太毒。他缓缓抹去嘴角溢出的血迹,猛然跃起。

    在赵川跃起的那一刹那,破空之声便响了起来。

    长安一听声音,冷笑道:“梁上小丑,敢用铁莲子暗算我,可敢露面?!”长安骤然跃了起来伸手一捞,两颗铁莲子被他抓到了手里,然后振臂一抖手腕,尖啸之声大起。

    铿锵一声脆响之后紧随着一声闷哼。

    赵川一脸惊慌,看向手中的剑,虎口已被震裂。

    街上屋顶乍然响起一道痛苦的声音:“赵川我们不是对手,走啊!”

    赵川一听这呼声,脸色一变,便知自己的同伴暗算不成反被打伤,看向长安的眼神之中浮现了惧意,缓缓向后退出三步,一跃上了屋顶,几个起落便逃了去。

    长安只是静静的看着,没有追的意思,摇了摇头叹道:“初出茅庐,总是不知天高地厚!名声害人啊。”

    锵!

    长安话音刚落,身前一尺之外骤然多出一根铁棍,一个光滑发亮的铁棍。铁棍斜斜的插入坚硬的街道地面。

    这根铁棍他并不陌生,也不止见过一次。

    这是他第三次见到这条铁棍。

    那是小弟的铁棍。

    小弟的铁棍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小弟人呢?长安的心中笼罩起一片阴影,他立刻想到了小弟那张充满朝气、黝黑的脸。

    长安却没有发现是谁打出这条铁棍。

    铁棍就好像凭空飞出来的一般。

    这太玄了。

    来者一定不简单,对于力量的把控炉火纯青,每一个动作都没有发出一点杂声。一定是个一流高手,而且藏在暗处在等待时机,等待一个出手的最好时机。

    长安伸出手握住了铁棍想要把铁棍拔出来。他已决定亲手将铁棍还给小弟。

    铁棍插入地面三尺深,地面很硬。

    长安用力的一刹那,暗处的人已动了。来者如同一只黑色的蝙蝠一般从屋顶上掠了下来,划过一条完美的轨迹直逼长安。

    长安只看到了一柄黑色的匕首握在来者的手中,阴冷、犀利。

    匕首不反光,黑的纯粹,直插长安的心窝。

    长安肩膀一抖,铁棍猛地被拔了起来,骤然一甩,强大的力量使得铁棍不住的震动,发出嗡鸣之声。

    咔!

    一声沉沉的声音,火花飞溅。黑衣人倒退而出,冷声道:“好大的力量!”

    长安道:“你不该送我一件武器的,而且如此像一杆剑!”

    长安看向手中的铁棍,上面一点痕迹也没有。

    黑衣人也在看这根铁棍,眼中浮现了讶异,惊声道:“好一根铁棍,我的匕首削铁如泥,居然不能奈何。我看走眼了。”他再看向自己手中的匕首,刃口已卷了。黑衣人叹息不已。

    长安忽然一步跨出,以棍代剑,骤然向前点出,正是一点寒芒先到,随后剑出如龙绝技。

    黑衣人猛然一侧身体,如灵猿飞渡,巧妙躲过了长安的一剑,旋即身形一晃,欺身而上,直投长安怀中,手中匕首如同毒蛇吐出的信子,抹向长安的咽喉。

    他看出了长安这一招蓄力已久,出招之老,定然收不住力量。

    可惜,他错了。

    长安骤然旋身,手中铁棍向前的势头霍然止住,然后横扫而过。

    黑衣人只听见一道啸声若龙虎咆哮,已知不妙,也是异常老辣,身形横移之间骤然跳开,一掌打出,一个手印打向了长安的胸口。

    真气外放!

    长安冷哼一声,看也不看那手印,手中铁棍呼啸而过。黑衣人横起手中匕首想要格挡。咔咔,他双手一用力,虎口便已裂开,匕首登时被打飞。长安手中铁棍力量未尽,拦腰打中黑衣人,直将其身躯打的一折,横飞出去三丈,滚落地上已爬不起来。

    这时,长安才中了那手印,胸口一闷,噔噔噔连退三步。

    那黑衣人再想爬起,长安已到了他的面前,铁棍一抖,点了下去。黑衣人一声惨叫,踝骨已破碎,再也爬不起来。但他明白死到临头,求生的欲望驱使却还兀地不停,一面惨叫一面向前爬。

    长安面色阴沉,一脚踩住黑衣人的另一只脚。

    黑衣人再也爬不动了,昂起头看向长安。

    长安道:“说吧,我知道你有话说!”

    黑衣人狰狞道:“你不得好死。”

    长安道:“知道么,我最喜欢杀手,因为无论对他做什么,都不会错。因为面对杀手,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人可以像野兽一样残忍。说罢,我知道你一定有话要说的。你本来就是一个传话的,却偏偏要对我出手!杀手不希望出名。你一定是为了那笔赏金对不对?我的人头,可不好拿。”

    长安的眼睛眯了起来。

    别人想杀他,他也不会心软。

    不流血的江湖便不是江湖,恩怨情仇是江湖的颜色。

    忽然一声叹息传来:“让他安心的去吧。”

    又有一个黑衣人出现,从街道的一头缓缓走来。这个黑衣人的夜行衣与受伤倒地的这一个一模一样,不同的是他并没有用完全裹住头脸,只是遮住了口鼻,眼睛额头都露在外面。

    这个蒙面黑衣人一步步的走来,长安已松开了脚。受伤的黑衣人不断向来者爬去,血水流满地面,腥气刺鼻。

    受伤的黑衣人可怜的看着蒙着面纱的黑衣人,哀求道:“救救我,我还有救!”

    蒙面黑衣人的手里忽然多出了一柄刀,一柄可怕的黑色的刀。

    蒙面黑衣人始终看向长安,缓缓道:“你已废了,没用了!”

    受伤的黑衣人发出歇斯底里的叫声,他的头忽然落到了地面不住滚动。

    长安眼皮一跳,道:“好快的刀!”

    蒙面黑衣人道:“这是我的饭碗。”

    长安道:“你也要杀我?”
正文 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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