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病態頑石
“你到底什麼時候結婚!”
一聲暴怒的喝罵從飯桌前的中年男人口中發出,他氣的脖子上都浮現了青筋。
而他的對面,那個高挑精壯,面容俊美的襯衣青年仍舊不以為意的吃著飯,甚至還掏了掏耳朵,深怕不夠氣人似的。
這般糟糕的舉動,看的中年男人更火大了。
其實,平日里的印凌並不會這樣無禮,就如同他的父親印成友平時也不會發這麼大的脾氣一樣。
但是一談到婚姻,他倆就有的吵。
“父親這麼喜歡結婚,不如多娶幾個!”
“混賬東西!說的什麼鬼話!”
瓷碗越過印凌的肩頭砸向地面,發出爆碎的聲響,印凌剛要嘲笑父親的作為,身體忽然一僵。
腦中突兀的響起一陣嗡鳴,他被震的兩眼一黑,瞬間就失去了知覺,倒在地上!
【滴!靈體匹配成功,立即傳送!】
……
印凌是被一堆亂七八糟的聲音給吵醒的,有慘叫聲,有哭泣聲,有大喊聲,總之亂哄哄的。
他被吵的有點煩躁,更別提腦殼還疼著,心里就更煩了。
然而睜開眼楮後,他就懵了。
這髒亂差的石頭屋子是幾個意思?
還有這趴在床邊哭唧唧的文弱男和那個一臉冷漠的少年又是怎麼回事?!
門外傳來殺豬般的女子慘叫又是在搞哪樣?難不成是在受什麼酷刑?
他又為什麼會出現在這里?
就因為不結婚,所以他被父親給砸死了?不可能啊?他有這麼弱?
床邊,那個一臉冷漠的少年發現他醒了,卻沒吭聲,而是一臉迷茫的在發呆,不免有些疑惑。
想了想,還是伸手推了推趴在床邊哭的雷聲大雨點小的文弱男,冷聲道︰“你父親醒了。”
文弱男一听這話,愣愣的抬頭看向了印凌,印凌也愣愣的看向了他。
兩人對視了三秒,突的,這文弱男大喊一聲︰“父親啊!您終于醒了!”
“誰你父親?”印凌眉頭一皺,冷聲道︰“你可別亂叫,我還生不出你這麼大的兒子。”
這文弱男怎麼看都得有個二十五六七了吧!天地良心,他也才二十九好嗎!他要怎樣才能生的出一個比他只小了幾歲的人?
可他的這話一出,文弱男就僵住了,好像受到了什麼致命一擊似的,那神色驚恐又慌亂,卻沒有傷心。
房間里一時間安靜的落針可聞,只有屋外的慘叫聲還在繼續。
印凌也是一呆,他怎麼覺得他的聲音那麼……那麼蒼老呢?
下意識的抬手摸了摸脖子,印凌傻了,一種不好的預感油然而生,他又看向自己的手,媽呀好大的黑皮雞爪!還是長了老年斑的那種!!
“我,我怎麼……”印凌太過吃驚以至于說話都不利索了。
而床邊的文弱男也終于回過神來,頓時哭嚎的更大聲了︰“父親啊!!您怎麼就不認兒子了啊!兒子確實不孝哇!不該在您暈倒的時候晚了一步啊!沒有扶住您是孩兒不孝哇!但您也不能不要兒子啊!嗚嗚哇……父親啊!別不要兒子啊!!”
印凌听的腦仁疼,這都什麼跟什麼啊!好吵!
一旁,那個冷漠少年冷眼看著這一切,一點多余的表情都不想給。
可能是和這個哭唧唧的人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印凌不免對他感到好奇,便仔細的打量起他來。
十五六歲的年紀,肌膚白皙,五官精致。一對細眉斜揚而起,即清秀又不會顯得陰柔,反而有種利劍般的鋒銳感。
星眸冷漠,但不掩靈動,且清澈干淨。
身形雖瘦,但比例極有美感,個頭也有一米七左右。正穿著一身交領右衽的素色漢服,哪怕布料差了些,還有補丁,但勝在干淨整潔。
突的,腦海中有陌生畫面涌出,印凌被動的‘想起了’一些事情。
自己這個身體名叫谷含忠,是個五十二歲的老頭子。而那個一臉冷漠的少年名叫危摯,是他去年撿來的妻子……
嗯???
妻子?!
男的?!!
“噗……”
印凌捂住胸口,感覺自己要吐出血來。
這個信息太突然也太奇葩了,他有點受不住。
“父親!父親您怎麼了!”床邊,那個文弱男見印凌一副生無可戀的樣子,頓時就擔憂不已。
而印凌好似大限將至一般,意味莫名的看了他一眼。
“咳……”
又嗆了一口,印凌整個人都不好了。
那個少年是續弦也就算了,這邊這個還是兒子!!
是兒子!!!
印凌傻了,槽點太多以至于無從吐起。
這是報應嗎?這是報應吧!
因為他厭惡婚姻!所以現在直接就強制性的有了家庭啊!
不僅如此,還子孫滿堂啊!
這老頭共有四個兒子,且每個兒子都娶妻生子了!
外頭那個慘叫的女子就是正在生娃的老四媳婦兒啊!
印凌跪了,這太毒了,太狠了,對他這種熱愛自由的人來說,這種人滿為患的家庭簡直就是人間地獄啊!
“父親!父親您怎麼了!父親!!”
文弱男谷修元看著印凌一臉疲憊的閉上了眼楮,頓時慌了手腳,可是眼底卻漸漸涌上一層喜色。
突的!印凌睜開了雙目!
谷修元被嚇到了,眸中喜色也被驚恐和慌亂沖擊的七零八落,心虛又不安的慌忙垂頭,不確定剛剛的眼神是否被他看到。
“出去。”印凌渾濁的老眼瞥向他,發出嘶啞的老邁嗓音。
“父親?”谷修元驚疑不定,印凌的疏離和排斥,讓他懷疑自己剛剛的眼神是被看到了。
如果是那樣的話……
閉上眼,谷修元抹著眼淚掩藏心中的陰狠,緩緩站起身來,孝子般的貼心道︰“那父親好好休息,若是有事,一定要叫兒子來,只要您能好,能開心,兒子干什麼都行。”
若是平常,谷老頭最愛听這些表孝心的話。可此刻,谷老頭卻對此毫無反應,只是淡淡的看著他,毫不掩飾的在等著他快點出去。
谷修元身形一僵,心虛讓他無法再在這里待下去,只好趕緊離開,並順手帶上了房門。
老舊的木門將那越發虛弱的女子痛叫聲阻擋在外,幾乎听不清了。
而那個冷漠少年,古怪的瞥了印凌一眼,冷聲問道︰“我要出去嗎?”
這種事有什麼好問的?
“隨你。”
同樣冷淡的回了一句,印凌就不再管他。反正這孩子也很安靜,不會影響他跟腦子里的那個未知聲音交談。
【那麼接下來,我們就來好好的談談任務吧!】
腦中的未知聲音如是說道,語氣精神十足,就像個鮮活的人類,可是他自稱——系統。
有屁快放。
印凌在腦海中冷冷回應,他厭極了這種被入侵私人領地的感覺。
更何況對方還強制性的要他‘做任務’。
開什麼玩笑?
【嘿嘿,總之先恭喜宿主成功激活《完美結局》148號系統!本章為第一卷《拖家帶口學會愛》,讓您體驗最感人肺腑的跌宕人生,並從中學會愛與包容!~】
印凌︰……什麼破東西一听就提不起勁。
【哎呀,別這麼說嘛,等您遇到男主了,肯定就會有勁了!那可是這個世界上最強的男人啊!誰不心動?保證讓您體驗到最刻骨銘心的曠世絕戀!虐中有甜,甜中帶虐,讓您迅速感悟家庭與愛情的偉大意義!】
印凌︰……(好想吐槽,又覺得吐槽好累)你可以滾了。
【啊,檢測到宿主的怒氣值正在上升!宿主你生氣了?為什麼要生氣?這樣可不好哦,你要學會包容與愛啊!這樣才能穩固家庭關系,並攻略男主哦!】
印凌︰你是來搞笑的還是來搞我的?我一個男的,你讓我去跟男人談戀愛?你有病吧?更何況我現在還是個糟老頭?還有一堆兒孫?你以為別人都是傻缺嗎?還是說他是開收容所的?
【咦?可是您不是一直不肯和女人結婚嗎?這說明您對女人沒興趣吧?沒關系,男人也可以啊!只要您乖乖听話,我不僅能讓您變年輕,還能讓您生育喲!這個很棒吧~可愛的小寶寶什麼的,最治愈啦!~】
臉色一黑,印凌覺得自己有發飆的前兆︰你不如告訴我,怎樣才能把你弄死。
【哇,宿主好凶!您真的是很難相處耶!這樣可不行!一定要盡快改正啊!不然是無法攻略男主的!而不攻略男主的話,您就無法回去了!】
嗯?回去?
印凌一愣,隨後眸色一寒︰你在,威脅我?
生氣的印凌懶得再理會嗶嗶叭叭的系統,起身下床。
年邁的身軀體驗感極差,憤怒值也一直在往上竄。
作為一個身體素質一向很好的人,這樣的身體讓他實在是瞧不上。才五十多歲,就老的跟要死了似的。
就這樣的身體,還想追這世界上最強的男人?
呵,這是準備膈應誰呢?
以為那‘最強的男人’是瞎子嗎?還是有什麼特殊癖好?就算對方真有那個癖好,他也拉不下這張老臉。
這系統簡直就是個腦子不靈清的瘋子!
窗邊,不知何時坐到那里補衣服的少年危摯,抬頭瞥了一眼印凌,眸底閃過一絲厭惡。但還是放下了手里的衣裳,似乎料定了印凌一定會使喚他,或是喊來其他人服侍。如果速度稍微慢點,就會挨罵。
然而印凌卻看都沒看他一眼,一個人步伐歪斜的走到門邊,打開了房門。
這讓危摯有些驚訝和疑惑。
而印凌,掃了眼這建築老舊的農家小院後,眉頭皺的更緊了。
幾乎可以想象到未來生活的諸多不便。
雖然他是喜歡閑著沒事就去搞一搞荒野求生,對物質生活並沒有太多依賴,但此刻這個情況,給人的心情完全不同。
糟糕透了。
印凌的出現引起了院子里其他人的注意︰
一個端著血水匆匆而過的中年婦女一看到他,就是一臉驚懼,然後慌忙低下頭,迅速離開;另外兩個杵在院子里的中年壯漢一看到他,臉色就變得有些難以言喻,但還是喚了他一聲‘父親’;而那個癱坐在地的年輕男人,正望著那女子痛叫的房間發呆,根本分不出多余的精力去注意其他。
印凌將他們與記憶中的人物一一對號入座,分別是大兒媳閔氏和老大老二兩個兒子,還有一個在坐地上的老四。
老三不見人影。
“父親?您怎麼出來了?”
灶房傳來女子聲音,是個年輕婦人,在穿著上似乎比其他人要好上一些,至少沒有打著補丁。
她是老三的媳婦——馬氏。手上還提著火鉗,應該是在看火,但是不知道為什麼走出了灶房。
而她的言語,引出了屋子里的老三,他看著老態龍鐘的父親,神色有些古怪。
為什麼……沒有叫他過去服侍?……難道已經不信任他了?
“父親,怎麼不好好歇著?”一邊關切的向印凌跑去,一邊試探的扶住了印凌的胳膊,谷修元小心翼翼的說道︰“可是需要什麼,兒子去給您取來?”
“……”印凌瞥了他一眼,神色淡淡︰“那你就去劈柴吧。”
“啊?”谷修元一愣,有些反應不過來。
劈柴?
為什麼要他去劈柴?
這前後有什麼關聯嗎?老頭子要柴干什麼?家里不是還有嗎?而且為什麼放著老大老二老四不叫,卻要叫他?
“怎麼,沒听懂?”印凌斜眼看他,“老四媳婦生孩子,不是需要熱水麼?讓你劈點柴幫個忙,不過分吧?平日里的事,兄長幼弟們可是沒少幫你,現在也該你表現一下了。你覺得呢?”
沙啞的老年音緩慢又平靜,卻並不能讓人感到安寧,反而有種莫名的寒意。
谷修元的臉僵了一僵,一種違和感在心底迅速積聚,但此刻這個情況,他也不好說什麼,只能笑著答道︰“應該的,應該的,我馬上去!”
說罷作勢就要去找斧子,卻被魁梧的老大攔下了。
“父親,三弟是個讀書人,這手是握筆的,粗活還是由我們來做吧。”
說完就轉身去拿了斧子出門了。
印凌淡淡的看著,也不阻止,而是對著悄悄松了一口氣的谷修元又道︰“那你就去灶房看火吧,讓你的媳婦去照顧老四的媳婦。”
“啊?”谷修元又是一呆,反應了兩秒才回過神來,扭頭去看站在灶房門口的自家媳婦,見她也是一臉的愕然。
“呃,父親,這點小事讓我來做就好……”馬氏的語氣變得有些古怪,因為谷老頭現在給人的感覺太奇怪了!
平日里,谷老頭都是偏向老三的,別說君子遠庖廚了,就是掃地都沒讓他掃過!
可是如今……
“既然是小事,那老三一定能夠做好的。”印凌不為所動,似乎打定主意一定要讓老三做點什麼。
谷修元的心沉了一沉,壓抑著怒火笑了笑,乖順道︰“是,父親。”
谷修元替換了馬氏去燒火了,馬氏便和閔氏,還有一個一直呆在產房里的老二媳婦,一起近身照顧老四媳婦生子。
院子里還剩下兩個有些呆愣的傻大個,印凌瞥了一眼,突然想起了什麼,淡淡道︰“老二,你去挑水。老四,去請穩婆。”
這谷老頭似乎是個摳門玩意兒,兒媳婦生頭胎,連個穩婆都舍不得請。
雖然這也不關他的事,但那慘叫聲實在是慘了點,讓人無法置之不理。
特別是在這種只有他才能改變‘現狀’的情況下。
誰讓他一穿就穿成了一家之主呢?連個過渡都沒有,該死的。只因為那個破系統多管閑事,他就失去了十三年的光陰!
【哎呀宿主您怎麼能這樣想呢?我可是為了您好才將您帶到這里來的啊!】雖然很大程度上還是跟匹配出的契合度有關。
印凌心中譏諷,懶得搭理它。看著院子里那兩個因為听了他的話而驚疑到呆滯的‘兒子’,有些不耐的皺了皺眉︰“干什麼?還不快去?眼楮瞪的這麼大是等著看流星嗎?”
“啊,啊!是是是!兒子馬上去!!”
老二連忙回應,老四卻說不出話來了,雖然心下疑惑,但此刻感動之情佔了上風,抹了抹眼淚,紅著眼楮連滾帶爬的沖了出去。
少了那麼幾個大塊頭杵在院子里,院子里頓時空曠了不少。印凌掃了一眼,發現一旁的廂房里,有個小少女正躲在窗戶後面偷窺。一看到印凌朝她看去,立馬就驚恐的躲了起來。
那是老大的女兒吧。
收回視線,印凌轉身回屋,看到還坐在窗邊補衣服的冷漠少年,他的身旁還有個空椅,便走了過去。
危摯頭皮一炸,警惕的抬頭看他。
這一個個的……
印凌頓住腳步,看來他有必要再好好的看一眼這谷老頭的記憶了。之前的記憶都是被動想起來的,所以並不清晰,也不完整。這多多少少還是有點不方便。
他倒要看看,這老頭到底是干了什麼,才讓人對他都這般態度。
將視線從少年身旁的空椅上移到了距離更遠的床榻上,印凌目不斜視,蹣跚的走了過去。
好累,這個垃圾身體。
等他終于坐到了床上,翻看了記憶之後︰這個垃圾老頭。
怪不得所有人對他的態度都那麼奇怪,看到爛人,態度能正常到哪去?
自私、惡劣、虐待、摳門……
捂住嘴,印凌有點上火,為什麼他要穿到這種垃圾的身體里?
嗯?這是什麼?
腦海中好像多了個奇怪的東西?
這是一種很奇妙的感覺,難以言喻,印凌疑惑的在腦海中踫觸了一下,忽的眼前景色大變!
原本的小破屋突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山清水秀的世外桃源,靈氣氤氳。
呃?
印凌呆滯了一下,滿頭的問號就像要跟噴泉似的涌出來。
這該不會是……補償吧?
是把他弄到這種‘人間家獄’的補償?
是系統干得麼?
皺了皺眉,印凌在心里喊了幾次系統,卻得不到回應。
有點……古怪。
外界,窗邊。
那個雙手還在縫補衣物的少年,皺起眉頭,一雙眼楮不自覺的瞥向床榻,眸底閃過一絲懷疑。
正要收回視線,卻看到那個老頭身子一歪,倒在了床上。
他似乎是被驚醒的,而猛然睜開的雙目正好與他對上視線。
兩人皆是一愣,危摯立即扭頭。
光是對上視線就讓他感到惡心不已,一秒都不想再看下去。
“……”撇撇嘴,印凌翻了個白眼坐起身來,冷聲道︰“這麼討厭的話,逃走不就好了?”
聞言,少年身形一僵,似乎懷疑自己听錯了,沉默兩息後也不知道是想到了什麼,再次扭過頭時,那張原本淡漠的臉上已經帶上了怒色。
“這麼瞪我做什麼?我說錯了嗎?”印凌勾起一絲嘲諷的笑來︰“想逃就逃嘛,我絕對不會去抓你的。”
這回危摯听的很清楚,谷老頭允許他離開了。
可是谷老頭真的是那麼好的人嗎?
危摯的眸子里滿是驚疑不定。而印凌已經不再理會他,自顧自的起身走到了衣櫃前,蹲下身在櫃子底下摸索著。
“給我休書。”危摯冷靜下來,帶著幾分試探,盯著印凌的後腦勺說出了這句話。
已經,很久沒有再說過這句話了。
剛開始的時候,當他知道那個可惡的老頭趁著他重傷昏迷的時候將他娶了,內心就無比厭惡,不知道說了多少次想要休書,可是谷老頭就是不肯給。
不僅如此,越是反抗,谷老頭就越是將他看的緊,還會克扣他的食物,增加他的工作量,為的就是讓他一直處于饑餓感和疲憊感之中。
“嗯,好啊。”印凌隨口應著,從衣櫃底下摸出一個小木盒,然後又在身上找到一把小鑰匙,將木盒上的小鎖打開。
他這般隨意的態度,讓危摯再度吃了一驚,與記憶中的惡毒老頭完全對不上。
“你……真的願意讓我走?”危摯皺著眉頭,心下雖然高興,但同樣也有些愁。
他之所以一直隱忍的呆在這里,原因並不只是谷老頭不讓他走而已。
以他的身手,就算傷勢還未痊愈,想要逃也不是難事。
但是他的東西還在谷老頭哪里,而且他現在就算逃離了這里,也回不了家。在外流浪的話,處境還不一定會比現在好。
畢竟見的人越多,被人找到的可能性也就越大。
比起天天被人追殺的日子,在這里的日子也就是稍微累點而已。
“我無所謂,你愛留就留,愛走就走。”
印凌頭也懶得抬,在小木盒子里翻來看去,確認了大概財產之後,才取出了兩顆小碎銀,然後把小木盒塞回原位。
撐著櫃門吃力的起身,印凌再一次唾棄這具老邁的肉身。
見少年不再說話,印凌也懶得理他,自顧自的出去了。
身後,少年望著那佝僂的背影,皺了皺眉,又看了眼衣櫃下方的陰影處,眸底涌上迷惑。
以前的谷老頭可是把錢財看的跟命一樣重要,會當著別人的面取錢嗎?不可能的。
可是今天這是怎麼回事?谷老頭的所有行為都與之前大不相同。
但是一碼歸一碼,危摯還是討厭他,看一眼都惡心的那種。
印凌走到院子里,拖來個椅子坐下,听著一旁屋子里都快有些神志不清的哼哼聲,眉頭越皺越深。
記憶中,這老四的媳婦年紀可還小,今年也才十五!
這個世界規定男子十五娶親,女子十三而嫁。
這特麼的……
他都不想說了。
而這老四媳婦也挺可憐的,十四歲的時候嫁過來,瘦不拉幾的,性子也怯懦,想來在家里過的也不是多好。
谷老頭又是個黑心的大家長,對這些兒媳婦都是當奴隸一樣的使喚,而且還摳摳巴巴的,飯都不一定能給她們吃飽。
【宿主!】
腦子里突然響起系統的大叫聲,印凌一怔,有些不悅。
好吵。
【您剛剛怎麼切斷了和我的聯系呀!太過分了嚶嚶嚶!】
“……”嘁,原來你還沒滾蛋啊。
【哇!太過分了!我為了您的幸福一直都在努力工作!您怎麼可以這麼對我!】
印凌一臉冷漠︰你剛剛說我切斷了和你的聯系,是怎麼回事?
【咦?不是您切斷的嗎?那您剛剛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比如暈倒什麼的?】
印凌眉頭一挑︰不,是我切斷的。
他好像知道了什麼有趣的東西。
【哇!您現在在想什麼啊!為什麼我這邊一直在消音啊!啊啊啊啊吵死了我受不了我要休眠!!】
“……”嘴角一勾,印凌垂下眼簾。
真是沒想到啊,空間居然是排斥系統的。
也就是說,系統還不知道空間的存在。而且從空間出來之後,似乎還有一段‘安全期’。
這段時間之內,系統可能無法聯系到他。
時長大概……三分鐘左右?
印凌回憶了一下從空間退出後到系統重新出現的那段時間。
“來了!穩婆來了!父親!穩婆來了!小葉兒!穩婆來了!”
一聲急促的男子叫嚷傳進了院子里,打斷了印凌的思緒,隨後才看到門口闖進了一個高頭壯漢,手里還拽著一個年過半百的發福婦女。
壯漢滿面紅光,婦女倒是白了臉,還喘的上氣不接下氣的。壯漢一放手,她就累癱在地上了。
印凌沉著臉,走過去就給了老四一腳。雖然這‘虛弱’的一腳對老四而言不痛不癢的,但還是把他踹懵了,心想該不會是父親反悔了吧?畢竟叫穩婆來是要花錢的!
果然,他就不該高興的太早,還以為父親終于知道心疼兒媳婦了……
“我讓你請人,你就是這麼請的?”印凌瞥了一眼老四,有點無語,“還愣著干什麼?還不快去給穩婆倒點水喝!你看你都把人累成什麼樣了!這幸好是同村的,要是離的遠,你是想累死誰呢?!”
老四怔怔的听著訓斥,發現父親並不是後悔叫來了穩婆,頓時就高興了,趕忙傻笑著跑去倒水。
至于挨罵什麼的,根本就沒放在心上。
印凌拉過一把椅子,扶著穩婆坐下,歉意道︰“不好意思,讓你辛苦了,我這傻兒不帶腦子的。”
穩婆氣喘的厲害,根本說不出來話,只能擺擺手,表示算了不打緊。
印凌便摸出了一個碎銀,塞到了穩婆手里,看著穩婆一愣,又認真的說道︰“我家的老四媳婦兒,就交給您了,還請盡力!”
穩婆怔怔的看著印凌,似乎是沒想到這平日里小氣吧啦的人,居然這麼大方了,實在是讓人意外!而且這錢還是花在兒媳婦身上的!這就更稀奇了!
不過她也收了,點點頭,壓抑著喘息回道︰“應,應該的!”
這個時候,老四也端著水來了,因為跑的急,碗里的水還灑了大半。
印凌這叫一個無語,但也懶得說什麼了。只是轉向穩婆,關切道︰“要不要再歇會兒?”
穩婆喝了水,氣還喘著,但休息了這麼一會兒,已經好多了,體質到底是比谷老頭好。更何況還收了錢,便不能拖拖拉拉的。于是搖了搖頭,掙扎著起身。
印凌和老四趕忙伸手扶她,直送到了四房門前才停住腳。
穩婆一進去,老四便又焦慮無措了起來,印凌瞥了他一眼,走到一旁的椅子上坐著等了。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老四媳婦兒的聲音又響了起來,痛叫連連,忽高忽低。就算被穩婆說了喊聲太大會分散力氣,她也控制不住。
印凌皺起眉頭,他不是沒听說過女人生孩子會很痛苦,但是沒親身遇上,所以也就沒有感覺。
可如今听到這聲音,真的是挺揪心的,不免升出幾分同情。
又過了一段時間,閔氏出來了,臉色並不好。
印凌心頭一跳,沉聲問道︰“怎麼樣了?”
一旁,老四也一臉緊張的听著。
“穩婆說……難產……”閔氏在面對谷老頭的時候,顯得有些懼怕,說話都很猶豫,“說是四弟妹骨盆狹小,再加上產力不足,怕是……有危險……”
一听這話,老四就癱了,魂都被嚇丟了一半。
印凌也是緊鎖眉頭,他對這些一竅不通,便說道︰“問問穩婆,有什麼是我們可以幫得上忙的,或是需要什麼東西,我會盡量弄來!”
閔氏聞言一呆,老四也是呆住了,兩人都傻傻的望著印凌,那眼神別提多古怪了。
懷疑、驚訝、迷惑、猜測等等,攪做一團。
父親是真的變了!
完全就像換了個人!
本來他今天肯請穩婆過來就很稀奇了,現在還這麼大方又體諒!簡直詭異!
不過就目前的情況來看,他們巴不得谷老頭立地成佛大慈大悲普度眾生。
老四還覺著在夢里呢,一個大男人,哭的稀里嘩啦的,抱著印凌的腿就開始嚎︰“父親!您是我的親生父親啊!嗚嗚嗚!您一定要救救小葉兒和她肚子里的孩子啊!嗚嗚嗚……”
嘴角一抽,印凌嫌棄的抖了抖腿,沒能甩開,郁悶至極也就懶得理他,而是繼續看向閔氏。
閔氏回過神來,下意識的低下頭去︰“我進去問問。”
說罷,轉身進屋了。
不過一小會兒的功夫,卻好似等了許久,閔氏又出來了,臉色卻比之前還要難看。
“父親……穩婆她問你,保大還是保小……”
呼吸一滯,印凌有些驚愕,老四更是傻了,瞪著眼楮如同雕塑般動彈不得。
保大保小?
這句話好像有點耳熟,以前在電視上听過,卻從來沒什麼感覺。可是此刻,這四個字切切實實的連系著兩條生命,並且將由他來選擇誰生誰死?!
【宿主宿主!!男主出現在鎮上啦!快去偶遇他吧!快點快點!】
本就有些煩躁的印凌鎖死了眉頭,對系統的好感度從原本負1000變成了負10000。
“老四,你想保大還是保小?”扭過頭,印凌看向了失魂落魄的老四。
“我?”老四訥訥的轉過臉,眼淚流的跟開了閘似的︰“……嗚嗚嗚……我、我兩個都要嗚嗚嗚……父親,父親……救命吶父親嗚嗚嗚……”
“沒出息的,哭個錘子。”印凌鄙視的撇撇嘴,扭頭對閔氏說道︰“讓穩婆等我一下,我去去就來。”
丟下這麼一句,印凌就跑回正屋去了。
糟糕的身體跑起來非常吃力,兩條腿有點不听使喚,但總歸還是比走路要快一些。
【宿主!!您為什麼不理我!快先別管這些了,那女人注定生不下孩子的!您現在應該以男主的事情為重!】
沉著臉,印凌在閔氏等人詫異的目光下關上房門,一轉頭卻又看到了窗邊的少年,這才想起,這個房間里還有別人。
藏錢的地方暴露了無所謂,反正不是他的錢,正好也試探一下這個少年。
但空間是他的秘密,絕對不能被外人知道。
“衣服不用補了,你出去幫忙吧。”
印凌淡淡說著,走向自己的床榻。
少年也不多問,放下衣物就出去了。
房門再次開合,印凌已經坐到了榻上,閉上眼,他又進入了那片奇異的世外桃源。
與此同時,系統的吵鬧噪音也戛然而止,印凌心情+100。
他本就是接受能力極強的人,這些奇異的事情對他而言並不算什麼。不管是穿越也好還是系統也好,亦或是這個空間也好,他也就是吐吐槽,內心深處其實也沒什麼太大的波瀾。
對于一個不怕死的人而言,什麼事情都是沒什麼大不了的。
空間內,印凌到處尋找著能派的上用場的東西。在這里,他不再受外界的肉身影響,行動能力堪比神祗,甚至還能飛!
這大大提高了他的效率。
突然,前方的竹林里沖出了一道光束,是鐳射般的瑰麗炫光。
印凌的狗眼有點受不住。
但那炫光成功的引起了他的好奇,他降落過去,看到了一座設計有些古怪的兩層小樓。
“兌換……商店???”
讀出匾額上的簡體字,印凌一臉的黑人問號。
說實話,穿著一身古服看到這四個字,印凌的第一反應不是親切,而是違和感!
外界。
谷家小院。
四房門前的閔氏眼神怪異的望著正房,焦急又懷疑的等待著。
她果然還是有點不敢相信,不敢相信這個惡公公會突然變得好心起來。
他不會拿出什麼毒藥來吧……
不不不,不會的,要是想加害四弟妹,就不會請來穩婆了,更何況四弟妹也算個勞動力,買毒藥還要花錢呢……
“吱呀——”
正屋的房門沒多久就開了,谷老頭一臉平靜的走出。
閔氏看著他行動不便的樣子,猶豫的迎了上去︰“父親……可是有辦法了?”
“嗯,”印凌點點頭,將手中的一個小瓷瓶遞給她,淡聲道︰“拿去給老四的媳婦喂下試試。”
“呃,這是?……”閔氏吃驚的看著這個精致的小瓷瓶,她頭一次見到這麼好看的小瓶子,有一種里面裝的東西也會很珍貴的感覺。
也正是因為如此,它和這個窮苦的農家小院有種格格不入的感覺……
該不會是以前危郎的東西吧……被公公搶去了一直沒還的,現在這樣拿出來用真的好嗎?
下意識的,閔氏就朝著一旁正在劈柴的少年瞄了一眼,發現他正盯著自己手里的小瓷瓶,緩緩的皺起了眉頭。
看吧,果然是他的。
閔氏變得更猶豫了,但印凌推了她一把,催促道︰“快去吧。”
產房里,柯葉兒再次處于半昏迷的狀態。閔氏進屋看到她那樣,便也不再猶豫,將小瓷瓶里的液體喂給了她。
液體是純淨透明的,乍一看和普通的水沒什麼區別,但某一個恍惚間,閔氏好像看到了水中閃爍著星星點點的光,仔細看時又都消失不見,有些奇異。
她懷疑是不是自己眼花了。
一旁,馬氏湊了過來,眸色泛亮的盯著瓶身,笑道︰“哎呀,這小瓶兒真精致!給我也看看!”
小瓷瓶被奪走,閔氏暗自蹙眉,但下意識的忍讓讓她沒有吭聲。
“看完記得還給父親,”一旁,一直都默不作聲的白氏開口了,嗓音低沉︰“別看完了忘記還,還說在大嫂身上。”
她是老二的媳婦,長相並不差,卻和聲音一樣,給人一種很陰暗的糟糕感受。
馬氏的小心思被當場揭穿,有些羞惱,正要說點什麼,就听到老四媳婦突然一個抽氣,清醒了過來,並發出一陣痛叫,似乎正在用力分娩。
她們心中一喜,卻見穩婆眉頭緊皺,急聲叫道︰“不行,生不下來!快,快去問問!到底是保大還是保小!晚了兩個都活不了!”
“什麼?!”
閔氏三人頓時都慌了,床榻上的柯葉兒帶著哭腔,留戀卻堅定的叫道︰“保……孩子!啊啊!……求求你們……保、保孩子!啊!!”
“……”閔氏三人不知所措的望著她,一時不敢吭聲。
穩婆大急︰“還愣著做什麼!!快去問啊!!晚了就都來不及了!”
“我、我馬上去!”閔氏回過神,抹著眼淚急忙轉身,卻看到房門被人從外面推開!
門框外,站著背光的高瘦身軀,雖然佝僂了,但還是很高大。
“父,父親?!”
無論是誰,都驚呆了。
而印凌卻一臉平靜的邁進了門檻。
“啊!”馬氏發出一聲驚叫,“這,這不合適啊父親!您不能進來!”
“對啊父親!!您不能進來啊!”閔氏也被嚇到了,穩婆更是瞪圓了眼楮。她見過不少男人都避諱這事的,覺得女人生子是‘不潔’、‘不詳’的。所以最多也就是在門外等著,哪會自己進來?
更何況他這個身份還是做公公的,那就更不合適了!!
“父、父親?!”門外的老四這才反應過來,掛著鼻涕眼淚的沖進來,想要把印凌拉走,卻被印凌的一句話給鎮住︰
“你還想不想要你的媳婦和孩子了?”
老四一呆,想啊,當然想!
可是靠老父親有用嗎?他的父親幾斤幾兩他還不知道嗎?!
更何況連穩婆都沒辦法了,他的父親難不成還能比穩婆更懂接生?
不可能的!
這簡直比天上下金子還扯淡!
“嗚嗚嗚父親,我……想保小葉兒……”老四在印凌的面前跪下,撕心裂肺的做出了決定,“只要小葉兒還活著,孩子以後可以再有的……嗚嗚嗚孩子……會再有的……”
印凌淡淡的看著他,說白了,他就是怕印凌添亂,會害的他們母子雙亡,所以寧可讓穩婆二保一。
“不、不行……”床上,瘦小的柯葉兒急了,淚和汗已經無法區分,近乎哀求道︰“四郎,求你……保孩子,孩子一定要活著!求你了!”
“嗚嗚嗚嗚小葉兒……”老四本就愛哭,一听這話,哭的更慘了。膝行幾步撲到床邊,握住柯葉兒的小手,半晌憋不出話來,就是一個勁的哭著搖頭。
周圍的人都不禁有些淚目,連看慣了生死的穩婆都有些動容。
畢竟像這樣感情深厚的夫妻,在這個世道上還是很少見的。多半都是保小孩,女人什麼的,再娶就行了。
那邊正在催人淚下,印凌的腦子里也開始吵鬧。因為從空間出來後的三分鐘‘安全期’已經過去。
【宿主!!您怎麼又切斷了和我的聯系!!太過分了!您這樣會錯過男主的!】
印凌面無表情︰閉嘴,你很吵。
【宿主!!男主為重啊男主為重!!您怎麼就不明白呢?!這可是為了您好啊!!您現在去還來得及!!】
哼。
眸色一沉,印凌心中嗤笑︰男主為重?之前是誰告訴我要學會‘包容’與‘愛’的?又是誰要我領悟家庭的偉大意義的?可是現在卻要我見死不救?
【可是您能怎麼救?!您救不了的!至少現在不行!听我的吧!去找男主!他可以教您修仙!只要您步入仙途,以後遇上這種小事,還不就是一個小法術的事兒?】
修仙?法術?
印凌眉頭一皺,想起了空間里的那個兌換商店,心底閃過一絲猜測。
【啊!宿主!!您又在想什麼!我這邊怎麼又開始消音了啊!!】
印凌微笑︰嫌吵你就滾去休眠啊,正好我也嫌你煩。
【宿主!!!您太不听話了!!!不去找男主您絕對會後悔的!!】
喊完這句,系統的聲音就消失了,腦子里頓時安靜了下來。
印凌心情+200。這可真是個趕走系統的好方法。
“好了,都別哭唧唧的了,除了浪費時間,屁點用都沒有!”
印凌說著走到床邊,冷血無情的樣子破壞了剛剛的悲情氣氛。
“嗚嗚嗚父親……不要傷害小葉兒……求您不要傷害小葉兒嗚嗚嗚……”老四一見印凌靠近,就立馬慌了,擋在床前。
穩婆更是心生不悅,對谷老頭這種分不清事態嚴重還進來搗亂的行為十分厭惡!
幾個兒媳婦也在一旁小心翼翼的哄勸他,哭求他。
也是,谷老頭臭名昭著,虐待兒媳婦的事情只多不少,再加上印凌也是懶得做出善良的樣子,那就更難取信于人了。
生死攸關,他們不信也屬正常。
掃了眼床上快要力竭的少女,印凌垂眸看向老四,顯得有些居高臨下︰“如果我說,我有八成的把握可以讓他們母子平安,你肯不肯試?”
印凌懶得廢話,只說重點。如果他們不願相信,那就算了,反正仔細想想,這件事跟他也沒什麼關系。
果然,屋內幾人面面相覷,眸中盡是不安與懷疑。
印凌看在眼中,無所謂的笑了笑,轉身就走。
既然別人都不肯相信,他又何必上趕著呢?他又不是來普度眾生的,關他屁事!
再說了,他也不是百分百的把握,萬一出了事,還吃力不討好。
見印凌果斷離開,屋內幾人都松了口氣,但不知怎的,心底卻並不舒暢。老四更是詭異的沉默了下來,連哭都忘記了。
穩婆驅趕著老四出去,她已經要準備工具肢解嬰兒了,時間拖的越久,柯草兒越危險!
二保一就是這樣。保大人就肢解孩子,然後一塊一塊的取出來;保小孩就割開大人,取出嬰兒。
“父親!!”
在邁出門檻的那一刻,沉默的老四突然大喊一聲,然後‘噗通’一聲跪了下去。
在絕境中出現的一點點希望,都會被人心無限放大,從而生出僥幸心理。
他們會忍不住花費大量的心思去想象著那一點點的‘萬一’︰萬一成功了呢?萬一贏了呢?萬一可以呢?……
此刻的老四就是如此。
他本就頭腦簡單,性情單純,他在‘僥幸’中更容易迷失,也更容易沖動。
再加上現在,他對于妻子和孩子的‘貪心’,已經頭腦發熱了。
他此刻像極了一個賭徒!
前方的印凌勾起唇角,反身走回︰“你以後,可不能賭博啊。”
仿佛是在勸告一般,印凌還拍了拍他的肩,在他突然困惑的眼神中,印凌再次向屋內走去。
這一次,他的臉上是不容反抗的威嚴。
沙啞的老年音沉穩而堅定,他仗著現在是一家之主,就命令道︰“老三媳婦,你帶著穩婆出去歇會兒。老大媳婦和老二媳婦,就負責準備些吃食,好生招待穩婆。”頓了頓,他又補充道︰“順便把院里的雞殺上一只炖上,回頭給老四媳婦補身子。”
他說的話並不多,但听在周圍人的耳朵里,每一句都不亞于一個重磅詐彈!
這是何等的自信?!還沒開始呢,就要讓人把雞先炖上!
但這無疑讓人安心不少,且印凌的氣場強大,輩份又是最高,他們不得不退出了門外。
“這……”穩婆還是有點兒懵逼。她還從沒听說過把穩婆請出去,然後公公去接生的!
這合適嗎?這合適嗎!
“呃……”閔氏和馬氏一個低頭一個眼神亂飄,完全無法回應。只有白氏沉默了一會兒,低沉道︰“先按父親說的做吧,他看起來是認真的。”至少不像要害人的樣子。
一旁,老四蹲在門邊,臉上的淚痕已經風干,一雙粗糙的大手掐在一起,像個多動癥一樣沒有停下來過。任誰都能看出他的不安和期盼。
屋內。
柯葉兒見人都出去了,她的恐懼比任何人都要強烈,她的腦子里滿是惡公公的可怖面容。
剛開始,她會控制不住的瘋叫,朝周圍的人伸手求救,甚至想要爬下床逃跑,但是那些人都只是安撫了她幾句,就都離開了。
在房門關上的那一刻,她的恐懼到達頂點,反而安靜下來。
她像是一只被靠山拋棄了的寵物,瑟瑟發抖,不敢吭聲。
本以為,她將面對世界上最殘忍的地獄,然而事實卻令她有些茫然——那個惡公公竟然露出了她從未見過的溫和表情!
“不想死就躺好了,盡量放輕松。只要你乖乖听話,不要搗亂,我有很大的把握能讓你母子平安。”印凌微微笑著,心下藏著些許興奮。
他這個人有點隱性嗜血,對于即將給別人‘剖腹取子’這件事,他有點興奮。
原本他並沒有這個打算的,他對分娩之事一竅不通,只想在空間里找個能補充精力或是促進傷口愈合的東西,但是空間的神奇之處大大超出了他的預料,這才有了這第二手的準備。
他曾看過網絡推送的剖宮產視頻,也對傷口處理有點研究。畢竟是經常受傷的人,而且又喜歡獨來獨往,所以傷口處理久而久之就有了心得。
他對這個很有自信,更對空間里的東西很有自信!
印凌已經拿自己做過試驗了,之前在胳膊上劃出的傷口,分深淺和用量的不同,愈合時間也不同。
沒有人比他更清楚那個空間里帶出來的東西會有多麼神奇!
但這依舊不能保證百分百的成功,畢竟是要面對‘剖腹’這種傷口,而且他無法拿到更好的東西——那個兌換商店,需要一種叫做‘靈石’的貨幣來進行交易。
毫無疑問,印凌一個也沒有,所以他只能拿到唯一一個免費的小瓷瓶。
小瓷瓶是空的,印凌往里邊裝了空間湖水。
“把眼楮閉上,”印凌微微笑著,挽起袖子在一旁的木盆里仔仔細細的洗著手,語氣柔和︰“有件事我得先告訴你,雖然我很想給你用一些帶有麻醉效果的東西,但你這個情況我不敢亂用,怕傷了你和孩子,所以只能靠你忍耐了,你願意嗎?”
柯葉兒閉著眼楮,听著印凌與平時截然不同的溫柔語氣,努力說服自己去相信。
因為現在,她除了相信,別無選擇!
況且分娩的疼痛已經很可怕了,難道還能比這更痛嗎?
顫抖著雙唇,柯葉兒忍耐著撕裂的痛苦,虛弱的點點頭。
為了孩子,這個年小嬌弱的女人,爆發出了強大的意志力!
各種意義上來說,封建社會的女子真的不容易。這麼小的年紀,在現代可能還是個天真爛漫的孩子,然而在這里,已經飽受生活的艱辛,甚至還要承受分娩之苦。
“能忍就好。”印凌對她的堅強心生好感,擠一塊方帕疊好,敷在她的眼楮上,道︰“無論發生什麼,沒有我的允許,不能取下方帕,知道嗎?”
見柯葉兒點頭,印凌便將兩個木盆里的水倒在了一起,騰出一個空盆後帶進了空間,裝滿空間湖水後再端出來。
取出穩婆的工具,印凌洗淨消毒,手術開始。
為了以防萬一,印凌在手術開始之前,朝著外面大喊了一聲︰“我要開始了!無論發生什麼,沒有我的允許,誰也不許進來打擾我!否則出事了就是你們的責任!知道嗎!”
他都這樣說了,還哪有人敢不答應?老四更是杵到了門口當起了門神。
柯葉兒的狀態看起來不算太糟,畢竟之前喂了空間湖水,她的體力得到了補充,分娩的傷口也沒有惡化的太快,這給印凌爭取了時間。
他選擇宮下橫切,這里肌層薄,橫切易撕,出血也會比較少。
剖腹並不是一刀切那麼簡單的事,又不是殺人,當然不能那麼直接。他需要一層一層的割開腹部,像是皮膚、脂肪、筋膜、肌肉、腹膜等等,一層又一層。
這種痛苦可想而知,柯葉兒疼的涕淚橫流,剛開始還顫抖著喊了兩聲,說自己好疼,後來就喊不出來了,只能發出木訥的‘呃呃’聲。
某種意義上來說,她果然還是經歷了一場地獄之旅。
終于割開最後一層的羊膜,印凌小心的擠壓柯葉兒的腹部,推出了孩子。
嬰兒一入手,剛剛還從容冷靜一刀接一刀的印凌就突然變得有些不知所措了。
靠……這小玩意兒怎麼搞?
眼看著嬰兒小嘴一張就開始哭,印凌寒毛倒豎,立馬喊道︰“穩婆進來!”
房門外,听到嬰兒啼哭的瞬間,人們都傻了。
無法形容他們此刻的心情,是震驚?是愕然?是驚喜?還是不敢相信,如在夢中?
總之,這是奇跡!
老四高興都快飛起來了,簡直幸福的沒邊。
而穩婆最為震驚,她最明白柯葉兒的情況,所以實在想不明白谷老頭是怎麼讓柯葉兒順利生產的!
等她進去看到柯葉兒腹部的切口之後,她才明白。果然還是割開了!!她就說嘛,怎麼可能生的下來!!
但是谷老頭的切口怎麼弄的這麼好?!不僅出血少,還傷口小!
可是割的再好又有什麼用!
穩婆利索的剪開臍帶打好結,然後為嬰兒清理,並下意識的朝印凌看去,想看看他接下來要怎麼處理那個切口。
要她來說,柯葉兒八成是完了。先不說傷口怎麼愈合,光是感染就是個大問題!!
或許……谷老頭一開始就沒打算保大人也說不定!
“麻煩穩婆先帶孩子出去吧,我這邊還要縫合傷口。”印凌微微一笑,看起來比之前要有人情味多了,似乎心情不錯。
穩婆一愣,心想‘縫合’要怎麼縫?當人也是衣服嗎?破個洞補補就好了?
但她也沒說什麼,點點頭將嬰兒包好,立馬出去了。
很快,門外就是一片歡聲笑語和喜極而泣的聲音,然後迅速轉進了隔壁房間。因為小嬰兒剛出生,不宜在室外久呆。
印凌並沒有真的去縫合傷口,因為沒有縫合線,所以他就人為的用手推合了傷口,然後往上一點點的澆空間湖水。
這個過程比他想象中的要難,也比他想象中的要累,好在效果並沒有讓人失望,傷口切切實實的在快速愈合。
兩刻鐘後,傷口愈合的只剩下表皮的切口了。是印凌故意留下的。
將傷口包扎一下做做樣子,印凌終于松了口氣。
果然,比起修復,他更喜歡破壞。
所以他這種人,是不適合婚姻的,與其娶了別人卻要傷害她,還不如一開始就保持距離。
打開房門,印凌一愣,因為老四就站在門外,一副焦急不安的樣子。一看就是等的太久,所以不放心了。
“父親,小葉兒她……怎麼樣了?”老四猶豫著問道,眼楮不受控制的越過印凌的肩頭,朝著房內看去。
看看,這才是適合婚姻的人。
“睡著了,死不了。”印凌神色淡淡的回了句,正打算去找穩婆,卻見老四又一次‘噗通’一聲跪了下來。
“父親!!我……”
“別擋路,滾開!”
老四正打算表達一下自己滿溢而出的感恩之情呢,就被印凌不耐煩的打斷了,頓時全部哽在喉頭,上不來又下去的,有些委屈。
“你的情緒全寫在臉上了,不說我也知道,所以別廢話,讓開!”
“呃……是。”
老四乖巧的挪到一旁,眨巴著大眼楮望著印凌佝僂的背影,心底升起蓬勃的崇拜和感激。
灶房門內,陰影處露出了老三的半張臉,他神情詭異的盯著印凌。
印凌心有所感,扭頭看去,卻沒發現什麼異常。
找到穩婆,給穩婆又包了紅封,印凌這才客客氣氣的將人送到了門口。
穩婆收了錢心里高興,沒想到谷老頭的變化居然這麼大!
先不說人變好了,也不摳巴了,還大方起來了!
要說以前的谷老頭,那是絕對不可能會給兒媳婦請穩婆的,他的頭兩個兒媳婦都是由谷老頭的前妻接生照顧的,那可是個好人!可惜被谷老頭活活給磋磨死了。
現在好了,這老四媳婦也是個有福氣的,正好趕上谷老頭改邪歸正!
雖然生的是個女兒,但谷老頭看起來一點都不介意!包給她的紅封比別人家生兒子給的還多!
又是拉著印凌一頓猛夸,穩婆很想套套近乎,然後順勢問問那剖宮的事情。可是她卻發現,她每夸一句,印凌的眉頭就皺上一分,不禁有些尷尬,只好說了兩句吉利話,就速度離開了。
目送穩婆走了一段距離,印凌才反身回了小院。
比起剛來時的慘烈,現在的小院總算有個正常點的氛圍了。
“給我打點熱水,我要沐浴!”印凌一邊說著,一邊朝著正屋走去。
他沒有看向任何人,這句話的音量也不是很大,但足夠讓身旁的幾人听到。
“是,父親。”身後傳來回應。
院中,見穩婆離去,幾個房里都有小腦袋探了出來,是老大老二還有老三的孩子們。
與此同時,去挑水的老二現在才遲遲而歸,身上濕了大半,眼周還有青紫。
老二媳婦是個看起來很陰沉的人,即使是看到自家丈夫這般狼狽,氣質上也無變化,只是眸中露出了關切與詢問。
老二嘿嘿一笑,撓了撓臉頰有些尷尬的樣子︰“不小心摔了一跤……不用擔心,我沒事!”
摔能摔成這樣?
垂下頭,白氏沒有拆穿他,只是默默的反身回屋,給他找換洗的衣裳。
正屋內。
印凌寬衣解帶,已經迫不及待要洗澡了,他都快被燻吐了!
之前因為老四媳婦的事情,他一直忍耐著,現在事情解決了,再不洗天理不容!!
【宿主?!您居然救了柯草兒母女?這太驚人了!沒想到您還有這個本事!您是怎麼做到的?為什麼我有些地方看不到?】
驚訝的聲音自腦海中響起,印凌脫衣的手一頓,心情-500。
合著這個系統即使休眠了也能看到他這邊發生的事?
這特麼還有沒有隱私了?
【哎呀宿主,別不高興嘛,給我看看也沒事啊,我又不會說出去~】
印凌煩躁了︰看不看和說不說是兩碼事!別把偷窺說的這麼理直氣壯!
【這才不是偷窺呢!!話說您到底為什麼這麼討厭我呀!明明很多人都喜歡我的!】
印凌一臉冷漠︰是嗎,那不好意思啊,我這人不太正常。
【哎呀宿主,別這麼說自己嘛,不正常是可以改的!我和男主一起幫您改!所以建議您現在就去鎮上偶遇男主吧!您將體驗到催人淚下的愛恨情仇,然後從中領悟愛與包容的……】
印凌︰突然想起來,我的小瓷瓶還沒拿回來。
【哇!宿主!你又想到什麼了!我這邊怎麼又消音了!】
印凌︰還有空間里那麼多的小花花,洗澡的時候要不要拿出來洗香香。
【哇啊啊宿主!!您太過分了!您欺負我!吵死了!吵死了啊!!】
印凌︰小瓷瓶雖然是兌換商店的免費贈品,但只有一只,所以感覺有點舍不得。
【……】
腦子里安靜了下來,印凌心情+500。
熱水是危摯送來的,印凌裸著身子坐在桌邊,撐著下巴面色古怪的盯著那俊美少年忙來忙去。
他有點想不明白,谷老頭究竟為什麼會對一個男人產生那種心思?難道長得好看就行了?
不過好在,這谷老頭從未成功過。因為身體差,也因為危摯會反抗。
“水好了。”
冰冷的聲音帶著厭惡的情緒,從那少年好看的薄唇里發出。
他沒有看向印凌,且渾身上下都表現出了排斥與厭惡。
印凌回過神,走過去坐進浴桶。
溫水沒過胸口,他舒服的謂嘆一聲。眼看著危摯拿著方巾準備給他搓背,他笑著擺了擺手︰“不用了,你坐著歇會兒吧。”
讓一個極度厭惡自己的人從背後給自己洗澡,印凌覺得谷老頭沒死的太早全靠這孩子善良。
而危摯,聞言微怔,蹙眉望著印凌。
他還是無法相信,一個人變化起來,真的會變這麼多嗎?幾乎找不到原先的影子了!
雖然在‘不知羞恥’這方面並沒有改變,甚至還變本加厲了——谷老頭居然提前蛻光!難道他都不會害臊的嗎?!
危摯簡直惡心到無法直視。
而且谷老頭還一直盯著他,本以為是起了色心,卻沒想到又成了‘君子’,令人匪夷所思。
那邊危摯思緒亂飛,這邊印凌洗的悠然自得,但是很快,他的臉色就變了。
這麼髒?!!
這死老頭是一輩子沒洗過澡嗎?!
印凌的心態炸了,足足讓危摯換了五次浴桶的水,才洗到滿意,人累的直喘,老皮都搓紅了!
如今癱在浴桶里,根本不想再動。
雖然他出去野生的時候會面對更多更髒的情況,但是洗別人的身體,感覺是不一樣的!骯髒的感覺是會加倍的!
說白了,就是一種心理潔癖。
危摯也是累的夠嗆,面容見汗卻不見紅,而是發白,原本挺直的身軀也下意識的躬了起來,似乎是在保護什麼。
當印凌第三次看到危摯偷偷按住胸口的時候,他忍不住開了口︰“胸口疼?”
危摯一愣,迅速放下手,神色冷漠而警惕︰“沒有。”
“……”印凌瞥了他一眼,神色淡淡的問道︰“老大老二回來了嗎?”
“嗯。”
“那就幫我隨便叫一個過來。”
“……”
危摯沒有回應,也懶得多問,直接轉身出去。
來的是老大,高大健碩,濃眉大眼,言行舉止都透著穩重。
印凌換上了干淨衣裳,渾身舒泰讓他心情不錯,神色緩和道︰“幫忙把水倒了。”
“是,父親。”
老大應了一聲,照做。
一旁,危摯一呆,略有些愕然的望向印凌,印凌卻沒有看他,自顧自的開始整理床榻。
這下危摯更震驚了,他在這里呆了快一年了,還從沒見過谷老頭自己整理過除了錢以外的東西!
這種事情,多半都是交給兒媳婦或是他來做的。
但是沒有人會喜歡為討厭的人做這些事。所以谷老頭此刻能自己做,他松了口氣。
窗外的晚霞透過窗欞,照進屋內,預示著這個白天即將結束。
印凌把谷老頭用過的床上用品全部都換了,因為被褥和枕頭沒有多余,所以他今晚只能直接蓋被套,且沒有枕頭,得等明天去鎮上買。
【咦?鎮上?!宿主終于準備去鎮上了嗎?!太好了!您去了鎮上可別忘記找男主呀!!他就在劍石……】
不等系統說完,印凌就開始回想空間的事情。
【啊!!宿主!您能不能不要想些會消音的事情來打斷我說話啊!這樣很沒禮貌誒!】
印凌︰啊,空間真好用。
【啊啊啊宿主!!我討厭你!!】
吼完這句,系統就再次進入了休眠。
悠悠哉哉出了房門,印凌拖了把椅子愜意的坐在院子里晾頭發,灶房里飄出的炖雞香氣越發濃郁。
這個氣味對于久不見葷腥的人來說,實在是太誘人了,滿院的人都開始打腹鼓。而正在長身體的危摯自然也是受不住。
他平日里就沒怎麼吃飽,干的活又多,肚子一叫,那聲音就特別的悠長,還響亮。
臉上一僵,危摯有些尷尬。
印凌瞥了他一眼,他羞惱的瞪回一眼。
那樣子看起來有些有趣,印凌忍不住勾起唇角,卻將危摯氣的臉頰泛紅。
還挺可愛。
……???!!
趕緊別開眼,印凌摸了摸側頸。
糟糕,剛剛的心情好像有點不太對勁?
“好了沒有!到底還要等多久啊!我要吃肉!志兒要吃肉!”
灶房里,傳出了稚童不耐煩的叫嚷聲。印凌一怔,通過谷老頭的記憶,搜出了這個稚童的身份——老三的孩子,谷延志,今年七歲。
微微蹙眉,印凌起身朝著灶房走去。
【啊,宿主!這個孩子是您未來的傳承!您現在可要好好的照顧他啊!】
印凌一臉冷漠︰滾。
灶房內,白白胖胖的谷延志纏在閔氏身旁,因為個子還小,夠不到灶台,所以就對著閔氏一陣拳打腳踢。
“給我吃肉!給我吃肉!壞伯娘!不給吃就打你!打你打你打你!”
閔氏皺著眉,疼也沒吭聲。而一旁的馬氏已經趁她不備再次掀開了鍋蓋,頓時香味更加濃郁。
馬氏陶醉的聞了一下,笑道︰“大嫂啊,不好意思,小孩子嘴饞,我先弄點給他解解饞,免得他鬧你~”
話未說完,手已經伸入鍋中,小心翼翼卻又迫不及待的扯下了一只雞腿,燙的嘴只咧,趕緊丟入一旁早就準備好的小碗中。
谷延志眼楮一亮,立馬不再理會閔氏,而是跑到了馬氏身旁,嚷嚷著要吃︰“母親!母親!志兒要吃肉!”
“好好好,馬上給你吃~馬上給你吃~”馬氏蹲下身,一邊暗自吞咽,一邊寵溺的將雞腿喂向谷延志的嘴巴。
“難道開飯了嗎?”
沙啞的老年音突兀插入,使得這溫馨的畫面驟然停滯。
馬氏臉色一僵,抬頭看向印凌,有些尷尬的笑道︰“父、父親,您洗好啦?這個……志兒餓了。今日四弟妹生孩子,家中都沒怎麼好好吃飯,這不,志兒就嚷嚷著餓了嘛……”
她的對面,谷延志見母親喂他的動作停了下來,便干脆搶了過去,自己動手吃。
至于阿爺什麼的,他才不怕呢!
因為阿爺最疼他了,無論他想要什麼,阿爺都會給他的!
而且父親也說了,家里的東西,早晚都是他的!所以這雞也該是他的,憑什麼給別人!
看著緊張的馬氏和旁若無人的谷延志,印凌微微一笑︰“既然知道不妥,那一開始就不要做。”
馬氏心里咯 一聲,下意識的將谷延志摟進懷里。明明是個保護的動作,卻被她做出了一種擋箭牌的感覺。
印凌暗覺好笑,視線落在了谷延志的身上,一入眼,便是那慘不忍睹的吃相。
長得倒是不錯,五官端正,挺鼻大眼,再加上白白胖胖的跟個小福豬似得,當真討喜。
怪不得谷老頭喜歡他呢。
他是老三的兒子,谷老頭一向偏心老三,再加上另一個男孫又是個痴傻兒,所以他毫無競爭的成為了家中的小皇帝。
“麻煩教下他如何吃飯,這個吃相我不想再看見。”印凌神色淡淡的從谷延志的身上收回目光,然後看向馬氏,又道︰“還有,肚子餓不是搶別人食物的理由。這鍋炖雞是我讓老大媳婦做給老四媳婦補身子的。也就是說,在沒有經過我和老四媳婦的同意下,任何人不得擅自拿去吃。你覺得呢?”
“呃……?”馬氏微張著嘴,听得一愣一愣的,不明白邋遢了大半輩子還從不講理的谷老頭,怎麼不僅性情大變,還突然講究起來了?連孫子吃個雞腿還要講道理?
“嗚哇!好吃!我還要!”谷延志吃的痛快,把沒啃干淨的雞骨頭隨手丟在地上,然後一把扯住馬氏的衣服,嚷道︰“母親!志兒還要!”
“這……”馬氏嘴角一抽,瞄著印凌平靜中透著冷漠的神情,不敢再像平時一樣仗著兒子得寵就嬉皮笑臉的去討巧,只好摸了摸兒子的腦袋,哄道︰“乖啊,志兒听話,吃一點就行了,等會兒還要吃飯的!”
“不要!”谷延志肉臉一皺,滿是嫌棄︰“飯不好吃!每次吃飯都湯湯水水的還都是菜!一點肉都沒有!我要吃肉!!”
馬氏頓時心驚膽顫,眼看著印凌眸色變冷,她開始假裝呵斥谷延志。
可是谷延志哪里知道她是假裝?還以為是真的在罵他,登時怒了,轉頭就朝著印凌而來,想要阿爺給他撐腰。
“阿爺!志兒要吃肉!母親不給我!”
谷延志撅著嘴,看起來委屈又生氣。
印凌微微一笑︰“對啊,因為是我,不讓她給的。”
“是阿爺不給的?為什麼?!”谷延志瞪圓了眼楮,困惑的同時,也露出了好似被背叛一般的憤怒來,大聲質問︰“阿爺!你為什麼不給志兒吃肉?志兒想吃肉!你說過我要什麼你都會給我的!你這個騙子!騙子騙子!!”
話音未落,谷延志已經朝著印凌飛起一腳,根本沒打算听人解釋!
印凌眸色一沉,勾手一撈,就撈住了谷延志的腳踝後側跟腱處。
這一下,谷延志被迫做著高壓腿的動作,別扭卻又掙脫不了,且為了保持平衡而下意識的蹦蹦跳跳。
“哇啊!放!放開我!”谷延志有些驚慌,感覺自己要摔倒了,他從來不知道,如果踢出去的腿被人控制住,竟會這麼難辦!
而阿爺的反抗也讓他更加憤怒,不禁破口大罵。
一個小屁孩,嘴巴里蹦出來的詞還挺多,什麼濺人、雜種、王八羔子老不死的,層出不窮。也不知道是哪里听來的。
印凌听了沒什麼反應,但馬氏的臉上已經沒了血色,慌手慌腳的準備上前,卻見谷老頭一個抬手,直接把谷延志撂倒了。
胖壯的身體摔倒在地,谷延志愣了一下,這才哇哇大哭。
【宿主?!您怎麼能和孩子一般計較啊!!您這也太差勁了!】
腦海中的系統發出了震驚的譴責,而印凌卻無動于衷。
【宿主!!您這樣可不行啊!您的行為太惡劣了!必須盡快改正!您得包容他!愛他!直到感化他才對啊!他可是您未來的傳承!】
印凌不予理會。
對面,馬氏急忙上前,抱著谷延志一陣心疼,卻被谷延志當成了撒氣筒,一頓亂錘。
“父親?發生什麼事了?”老三聞聲趕來,問了話卻不等印凌回答,趕忙又道︰“是不是志兒又闖禍了?這孩子也真是的!我回頭一定好好教訓他!小小年紀,只知道調皮搗蛋!您別和他一般見識,免得氣壞了身子,不值當!”
“……”印凌扭頭看他,神色淡淡︰“我之前讓你在灶房燒火,你什麼時候溜了?”
“呃……?”老三一怔,這話題怎麼突然就轉到他身上來了?
“我……那個,這不是四弟妹生完孩子了麼,我就回屋里看書了……您也知道,明年就要科舉了,我得去考取功名,若是考上,咱們一家就……”
“等等,”印凌忽的打斷他,神色不耐的用下巴指了指地上還在哭鬧的谷延志,冷聲道︰“把他帶走吧,吵死了。”
“……”臉色一僵,老三垂下頭,眸底閃過一絲惱怒,嘴上卻乖順道︰“是,父親。”
見他將妻兒領走,印凌神色平靜,好像剛才什麼也沒發生。
“老大媳婦,再殺只雞,今晚做了吃。”
說罷,印凌也轉身出去了。
閔氏聞言微怔,隨後了然︰公公果然還是最疼愛谷延志的。明明剛剛還一副不給吃的樣子,轉個頭就要專門給他做一只,可見寵愛。
畢竟家里的雞又不多,殺了兩只,可就只剩一只了!
垂下頭,閔氏心中酸脹。
她也有個兒子,但是因為天生痴傻,所以公公從未正眼看過他……
也正是如此,他受盡欺負……
抹了抹眼淚,閔氏去後院殺雞拔毛,正好白氏過來幫忙,兩人一起,速度要快上許多。
院子里,老大和危摯等人,正在收拾帶回來的干柴,或劈或捆整理成堆,收進柴房。
而老三一家呢,都在屋子里,據說是在‘教育’孩子。
至于是怎麼教育的,印凌沒有興趣,他依舊坐在院子里晾頭發,無視任何人,仰頭望天。
此刻的他,周身的氣場非常柔和,讓院子里的氣氛輕松不少。
夕陽漸落,天上繁星顯現,皎月如燈,照的院子里一片霜白。
等閔氏和白氏終于把飯菜做好,老三一家才出了房門,和眾人一起洗手吃飯。
飯桌上,三菜一湯,靠近主位的地方點著一盞油燈。
油燈昏暗,照不出多少亮來,還不如外面的月光,但聊勝于無。
印凌被殷勤的老三攙扶著在主位坐下,眾人見他落座,這才陸續上桌。
危摯就坐在印凌的身旁,而孫輩們除了馬氏懷里的谷延志,其他的都捧著個小碗站在桌邊。
除了剛生產完的老四媳婦和小嬰兒,這一家子就都到齊了。
印凌淡淡的掃了一眼,正要拿筷吃飯,卻見谷延志踩著馬氏的大腿,一只手撐在桌面上,另一只手抓向那碗炖雞。
“老三,”印凌驟然開口,神色冰冷的瞪向谷修元,“你要是不會教育兒子,我不介意幫幫你。”
老三心下一驚,趕忙將谷延志扯了下來,怒罵道︰“臭小子懂不懂規矩?你阿爺都還沒動筷呢,你就敢先吃?!”
谷延志滿心想著炖雞,此刻被攔下,頓時不高興了。明明平日里他想吃什麼就吃什麼,誰都不敢說他,怎麼今天一個個都要處處欺負他!
心中的不滿立時炸出口中,成為尖銳的吼叫,谷延志奮力于發泄著自己的委屈。
印凌听的蹙眉,冰冷的眸子在昏暗的光線下尤其可怖,如同邪物。
老三被嚇到了,趕忙捂住谷延志的嘴巴,賠笑道︰“父親別生氣,小孩子不懂事,等他長大就乖了!”
“是呀父親,志兒還小呢,您別與他計較!”馬氏也趕忙說道,深怕印凌又會對谷延志動手。
印凌冷冷的看著,沉默兩秒之後,突然拿起筷子給老三夫婦的碗里夾了些炒菜,又各放了一塊拇指大小的雞肉。
他們頓時受寵若驚,連連道謝之時,卻听印凌冷聲道︰“你們,回房去吃。”
不然真的好煩,印凌只想眼不見為淨。
“啊?”馬氏聞言一呆,有些沒听明白。而一旁的老三,臉色已經沉了下來。
“不要讓我說第二遍。”印凌瞥了他們一眼,神色不耐。
馬氏還是一臉茫然,被老三一把拉走;谷延志大吵大鬧不肯走,就算要走也想把炖雞帶走,自然沒有成功。
【宿主!!您怎麼能這個樣子對待子孫啊!太過分啦!您忘記包容與愛了嗎!!】
印凌懶得理他,直接想著空間把他【嗶——】去休眠了。
三房走後,桌上格外的安靜,所有人都有些愕然。
這是有史以來第一次,谷老頭在吃飯的時候,把三房趕走了。
那這碗炖雞是給誰吃的?難道不是為了谷延志而專門另做的嗎?
“父親,三阿兄他……可是惹您生氣了?”老四忍不住出聲問道,顯出幾分關心來。
印凌瞥了他一眼,懶得解釋︰“吃飯。”
說罷,夾了口菜,眾人這才拿起筷子。
一堆人圍在桌邊吃飯,燭光昏暗,桌上的菜幾乎看不清樣子,他們有的頻頻偷看炖雞,有的目不斜視,但不管如何,他們一筷子也沒往炖雞上伸過,只敢去夾那沒什麼油水的素菜。
孫輩的孩子們不敢久待桌邊,接了點素菜就準備出去了,卻被印凌喊了回來,命令坐下。
雖說印凌讓他們想吃什麼就吃什麼,但他們卻沒人敢伸筷子。
印凌只好瞥向他們的家長,神色淡淡︰“給你們的孩子夾肉吃,這種小事不要讓我動手。”
以前桌上若是有了葷腥,只有谷老頭有資格分配,若是他不分,全給自己和老三還有谷延志,別人也不能說什麼。
飯桌上一時沉默,眾人偷偷的你看我,我看你,都從對方的眼楮里看到了震驚和猶豫。
最終,只有老大在老四的瘋狂暗示下,第一個先給孩子夾了一小塊雞骨頭。
他有兩個孩子,大兒十六了,是個傻兒,女兒十四,眸光狡黠。
雖然只是雞骨頭,但還是讓傻兒高興的連連傻笑。
至于女兒,沒有。所以她羨慕又隱晦的瞧了眼兄長的碗里,在眸底深處,閃過一絲妒忌和不服氣。
印凌神色淡淡︰“老大,你是只有一個孩子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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