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有匪君子
北燕永泰三十七年,夏。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查安王居功自傲,卖官鬻爵,意图造反,证据属实。其上有负于朕恩,下愧对于黎民,十死尚觉轻宥之。念其曾有战功,故褫夺其安王封号,打入天牢,秋后问斩,其府中下人尽数发卖,钦此。”
见随行太监宣读完了圣旨,太子景枭转了转手上的玉扳指,得意地笑了笑,“三皇弟,这圣旨上的内容可听清了?”
景宸沉着脸默不作声,他身后的侍卫们则握紧了手里的刀剑。
景枭的目光在他们身上扫视了一遍,冷哼了一声,“三皇弟,识时务者为俊杰,就算你不为自己着想,难不成你也不为这些忠心的手下考虑吗?你是死罪难逃了,可他们不一样,你要是轻举妄动,只会连累他们跟着丧命!”
景宸冷漠地勾了勾唇,讥讽道:“只怕本王束手就擒后,他们会死得更快!”
“你……”景枭闻言脸上的笑容顿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冷与怨毒,“那就让本宫看看你们如何逃出生天吧!”
言罢他一声令下,身后的禁卫军们纷纷冲进了安王府。
“杀!”景宸一声怒吼,带着众侍卫冲进了禁卫军中。
柴房。
暗一缩在墙角处,身上的旧伤复发了,一阵热一阵冷,脑袋也昏昏沉沉的。就在他半梦半醒之际,忽然听到外面传来了一阵阵的尖叫声。他墙角站起身来,走到窗户前将窗纸捅破了一角,只见到满院的禁卫军四处追赶着惊恐的下人。
“怎么会有这么多禁卫军,王爷呢?”
难道王爷出事了?
这么一想,他不再迟疑,从怀里摸出一颗丹药吞了下去,快步走到门前,一掌将外面的门环震开,纵身一跃消失在了屋檐上。
景宸领着几十名侍卫且战且退,最后只剩他和七八名侍卫杀出了王府,几人慌不择路,竟逃到了一处断崖前。
景枭望着浑身浴血的几人,忍不住哈哈大笑,“三皇弟,看起来是天要绝你啊,放箭!”
景宸闭上眼睛,等待着万箭穿心,可是却猛然觉得腰间一紧,而后耳畔便传来了呼呼的风声。
景枭眼看着景宸身子一歪,跌下了悬崖,忙让弓箭手住了手,急忙冲到崖边,就见那峭壁上不知何时钉了许多根羽箭,一名黑衣人正搂着景宸踏着羽箭往崖下跳跃。
景枭怒不可遏,“给本宫下去搜,本宫倒要看看他们能逃到哪里去!”
黑衣人的轻功很是不错,不消一会儿功夫,二人便稳稳地落在了地面上。
暗一单膝跪地请罪,“属下救驾来迟,请王爷责罚。”
景宸冷冷地看着眼前的人,心中有惊讶也有愤怒,嗤笑道:“当初背叛了本王如今又来救本王,莫不是本王身上可还有什么值得图谋的?”
暗一白着一张脸,忙摇了摇头,“属下从来没有背叛过王爷……”
景宸冷笑着一脚踢开他,咬牙切齿地说道:“本王如今已经成了过街老鼠,你再表忠心又能得到什么?”
“属下只是想护送王爷到安全的地方。”
景宸冷哼一声,“不必,滚,不许跟着本王!”
暗一站在原地,默默地看着他。景宸此刻心里五味陈杂,有落败的不甘,也有对胞弟的牵挂……
景宸正愁绪满怀时,突然被暗一点了穴道,“王爷,追兵朝这边来了,等属下把王爷护送到安全的地方后听候王爷处置。”
景宸心里气急,可是如今受制于人却又无可奈何。
暗一带着他一路朝森林中跑去,不知过了多久,二人来到一处山洞前,暗一才把他放下来,而后自己恭敬地跪在了他的脚边,“请王爷责罚。”
“你……放肆!”景宸一脚将他踢翻在地,其实他更想一刀结果了他,只是如今形势严峻,除了这个人,他再无帮手。
这一整天下来,二人都水米不曾沾牙,景宸这次突围消耗完了体力,此时又饿又困,不一会儿就靠着山壁沉沉睡去了。
半梦半醒中景宸听到了一阵压抑的喘息声,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发现天已经黑了,而那喘息声就在他身边,正是暗一发出的。
景宸坐直身子试探地唤了他一声,“暗一?”
暗一不吭声,那沉重的喘息声也骤然消失了。
景宸眉头一皱,沉声问道:“你怎么了?”
“属下……无碍。”暗一呼吸有些沉重,几个字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景宸往洞口处挪了挪,借着稀薄的月光看到了暗一的模样,只见他歪倒在地上紧紧地捂着胸口,看起来很是痛苦,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刺鼻的腥苦味。
景宸手忙脚乱将他扶起,拍了拍他冰冷的脸颊,“暗一,你怎么了?”
暗一艰难地摇了摇头,轻声说道:“王爷,属下恐怕活不到……明日清晨了,趁现在夜深,王爷还……还是快逃吧……”
“你把本王害到这个地步,欠本王的债没还清,怎么敢死?”
暗一的眼里猛然闪过一抹神采,他还想说什么,却一张口吐了一大口血,将景宸的衣服都染红了。
“暗一!”
“王爷……”他轻轻地唤了景宸一声,眼前一黑便昏了过去。
看着怀里的人,他自嘲地笑笑,觉得自己真是窝囊,被人害到如此地步还要照顾害他的人。可如今陪在他身边的,也只有这个人了……
“王爷,王爷……”
耳听得身边有人在叫自己,景宸睡意朦胧地睁开眼,就看到暗一脸色苍白的跪在他面前。
“暗一,”景宸愣了一下,问道:“你没事了?”
“属下没事了,多谢王爷关怀。”
景宸将他打量了一番,看起来确实是好多了,只是说话有些沙哑罢了。
“你昨晚怎么回事?”
暗一垂下头去,低声道:“属下昨晚运功不慎出了差错,如今已无大碍,王爷,趁着天还未大亮,快随属下出去吧!”
景宸站起身,可是腿脚却有些发麻,差点又跌坐在地上,暗一急忙拉住他,低着头言道:“属下该死。”
景宸看了他一眼,借助他的力量站了起来,出了洞口,他四下看了看,问道:“走哪边?”
“南边。”
只是二人并未走多远,就与景枭撞上了。
“暗一?本宫还当是谁救走了景宸,原来是你这个叛徒!”景枭脸上的惊讶一闪而过,而后他轻轻嗅了嗅,眉头一挑,言道:“血味苦涩,脸色发青,你服用了续灵丹?”
暗一并未回答,横剑当胸将景宸挡在身后,戒备地看着众人,“暗一只有王爷一个主子,并不曾背叛。”
景枭看了一眼他身后的景宸,讥讽地勾了勾唇,“可惜景宸从未相信过你的忠心,不过本宫倒是要谢谢你,若不是你在前面挡着,应如是又怎么能那般轻易地将假账本和龙袍放到他的寝房里呢。”
景宸顿时瞪大了眼睛,面容有些狰狞,“原来应如是才是你的人!”
“不错!不过你现在才知道是不是太晚了!”说罢他往后退了一步,手一挥,禁卫军们纷纷举起了弓,他冷笑一声,“行了,该知道的你都知道了,是时候送你们上路了,放箭!”
“王爷!”暗一声嘶力竭的一声吼,用尽全力地一跃而起,死死地抱住了景宸,为他挡下层层箭雨。而景枭看到这一幕后竟抬了抬手,示意弓箭手停下,对于景宸这番狼狈的模样,他是怎么看怎么舒坦。
“暗一!”景宸震惊地看着以身作盾的人,心里是说不出的复杂,他颤抖地扶着软倒在地的暗一,问道:“为什么?”
暗一咳了一声,鲜血顺着他的嘴角不住地往下淌,将景宸的衣袖都染透了。
暗一眨了眨眼睛,终于逾越了主仆之间的那道约束,近乎痴迷的看着他,而后吃力地勾了勾唇角,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暗卫的身心是……属于主子的,命自然也是。王爷……对不起,暗一保护不了你了……”
那双黑曜石一般的眼睛渐渐失去了生机,随后便咽下了呼吸。景宸却是愣住了,这个小暗卫对他似乎……
他怔怔地看着怀里这个失去了性命的人,心里五味杂陈。
“嘁——”景枭看向景宸的眼神里满是嫌恶,“原来你们之间竟是这种恶心的关系,真是脏了本宫的眼,都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放箭!”
景宸抬起头看着迎面而来的漫天羽箭,冷冷地勾了勾唇角,抬手抛出了一个东西,正砸在景枭的右手上,而后景枭的右手迅速腐蚀了起来。
他撕心裂肺的尖叫着,一旁的禁卫军队长大惊,急忙砍掉了他的那只手腕,景枭抱着断腕痛得满地打滚!
身残者不得为君,看着他那凄惨的模样,景宸觉得周身的疼痛似乎都没了。
这一世没什么后悔的了,只可惜怀里的这个人他没有好好珍惜过,有些不甘心啊,若是能重来一世,该有多好……
尖锐的头疼撕扯着景宸的神经,他迷迷糊糊地想人死了也会知道疼的吗?那箭分明是射在身上的,怎么头会这么疼……
景宸缓缓睁开眼,入眼的却不是什么阴冷漆黑的地府,而是绣着出猎图的天青色纱帐,他一时间有些恍惚。又眨了眨眼仔细看去,这不是他的寝房吗!
景宸猛地坐了起来,一双清冷的凤眸满是疑惑地打量着四周,没错,这正是他的安王府。这是怎么回事?他不是在浩山和暗一一起被景枭射杀了吗,怎么会还在安王府里,暗一呢?
就在他满腹疑惑时,只听吱呀一声,梨木雕花门被人推开了,一身水蓝色衣裙的女子缓步走上前来。景宸抬头看去,却是他的侍妾应如是。
应如是乃是景宸的母后也就是先皇后在他开府时赐给他的,本是皇后的乳娘的孙女。她本名叫五儿,应如是这个名字是她入府后景宸根据前人“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一句而取的。
景宸见她生的颜色不错,又是母后所赐,便将她收了房,做了个王妾。自她有了名分后,景宸便将内宅里的事务都交给她打理,他扪心自问待她不薄,便是前世他造诬陷时将身边的人都猜疑了一遍也没有怀疑过她。但是怎么也没想到,最后勾结太子陷害他的人竟然会是应如是。
见景宸直直地看着自己,应如是莞尔一笑,走上前在床边坐下,淡笑道:“王爷醒了,可觉头疼?妾身知道昨日是皇后祭日,王爷心里难受,可那也不该如此酗酒,更不该让六殿下也饮酒,六殿下如今还昏睡着呢,他才十三岁,小人儿家的如何受得了。”
景宸闻言一怔,眉头微蹙地问道:“你说什么?景昭才十三岁?”
“是啊。”应如是有些茫然,“王爷莫不是还醉着呢,您长六殿下五岁,今年一十八岁,六殿下可不才十三岁么?”
十八岁……这么说,他竟是回到了七年前!
景宸有些出神……
十六岁那年,他一人斩杀敌军三员猛将,逼得敌国俯首称臣,在众皇子中,有如此功劳的也不过他一个。当时朝中正热议立储君一事,按说他的功劳之大又是嫡长子,是最有资格被立为储君的,但是皇上爱屋及乌,偏爱贵妃所生的大皇子景枭,所以太子之位悬而不立,只将他封了王让他出宫建府去了。
在他建府三个月后,皇后崩,他将年幼的弟弟接进了府里。而暗一,也是那一年来到他身边的,皇帝也知只封他为王有些委屈,为了不落人口舌,他又从自己的暗卫营里挑选了六名暗卫赐给了景宸。
暗卫营乃是皇帝一手培养起来的死尸军,忠心不二,可是只听命于天子,得天子的暗卫相护,这是何等大的殊荣!只是景宸得到这份赏赐的时候并不高兴,因为这代表着他一直生活中皇帝的监视之中。没想到他后来竟查出暗一是景枭的人,因此上他对暗一更是处处防备。但他实在欣赏暗一这个人,所以明知他是景枭的人也没有杀他,只是废了他的武功将他关了起来。可是,最后暗一竟然为了他……
见景宸一言不发地呆坐着,应如是看了看手里快要凉却的醒酒汤,轻声唤道:“王爷,王爷……”
景宸回过神来,不悦地看了她一眼,“何事?”
见他目带怒意,应如是怯怯地说道:“妾身给王爷熬了些醒酒汤,王爷喝了解解酒意吧。”
景宸接过玉碗一饮而尽,不耐地摆了摆手,“行了,你下去吧,把管家找来。”
“是,妾身告退。”应如是接过空碗,福了福身退了下。
景宸眯眼看着她走远的身影,脸上杀意凛然,只是如今她还有用处,暂且得留着。
不过片刻功夫,管家陈汉昌就疾步走了进来,“老奴见过王爷。”
景宸看着他微微发福的脸,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前世这老管家为了他将命都搭上了。他不由得放缓了脸色,轻声道:“免礼,陈伯,本王问你,暗卫暗一如今可在府里?”
陈汉昌一愣,暗一不是昨晚给王爷办事去了吗?他摇了摇头,“回王爷,昨晚王爷吩咐他办事去了,如今尚且未归。”
景宸点了点头,“本王知道了,六殿下如何了?”
“六殿下还在隔壁暖阁睡着,王爷,要不要传太医来给六殿下看看?”
“不用了。”景宸摇摇头,目光透过屏风看向对面的暖阁,“本王似他这般大的时候都上战场了,不过几杯酒罢了,他又不是小姑娘,不必如此娇宠着。”
陈汉昌又是一愣,平常王爷对六殿下宠爱有加,稍稍有些磕着碰着的都担心的不得了,这次是怎么了,竟说不必娇宠他?
虽是这么说,但景宸心里也是有些不放心,他又补充道:“让厨房备着清淡的开胃小菜,若是一个时辰后小昭还没醒,就传太医。”
陈汉昌心中直觉好笑,王爷就是嘴硬心软,看看,刚说了不能娇宠着,又忍不住担心起来。不过景宸只说了备着小菜,却并未说自己要用,他宿醉了一晚上,陈汉昌不禁也有些担忧,“天色不早了,王爷可要用膳?”
景宸摇摇头,上一世临死前他饿了一天一夜,昨晚是皇后祭日,想来他也没吃东西只顾着喝酒了,不饿是假的,只是这会儿胃里有些火烧火燎的,又加上他脑海里一直浮现着暗一浑身浴血的场景,实在是没有胃口吃什么。
“你先下去吧,本王想静会儿。”景宸靠在床头,略显疲惫的揉了揉眉心。
见他似乎累得紧了,陈汉昌也不敢再打扰,躬身道:“老奴告退。”
景宸静静地靠在床头,想起那晚在山洞里,暗一昏迷之后他看到的那些大大小小的伤口,心里五味杂陈。他从前从未好好注意过这个暗卫,只是将他当个敌人防备着,可那晚他发现那个暗卫对他似乎……
自从皇后逝世后,他就没有再感觉到人世间的暖意,可上一世临死前暗一紧紧地将他抱在怀中为他挡下箭雨时,他竟然觉得无比的温暖。既然有幸重活一世,那么这一世说什么他也要将这缕温暖牢牢抓在手里,绑在身边!
只是……上一世他并没有拉着景昭喝酒,而是他自己喝的,这么看来有些事和上一世是不一样的,那么暗一对他的感情呢,会不会也有不同了?不过不管暗一对他还有没有那个心思,这个人他要定了!
“王爷。”
恍惚中似乎听到了一声轻唤,景宸回过神来,就见面前跪着个青年,一身如墨的黑衣,身形有些单薄。
景宸眨了眨眼,发现眼前的人不是幻觉后,不由得坐直了身子,抖声轻问道:“暗一?”
那青年抬了下头,又迅速地低了下去,声音有些沙哑,道:“王爷,您要的东西,属下取回来了。”
他从怀里摸出包东西双手捧着呈上,上一世景宸并未让他去取什么东西,所以景宸有些好奇地接了过来。打开一看却并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竟是一包千层酥,他不由得皱了皱眉,看来这事和景昭脱不了干系了!
景宸无语地将东西放在一旁的小几上,轻声道:“抬起头来。”
暗一顿了一下,缓缓抬起头了头。眼前的暗一不过十五六岁的模样,一张脸甚是俊美,只是如今还带着些稚气。他薄唇微抿,一双眼里全是血丝,看样子是一夜不曾合眼了。
“那千层酥……”陈管家说他昨夜就出去了,如今才回来,难道他这一夜就是去买千层酥去了?
暗一以为他是醉酒给忘了,抿了抿唇提醒道:“昨夜六殿下说想吃逍遥阁的千层酥。”
景宸有些惊讶,逍遥阁在京都二百多里外的云州城里,他让暗一跑了一夜就是为了给景昭买个零嘴?唉,看来昨夜真是喝了太多酒,都迷糊了。
景宸尴尬地轻咳一声,看着暗一微微发白的脸色与满眼的血丝,他有些不忍。“你先下去吧,好好休息一下,午时前再过来。”
暗一心里一软,抱拳道:“是,属下告退。”
待暗一退下后,景宸看着放在一旁的千层酥,微微挑了挑眉,伸手捏了一块送进了嘴里。虽说从京都到云州有二百多里的路程,可是这千层酥一点都未冷掉,想必那个傻子是一路用内力护着跑回来的,看他的脸色都发白了,恐怕累得不轻。
景宸正吃得高兴,就见屏风后伸出了个小脑袋,睡眼惺忪地看着他,而后他猛然睁大了眼睛,惊叫道:“哥,你怎么把我的千层酥吃了!”
景宸眉头一挑,丝毫不觉得羞愧地说道:“我的人跑了一夜买回来的东西,我为什么不能吃?”说着他又捏起一块咬了一口。
景昭尖叫着一掀被子跳下床,鞋子都不穿就跑了过来,一把将剩余的几块都护进了怀里,像个护食的幼虎似得呲了呲牙,“不许吃了,这些都是我的了!”
景宸抬手在他脑袋上拍了一巴掌,“醒了就赶紧梳洗用膳,我让膳房给你备了饭。”
景宸拉了拉床前的丝绦,不一会儿大丫鬟燕清、燕飞端着水盆前来伺候梳洗。
景宸虽然胃口不大好,但也陪着景昭用了些饭菜。昨晚饮了太多酒,今晨他醒来时已近巳时,再不吃些东西就要等到午时了。
用罢饭后,景宸靠在软榻上想小憩片刻等待着暗一的到来,不料一闭眼却又迷迷糊糊地睡着了。梦回前世,却是到了那逃亡的一夜……
“王爷,这里是浩山的阴面,此处是天然形成的一个小山洞,甚是僻静,王爷可以歇息歇息。”暗一跪在他面前,沉声说道。
“歇息?”景宸嘲讽地勾了勾唇角,“身后的追兵巴不得将本王碎尸万段,你却让本王在此歇息?暗一,你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属下不知道太子有没有将此林包围起来,如今只有属下一个人,不敢贸然带王爷出去。所以请王爷先在此委屈一夜,待夜深后属下会前去林子边缘打探,若无人包围,属下便带王爷出去。”
虽是夏夜,但这林子又深又密,白日里阳光都很难照进来,一入夜更是带着阵阵凉意。
景宸盯着他看了好半晌,最后一言不发地进了山洞。暗一见他进去了,自己便抱着剑缩在了洞口外,景宸瞪了他一眼,斥责道:“还不进来,难道你想让人发现吗?”
暗一怔了一下,解释道:“属下在外面守夜,王爷……”
景宸不待他说完,就冷着脸打断了,强硬地的命令道:“进来!”
暗一迟疑了一下,缓缓挪进了山洞,但也没有敢往景宸身边去,只在洞口边缘缩着。
半梦半醒中景宸听到了一阵压抑的喘息声,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发现那喘息声就在他身边,正是暗一发出的。
景宸坐直身子试探地唤了他一声,“暗一?”
暗一不吭声,那沉重的喘息声也骤然消失了,林子里进不来月光,黑得伸手不见五指,景宸并看不到暗一的情况。
“暗一,你怎么了?”景宸见他不回答,就摸索着靠近他,可一摸到他的身子景宸就如被火灼般地缩回了手。
暗一的衣服一片湿冷,身体也冷如冰块,浑身上下仿佛没有一丝活人的气息。景宸心里一紧,不禁又唤了他一声,“暗一,说话,你怎么了?”
“王爷,属下……无……碍……”短短的几个字,暗一说得磕磕绊绊,嗓音沙哑的不成样子,喘息中好似压抑着巨大的痛苦,哪里像没事的样子!
景宸低声咒骂一声,而后迅速靠在了暗一身边,一双手在他身上摸索着,急声问道:“火折子呢,火折子放哪儿了?”
黑暗中暗一动了动,好似在摇头,又听他虚弱地说道:“王爷,不、不能点火,会把……太子引、引来……”
他不肯说火折子在哪儿,景宸只好在他身上搜,明明是一个大活人,可景宸却觉得他在摸一块儿寒冰。暗一的衣服已经被他的汗水浸透了,也不知道他到底在承受一种怎样的痛苦,竟流了这么多的冷汗。
终于,景宸在他的腰间摸到了火折子,借着火折子照明,他终于看到了暗一的情况。
只见暗一缩成一团紧紧地捂着胸口,原本就白皙的脸上如今更是一点血色也无,汗水顺着额角不停地往下流,原本柔顺的黑发早已被浸透,一条条的贴在他脸上,淡红的嘴唇被他咬的血迹斑斑。他的左手死死地扣着石头,五指上的指甲都断了,血肉模糊的一片,人也有些昏迷了。
见他这幅凄惨的样子,景宸有些慌了神,他将火折子塞进石缝里,手忙脚乱地将暗一扶起来搂在怀里,拍了拍他冰冷的脸颊,“暗一,醒醒,暗一……”
暗一痛苦地呜咽一声,缓缓睁开了眼,待看清眼前的人后,忙道:“王爷,别管……属下了,你……自己快……快逃吧,暗一……保护不了……王爷了……”
景宸皱了皱眉,脸色有些阴沉,“说什么胡话,你之前不是说要送本王一程的吗?再说了,本王还不知道景枭的人有没有埋伏在林子外,怎么逃!”
暗一艰难地摇了摇头,继续劝道:“王爷,属下活……活不到……明日清晨了,趁现在……夜深,王爷还……还是快逃吧……”
“你把本王害到这个地步,欠本王的还没还清,怎么敢死?”景宸咬牙切齿道:“你听着,便是要死,也把本王送出去你再死!”
暗一的眼里猛然闪过一抹神采,他还想说什么,却一张口吐了一大口血,将景宸的衣服都染红了。
“暗一!暗一……”
景宸大叫着暗一的名字醒了来,浑身冷汗淋漓,正在他惊魂不定之时,突然听到耳边传来了一道温润的嗓音,“王爷,属下在。”
景宸慌忙抬起头,就见那与记忆中相比略显稚嫩的少年正跪在软榻前,略带疑惑地看着他,“王爷可是做噩梦了?”
“暗一?”景宸起身下榻将他搀扶了起来,“真的是你?”
暗一受宠若惊地站起来,低垂着头恭敬地回答道:“是属下。”
“你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不叫醒本王?”
“属下不敢!”暗一忙又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属下不过刚到,王爷就醒了。”顿了顿,暗一又试探地问道:“王爷可是梦到了属下……”
景宸闻言脸色一僵,看向他的眼神也突然复杂起来。暗一心中顿时咯噔一下,方才见景宸喊着他的名字醒来,语调很是凄楚,倒让他心中压抑了许久的情愫有些蠢蠢欲动,是以一时间有些情不自禁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属下知错,请王爷责罚。”暗一双膝跪地,恭敬地垂着头,默默地等着景宸的怒气降临。
可是暗一等待了许久也未听见景宸开口,他微微地抬了抬头,就见景宸正一眨不眨地看着他,暗一眼神慌乱地又将头低了下去。
忽然,他眼前出现了一只修长素白的手,暗一一愣,有些不明白景宸的意思。
景宸扶着他的双肩将他扶了起来,眼神中是让人看不懂的深意,“暗一,本王给你换个名字可好?”
暗一怔了一怔,“请王爷赐名。”
“那……从今日起,你便叫珹忆吧!”
珹忆吗……暗一抱拳施礼,“谢王爷赐名。”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成忆,珹忆……
景宸挑了挑眉,心情大好。
“珹忆。”午时过半,景昭又吵着饿,景宸便又让人给他传了膳,他本来是不想吃的,但是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又改变了主意,也让人传了膳。待膳食送上来后,他却不急着动筷,而是将珹忆唤了出来。
“属下参见王爷。”珹忆从房梁上跳下来,老老实实地跪在了他面前。
景宸敲了敲桌面,清冷冷的嗓音里带着几分柔情,“坐下,陪本王用膳。”
“啊?属……属下不敢……”珹忆慌忙后退了一步,单膝跪了下来。
景宸眉头一皱,脸上的笑意也消失了,“怎么,和本王吃顿饭就这么可怕吗?”
“属下不是这个意思。”珹忆连忙摇头,“只是属下身份低微,怎配和王爷同坐一席。”
景宸脸色一沉,声音也冷了几分,“本王说配就配,坐下!”
“属下……”珹忆还要说些什么,一抬头看见景宸阴沉的脸色,顿时闭了口,慢慢腾腾地从地上爬了起来,一步一挪地坐到了景宸对面。
景宸见他如此,脸色更加难看了他点了点身边的椅子,“坐在这里。”
珹忆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敢说,低着头走到了景宸身侧,规规矩矩地坐了下来。
见他束手束脚的样子,景宸直觉得好笑,他夹了块儿鸡肉放到了珹忆的碗里,吓得他一抖,“王爷,属下自己可以夹菜。”
景宸眉头一挑,玩味地看着他,“怎么,嫌弃本王给你夹得菜?”
珹忆一脸惊恐,“属下不敢!”
“那既然如此,就由你给本王布菜吧,你不敢,本王敢。”景宸将筷子放下,又将碗往珹忆面前推了推。
珹忆顿时觉得有些头皮发麻,他咬了咬牙,抖着手拿起了面前的筷子,轻声问道:“王爷要吃什么菜?”
“你看着办,你觉得哪个菜好就夹哪个菜,本王不挑食。”
珹忆面上闪过一丝为难,他握着筷子的手紧了紧,最后将面前的每样菜都夹了一筷子放到了面前的小碗里。
“请王爷用膳。”珹忆双手捧着碗递到了景宸面前,景宸见他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捉弄人的心又起了,“你替本王尝尝这菜的味道如何。”
“啊……”珹忆捧着碗,有些呆愣。
景宸好笑地看着他,“怎么,傻了不成?”
珹忆愣愣地看着他的浅笑,一时不知该做什么反应,景宸将脸凑了过去,低笑一声:“本王好看吗?”
珹忆脸上一红,捧着碗不知道该说什么,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了丫鬟的通禀声,“王爷,应夫人求见。”
景宸脸上的温情顿时消失无余,只剩下一片冰冷,还不等他说什么,就见珹忆把饭碗一放,说了声属下告退就不见人影了。
一时间景宸的脸色青了又白,白了又青,煞是好看。他侧目瞪向房门外,冷声道:“让她进来。”
下一刻,房门吱呀一声打开了,应如是端着一个红木托盘,莲步轻移走了进来,“妾身见过王爷。”
景宸撇了她一眼,沉声说道:“何事?”
应如是本以为昨晚是先皇后的祭日,景宸心里不痛快,又加上喝了不少酒,宿醉头疼,是以对她的态度不大好,可是他如今的语气听起来也是不大待见她,莫不是她哪里做错了,惹了他不悦?
“妾身想着王爷昨晚喝了太多的酒,恐怕今日没什么胃口用饭,所以下厨做了几道爽口的小菜,王爷尝尝可还合胃口。”
应如是只当没有看见满桌的饭菜,自顾自的把自己端来的饭菜放到了景宸面前,娇笑着夹了一筷子菜就要往景宸面前的饭碗里放,可是看着饭菜已经冒尖的两个玉碗,她尴尬地笑了笑,“这……这怎么有两个碗,莫不是六殿下也在这里吃饭,怎么没瞧见他人呢?”
景宸凉凉地看了她一眼,“东西放下,你若无事可以回去了。”
“王爷,”应如是眼神哀怨地看着他,一双芊芊素手顺着他的胳膊摸到了肩膀上,暧昧地摩挲着,“可是如是哪里做错了,为何王爷突然对如是这般的冷淡?”
景宸直直地看着她,直看得她心里有些发毛,暗道:莫不是景宸看出来了什么,所以才对我如此的冷淡。
景宸本想赶她出去,可猛然间想到上一世太子对他设得局以及太子说应如是是他的人,想必明里暗里应如是帮了太子不少。可是如今他知道了这件事,与其直接除掉应如是这个眼线,倒不如反过来为自己所用!
“本王只是有些心情不好,你别多心。”景宸故作疲惫地揉了揉眉心,放松了语气,又拉过她的手安抚地拍了拍,“小昭在他房里用饭,本王原是想让他陪着一起吃的,但是他不乐意,就没来。你若无事先回房去吧,本王有些头疼,用了饭想再歇会儿。”
“王爷头疼可是宿醉造成的?”应如是忙站起身走到他身后为他揉了揉太阳穴,“妾身让人传御医来看看吧,或者,妾身再去熬些醒酒汤送来?”
景宸摆了摆手,轻笑道:“不用了,本王歇歇就好了,你昨晚也忙了一宿了,也去歇歇吧,你可是本王的心头宝,累坏了本王可是会心疼的!”
“王爷,你真坏!”应如是含羞带怯地在他胸口上轻捶了一下,轻笑道:“那妾身先下去了,王爷用了饭好好歇息歇息,若醒来后还是有什么不舒服的,一定要告诉妾身。”
“去吧。”
待应如是走后,景宸脸上的笑意顿时消失了,只剩下一片冰冷。
“珹忆!”
“属下在。”
他话音刚落,一袭黑衣的青年就在他的脚边跪下了。
“本王交给你一个任务。”景宸将他从地上拉起来,语气里满是笑意。
珹忆闻言心里有些发苦,果然王爷对他的好只是一时心血来潮吧,一时的兴趣下去了,等待他的还是……
珹忆低垂着头,语气里带着几分决然,“请王爷吩咐,属下誓死完成任务。”
“好,很好。”见他一副慷慨赴义的模样,景宸觉得有些好笑,同时又有些揪心,毕竟当初对他百般刁难的人就是他自己,也难怪珹忆一听说有任务就这么的如临大敌。
“本王要到书房一趟,在本王回来之前,这桌子上的饭菜你要全部吃完,不然的话,本王就再给你加一桌!”
“啊?”
说罢景宸头也不回地就走了,只剩珹忆一个人呆愣在原地,不知道作何反应。
“血味苦涩,脸色发青,你服用了续灵丹……”
“暗一只有王爷一个主子,并不曾背叛……”
“唉!”景宸靠在梨花椅上,揉着眉心疲惫地叹了口气,上一世他明明让暗一废了武功的,之后也让秦池查探过他的筋脉,证实他确实自废了武功,可是为何最后暗一还能去救他?太子说得续灵丹又是何物,莫不是暗一恢复武功与续灵丹有关?
景宸望着房梁低喃道:“暗一啊暗一,你让本王如何是好……”
他闭目沉思了片刻,朗声唤道:“秦池。”
红木门吱呀一声打开了,面貌俊郎的青年大步走了进来,笑道:“属下见过王爷。”
景宸眉头一皱,“秦然?怎么是你,你哥呢?”
秦然笑着挠了挠头,“我哥被六殿下拉着出门了,六殿下说想吃糖葫芦,我哥说去给他买都不行,非要和我哥一起去。”
景宸无奈地摇了摇头,“算了,随他去吧。本来本王有件事需要秦池去办,不过现在……”景宸迟疑地看了他一眼,觉得有些头疼,“你……”
“王爷放心,哥哥能办的事,属下也能办。”秦然信心满满地拍了拍胸脯。
景宸见他这副模样,一些打击的话也说不出口了,想了想,那也不是什么万分要紧的事,便让他去办也无甚不可的。
“你去给本王查一味药,最多一天的时间,本王要知道续灵丹是什么,你能办到吗?”
“王爷放心,属下这就去查。”
“等等。”秦然说完就要往外走,却被景宸叫住了,语重心长的嘱咐道:“要秘密的查,不得泄露任何消息,知道吗?”
“为什么?”秦然茫然地眨了下眼睛,“属下直接去医馆打听不就好了,为什么要秘密的查,那多费事啊?”
景宸咬了咬牙,额上青筋直跳,他就知道会是这么个情况!而且他也知道秦然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性子,如果不给他一个合理的解释,他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他深吸了口气,攥着拳头耐着性子解释道:“本王要揪出太子安插在王府里的暗线,续灵丹便是其中一个关键,兹事体大,你千万不可马虎行事,可记住了?”
“太子?”秦然眉头一挑,眼睛瞪得溜圆,“要不要属下偷偷去太子府打他一顿。”
景宸咬牙切齿地看着他,简直要憋出内伤来了,“不用,你只要把续灵丹的事查清楚就好了,要是办得好,本王赏你一桌好吃的,要是办砸了,罚你一个月没有肉吃。”
“王爷,不要啊!”秦然上前一步扑到了景宸的桌案上,苦着脸眼巴巴地瞅着他,“王爷,属下一定会办好的,不要扣我的肉吃啊!”
“那你就快去办,早点查清早点回来吃饭。”
“是,属下这就去,属下告退。”
说罢秦然一溜儿烟地跑走了,临走时随手把房门带上了,由于用力关得狠了,发出了哐当一声响。
景宸无奈地揉揉额头,长长地叹了口气。
待秦然走后,景宸写了封折子,又将管家唤了来。
“陈伯,你速将这封折子递进宫去,若遇上了什么人问起来本王,你就说本王旧伤复发,正在静养,明白吗?”
陈汉昌双手接过折子,恭敬地点了点头,“是,老奴记下了。”
景宸望着窗外悠悠的白云,狭长的凤眸里一片冰冷。
景枭,这一世我定让你血债血偿!
回到醉霞园时,景宸心思一动,突然想知道珹忆有没有遵守他的吩咐老老实实地将桌上的饭菜吃完,于是他挥退了下人,用了内力隐藏了脚步悄悄走到了行云阁的后窗处。
中午的时候,他觉得屋里有些闷,便将行云阁的后窗支开了一扇,如今透过这半扇窗户,他正好将珹忆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
屋里,桌上的菜已经吃了大半,此时珹忆正捧着只烧鸡在大快朵颐,啃得满手都是油,他边吃边时不时地往外看一眼,大约是在算着景宸什么时候会回去,吃东西的速度也越来越快嘴里说出来塞的满满的,活像只贪嘴的松鼠。
“噗哈哈哈哈……”
看着一向冷漠的侍卫如今像个孩子似得吃得满嘴流油,景宸只觉得有趣,忍不住大笑了起来。他这一笑,吓得正在吃东西珹忆一个激灵,手里的烧鸡啪嗒一下掉在了桌子上。
“属下参见王爷。”
珹忆都来不及收拾一下自己,朝着后窗的方向噗通一声跪了下来。
景宸见他这么的诚惶诚恐,脸上的笑意顿时少了许多,他叹了口气,缓步走了进去。
“王爷,属下……”珹忆白着一张脸,为难地看了一眼桌上剩下的饭菜,咬牙道:“属下还没吃完,请王爷责罚。”
景宸一把将他拉了起来,掏出方帕子给他擦了擦嘴角的油渍,笑道:“吃饱了吗?”
珹忆不自在的垂下了头,“王爷,属下……”
“嗯?什么?”景宸仿佛没看到他的不自在,手里的动作仍旧没停,只挑了挑眉头,嘴角微微上扬,心情似乎不错。
“属下没完成任务,王爷不责罚属下吗?”
景宸诧异地看了他一眼,手里的动作一顿,“什么任务?”
珹忆看了看身旁的饭桌,垂眸说道:“王爷去书房前说交给属下一个任务,让属下在王爷回来前把这些饭菜都吃完,可……王爷已经回来了,属下还没吃完,属下知错,请王爷责罚。”
景宸好笑地点了点他的额头,“怎么,想要本王罚你?行啊,让本王想想,怎么罚才好。”
景宸话音刚落,就见珹忆浑身紧绷了起来,垂在身侧的手也无意识地握紧了。景宸围着他转了一圈,吓得珹忆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末了,景宸停下脚步站在了珹忆身侧,沉声道:“有了,本王临走前说过,你要是吃不完就再给你加一桌,既然你没吃完,那么就罚你……”
景宸故意拉长了声音,用眼角余光看着珹忆的反应,见他认命般地垂下了头,景宸也不忍心再吓他,轻笑道:“就罚你陪本王一起用晚膳,如何?”
“啊?”
珹忆瞪大了双眼,没觉得高兴,只觉得如今王爷折磨人的手段又上升了,不再让他出去打打杀杀,恐怕是想吓死他!
“王爷,沈公子来了。”燕清端着几碟点心走了进来,顺便将门童的话转达给他。
景宸一怔,将手里的书卷放下了,“沈秋白?”
“是,沈公子正在书房等候王爷,燕飞跟着在那里伺候。”
景宸微微后仰着身体靠在软榻上,不由得回想起了上一世沈秋白的下场……
“阿宸,你就那么断定那个小暗卫是细作?我看他对你好像……好像……唉,怎么说呢,反正他对你似乎有点与众不同的感情在其中啊,我感觉他应该不是太子的人。”顿了顿他又道:“话说回来,可就算他是太子的人,你也没必要这样对待他吧,直接一刀杀了不就得了,何必这么折磨人呢!”
那时他刚逼迫暗一自废了武功,还正在气头上,听到他这一番话更是气得不轻,冷笑道:“你觉得这就是折磨人了?本王培养了那么多的暗卫,全都折在了太子手里,只有暗一还活着,你还说他不是细作?你都知道为暗一打抱不平,怎么不为那些枉死的暗卫喊喊冤!”
“你……”听他这么说,沈秋白也不禁有些动气,阴沉着一张脸回道:“我只不过是劝你三思而行,以免自损羽翼,你又何必如此?”
“本王早已经五思六思过了,若非本王不想错杀好人,又岂能让他活到今天!沈秋白,你可是本王的好友,最好站稳自己的阵营,也收起你泛滥的同情心!”他愤怒地转过头,冰冷地目光犹如利剑一般扎在了瘫倒在地的暗一身上,吓得暗一又缩了缩身子,脸色惨白。
“你简直是……不可理喻!”
沈秋白气愤地一甩衣袖,转身便离开了。后来他和沈秋白的关系便逐渐疏远了,永泰三十六年春,沈秋白奉命带兵前往边塞支援前线。结果同年冬天,沈秋白被太子党设计,被敌军围困山谷,断水断粮,最后被射杀在山谷里,再也没能回到京城来……
“王爷,王爷……”
“嗯?什么?”景宸被燕清的唤声从回忆中拉了回来,就见沈秋白正端坐在他对面,一柄玉骨扇正点在他脑门儿前。
景宸眉头一皱,“你想干什么?”
燕清掩唇一笑,清声说道:“王爷,沈公子已经来了好一会儿了,叫了王爷几声王爷都没有反应,沈公子说王爷要是再不回神,他可就敲上去了。”
“哦?敲本王?”景宸眉头一挑,微微勾了勾唇,“几日不见你的胆子大了不少!”
沈秋白抿唇一笑点了点头,手里的玉骨扇转了一转,笑道:“我在街上碰到了陈管家,听他说你病了,特意赶来探望你。可我在书房等了你许久都不见你的人影,我又从书房赶来见你,可你倒好,自顾自的发起了呆,喊了你几声你都没反应,现在倒是有理说我了,真是倒打一耙!”
“本王不过是想到了些事情,有些走神罢了。”
沈秋白歪着头打量了他一番,关怀地说道:“看你的脸色不大好,怎么,真有病了?”
景宸摇了摇头,叹了口气,“没有,那不过是借口罢了,这段时间本王觉得景枭似乎在谋划些什么,想暗中观察观察,旧疾复发不过是个掩人耳目的托辞罢了。”
“噢?”沈秋白眉头一挑,青白的玉骨扇敲了敲手心,“那你说说太子在谋划什么?”
“本王得到了一个准确的消息,本王的侍妾应如是乃是景枭安插的眼线,只是不知道景枭是何时与她搭上线的,更不知道她为什么会愿意替景枭卖命。”景宸起身下了榻,悠悠踱步走到了窗前,抬手轻轻地抚摸着伸进房间内的一枝梨花,沉声道:“她的祖母乃是母后的奶娘,母后生前又将她给了本王,本王也看在母后和奶嬷嬷的面子上从未薄待过她,她便是不承母后和本王的情,可也绝不至于到背叛本王的地步,可是偏偏就是她背叛了本王,这其中的原因真是令本王百思不得其解。”
“那,你的意思是,太子抓住了应如是的什么把柄才能让她背叛你为太子效力?你可是想查清此事?”沈秋白用扇柄敲了敲景宸的肩膀,调笑道:“我怎么不知你还有这么一副怜香惜玉的心呢!”
“不,一个女人罢了,还不值得本王为她大下功夫!”
说着景宸手上一用力就将那枝开得正艳的梨花给折断了,他将断枝捏在手里,手指狠狠地碾碎了枝头上的花瓣,冷笑一声,道:“若是起初她被景枭威胁时立刻来找本王求助,本王断不会弃她于不顾,可是她既然选择了隐瞒而帮景枭做事,那么就要为她的愚蠢而付出代价!”
沈秋白满意地点点头,“这才是我所选择追随的明主,胸有丘壑,又能不为女色所惑,只是你有时太过自负,行事也有些张扬,若能沉稳些,再多听取身边人的意见,那就更好了!”
说罢沈秋白偷偷瞄了一眼景宸的脸色,像这种劝谏的话他不少说,但是景宸总是听不进去,每次他们都会闹出些不愉快。
沈秋白说完之后,静静地等待着景宸的怒气降临,可这次他等了半天也不见景宸有什么要发作的意思,反倒是一副过有所思的样子。正在他犹豫着要不要再说些什么的时候,忽然见景宸转过了头,锐利的眼神直直地看着他。
“喂,你做什么这么看着我?”沈秋白缩了缩脖子,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
“你说得对。”
就在沈秋白被他盯得浑身发毛时,景宸突然丢下了这么一句话,惊得沈秋白目瞪口呆的,而后一脸兴奋地看着他,激动道:“你……你觉得我说的对?那……那你……”
景宸不着痕迹地向房梁上看了一眼,不待沈秋白说完,拉着他就往外走,“哎哎哎,你干什么,不是要杀人灭口吧!”
“本王有些事要交代你去办。”
“那你也不用拉拉扯扯的吧,这么多人都看着呢,万一让他们误会了,那我多不好意思啊啊——手手手,手要断了,大哥我错了——”
“闭嘴!”
燕清听着沈秋白传来的惨叫声,好笑地摇了摇头,走到桌边将桌上的茶点收了起来。正要走,一低头忽然看到了被景宸丢在地上的那枝残花,她顿了一下,将它捡起来放进了手帕中,往怀里一揣便离开了。
二人来到了书房,沈秋白转了转被景宸攥得生疼的手腕,哀怨的看了他一眼,埋怨道:“你呀你呀,只是给你开个玩笑而已,你就下死手整我,我这手腕子都快给你捏断了!”
“行了,”景宸在桌案前坐下,斟了杯茶推到了对面,点了点桌面说道:“坐,本王有件事需要你秘密去办。”
“哦?何事,说来听听。”
“本王建府那年父皇不是赏了几名暗卫给本王,虽说父皇明面上吩咐了让他们听本王的,但是谁不知道这是对本王变相的监视。”
沈秋白摩挲着茶杯,诧异地看了他一眼,“你这说得不是废话吗?皇上对你们几个成年的皇子王爷,哪个放心啊!不过有一点是肯定的,那就是皇上属意景枭继承大统,不然也不会早早的给你们分封出去。”
“父皇的偏心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但本王要说的不是这个,而是父皇赐的那几名暗卫里,有一个较为特殊,他和景枭有些关联。”景宸眯了眯眼,原本明亮的眼睛在浓密的睫毛的映衬下显得有些阴暗,“本王需要你查清那个暗卫的身世以及他与父皇、景枭之间的关系!”
“什么?”沈秋白猛地瞪大了眼睛,他胳膊撑在桌子上,微微俯身靠近了景宸,震惊地问道:“景枭竟然把手伸到了皇上的暗卫营里?他竟有如此本领?”
景宸摇了摇头,讥讽地笑道:“他那个废物能有什么本领!暗卫们都是些无父无母的孤儿,自幼被捡回宫接受着非常人所能忍受的残酷训练,早已冷心冷情,便是父皇要控制他们也是用了非常手段,景枭那个废物能有法子让他们为自己卖命!依本王来看,只怕是他抓住了那个暗卫的什么把柄,而且是性命攸关的把柄才令他乖乖听话的。”
沈秋白闻言不满地撇了撇嘴,兴趣缺缺地往椅背上一靠,不以为意地摆了摆手,言道:“不过是一个暗卫罢了,便是知道了他有问题,直接找个机会做了他不就行了,何必还要我大费周章的去查呢?怎么,难不成你想查清楚原委后策反他?你刚才可是说了,暗卫都是冷心冷情的,策反他恐怕不容易!”
“不,本王不是要策反他,那个暗卫虽然是父皇派来的,但他并不是父皇的人。”说到这句话的时候,景宸的眉眼都不自觉的温柔了起来,嘴边还带着淡淡的笑意。
“不是皇上的人也不是太子的人,那他又是谁的人?”沈秋白饮了口茶,疑惑地问道。
景宸挑了挑眉,得意地勾了勾唇角,“自然——是我的人!”
“噗——咳咳咳……”沈秋白嘴里未咽下的茶顿时喷了出来,呛得眼泪都出来了,“你……咳咳,你再说……一遍,咳咳咳咳,什么、什么叫是你的人?”
沈秋白缓了缓,抚着胸口顺了口气,紧张地看看四周,低声问道:“不是,你什么时候把手伸到皇上的暗卫营去的?不对,等会儿等会儿,我得捋捋——皇上派来的暗卫与太子也有关联但是又是你的人……不是,这都什么跟什么啊,阿宸,你都把我绕晕了!”
“并非你想的那样。”景宸撇了他一眼,故作高深地说道:“他是父皇一手培养起来的暗卫没错,只不过他人在暗卫营,心在安王府。他心里是向着本王的,只是有些时候他却受制于景枭,不得不为他做些事。所以,本王叫你来的目的就是让你去查清珹忆到底因为什么受制于景枭的,可是被他抓住了什么把柄。”
“原来是这样,不过我还有个疑问,”沈秋白刷地一下展开了手里的玉骨扇,轻笑道:“皇上的暗卫为什么心里会向着你?莫非你们之间……”
景宸瞪了他一眼,冷声道:“不该你操心的事少打听!”
沈秋白拿扇子遮住脸,闷笑着点点头,“是是是,我的安王,臣知道了。”而后他将折扇微微往下挪了挪,不怀好意地笑道:“我就说你怎么不为美色所迷,原来此色非彼色。挺好挺好,哪天你将那小暗卫叫来我看看,是什么样的姿色能让你如此费心费力。”
景宸听了他的玩笑却并未开怀,反倒是沉沉地叹了口气,面带愁容地说道:“本王和他之间……唉,本王现在自己都理不清该以什么态度处理我们之间的纠葛,总之,这件事你抓紧时间去办,一天弄不清楚珹忆和景枭之间的牵连,本王就一天放不下心来,做什么事都要投鼠忌器。”
“行,我回府后立刻去办,不过可能需要些时日,毕竟暗卫们都是孤儿出身,又早将身家性命交付给了皇家,我实在是想不出还有什么能牵制住他们的。”
“好,此事你放在心上就好,能查多少查多少,实在不行的话……”景宸慢慢攥紧了拳头,眼里嗜血的光芒一闪而过,“实在不行的话,只要景枭死了,珹忆的威胁自然也就不存在了!”
沈秋白一愣,哑然失笑,“你能有此打算,看来,那个小暗卫对你真是至关重要了!”
景宸垂下眼眸,浅浅一笑,“早晚有一天你会知道他值得本王这么对待!”
“那,我就拭目以待了。”
二人说罢此事已近黄昏,景宸便将沈秋白留下用饭了,沈秋白自是高兴的,看着满桌的饭菜,正要动筷子,忽听景宸朗声道:“珹忆。”
沈秋白只听房梁上传来轻微的破风声,一抬眼就见一个黑衣青年正跪在景宸脚边,冷声说道:“属下见过王爷。”
“起来,坐下吃饭。”景宸看了他一眼,夹了个鸡腿放到了一旁的饭碗里。
“王爷,属下……”珹忆暗中抓紧了衣摆,为难地看了一眼沈秋白,发现沈秋白正大睁着眼睛盯着他瞅,吓得他忙低下了头。
沈秋白拿筷子点了点珹忆的方向,笑问道:“这位……就是你说的那个暗卫?”
“是。”景宸点了点头,微微侧目看向珹忆,沉声道:“本王再说一遍,起来,坐下。”说罢,他见珹忆似乎更紧张了,不由得又放缓了语调,“沈公子乃是本王的至交好友,你但坐无妨。”
“是是是,阿宸说得是,我们乃是从小穿一条裤子长大的,你不必拘束。来来来,小兄弟,你若是怕阿宸,就坐我这儿。”
沈秋白说着就起要身去拉珹忆,景宸眉头一皱,又唤道:“珹忆!”
珹忆忙从地上爬了起来,规规矩矩地在景宸身边坐下了。
沈秋白收回了干伸着的手,仰天大笑,“哈哈哈,有趣有趣,真是有趣,景宸啊景宸,你也有今天啊!”
景宸等了他一眼,脸色阴沉,沈秋白的笑声不由得更大了。
酒足饭饱后,沈秋白已然有些微醺,景宸命人送他回去,他不依,赖着不肯走。
“我不走,我今晚就在这儿住下了,你要是有事你去忙,将珹忆小兄弟借我一会儿,我有些事要找他聊。”沈秋白趴在桌子上,一双雾气昭昭的桃花眼眨呀眨的,煞是多情。
珹忆低着头默不作声,景宸却是黑了脸,不悦地问道:“你与珹忆乃是初见,有什么可聊的,你有什么事直接同本王说便好。”
沈秋白一脸高深地摇了摇头,“那可不行,我要问的乃是你回答不了的,非要珹忆本人回答不可!”
“哦?”景宸挑了挑眉,侧目看了珹忆一眼,嘴角微微勾起一抹笑来,只是那笑意却未达眼底,反而多出了几分冷漠的意味来,“说来听听,本王也想知道倒底有什么事是本王都不知道而珹忆却知道的!”
珹忆始终低着头,一副漠然的样子,其实心里早已掀起了惊涛骇浪。沈秋白的话他听不懂是什么意思,不过很显然王爷听懂了,而且还听进心里去了。方才王爷看他的那一眼虽然比之前来说柔和了很多很多,但那话的语气听起来还是有怒意在其中的,这让他如坐针毡。他很想问一问沈秋白,他们不过初见,他哪里有什么需要亲自回答的问题同他讲?可是主子谈话的时候哪里有他做奴才的插话的份儿,他也只能在心里默默地祈祷待会儿王爷的怒气好抚平些,他虽然是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的暗卫,但也还是想好好活着的。
“你还不相信?”沈秋白撇了他一眼,笑着点了点头,“行行行,那么我问你,你在珹忆心里是个什么样的人?你在他心里是什么地位?倘若你和皇上同时有难,他先救谁?他本是皇上的暗卫,为何心里却向着你?说啊!”
景宸张了张嘴,却根本不知道该说什么,一口气闷在胸口不上不下的最后憋得一张俊脸乍青乍白的。好半晌,他深深地吸了口气,咬牙切齿地说道:“沈秋白,你是不是活腻了?”
沈秋白见他如此模样,乐得仰天大笑,“我认识你十多年了,头一次发现你竟如此有意思,哈哈哈……珹忆,他说不上来,那你说说看,景宸在你心里是个什么样的人,占什么地位,倘若他和皇上同时有难你先救谁,啊?”
珹忆低着头不知道该做何反应,只觉得景宸盯着他的眼神又锐利了不少,他的心怦怦直跳,紧张的手心都汗湿了,一时间屋里寂静地令人心悸。
就在他不知道如何的时候,忽然听到外面传来了一阵轻微的脚步声,珹忆像抓住了救命草一样,一个激灵就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利落地单膝跪地,忙道:“属下告退。”
而后屋里便没了珹忆的身影,下一刻房门吱呀一声打开了,管家陈汉昌迈步走了进来,恭敬地施了一礼,“老奴见过王爷,王爷,小秦侍卫回来了。”
景宸心中正为珹忆那落荒而逃的行为而感到窝火,听到陈汉昌的话猛然想起了他派给秦然的任务,心中的火气顿时降下了不少。
“他人呢,让他立刻来见本王。”
“这……”陈汉昌想到他方才见到的秦然,有些忍俊不禁,“小秦侍卫说王爷赏了他一桌好吃的,他去膳房找厨娘要饭吃去了。”
景宸眉头一皱,气极反笑,“本王交代给他的事还不知道办的如何了,回来之后也不来找本王复命,竟然就去拿赏了!去,把那个混小子给本王带过来。”
“是。”
“你……”沈秋白摩挲着扇面,欲言又止地看着他,景宸瞪了他一眼,冷哼一声,言道:“有话就说,吞吞吐吐的做什么?”
“你派秦然去办什么事,不是让他去杀人吧?”
景宸用看白痴的眼神瞅着他,冷笑道:“你觉得本王会做那种蠢事吗?”
“可秦然……”沈秋白突然压低了声音,皱眉道:“秦然的那种情况,你除了让他去杀人,他还能干什么?”
景宸浅浅地饮了口茶,低垂下的眼睑遮住了双眸中的感伤,“本王让他去查一味药。”
“他?去查药?你确定?”沈秋白一连发出了三个疑问,一双桃花眼里满是惊愕,而后玉骨扇一摇,笑道:“我看你是用错人了,他若是将此事办好了,也不会一回来就去找厨娘要吃的,而是来向你复命了。”
景宸端着茶杯的手顿了一下,叹息道:“见了他人再说吧,不过……秦然真的没法子治愈了吗,你当初不是说还是有可能治好的?”
“那我也是说有可能会治好,而不是一定会治好。”沈秋白脸色沉重地合上了玉骨扇,沉沉地叹了口气,“当初他毕竟只是个几岁的孩子,受了那样的毒害我能保他性命无虞已经很不容易了,要知道我精通的可是毒,不是医。他现在的心智虽不完全,但至少也是晓得事了,除了脑袋不大灵光办事不牢靠之外,别的都很好嘛!只是有一点我再慎重提醒你一下,千万不要让他在晚上沾染鲜血,也不能闻到血腥,否则……”
景宸点点头,也是一脸凝重,“这一点本王知道,本王早已命秦池给府内众侍卫重排了执勤的时辰,秦然的当值只在白天。”
“陈伯,王爷真的找我吃好东西吗?”
“等小秦侍卫见了王爷就知道了。”
二人正说着,就听到外面传来了秦然与陈汉昌的说话声,忙住了口。
下一刻,秦然跟在陈汉昌身后兴冲冲地跑了进来,手里还拿着一串吃了一半的糖葫芦与一个啃成了残月形的芝麻火烧,身上不知道藏了什么,叮叮当当的一直在响。他一进门就笑着问道:“王爷,你给我留了什么好吃的?”
“什么好吃的都有,”景宸点了点面前的一桌饭菜,朗声道:“只是你先告诉本王,本王让你查的事你查的如何了?”
“啊?”秦然摇了摇头,困惑地看着他,“查什么,我不知道啊?”
景宸闻言只觉得额上青筋直跳,他咬了咬牙,从牙缝中挤出一句话,“那你出府是干什么去了?”
秦然咧嘴一笑,理所当然地说道:“买吃的玩的啊!”说着他从怀里摸出一个小盒子递给了景宸,“王爷一看,我还给你买了一个礼物。”
小盒里叮当作响,景宸打开一看,是一个银铃佩饰,秦然笑嘻嘻地说道:“这个铃铛花了五两银子是不是很值,王爷你喜欢不喜欢?”
说罢他一脸邀功地看着景宸,景宸顿时一个头两个大。
景宸撑着额头叹了口气,“……喜欢,本王很喜欢,你先下去吧,想吃什么让厨娘给你做。”
“好,谢谢王爷。”
秦然向他施了一礼,一溜烟地跑了,沈秋白看着面色发青的景宸,笑的从椅子上摔了下去。
眼见得景宸的脸色越来越阴沉,沈秋白终于收起了那放肆的笑声,他抹了一把眼角笑出的眼泪,从地上爬了起来,趴在桌子边上翻眼瞅着景宸,略带喘息地问道:“阿宸,你让秦然去查什么药了,与其让他去查不如问我啊,我虽然精通的是毒不是医,但总比秦然可靠吧!”
景宸闻言一怔,对啊,沈秋白可是个制毒高手,精通各种毒药。上一世珹忆服用了那个续灵丹之后脸色发青、血味苦涩,想来定是毒药一类的。
景宸漫不经心地抬眼看了看房梁,那里隐约露出一片黑色的衣角来,他轻声说道:“本王想查的是续灵丹!”
沈秋白起身的动作僵了一下,微微提高了声音又问道:“你说什么?”
“续、灵、丹!”景宸看着他一字一顿地说道。
沈秋白缓缓在椅子上坐下,沉默了好一会儿,迟疑地看着他,皱眉道:“这个药我倒是知道,不过……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个来,莫不是有人吃了它?”
说着,他将手中的玉骨扇转了半圈,扇尾不着痕迹地指向了房梁。
景宸眯了眯眼,不置可否,只淡淡地说道:“你只需要告诉本王它的功用就好。”
沈秋白叹了口气,面上带着一丝沉重,“续灵丹严格的来说,其实便是穿肠毒药,虽然服用之后短时间里死不了人,但是药效过后,那是比死还要痛苦的折磨。”
景宸心里一颤,默默地攥紧了拳头,“本王要知道具体的内容。”
“这事要从几十年前说起了……”沈秋白叹了口气,将往事娓娓道来:“配制续灵丹的人乃是我的师叔,我师门乃是毒圣和医圣这对夫妻共同创建的,分有毒医门和药医门两个派,每派一代只收两个徒弟,学成之后会进行一次大比,由获胜之人继承衣钵与毒圣、医圣之名。
我师叔与我师父同为毒医门弟子,他醉心名利,一心想继承门派与毒圣之名,为此与我师父争了一辈子的输赢。只是他那个人心术不正,所配制的也是一些阴狠毒辣的毒药,虽然在配药天赋上高我师父一等,但是师祖见他心术不正,便将他驱除出了门派,他因此怀恨在心,将前来拜师的几名世家弟子毒死之后嫁祸于师门,之后便再也杳无音讯。
没了门派的约束后,他更加肆意妄为,仗着他在师门学出来的一身本领配制了大量的邪毒出来,续灵丹就是其中一种。那些年,师叔的毒在江湖上掀起了一场血雨腥风,虽然他最终也因此付出了性命的代价,但是那些邪毒毕竟还流传于世。为了解决这个问题,这些年我师父带着毒医门与药医门的师叔们四处奔波,收集他的毒药方子配制解药,十之八九的毒药都有了解毒之法,唯有续灵丹的药方下落不明,至今无法配制解药。”
说到此处沈秋白长长地叹了口气,“听我师父说,凡是服用过续灵丹的人,短时间内会将自身的潜力十倍的发掘出来,也能让武功全失之人暂时恢复武功。但是三个时辰后,药效便没了,之后服药之人便会脸色发青,血味苦涩,全身血液逆流,经脉俱断,最终七窍出血凄惨死去。便是命大侥幸不死,三日之后五感尽失,也会成为一个活死人。”
沈秋白话音刚落,就见景宸控制不住地哆嗦了起来,一张脸也面无血色,吓得他刷地一下站了起来,手中的玉骨扇啪嗒一下摔在了地上,但是他已无暇顾及。他上前两步来到景宸身边,颤抖着手指着他,难以置信地问道:“该不会……你该不会误……误食了续灵丹吧?”
景宸攥紧了拳头,强忍着心中的悲痛摇了摇头,缓缓张开了嘴,只是那嗓音突然沙哑的厉害,“没有,本王只是……好奇罢了……”
“好奇?”沈秋白的眉头拧得像个麻花似得,他一把抓住景宸的衣领,嗤笑道:“你见过哪个人的好奇会是这种表现?你突然问起续灵丹的事,紧接着便是一副要死要活的表情,是你还是景昭误食了续灵丹,又或者说是……是他,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你给我老实说,你到底隐瞒了我什么?”
景宸闭上双眼深吸了口气,平复了一下心情,满眼便又恢复了之前那种风轻云淡的样子。他轻轻地扒开沈秋白的手,正色道:“没有,谁都没有服用续灵丹,只是本王知道景枭手里有这种药,保不准他以后会用在我们中的谁身上。秋白,这件事便交给你去办,不管你用什么办法,一定要把景枭手里所有的续灵丹全部拿到!”
“景枭?”沈秋白诧异地皱了皱眉,“他哪里来的这种药?你又是如何知道的?”
“此事说来话长,日后本王自会告诉你的,之前说的那件事,你先等等再办,目前先把续灵丹的事查清楚,据本王所知,景枭对续灵丹的功用很是明白,说不得他就有续灵丹配制的药方呢!”
说到此处,景宸眼里的杀意一闪而过,但还是被沈秋白给捕捉到了,他暗道,看来续灵丹在某些地方触及到了景宸的逆鳞,那么这件事他可要办的漂亮才行了!
景宸和沈秋白说罢续灵丹的事便各自安寝去了,只是景宸回到卧房后,却无论如何也睡不着,便披衣起了身。
“珹忆。”
“属下在。”
一抹黑影从房梁上翩然而下,静静地跪在了他的脚边,明亮的月光从半掩的纱窗上照了进来,两二人的身影拉得长长的,在远处贴合在了一起。皎白的月光照在珹忆常年不见阳光的脸上,显得他整个人更加的清减瘦弱。
“今晚本王和沈大人的谈话你可都听见了?”景宸背对着他,仰头看着窗外的月亮,
珹忆低垂着头,老老实实地回答道:“是,属下都听到了。”
“那本王问你,”景宸轻轻地转过身来,语调平静如水,“你手里可有续灵丹?”
先前景宸和沈秋白在书房里的谈话珹忆并不知道,因为景宸之前下过令,若是他与人在书房里谈事,除了他安排的暗卫以外,三尺内严禁任何人靠近,所以珹忆并不知道景宸早已猜到他受制于景枭的事,更不知道他重生归来心中对他的愧疚与信任。
如今他听到了景宸与沈秋白的谈话,又加上景宸有此一问,珹忆只觉得景宸发现了他与景枭有来往一事,想将他除去,一颗心顿时犹如落到了油锅里,而浑身上下却好似泡在了寒冬腊月的冰水里,从皮肉一直冷到骨子里。
此时他脑子里只剩一个念头:吾命休矣!
“王爷,属下和……和太子……属下……”珹忆面如土色地趴伏在地上,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从他当上暗卫的那一天,他的教导师父便告诉他,身为暗卫生死都在主人手中,任何时候都不得违背主人的命令,便是主人毫无理由地让你死,你也得立刻遵守。
他跟在景宸身边已有两年,对于景宸的脾气他摸得很清楚,虽然这段时间景宸对他的态度有些古怪,但是……等等,莫不是景宸早就发现了他与太子之间有所牵连,所以这两天才对他比较特别的?可是他现在还不能死,他的事情还没做完,他必须活下去!
想到郊外院子里住着的人,珹忆握紧了拳头,决定搏一把,他朗声说道:“属下知罪,请王爷责罚,只是属下并不曾背叛王爷,还请王爷……”
珹忆的话还没说完,忽然一双白皙修长的手伸到了他面前,捏着他的下巴强迫他抬起了头。景宸俯下身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手指轻轻地摩挲着他的面颊,柔声说道:“本王不想听那些,你只需要告诉本王,你手里有没有续灵丹,有,还是没有?”
沈秋白对于续灵丹效用的描述,以及回想到逃亡的那夜珹忆缩在山洞口痛苦的挣扎就像一把把刀子戳在景宸的心上,那个时候珹忆让他赶紧逃,不要再管他,还说自己活不到明天清晨了,恐怕早已知道服用续灵丹之后会命不久矣吧!不弄清楚珹忆是何时拿到续灵丹的,他的这颗心就始终在悬着。
“没有……”珹忆怔怔地摇了摇头,景宸眼中认真让他有些不知所措,虽然不知道景宸为什么会觉得景枭会给他续灵丹,但是他与景枭之间有所牵连的事,想必景宸已经知道了,不然也不会有此一问了。虽然景宸已经说过不想听那些,可是他觉得还是有必要解释一下,“王爷,属下和太子……”
可是还不等他说完,就被景宸打断了,“如果你现在不能详细的告诉本王前因后果,那就不要说了,本王给你一个沉默的权利,等你什么时候愿意说了,再告诉本王你同太子到底有什么瓜葛。”
珹忆张了张嘴,最终犹豫再三,还是选择了先隐瞒一段时间,毕竟如今王爷对他的态度实在难以捉摸,身为暗卫最忌讳的就是有太多的牵绊,因为太多的牵绊意味着随时的背叛,倘若王爷知道了真相选择弃绝他,那么他恐怕会在某一次执行任务中凄惨死去,再难回到安王府,回到……他的身边。
虽然景宸说了会给珹忆主动坦白的选择,但是真当他看到珹忆选择了沉默的时候,他的心里还是觉得有些失落,同时还有些不被信任的愤怒。
“唉!”景宸沉沉地叹了口气,无力地摆了摆手,“行了,你下去吧,今晚不用守着本王了。”
珹忆在那声沉沉地叹气中听到了隐隐的失望,但他并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人,顿了顿他恭敬地施了一礼,轻轻地退了下去,“王爷,属下告退。”
只剩他一人的屋子瞬间又恢复了寂静,景宸踱步到窗前,看着月光透过枝枝丫丫将这偌大的庭院照得一片明亮,他心中的失落忽然被无限放大,再无半点睡意,他抬手取下床前挂着的宝剑大步出了屋。
“铮——”地一声,宝剑出鞘,锋利的剑身在月光下反射着明亮的光芒。景宸屈指在剑身上轻扣了一下,目光一凛便动作轻快地舞了起来。
凌厉的剑气扫过一旁的花木,瞬间便将枝叶削了下来,景宸目光冰冷,一招一式都带着杀气,而珹忆并未走远,他躲在墙角的阴影里,呆呆地看着那道灵动的身影,心中五味陈杂。
三更半夜的,王爷如今这么凶狠地舞剑,都是被他给气的吧……他脚下一动,想上前去看看,可是又不知道去了能干什么,王爷都说了今晚不用他守着了,倘若他再出现,想必王爷会更加生气吧……
珹忆握紧了腰间的利剑,悄悄离开了,待他走后,景宸手上的招式顿时停了下来,他收起长剑静默了片刻,回头朝珹忆方才站过的角落看了一眼,叹了口气缓缓迈步回了屋。
天微明,一道身影贴着太子府的墙根熟门熟路地摸到了后门,长三声短三声的扣门后,只听吱呀一声原本紧闭的大门开了半扇,门后的人侧了侧身将那人让了进来。
“太子起了吗?”来人拉下了头上的帏帽,露出一张黑黄的脸颊,一道狭长的疤痕从左侧额头直延伸到右侧脸颊,很是骇人。
“早起了,今日有朝会,待会儿就要去上朝了,快跟我走吧,可别耽误了时辰。”前来接应的这个人不是旁的,正是太子景枭的心腹太监,赵顺。
“殿下,人带到了。”赵顺领着那人到了景枭的书房前,抬手扣了扣房门。
“进来。”
赵顺推开门,二人迈步进了屋,那人一撩衣摆恭敬地跪了下来,“奴才见过太子殿下。”
“起来吧。”景枭往后一躺,靠在椅背上,一双三白眼不带一丝感情地撇了他一眼,冷声道:“应如是那边又传什么消息来了?”
那人道:“回殿下,应如是说这两日安王对她的态度有些冷淡,也不让她近前去伺候了,不知道是不是发现了什么端倪。昨日安王还让总管送进宫一份折子,经打探说是安王旧伤复发,上折子请休,皇上给了他一个月的假让他修养身体,这两日也确实未见他出门,不过六皇子倒是常与安王手下的一个侍卫出府游玩。”
景枭闻言不满地皱了皱眉头,阴森森地盯着他,“就这么多?你该知道本宫想知道的可不是这些无用的消息!”
那人控制不住地抖了一下,忙道:“殿下息怒,若……若真如应如是所言,安王旧疾复发,此时倒不失是个好机会。”
“哦?你倒是说说,这如何就是个好机会?”
“殿下,这一个月的时间,说长不长,可说短也不短,既然这一个月安王都不会上朝,殿下何不趁此机会将手下都安插到朝中各部的范围里,待安王修养好身体回到朝堂之后,朝中各部都已有了太子殿下的眼线,那他的一举一动不都在殿下的掌控之中了吗?到时候便是安王察觉出什么想要补救也不是那么简单的事。”
景枭饶有兴趣地勾了勾唇,细长的手指一下下地敲打着桌面,“你说得倒是不错,你还有什么想法,一并都说了。”
“是。”那人点了点头,见景枭对他所言很是满意,脸上也得意起来,说话时语调也轻快了些,“另外就是皇上既然准了安王一个月的假,想必他的旧伤也不轻,那么,倘若他要是药石罔效一命呜呼了那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吧!”
景枭冷笑道:“怎么,你是让本宫给安王下毒,毒害亲弟?”
那人讨好地笑了笑,解释道:“殿下说笑了,依照应如是对殿下的忠心,只要殿下稍稍给她些甜头,再暗示一二,此事她定是乐意去做的。再说安王在安王府,殿下您在太子府,相隔甚远,便是安王出了什么事,也怀疑不到殿下头上啊!”
“你说得倒是一计,只是你可曾想过,倘若应如是出了差错露出了马脚,那本宫辛苦培养起来的细作岂不是废了?”
景枭缓步走到他面前,负手而立,一双三白眼冰冷冷地看着他。
“这……”那人紧张地搓了搓手,一双眼睛四处乱飘,紧张地不知道该如何说,景枭冷哼一声理了理衣摆,背对着他说道:“既然你说这是个时机,主意又是你提的,那么此事就交给你去办了,不管你用什么办法,绝对不能暴露了应如是,不然的话,本宫要了你的狗命!”
“是是是,奴才一定不负殿下所托。”
景枭说罢迈步出了书房上朝去了,赵顺不敢马虎,忙踢了那人一脚,低声斥责道:“还不赶紧滚出去!”
那人不敢逗留,忙爬了起来,带好兜帽从后门离开了,此时天已大亮,只不过太子府周围戒备森严,并无百姓敢靠近,因而无人发现他,除了远处的树上有一道黑影闪了一下,而后迅速消失不见。
安王府。
暗卫景一跪在景宸面前,将自己在太子府的所见所闻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与珹忆他们不同,景一这些暗卫乃是景宸一手培养起来的,特随了他姓景。
景宸听罢之后冷笑道:“应如是果然早就同景枭搭上线了,你说那个刀疤脸男子怂恿景枭给本王下毒?”
“是,属下在门外听得真切,不过太子有所顾虑,怕应如是会暴露从而失去这个眼线所以太子没有直接答应,不过太子也没拒绝,太子说不能暴露了应如是,让他自己想办法。”
景宸右手轻扣着桌面,沉吟不语,修长的剑眉微蹙,似乎在思考着什么。好半晌,他猛然站起身来,朗声道:“景枭那个废物最是胆小怕事,想来他培养出来的细作也不会是什么有用之辈,而那个刀疤脸男子竟敢有胆子怂恿景枭给本王下毒,想来那人的身份不会只是景枭的细作那般简单!景一,本王给你三日时间,务必将那刀疤脸男子的身份查清楚,一旦有发现立刻来报!”
“是,属下遵命。”
“你先下去吧,去将秦池唤来。”
“是,属下告退。”
景一一个闪身消失在了书房中,景宸若有所思地盯着门外,好一会儿脸上露出一抹冷笑来。
“阿池,好无聊哦,你给我讲个故事吧。”景昭趴在床上,托着下巴歪着头看着端坐在床边的秦池,一双圆圆的猫儿眼里满是笑意。本来秦池说什么也不愿意做在他床边的,还是他软硬兼施,最后又威胁他说如果他不遵从自己就陪他一起站着,秦池没法子了才随了他。
秦池的性子冷,整个安王府里,除了他面见景宸时脸上稍稍有些暖色,说话时语调软了些,其余的一直都是一副冷面冷心的模样,便是对景昭也只有对待主子的恭敬与敬畏,并无亲近之意,更不会将他当作一个孩子来看待,呵护备至地哄着,景昭对他使出了浑身解数,也难得他一个柔情的回眸。
果然,这次也一样,景昭话落之后,便见秦池低着头恭敬地回答道:“回小主子,属下不会讲故事。”
景昭撅了噘嘴,不死心地拉着他的衣袖晃了晃,撒娇道:“那你给我讲个笑话听也行啊!”
“回小主子,属下也不会讲笑话。”
景昭慢腾腾地从床上爬起来,盘着腿挨着他坐在他手边,歪着头委屈地看着他,“阿池,你不要对我这么冷淡嘛,你对我笑笑好不好啊,阿池……”
任景昭拖长了调子呼唤,目光软软地落在他身上,秦池索性低着头一言不发,景昭挫败地叹了口气,将头靠在他的肩膀上,叹息一声,失落地说道:“阿池,你是不是不喜欢我啊,每次让你陪我出去玩你都冷着脸很不高兴的样子,是不是我哪里做错了惹你不高兴了,你告诉我,我会改的。”
“属下不敢!”秦池闻言头低的更很了,眉头紧锁正色道:“属下没有不喜欢小主子,小主子乃是秦池的主子,让秦池做什么都是应该的,只是秦池是王爷的侍卫,有公务在身,不能时时陪小主子外出游玩,请小主子谅解。”
“那……那我同哥哥说一声,将你要了来好不好,这样你就能时时陪着我了!”景昭瞬间坐正了身子,满脸期待地看着他,圆圆的眼睛里满是笑意,亮得如同夜空中的星子。
可是却见秦池毫不犹豫地摇了摇头,一口回绝了他,“回小主子,属下不愿。”
“为什么?”景昭脸上的期盼犹如燃尽的烛火,刹那间便熄灭了。他一把抓住秦池的双肩,红着眼问道:“是不是你觉得我还是个孩子,只会吃喝玩乐,不像哥哥那样能带着你们做大事,跟着我没有前途?我会改的,我以后……不不不,从今天起我不会再只想着玩了,我会好好读书长进的,阿池,你跟我好不好?”
秦池听着他略带哭腔的语调,忍不住侧目看向了他,只见他眼眶通红,大大的眼睛里满含泪水,似乎只要他说一个不字,景昭下一刻就会哭出来,到了嘴边的拒绝不由得又咽了回去他怔怔地看着景昭,不知该如何是好。
恰在此时,门外响起了一阵叩门声,“小主子,王爷有事召见秦池侍卫。”
秦池如蒙大赦,刷地一下站了起来,躬身对景昭施了一礼,言道:“小主子,属下先行告退了。”
说罢他不待景昭回答,拉开门大步离开了,身后顿时传来了景昭犹带哭腔的叫喊声:“阿池,你还没有回答我,你回来,阿池……”
任他怎么呼唤也叫不回那执意离开的人,景昭光着脚站在冰凉的地板上,只觉得冷意顺着脚心只蔓延到心底,他愣愣地眨了眨眼,两道冰凉的液体顺着眼眶滑落下来,啪嗒一声落在了地板上……
“属下见过王爷。”秦池进了书房,恭恭敬敬地跪了下来,抱拳道:“属下昨日听闻王爷让秦然去办事,结果秦然只顾玩乐,将任务忘得一干二净,属下特替秦然向王爷请罪。”
景宸摆了摆手,“罢了,起来吧。”
“谢王爷。”
“这两日小昭的情绪如何?”景宸揉了揉眉心,略带疲惫地叹了口气,每次母后忌辰时景昭总会闷闷不乐好几日,用膳时也吃得不多,可是这几日景昭一反常态,吃罢早膳就拉着秦池出门了,一玩就是一整日,不到日落不回府。
秦池听到景昭的名字,眼神闪了一下,连带着他的心也颤了一下,犹如一颗石子投进了他平静的心湖中。他深吸了口气,平稳了一下心境,朗声道:“回王爷,小主子今日心情很好,用膳也比以往多添了碗饭。”
“那就好,”景宸满意地点了点头,“本王看得出来,小昭很喜欢你,有你在他身边本王也就放心了。”
本是寻常的一句话,可是听在秦池耳中却犹如当头一棒,他面上闪过一抹惊慌,忙单膝下跪,低着头请示道:“王爷,属下……属下不想再跟着小主子了。”
景宸一怔,皱眉道:“哦?这是为何?”
秦池咬了咬牙,忍下心中忽然涌上来的莫名的酸涩,心一横,冷声道:“王爷对属下兄弟二人的救命之恩属下没齿难忘,属下此生无以为报,只能肝脑涂地以报王爷的恩德。只是这几日属下陪同小主子外出,除了玩乐以外别无他事,秦然虽然还留在王爷身边,可他是孩子心性,尽管他武功高强,却难以帮王爷做事,所以属下想请王爷恩准,让秦然陪同小主子外出游玩,属下想跟在王爷身边做事。”
景宸沉默不语,负着手来回踱步,好一会儿他在秦池面前站定,疑惑地问道:“可是景昭同你说了什么,又或是他做了什么事惹你不快了?要知道景昭虽是本王的弟弟,可是本王并不能左右他的思想,让你陪同出游的人是他自己并不是本王。”
“那就请王爷给属下一个恩准,让属下能拒绝小主子的命令。”
“你先起来。”秦池的语气很是坚定,这让景宸觉得大为奇怪,他摆了摆手示意秦池起身,皱眉问道:“秦池,小昭并不是一个不懂分寸的孩子,如今本王并无要事需要你去办,你陪他出去玩玩本王也并未觉得有何不妥,你为何对景昭如此排斥?”
秦池牙关紧咬不知道该如何回答,难道要他说他发现景昭似乎对他动机不纯,他想离他远点好让他早日断了这个心思吗?
想了想,他随口胡诌道:“属下不想浪费那么多的功夫在玩乐上,便是王爷无事让属下去办,属下也能在闲暇时多多练习武功,以便更好的报效王爷。”
“小殿下?您在这里做什么?”
秦池话音刚落,忽然听到门外传来了管家陈汉昌的声音,他顿时浑身一颤,心中也咯噔一下,一想到那些话或许都被景昭都听到了,他就觉得浑身发冷,想起他临走前景昭红着眼眶哀求他的模样,他连一点回头的勇气也没有了。
景宸也是一怔,他只顾和秦池说话,竟没发现景昭躲在门外偷听,想来是他对景昭太过熟悉,一时之间没有防备。
下一刻,房门被景昭猛地推开了,红木门撞在墙上发出哐当一声响,秦池的心不由得一紧,他缓缓地回过头去,就见景昭不知何时早已泪流满面,见他看了过去,忙扯着衣袖抹了一把眼泪,两手攥的紧紧的,对他吼道:“秦池,我恨你,我再也不想看到你了!”
吼完他就头也不回地跑走了,便跑边哭,秦池张了张嘴,想叫住他,可是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那悲伤的哭声一声声传进耳里,让他觉得心都揪起来了。
秦池垂在身侧的手不由得攥成了拳头,用力到骨节都发白了,圆润的指甲陷进皮肉里,都掐出了血,他却好似感觉不到疼痛一般,仍旧死死地攥着拳头。
以往景昭稍有不快景宸都会哄着他劝着他,可是如今看到他哭着跑走了,景宸却并未急着去追他,反而转过身来盯着秦池看了好一会儿。秦池低垂着头,一言不发地任他打量。
“秦池,”好一会儿,景宸才开了口,只听他沉声问道:“看到小昭这副模样,你还坚持你的选择吗?”
秦池缓缓地点了点头,“请王爷恩准。”
“好,本王给你这个特许。”说罢他话锋一转,叹息道:“本王唤你前来本想给你调调任务,让你负责小昭的安全,如今看来不必了,罢了,本王再派他人便是,你先下去吧。”
“是,属下告退。”
秦池缓步出了书房,此时已近正午,明亮的日光照射着寂静的园子,秦池忽然恍惚了一下,脚步一偏顿时踩空了,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在地。他连忙稳住了身形,呆呆地站在那儿看着景昭离去的方向怔愣了好一会儿,而后才迈步往卧房的方向走去。
景昭离开时往南而去,而他向北而行,秦池忽然想起来一个词,南辕北辙,心中无端地涌上了一股悲凉。可是他又不断的在心中告诉自己,那个人也是他的主子,而他不过就是一个侍卫,他们之间隔着一道鸿沟,便是有再多的不忍与不愿,他们也不会走到一起的……
管家陈汉昌并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方才他见景昭哭着跑走了本欲追上去,可是一想到自己还有事要禀告便又将刚迈出的步子收了回来,规规矩矩地站在了一旁。此刻又见大秦侍卫一脸恍惚地走了,他虽好奇可也不敢多嘴,忙将手里的信封递给了景宸,“王爷,沈大人方才让暗卫送来了一份密信。”
景宸接过来一看,顿时欣喜不已,心中一直悬着的那块儿石头也终于落了地。沈秋白在信中说景枭手中并无续灵丹,问他是在何处得到的消息,让他再将消息核实一遍。
景宸捏着那薄薄的信纸忍不住勾了勾唇,景枭手里没有续灵丹,这也就意味着拥有续灵丹配方的那个人还未落到景枭手里,那么是不是只要他用心寻查,续灵丹的药方也会落到他的手里呢?
这两日应如是总有些心神不宁,不知为何,她用膳时总能在膳盒里发现一枝花朵被蹂躏的皱皱巴巴的梨花,起初的时候,她以为是厨娘或者是送饭的丫头不仔细,错放了进去,可是一连两日五六餐饭顿顿都是如此。
应如是从食盒里取出梨花,脸色很是阴沉,“我再问一句,是你们谁搞的鬼,倘若不说,统统拉出去杖责五十!”
周围伺候的丫鬟呼呼啦啦地跪了一地,负责今日送膳的小丫鬟早已吓得浑身哆嗦。她连忙磕了几个头,面如土色地回答道:“夫人,奴婢……奴婢真的不知道这……这是谁在搞鬼,还请夫人明查。”
应如是冷哼一声,狠狠地将那枝残花丢在了地上,厉声斥责道:“你们是不是以为这两日王爷不曾传诏我,便表示我失宠了,所以你们就动了歪心思,还敢拿残花来羞辱与我?我是残花,那你们又是什么东西?一个个的小贱蹄子,我倒是没看出来,原来你们的胆子这样大!”
丫鬟们闻言一个个将头埋得更低了,大气儿也不敢喘一声,生怕自己做了那个出气筒。
应如是见她们一个个如此乖顺,心里的怒火倒是小了些,不过一想到这两日来的被捉弄,还是决定杀一儆百,不管这事是谁做下的,敲打敲打总是好的。
她悠悠地迈着步子围着她们走了几圈,每当那精致的绣鞋出现自己的视线中时,她们都忍不住抖了一下,生怕她就那么停在自己面前。
可是应如是已经打算好了从她们中拉出一个来杀一儆百,所以再怕,这事也要有个人承担,于是今日负责送膳食的丫鬟萍儿便无端地遭了个横灾。
“来人,把这个贱婢给我拖出去,重责五十。”
萍儿看着停在面前的那双绣鞋,顿时浑身发冷如坠冰窟,她连连喊冤,磕头如捣蒜一般,神情崩溃地求饶道:“夫人……奴婢冤枉啊夫人,此事不是奴婢做的,还望夫人明查啊……夫人……”
周围的丫鬟们见遭殃的人不是自己,松了口气的同时又不仅同情起萍儿来,那可是五十大板啊,便是一个壮汉挨在身上也要去掉半条命,更何况萍儿只是一个身娇体弱的女子呢!不过虽然她们都明白这一点,但是谁也不敢去求情,毕竟应如是正在气头上,万一惹怒了她,挨板子的人岂不是成了自己?
应如是见她不一会儿的功夫磕得额头都破了,弄得满脸都是血,一时间也有些不忍,但是话已经说出去了,断没有再收回去的道理,于是她缓了缓口气,又道:“我也不想打你,我自己也是家生子出身,自然懂得你们做下人的苦楚。只是如今我好歹也是王爷的夫人,王爷并未娶妃,这府中后宅之事只有我一人掌管,我知道有些人看不惯,但是我没想到竟有人敢奴大欺主,我一忍再忍,可是他却得寸进尺。所以,你记好了,你们也都听仔细了,今天这个打罚的不是萍儿一个人,而是你们所有人,下次若再有类似事情发生,休怪我狠心了。”
说着,应如是弯下腰去,纤纤玉指挑起了萍儿的下巴,她轻轻一笑,柔声道:“你莫恨我,要怪就怪那个背后耍花招的人吧,也是你自个儿倒霉,偏生今个儿执勤。也罢,那就少打些吧,拖下去,重责二十。”
萍儿听她这么说,便知道此事一点转圜的余地都没有了,当下一脸绝望地瘫倒在地,两个家丁走上来,架着她的胳膊将她拖了出去。萍儿心如死灰地闭上眼睛,泪流满面。
燕清听闻此事的时候,已是萍儿挨过杖行的第二日了,那时她正领了绣娘进府,准备为景宸和景昭做换季的衣服,路过中庭的时候听到几个碎嘴的丫头在议论此事。她脚步顿了一下,眼眸低垂,秀丽的脸上闪过一抹嘲讽。
这两日应如是食盒里的梨花残枝都是她暗中放进去的,整个安王府里,只有景宸居住的醉霞园里种有梨树,有哪个大胆的丫鬟敢去醉霞园折了梨花去羞辱她?
燕清本是想借此梨花残枝敲打敲打她,让她知道王爷对她已经开始怀疑了,倘若她是个聪明人,就应该早早弃暗投明。可惜啊,如今看来她不过就是蠢材一个,怪不得那日王爷说一个女人不值得他大下功夫,也不去查清应如是背叛的缘由,这样的女人根本毫无利用价值!只是没想到连累了那个执勤的丫头,得空了去看看她吧……
再说景昭,他从醉霞园跑出去的时候,珹忆正守在门外的树上,他虽然武功高强,但是没有王爷的允许,他不能也不敢运起内力偷听里面的对话。所以对于秦池进去说了什么,景昭又听到了什么他一无所知,不过景昭跑走时大喊的那句“秦池我恨你”,让他知道多半是和秦池有关。
这几日由秦池负责景昭的安危,如今景昭那么伤心愤怒的跑走了,却不见秦池跟上,珹忆怕景昭有个什么闪失,犹豫了一下他跟同样隐藏在暗处的景一打了个招呼,悄悄跟上了景昭。
景昭一路哭着跑出了安王府,本来他想到景宸面前把秦池要过来的,至于秦池的不情愿,他想只要他软磨硬泡一段时间,秦池一定会高兴和他在一起的,可是没想到他却听到了那样一番话。
“死秦池,臭秦池,呜……他心里果然只有哥哥,一点我的位置都没有……我都说了会努力读书长进的,可是他还不是不想和我在一起,甚至还去跟哥哥说不再保护我,我真是恨死他了……呜呜呜……”
景昭边走边扯着袖子抹眼泪,他越想越气,越气越哭得厉害,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不停地往下落。泪眼朦胧中,他看到附近的人都用一种奇怪的眼光看着他,有的还对他指指点点的。一想到自己这么大了还在哭鼻子,景昭顿时羞愧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他连忙扯着袖子捂着脸跑走了。
跑到一个偏僻的胡同里,他愤恨地捶了一下墙,而后趴在墙上痛哭起来,“都怪你,秦池你个坏蛋,呜……你不要我还害我被嘲笑,我真是……呜……我真是恨死你了……你个混蛋,怎么还不来找我,是不是……是不是真的不管我了……”
他哭得正伤心,没有发现有几道人影摸上了对面的屋顶上,不过躲在暗处的珹忆正看到了这一幕,顿时一惊,手按在腰间的剑鞘上,正要冲出去,忽然冲出几个人将他拦了下来……
“找到了吗?”
夜已深沉,景宸在窗前负手而立,脸色阴沉的犹如暴风雨来临前的天幕。
白日里景昭偷听到他与秦池的谈话后,发了通脾气就跑走了,景昭身边有他派的暗卫相护,又加上得知珹忆也跟着追出去了,所以他便没有急着去找人,想着等他发泄完了就会回来了。
可是没想到晚上用膳时依旧不见景昭的人影,就连负责保护景昭的景十、景十一、景十二、景十三以及珹忆五人也未有一个传消息回来,景宸顿觉不妙,忙派景一带人前去寻找,结果找了大半宿,只找到了景十三的几枚暗器,看样子是遇上了什么人,打斗中情急之下扔出的。
夜风吹得檐下的灯笼晃了几晃,照的室内忽明忽暗,脚边的影子也长了又短,短了又长,闲得室内也更加压抑。
景一跪在他脚边,一脸愧疚,“属下无能,还未发现小主子的下落。”
“那暗一呢?他可有留下什么线索?”
暗一是皇上赏赐的暗卫,虽然前世临死前让他知道了对方的忠心,今生决定好好待他为他改了名,不过他表面上到底是皇上的人,为了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为暗一改名这事只有他同沈秋白知道,连景昭也未说。
“暗一留的线索追踪到一处暗巷时便断了,属下无能,找不回小主子,请王爷责罚。”
景宸背在身后的手缓缓攥紧了,沉声道:“那个刀疤脸男子是什么底细可查到了?”
“属下已经查到了一些线索,那个男子名叫刘四,因脸上有一道刀疤,都叫他刀疤刘,属下查到他与四皇子有所牵连,是四皇子安插到太子身边的人。”
“哦?景煜?”景宸慢慢转过身,眼中的杀气一闪而过,“你立刻带人埋伏在太子府周围,一旦发现景枭有所异动,立刻来报!”
“是,属下遵命。”
景一身形一闪,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中。
景宸对着窗外沉默了片刻,朗声说道:“陈伯,让秦然来见本王。”
“是。”
秦池正在为白天的事情烦心,虽然夜色已深,但他翻来覆去睡不着,索性盘坐在床练起功来,对面床上的秦然倒是睡得香甜,秦池倒是有些羡慕他的无忧无虑来。
听得脚步声由远及近传来,秦池立刻睁开了眼,起身拉开了房门。恰好陈汉昌走到门口,一见房门打开愣了一下,而后向屋中看了一眼,问道:“大秦侍卫,小秦侍卫可在房中?”
“小然还在睡,可是王爷那里有什么吩咐?”
陈汉昌摇了摇头,长叹一声,“大秦侍卫还不知道呢,小主子今日哭着从醉霞园跑了出去,到现在还没回来。王爷派了人前去寻,找了大半宿只见到暗卫景十三的几枚暗器,至于小主子……仍旧下落不明。”
秦池闻言顿时面如纸白,“你说……小主子不见了……”
“是啊,王爷特让我前来寻了小秦侍卫前去,想来小主子的下落多半是……”
陈汉昌的话还没说完,只觉得身旁冷风一闪,面前哪儿还有秦池的影子。
陈汉昌叹了口气,无奈道:“这一天天的,到底在闹什么事啊……”
叹罢气,他走上前去拍了拍睡得呈个大字的秦然。秦然嘟哝一声,嘴里喊着鸡腿别跑,悠悠转醒了,一见陈汉昌站在他床前,他不满地撅了噘嘴,“陈伯,你干什么啊,我的鸡腿呢?”
“小秦侍卫,王爷找你呢,快随我去吧!”
秦然一骨碌爬了起来,兴奋地问道:“是不是找我吃鸡腿?”
陈汉昌无奈地笑了笑,“小秦侍卫随我去了就知道了。”
陈汉昌与秦然到的时候,就看到秦池正端端正正地跪在景宸面前,而景宸阴沉着一张脸默不作声。秦然将刚迈进门槛里的那只脚又收了回来,他拉了拉陈汉昌的衣服,小声道:“陈伯,不然我们先回去吧,王爷现在有些怕人。”
陈汉昌好笑道:“王爷召见,岂敢回避?”
秦然没法子,撇着嘴跟着他进了屋,老老实实地施了一礼,“秦然见过王爷。”
景宸走到他面前冷声道:“秦然,小昭失踪了,本王限你在今夜找到他的被藏之地!”
“啊,小主子丢了?”秦然一脸愕然地看着他,见景宸的脸色实在难看,他也不敢再多问,忙抱拳道:“请王爷放心,属下一定完成任务。”
“王爷,请让属下陪同秦然前往,属下一定会将小主子救回来的。”秦池恳求道。
景宸冷冷地看着他,“好,本王让你同去,倘若此番小昭有所差池……”
“此事因属下而起,倘若小主子有所损伤,属下愿以死谢罪。”
后脑勺上传来的阵阵刺痛领景昭有些难以忍受,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入眼的是一片漆黑。他努力眨了眨眼睛,才慢慢看清眼前的景象,只见他处在一个简陋的小木屋里,屋里只有一张小方桌,还有一张简易的木板床,他此刻就在床上躺着,手脚都被绑着,屋里点着一支蜡烛,烛火如豆,两个负责看守的汉子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景昭长这么大还从来没遇到过这种事,当下吓得心中怦怦直跳,他小心地动了动手脚,发现绳索都捆的结结实实的,丝毫不能挣脱。
他静静地躺在那儿,快速地理了一遍思绪,今天他在哥哥的园子里听到秦池说的那些话气得哭着跑了出来,但是街上的人都对他指指点点的,他又羞又气,最后跑到一个偏僻的巷子里嚎啕大哭。可是哭着哭着他就听到屋顶上传来了一阵打斗声,他惊疑地抬头去看,只觉得后脑勺上一疼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他的手脚早已经发麻了,还有些疼,看样子被绑的时辰不短了,哥哥给他安排的有暗卫保护,可是如今却没有人来救他,想必那些暗卫不是被擒就是被杀了,也不知道哥哥什么时候能找到自己,还有秦池知不知道自己失踪了,要是知道了他会着急还是会满不在乎呢……
景昭缩在床头,随着时间的流逝,他只觉得手脚一阵阵发麻发疼,不自在的动了动身子,没想到这床板年头久了,他这么一动就发出吱吱哇哇的响声,那两个趴在桌子上昏睡的汉子顿时惊醒了。
“呦,大哥,这小子醒了!”精瘦汉子伸了个懒腰,懒洋洋地从桌子上爬了起来。他悠悠地走到床边,一把捏住了景昭的下巴,“嗨呦,这小子的皮肤可真滑啊,比春花楼的头牌姑娘还好摸啊!”
“老二,你做什么!”
被称为大哥的那名汉子有些低胖,见他如此举动,忙上前一把拉开了他,低声呵斥道:“你知道他是什么人吗,那位爷命我们对他严加看守,不得有任何闪失,动了他,你还要不要命了?”
精瘦汉子不满地撇了撇嘴,磨磨蹭蹭地挪到桌边,又摸了根蜡烛点上了,还特意将那烛台摆到了景昭的床头,不怀好意地笑了笑,“大哥你看,这小子细皮嫩肉的,生得比娘们儿还俊。白日里咱弟兄只顾着带着他东躲西藏了,倒是没仔细看过他的相貌,如今看来,倒也是个美人儿啊!”
低胖汉子冷哼一声,警告道:“老二,平日里你如何寻花问柳大哥都未管过你,可是今天不行,这个人也动不得,你最好收起你的那点心思,免得惹祸上身。”
“大哥,”精瘦汉子将他拉到一旁,用商量的口气说道:“大哥,这小子不过是抓来做人质的,你又何必对他太过上心啊?那位爷是让我们好好看守他,但是那位爷也没有说这小子不能动啊,我不过就是想跟他玩玩儿,不会伤了他的性命的,大哥你就当没看见,成全兄弟这一回吧,大哥,算兄弟求你了……”
“这……”那低胖汉子有些犹豫,见状,精瘦汉子忙又劝说道:“大哥,你仔细看看,那小子生得像个玉人儿似得,平日里我们到那青楼妓馆里去,那些花魁姑娘、红相公我们一个也买不起,只能包一个相貌普通的玩玩而已。如今有这么一个相貌不凡的送到了我们手里,我们哥俩何不乐呵一下?大哥,你意下如何?”
低胖汉子闻言更加心动,不由自主地就看向了景昭,昏暗的灯火将景昭原本白皙的脸庞映衬得更显红润,两道剑眉本应显英气,但因为他还未成人,脸庞还有些稚嫩,所以那剑眉反倒给他添了几分秀气。圆圆的猫儿眼黑白分明,跳动的烛火照进他眸中,亮亮的犹如星子,唇红齿白,肤若凝脂,灯下看美人,倒是越看越动人心魄。
景昭虽武功不好,但多少也通些内力,况且那二人谈话时并未刻意压低声音,所以他们说的话景昭听得一清二楚。景昭已有十三岁,虽未有通房丫鬟,但也已晓人事,听得他们如此说,心里吓得怦怦直跳,又见他们二人看向自己的目光越来越淫邪,他更是惊慌起来,但又怕他们因为自己胆怯而对自己更加放肆,不禁故作强硬地说道:“你们可知道我是谁,想做什么也得仔细掂量一下,免得到时丢了命去!”
“你小子张狂什么!”精瘦汉子走到他面前,抬脚狠狠地踹了一下床脚,一脸凶相地瞪着他,“我管你是谁,便是天王老子又如何,如今落到了我们兄弟手里,想怎么样还不是我们哥俩说了算?我告诉你,识相的就乖乖从了我们,还能少受点苦,不然的话,可别怪我们不客气,到时候疼了伤了你都得受着!”
景昭牙关紧咬,毫不示弱地瞪了回去,“我可是六皇子,安王乃是我的胞兄,我哥哥可是派了不少人保护我,说不定他们一会儿就来救我了,你们若是放了我,还能捡回一条小命,不然等救我的侍卫到了,定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景昭说这话本是为了吓唬他们,没想到那精瘦汉子听了不禁不怕,反倒嘿嘿一笑,“这么说,我们哥俩可得赶紧动手了,免得一会儿来了人搅了大爷的好事!”
那精瘦汉子说罢便淫笑着朝景昭扑了过去,而景昭在他们说话期间早已试过多次,发现无法动用内力,怎么也挣不开手上的绳子,他本又靠墙而躺,根本避无可避,所以那汉子一扑便将他抱了个满怀。
“放开我,混账东西,快放开我!”景昭又惊又怒,拼命地挣扎着,双手双脚都被捆着无法活动,他只好将双腿一屈,用双膝狠狠地顶在了他的小腹上。
那精瘦汉子尖叫一声放开了景昭,气急败坏地反手给了他一巴掌,顿时打的景昭的半边脸肿了起了,可见用力之大。
“他妈的,你个混蛋敢打老子,看我不弄死你!”
说着他一把揪住景昭的衣领,扬手又是几巴掌,景昭被打的眼前一阵发黑,而后只听刺啦一声,他只觉得胸前一凉,等反应过来时发现胸前的衣襟被他一把撕开了。
“住手,放开我,你要是敢动我一下,我一定会杀了你的……”景昭蜷缩着身子想要躲开他的触碰,但是根本无处可躲。
雪白如玉的肌肤更加刺激着那精瘦汉子的兽欲,他狞笑一声就将手摸了上去,报复性地在景昭单薄的胸膛上狠狠地掐了几把,疼得景昭眼含泪花拼命的挣扎闪躲,
那低胖汉子本来打算先旁观的,可是一见那精瘦汉子在景昭身上掐出的朵朵红梅,再加上景昭眼含泪水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他也按捺不住了,嘿嘿两声狞笑便搓着手走了过去……
“哗啦——”
一盆冷水从头上浇了下来,夜里更深露重,被冷水浇身激得珹忆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他动了动身子,可四肢却难以活动,便迷迷糊糊地睁开了双眼,发现自己被绑在一个刑柱上,一身华服的男子端坐在对面,正冷脸看着他。
“醒了?”
珹忆愣愣地看着他,眼神有些迷茫,“你……怎么在这儿?”
那男子观其面貌不过十三四岁,虽身形单薄,但周身的皇家威严却让人不容小觑。他微微动了动身子,靠在椅背上,抿唇一笑,只是那笑容却有些薄凉,“本殿下奉太子殿下之命,前来夜审你,暗一,你可知罪?”
珹忆的眼神闪了一下,眼皮一垂,不冷不淡地说道:“在下不知四皇子是什么意思。”
被称作四皇子的这位青年正是当今皇上的第四子——景煜,年方十四,其母德妃与太子景枭之母乃是同父所生,当年一同入了宫,花开并蒂,荣宠不衰。
“暗一,你不用给本殿摆出这么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这三更半夜的,本殿出来一趟也实属不易,可没那么多时间与你消磨。也罢,既然你不愿意说,那本殿来问你也是一样的。”
景煜不紧不慢地站起了身,围着他悠悠转了一圈,轻笑道:“太子殿下让本殿问问你,今日给你的任务你为何不执行,又为何——要抗命?”景煜眉头一挑,本就略显凌厉的上斜眼此时更显得锐利非常。
珹忆低垂着头,默不作声。
白日里他暗中跟着景昭出府的时候,刚走了不远就有人塞了一张纸条给他,纸条上说让他动手杀了景昭,可是他并没有动手,而且在那群刺客攻上来的时候他反而还帮着景十他们护着景昭逃走,只是他失手被擒,不知道景昭与景十他们有没有安全逃走。
景煜走到他面前,微微仰头,低声轻笑道:“不说话?怎么,别院里那个女人的性命,你不要了?”
暗一猛然抬起头,身上的杀气骤然升腾了起来。他冷冷地看着景煜,面无表情地说道:“你敢!”
“这话你跟本殿说可没用,你得问问本殿的太子哥哥敢是不敢。暗一,本殿可提醒你一句,那个女人是生是死全都掌握在你的手中,你若想让她活着,就老老实实的听命行事,不然,你就等着给她收尸吧!呵……说不得,到时候连个全尸都没有了!”
景煜说罢哈哈一笑,又道:“对了,你今日抗命不遵,所以那个女人替你挨了三十大板。此番太子殿下只是给你个警告,所以只打了她三十板子,太子殿下可说了,以后你再敢抗命,就不是如此简单了事了,到时候你该罚多少,她就受多少,一分一毫都不会差!而且啊,你说你今日抗命又有什么用,景昭不是依旧落到了太子殿下的手里?”
珹忆紧紧地攥着拳头,手上青筋暴起,双眼猩红。景煜见状只是勾唇一笑,轻蔑地说道:“省些力气吧,你中了软筋散,没有三个时辰是无法动用内力的。”
珹忆不为所动,死死地盯着他,冷声问道:“六皇子人呢?你们把他怎么样了?”
“哼,你如今都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了,竟然还有功夫担心别人,你放心吧,他可过得滋润着呢!不过……暗一,先不说你如今是在为太子殿下做事,便是之前你也是父皇的人,怎么,你这么关心景昭干什么,难不成你心里其实是向着景宸的?”
说着,景煜眯着眼走到珹忆面前,捏着他的下巴迫使他抬起了头,低声威胁道:“本殿可告诉你,你若是敢真的为景宸效力,不是死在父皇手里,就是死在太子殿下手里,连同那个女人也活不成,本殿劝你最好不要起什么歪心思,否则……啊——”
景煜的话还没说完,就听“嘭”的两声响,珹忆手脚上捆着的绳子全部崩裂开来了。景煜怎么也没想到珹忆会挣开绳索,一时没有防备被他当胸打了一掌,顿时飞出去三尺多远,瘫倒在地捂着胸口咳出了一口鲜血。
“保护殿下!”一旁的侍卫见状立刻拔剑跳了出来,将景煜围在了身后。
珹忆方才其实是凭着一股怒气强行运功才将绳索挣开的,用蛮劲的后果就是导致内力走岔了,顿时浑身上下像刀割般疼痛。见众人扑了上来,他只能勉强应战,夺下一把刀奋力突围……
“就是那里。”
另一边,秦然趴在大树上,指着不远处的房子对秦池说道:“大哥,小主子就被关在那间房子里,他身上的香粉味儿就是在这里断掉的。”
秦池运起内力听了听,那间破房子里确实有些异动,他拍了拍秦然的肩膀,低声说道:“我下去救小主子,你老实在这里待着,背过身去,不许下来,更不许冲下去杀人,捂好你的面巾,不能去闻血腥味,记住没有?”
秦然不高兴地撅了噘嘴,但是见秦池浑身杀气腾腾,他也不敢多说什么,“哦,我知道了。”
秦池握紧了腰间的长剑,纵身一跃跳下了树枝,迅速地朝着那间破房子冲了过去。
房子四周果然埋伏了不少人,秦池一现身便有一群黑衣人围了上来,看周身的气势多半是死士。
秦池环视了一圈,猛然拔出剑来,朝着对面的人便冲了上去。他因为景昭失踪之事,心中早已满是怒气,此刻见这么多的人阻止他救人,更是杀意难平,也不讲究什么招式了,只管杀人,招招朝着众黑衣人的死穴上去。
众人被他这不管不顾的打法吓住了,一时间有些慌乱,这倒是更加便宜了秦池,不过他也因此漏洞百出,身上挨了不是刀,但他就像感觉不到疼痛一样,眼睛都不眨一下,利落地将众人一个个的解决了。
等最后一个人倒下去之后,秦池抹了一把脸上的血,大步流星地朝着屋子走了过去,一脚踢开那扇破门,映入眼帘的那一幕让他顿时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只见景昭被捆着双手动弹不得,嘴巴也被一个布巾给勒着,浑身的衣服被扒了个精光,一个精瘦的汉子也将自己脱了个赤条条的,正压着景昭准备行淫邪之事。另一个低胖些的汉子帮他压着景昭的双脚,一只手还不规矩的在景昭的胸膛上乱摸。
秦池被这一幕刺激的双目猩红,握剑的手都在颤抖,偏偏那精瘦汉子还不知死活,见他一脚踢开了房门,不满意地瞪着他,喊道:“你是什么人,这么没眼色。敢坏大爷们的好事,还要不要脑袋了,还不快滚!”
“该死的你们,我要你们的狗命!”秦池怒吼一声,举起手中的长剑就冲了上去,一刀下去正中那精瘦汉子的胸口,他两眼一翻就倒了下去,那低胖汉子见状吓得直哆嗦,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双手抱拳求告道:“大侠饶命,我再也不敢了,饶命啊……”
秦池一脚将他踢得撞到了墙上,噗通一声落到地上,摔得晕死了过去。
“小主子……”秦池浑身颤抖着走上前去,小心翼翼地将他手上和嘴上的束缚解开了,又脱下身上的外衣将他裹了起来,紧紧地抱在怀中,沙哑着嗓子说道:“对不起,我来晚了……”
景昭轻轻地动了一下,脸颊蹭了一下他的脸,吃力地问道:“阿池……是你吗?”
“是我,别怕,已经没事了,我带你回家。”
“你来了……真好,我……我好……好疼啊……”
景昭虚弱地吐出一句话,软软地昏迷在了他怀里,秦池将他打横抱起,一颗心犹如凌迟一般痛苦。他撇了一眼倒在地上的那两个汉子,厉声道:“秦然,将这两个带回去,关入地牢!”
秦池说罢抱着纵身一跃消失在了破屋里,秦然叹了口气,从怀中摸出一颗丹药吞了,又将面巾系紧,无奈地跳下了树。
“王爷,大秦侍卫将小主子救回来了!”
陈汉昌脚步匆忙地跑进屋来,将秦池回来的消息告诉了景宸。
景宸这一整夜为了景昭失踪的事是夜不能寐,一听到这个消息忙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急声问道:“他们人呢?小昭可还好?”
陈汉昌摇了摇头,“小主子被大秦侍卫抱着匆匆回了明月阁,看起来像是昏迷着的。老奴方才只是远远地看上了一眼,小主子好像……”陈汉昌犹豫了一下,抬眼看了看景宸的脸色,不知该不该再说下去。
景宸心里一沉,眉头紧锁地追问道:“好像什么?你到底看到了什么?”
陈汉昌的神色也有些难看,他低着头吞吞吐吐地说道:“小主子衣衫不整,好像……好像是……光着身子的……”
“你说什么?”景宸的脸色顿时铁青一片,也没有追问的心思了,忙大步流星地出了屋,直奔明月阁而去。
秦池急匆匆地进了流霜园,一脚踢开明月阁的房门,小心翼翼地将景昭放在了床上。
屋里漆黑一片,看不清景昭的伤情如何,秦池走到桌边将烛火点燃,又怕烛火太亮将景昭惊醒了,忙取了灯罩将烛火罩上,而后才轻手轻脚地返回床边,将裹在景昭身上的外衣给脱了下来。
景昭乃是嫡次皇子,从小有先皇后宠着,先皇后逝世后又有景宸护着,从小到大都是娇生惯养的,可谓是蜜罐里泡大的,一点苦头都未尝过,不仅相貌生得好,自然也是养得身娇肉贵的。那两个汉子下手时可是一点情都没留,将景昭白皙的皮肤上掐得青青紫紫的,有的地方甚至都破皮渗血了。
秦池将景昭身上的伤痕都检查了一遍,虽然那些伤痕让人触目惊心,但都是一些轻伤,伤得最重的还是景昭的双腕。
当时被那两个汉子强迫时,景昭拼了命的挣扎,手腕上捆着的绳子本就绑得结实,他又被吓得肝胆俱裂,只顾挣扎也忘了疼,一双手腕被绳子磨得鲜血淋漓的,绳子都陷进了皮肉之中,秦池当时给景昭解绳子的时候,都被那伤痕吓了一跳。
当时只顾着返回府中了,也没来得及为景昭处理伤势,如今双腕上还在流血,秦池从怀中掏出手帕,心疼地为景昭清理腕上的血迹,沙哑着嗓子低声说道:“小主子,秦池知错了,要不是因为秦池的那番话,小主子也不会一气之下跑出府了,只要小主子醒过来,秦池任小主子处置。”
秦池话音刚落,就见景宸阴沉着一张脸走了进来,他忙扯过才从景昭身上脱下的外衣又将景昭的身子遮了起来,单膝跪地,恭敬道:“属下见过王爷。”
景宸心急如焚地走到床边,看着景昭苍白如纸的脸色,脸色顿时更加难看了。他深深地看了秦池一眼,伸手就要将景昭身上盖着的外衣给掀开。
“王爷!”秦池见状脸色大变,忙一把按住了景宸的手腕,景宸侧过头去,眼神阴冷地瞪着他,“放肆,给本王松手!”
“王爷……小主子他……”秦池慢慢地松开了手,双膝跪地,双手撑着地面给景宸磕了个头,“属下未能及时将小主子救回,以致让匪徒伤了小主子的贵体,属下有罪,愿以死谢罪。只是在死前属下想先去办件事,待事情办完后属下自会自刎谢罪,请王爷成全。”
景宸没有回答他,而是先掀开了景昭身上盖着的外衣,一见景昭满身的伤痕顿时瞳孔一缩,浑身杀气凛然。他缓缓闭上眼睛,将那外衣又给景昭盖了回去,另一只手背在身后握得骨节都咔吧作响,额上青筋直跳,“是何人做的?”
“那两个人属下留了活口,请王爷给属下些时辰,属下定会将幕后真凶审问出来。”
景宸长长地舒了口气平复心中的暴怒,沉声道:“你的脑袋先放在脖子上,待小昭醒了由他发落,你去吧!”
“谢王爷成全。”
秦池从地上爬了起来,躬身退了出去,一只脚刚迈出门槛,就听到景宸说道:“你可后悔?”
秦池的脚步顿了一下,缓缓握紧了腰间的佩剑,而后一言不发地离开了。
景宸叹了口气,轻轻地在景昭的床边坐了下来,低声道:“景七,去请沈大人。”
珹忆横剑当胸,且战且退,可渐渐地还是被那群侍卫逼到了墙角处。景煜脸色阴冷地站在侍卫群后,冷笑道:“暗一,本殿劝你还是乖乖束手就擒吧,免得一会儿丢了性命!”
珹忆憋着一口血在喉间,不能开口也不敢开口,不然定会喷出一口血来。他全身的内力被封,能硬战到此时已是不易,天色已经隐隐泛白,只要他再撑一会儿,等路上的行人多了起来,说不得会有人听到这里的动静来看热闹,到时候他或许有机会能逃走。
见珹忆默不作声,也不弃械投降,景煜脸上虽然还带着笑,但心中已是恨意滔天,“暗一,本殿很欣赏你的武艺,虽然你伤了本殿,但只要你能投降,本殿还是可以既往不咎,留你一条性命。”
珹忆闻言眼神闪了一下,微微低下了头,看似在沉思,实则他又暗中试了一下内力,发现药性已经快到头了,此时已能动用些内力了。
景煜不知他心中所想,还以为珹忆被他说动了,急忙又道:“父皇最疼爱的皇子便是太子哥哥,本殿知道你也是听命于太子哥哥的,而本殿也是为太子哥哥办事的,只要你束手就擒,本殿自然不会为难于你。”
珹忆心中冷笑,面上却是不显,他缓缓放下了手中的剑,景煜得意地笑了笑,“这就对了,识时务者为俊杰,暗一,本殿……”
景煜的话还没说完,就见珹忆纵身一跃跳上了墙头,而后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之中。景煜愣了一下,咬牙切齿地骂道:“该死的混账东西,别让本殿再抓住你,不然定将你挫骨扬灰!”
珹忆强撑着一口气跳出了围墙之外,但是他也只剩下那纵身一跃的力气,跳下围墙之后,他就像一片秋风中的枯叶似得从半空中飘然坠了下来。他跌坐在地上,手里的长剑摔得当啷一声响,而后就见他捂着心口猛烈地咳了几口血,一张俊脸苍白如纸。
他回头看了一眼那高高的围墙,耳边还在回荡着景煜恼羞成怒的吼声。路上已经渐渐走了行人,偶尔路过的一两个路人一脸惊恐地看着他,远远绕开了,谁也不敢近前一步。
珹忆做了多年的暗卫,在光天化日之下这么无遮无拦的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之中的时候还是极少的,就这么暴露在众人眼前,他很不习惯,而且他如今浑身浴血的模样也着实吓人。再者,景煜还在那围墙之后,他也要在天大亮之前赶回皇宫,倘若再停留下去,说不得就碰上了,珹忆不敢多作停留,强打着精神捡起地上的长剑,迅速离开了。
安王府,流霜园,明月阁。
沈秋白看着景昭血肉模糊的双腕,郁闷地叹了口气,无奈地回头看向景宸,苦笑道:“他的双腕伤成这样,我怎么把脉啊?”
景宸冷哼一声,嗤笑道:“亏你自诩是毒圣的关门弟子,不把脉你就看不出病症了?”
“你……”沈秋白怒目圆瞪,气极反笑,“你也知道我是毒圣的徒弟啊,那你难道不知道我精通的是毒不是医!小昭受伤了你不传太医也就罢了,叫了我来却又讥讽于我,你到底什么意思?啊?而且我纠正一点,什么叫‘自诩是毒圣的关门弟子’,我本来就是毒圣的关门弟子!”
景宸没好气的猜了白了他一眼,“废话少说,赶紧看诊。”
沈秋白摇了摇头,叹息道:“唉!我沈秋白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这辈子才会遇上你景宸!”
抱怨归抱怨,对于景昭的伤势沈秋白还是不敢怠慢的,他小心地避开景昭手腕上的伤,仔细地为他把了脉,言道:“这伤势虽然吓人,但好在都是一些皮外伤,没有中什么毒,只不过吸入了些迷药,导致内力被限制,无法挣脱捆绑,所以手上的伤才会如此厉害,那药效也快过了,待药效过后他便能醒了。”
说着他从袖袋中掏出一个小瓷瓶来递给景宸,“这是治疗外伤的药物,用温水洗净伤处后涂抹在伤口上即可,记得再用药期间,伤口不要碰水,免得伤势恶化。”
景宸接过瓷瓶,看了一眼景昭苍白的小脸,略显忧心地问道:“这药可有止痛的效用?”
“放心吧,不是只有你一个人心疼小昭,我也是将他当作亲弟弟的。”沈秋白站起身了“行了,你若无他事的话我就走了,毕竟太子已立,在太子登基前我们这些朝臣与你们这些皇子王爷来往过密可是都要遭殃的!”
“你去吧——对了,之前本王交代你要查一下珹忆与景枭之间到底因何事有所往来的,你可查了?”景宸负手而立,眉目间是化不开的浓愁。
沈秋白挑了挑眉,“那是自然,撇开咱们兄弟这么多年的感情不说,受人之托当忠人之事的道理我还是懂得的。只不过珹忆他是个暗卫,无牵无挂的,到底有什么把柄落在了景枭手里查起来有些困难,我一时之间没有头绪,只能想到一点儿的可能就查一点儿的,是以还未有什么重要消息传来。其实——”沈秋白顿了一下,忽然勾唇一笑,略带调笑地说道:“你不是说珹忆是你的人吗,那你干脆直接问他不就好了?”
景宸缓缓摇了摇头,“本王虽然知道他的心是向着本王的,但是就像你之前所问他的,本王在他心里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占据什么地位,这些本王一无所知,本王若直接问他,他肯定不会实话实说。再者,本王也希望有朝一日他能轻口告诉本王那些隐情,而不是因为他受制于本王这个安王的身份而不得不回答。那么,即便他实话说了,本王却还不如不知道。”
沈秋白闻言不解地看着他,“让你直接问吧,你还不乐意,要等着他亲口告诉你,那你让我背地里去查又有什么意思?”
“本王只是想先了解一二,知道景枭抓住了他什么把柄才不会过于投鼠忌器,而且,等到他愿意坦白的那一天,本王也好知道他是否还有所隐瞒。”
“这么说……你对他并非那么信任的?”
“不,”景宸摇了摇头,轻笑道:“珹忆本王自然是信得过的,本王的意思是,到时候怕他因为一些什么为本王好的想法而隐瞒真相,到时候本王被蒙在鼓里只看着表面傻傻的高兴,他却在背地里自咽苦水,那岂不是糟糕了?”
沈秋白闻言嗤之以鼻,“算是我多嘴才有此一问,反正,只要你心里有数便好,别的我也不多说了,免得你以为我再挑拨你们之间的关系!行了,我走了,你好好照顾小昭。”
话落,就见沈秋白身形一闪,屋里已没有了他的人影。
沈秋白走后,景宸猛然意识到一个问题:珹忆是和景昭一起失踪的,可是如今景昭都已经回来了,怎么珹忆还不见人影,还有景十他们,到底是生是死……
想到此处,景宸那才刚安定下来一些的心顿时又提了起来,忙大步走出房门,吩咐道:“陈伯,速带秦然来……”
而另一边,珹忆逃出来之后,本想直接回到安王府去的,怎奈伤势太重,内力也没有恢复,无法无声无息地回去,于是便找了个地方藏身,打算等待药效过去,好恢复内力调息身体。
可是不知景煜让人给他用了什么药,药效很是霸道,他先前只顾奋力拼杀想着突围出去好去救景昭,所以根本无暇顾及自身的感受。如今一停下来,那强撑着的一股劲儿也散去了,顿时只觉得浑身上下一阵冷一阵热,浑身的内力也不受控制地在筋脉中乱走,好似下一刻就要冲破筋脉窜出体外,直疼得他汗如雨下,青筋暴起,眼前也阵阵发黑,他觉得自己随时都会晕过去。
珹忆挣扎着,想要调息好暴走的内力,可他刚一运功便猛然喷出了一道血箭,而后身子便软软地倒了下去……
秦然纵身一跃落在了一枝树杈上,他叹了口气,有些哀怨地抓了抓头发,“唉,和哥哥才救回小主子,回到王府连饭都没能吃上,怎么王爷又让我出来找人,到底丢了几个人啊!”
他蹲在树上,嗅了嗅空气中的味道,顿时脸色一变,心脏也猛烈地跳动了起来,他赶忙捂住鼻子,从袖袋里摸出一颗药丸吞了下去,空气中那股浓郁的血腥味立刻便闻不到了。
秦然后怕地拍了拍胸口,自我安慰道:“还好还好,要不是我一直带着药丸,今天可就惨了!”
他松了口气,迅速跳下树枝窜上房顶,猫着腰沿着屋顶溜进了院子里。放眼一望,院子里一片荒芜,显然是早已无人居住,昨晚珹忆与众人的一番打斗所留下的斑斑血迹也被清理干净了,秦然一路行来,整个院子都静悄悄的,半个人影都无。
景煜还未成年,尚未建府出宫,如今还住在宫里。昨夜他是向太子景枭撒了个娇,躲在他的马车里偷偷出的宫,必须在景枭上朝前再随他一起溜回宫里,不然若是让皇上知道了,恐怕少不了一番责罚,是以在珹忆逃走之后,景煜便随后离开了。
见并无人在,秦然索性不在隐藏身影,光明正大地在院子里逛了起来。
此番景宸是让他出来寻找珹忆与景十、景十一、景十二、景十三的,秦然虽然脑袋不大灵光,但是却有一种特别的本领,就是对气味很是敏感,只要是他接触过的带有味道的东西,不论那味道是浓是淡,他闻过一次便能牢记不忘。
沈秋白曾经根据他的这种本领给景宸身边的众人做过一种特殊的香粉,那香粉的味道只有秦然闻得到,以便秦然在必要之时寻找他们的下落。
秦然闻着那香粉味在院子里转了许久,最后追到一间屋子里发现那香粉味却在一面墙前断了,他疑惑地摸着那面墙壁,嘟囔道:“不对啊,我明明闻到香粉味就是在这间屋子里的,怎么会突然在这里断了,难道他们被藏在墙后面吗?”
他歪着头将耳朵贴在墙上听了听,并未听见什么动静。他敲了敲墙面,大声喊道:“喂,后面有人吗?小十?暗一?小十三……有人吗?”
他凝神听了半天,还是没有什么听到有动静传来,不悦地噘着嘴,正要离开,却猛然想起一件事来,一拍脑袋,乐道:“对了,大哥之前说过坏人的房间里都有什么密室,小十他们一定是被关在密室里了!”
想到这里,秦然乐得直跺脚,忙在屋里东翻西找了起来,“这屋里一定会有密室入口开关的,秦然秦然你可要加油啊,小十他们还等着你呢!”
秦然在屋里翻找了半天可是始终一无所获,他头疼地靠在桌案上,叹了口气,“这可怎么办,我哪里都找了,怎么会没有呢?”
他噘着嘴自暴自弃地往桌案上一倒,却不小心碰到了桌角边摆放着的烛台,只听咔咔几声响,方才他敲打的那面墙竟然裂开了,不出片刻便露出一个三尺多宽的小门。
秦然愣了一下,而后忙满面欢喜地冲了过去,“我就知道会有密室的,秦然你真棒!”
秦然高兴地大叫着,欢天喜地地冲进了密室中。密室中漆黑一片,秦然从怀中掏出火折子来,又从墙壁上拔下半支残烛点燃了,小心翼翼地往里走,下了两层台阶才终于来到底下的刑讯室。
这件刑讯室越有一间半房子的大小,几面墙上挂满了刑具,墙角处还放着一个老虎凳,屋子最中间是几个刑讯柱,上面绑着四个黑衣人,秦然忙跑过去一看,不正是景十他们吗!
“小十,小十……”秦然拍了拍他的脸颊,见他一点儿反应都没有,不禁问道,“小十,你死了吗?”
秦然渡了点内力给他,景十咳了几声,缓缓睁开了眼,一见到面前站着的人,有些不确定地喊道:“秦然?怎么是你?”
景十的嗓音很是沙哑,身上也遍布伤痕,看来受了不少酷刑。
“王爷让我来救你们,”秦然抽出剑来砍断他身上的绳索,“外面一个人都没有,我们不用打架就可以回府了,真好啊。”
景十摇了摇头,捂着胸口艰难地喘了几口气,“可我们不知中了什么毒,如今毒性还未过,内力也没有恢复,恐怕无法顺利回府。不如这样,你先将他们三人救醒,而后回去向王爷复命吧,我们几人待毒性过去再回府向王爷请罪。”
“好。”
秦然将几人救醒,正要离去,突然又停下了脚步,景十疑惑地看着他,“小秦侍卫可是还有事?”
“一、二、三、四……一、二、三、四……”秦然指着景十他们数了好几遍,不解地说道:“不对啊,王爷明明说少了五个人,小十、小十一、小十二、小十三,你们都在,可是,怎么只剩你们四个,暗一呢?”
“暗一……”四人相视一眼,景十皱眉道:“刺客来的时候,暗一首先冲出去的,我们几个紧接着也冲了出去,当时只顾着保护小主子了,并没有注意到暗一……对了,小主子如何了?”
“我和哥哥已经将小主子救出来了,小主子受了些皮外伤,并没有什么大碍。”秦然挠了挠头,有些挫败地说:“你们先调息身体吧,我再去找找暗一,王爷说找不到你们就不许我回府,更不给我饭吃,可是我已经饿了。”
景十无奈地叹了口气,“可惜我们如今帮不上什么忙,就有劳小秦侍卫多多费神了。”
“你们要早点回去啊,以免王爷说我没找到你们不给我饭吃,要是我被王爷罚了,我可是要生气的!”
景十连连点头,保证道:“请小秦侍卫放心,待毒性一过我等会立刻回府。”
秦然摸了摸早就唱起大戏的肚子,一脸哀怨地出了密室,前去寻找下落不明的珹忆去了。
躁动的内力始终得不到缓解,不停地在筋脉中游走,珹忆只觉得浑身上下疼痛难忍,而且时不时地窜起的那一阵冷一阵热更是逼得他几欲抓狂。
珹忆蜷缩着身子,在半昏半醒之间来回挣扎,他心里很是迫切的想回到安王府,回到景宸身边去,可是那一双眼皮犹如千斤重,怎么都挣不开眼,他痛苦地扣抓着地面,细长的十指抓得指甲尽断,血迹斑斑。
“唔……”
珹忆好不容易才熬过那透骨的寒冷,可是筋脉间猛然传来的一阵剧痛让他忍不住在昏迷中也发出一阵痛哼。他猛缩了下身子,挣开了才将将愈合些的伤口,顿时又是一阵血流不止,而且那滴落在地面上的血液在日光的照射下竟然隐隐有些发青……
秦然出了院子,一路寻着香粉味追出了十几里路,最终在一处破庙里找到了一动不动昏迷不醒的珹忆。
“暗一,暗一……你死了没有,我还等着带你回去换饭吃呢,你可别死啊!暗一……暗一……快醒醒啊……”
不知又过去了多久,耳边传来了细碎的说话声,那声音听着一会儿像是远在天边,一会儿又似近在耳边。
“王……爷……”
珹忆呢喃一声,缓缓睁开了眼睛,一睁眼就看到一张略显稚嫩的大脸正趴在他面前,与他的脸相隔不过三指宽,那温热的呼吸扑在脸上的感觉是一清二楚的。
珹忆昏迷多时,刚醒来眼睛还有些看不大清,猛然见到一张大脸离他如此之近,顿时惊得心头一跳,下意识地就要打出一掌。可是珹忆的内力还没有调息好,才一动用内息筋脉里就传来了一阵剧痛,立刻令他白了脸。
一见他醒来,秦然顿时眉开眼笑,一个倒翻从地上跳了起来,手舞足蹈地说道:“暗一,你没死真是太好了!你都不知道,我刚才找到你的时候发现你像死猪一样躺在那里,怎么都叫不醒,我还以为你死了呢!你要是死了我就不能回王府了,更没有饭吃了,可是你还活着,我真是好高兴了,你们五个我都找到了,我可以回去吃饭了!”
珹忆见他是自己人,顿时松了口气,不过还不等他有所反应,立刻又被他这连珠炮似得一番话说得晕头转向的,不由得茫然眨了下眼,疑惑地问道:“小秦侍卫,你在说什么啊?”
“你听不明白吗,我觉得我说得够清楚了,你怎么比我还笨啊!”找到了最后一个人,秦然也不急了,见珹忆面带疑惑,便走到他身旁,靠着他盘膝而坐,耐心地解释道:“就是昨日小主子被人绑架了,你和小十、小十一、小十二、小十三他们也随着小主子失踪了,今晨黎明时分我和哥哥将小主子救了回来,可是你和小十五个人却还没有回来,王爷就又让我出来找你们,还说我要是找不回你们就不让我回去,也不给我饭吃。”
说着,秦然叹了口气,摸着肚子眼带哀怨地看着他,“为了找你们我跑了快一天了,除了喝了两杯茶,一粒米都没下肚呢,暗一,我们赶快回府去吧,我真的好饿啊!”
“可是……”珹忆摇了摇头,面带歉意地说道:“小秦侍卫,暗一还不能跟你回府。”
秦然脸上的笑意顿时垮了下来,“为什么啊?小十他们不跟我回去,你也说不跟我回去,你们是不是想饿死我啊,你们一群坏人……”秦然往地上一倒,生无可恋地看着破败不堪的庙顶,气鼓鼓地嘟囔道:“我回去一定要跟我哥说,让他揍你们一顿给我出气,你们一个个都是存心的吧,气死我了!”
珹忆无奈地看着他,不知道该如何劝说,只好尽量放柔了声音说道:“小秦侍卫,非是暗一不愿意跟你回去,也不是暗一存心让小秦侍卫挨饿,而是暗一身中奇毒,内力逆行,如今半点力气也无。再者,暗一身为暗卫,实在不便在光天化日之下暴露在众人眼中,所以实在没法子随小秦侍卫回去,还请小秦侍卫谅解。”
“你中毒了?”秦然将他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又凑到他面前嗅了嗅,皱眉道:“怪不得你的脸色这么难看,而且身上苦苦的,都快把香粉味盖住了,原来是中毒了,小十他们也是中毒了,不过我没有在他们身上闻到苦苦的味道,你们中的毒应该是不一样的。”
“也许吧!”珹忆说着从怀里摸出一个钱袋递给他,“这里还有些碎银子,不如小秦侍卫先去买些吃食垫垫肚子,待到晚上时,还要有劳小秦侍卫带暗一回府。”
一听到能买吃的,秦然一骨碌从地上爬了起来,顿时又是笑容满面,“行,那我去买些吃的,你在这里等我,晚些时候我再来带你回去。”
珹忆拱了拱手,“那就多谢小秦侍卫了。”
秦然拍了拍他的肩膀,嘻嘻一笑:“好说好说,那我走了。”
说罢他就一阵风似得跑出了破庙,珹忆被他的速度惊了一跳,无奈地勾了勾唇,轻声道:“看来是真的饿坏了。”
话音刚落,他一抬头就看到秦然跑了回来,蹲在他面前笑着问道:“暗一哥哥,你要不要吃点什么,我给你带回来。”
珹忆摇了摇头,“不用了,我吃不下,你自己吃好就行了。”
“那你乖乖等着我,不要乱跑,不然我又要去找你。”
“好。”
秦然拿着钱袋乐颠颠的走了,珹忆捂着胸口咳了几声,顿时又咳出几口血了,殷红的血里带着些淡青。
珹忆看着面前颜色异样的血液,心里很是沉重,身为暗卫,为了更好的保护主子,他们自幼就接受了各种毒药的试炼,一般的毒对他们来说已经构不成威胁了,可是如今已经一天一夜过去了,他的内力一直无法调息,如今连血色也变了,难道说这是种邪毒,他是不是没有机会再回到王爷身边了?
一想到他可能会这样死去,珹忆心中就很是惶恐,他才刚到王爷身边没多久啊,他还想着能陪伴王爷五年、十年,甚至更久呢……
而秦然可就高兴的像是脱缰的野马,拿着钱袋买了一大堆吃的玩的,乐颠颠的回了王府。
迈进安王府大门的那一刻,秦然的脚步顿了一下,歪着头想了想,自言自语道:“我好像有什么事给忘了,到底是什么事呢……”秦然拍了拍脑袋,还是没想到忘了什么事,他吐了吐舌头,嘻嘻一笑,“想不起来了,算了,想起来再说吧!”说罢便啃了一口冰糖葫芦,蹦跳着走了。
夜色深沉,被扔在破庙里的珹忆看着天幕中的那轮圆月很是忧愁:“似乎有些所托非人啊……”
秦然似乎……不对,肯定是把他给忘了,而他怎么就忘了,那个小秦侍卫的脑瓜似乎有些不大灵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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