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汤圆不圆
日头正好,隐隐蝉鸣。
太学一间课室里,衣着华贵的少女正撑着头,不错眼的盯着前面那长身玉立的教书先生看。
“平阴一地,百姓富庶,教化也比别处好出许多,只是我不曾到过平阴,也不能与你们详说。”
先生缓缓言。他讲到地理志,便顺带科普一下本朝的各地县。
“晏先生,”那少女起身,晏先生便看向她,“平阴却正正好是我的封地所辖。”
众人安静,还能听到几声轻嗤。
晏先生微笑,十分好说话的样子,道:“那便请郡主指教。”
少女便如此这般侃侃而谈一番,却是出人意料的条理分明令人信服。
“她这几日像是换了个性子。”
“的确,没见她闹什么幺蛾子。”
“可能是她看中了晏先生呢。”
几人窃窃私语,说到后面,都暧昧的笑起来。
少女听着议论,有些嗤之以鼻。
没错,她就是看中晏平澜了,她不但看中他了,还要让他心甘情愿的爱自己爱的死去活来。
这是她最大的秘密。
三天前,宋澜看了一本名叫《农门娇女》的小说,里面的女主唐晚穿越之后,凭借着天然的女主光环,先斗极品亲戚,再斗坏心县令,带领全家靠着做豆制品发家致富,成功吸引霸道冷王爷,又斗败了王爷的恶毒郡主表妹,成功帮男主当上皇帝,两人携手治理天下。
当时宋澜吐槽:
这表妹脑子瓦塔了,好好当郡主不好吗?
然后她就做了个梦。梦中有个冷冷的声音对她说:
“Youcanyouup。”
再睁眼之后,宋澜就成了书中的恶毒表妹——平阳郡主宋卿昭。
刚醒的宋卿昭:……行吧。
享受了一天众星捧月之后的宋卿昭:这什么神仙生活啊!我要一辈子当郡主!
然而系统不会放过她的。
系统要她攻略书中的男配。
《农门娇女》中的男配晏平澜是一个丧心病狂的病娇男,幼时长得玉雪可爱,被拐子拐走,差点卖去当了娈童,设法杀掉拐子后逃回家,却被家人当做异类对待,渐渐黑化,走上了病娇的不归路,遇到女主之后被治愈,想方设法坑害男主,最终被万箭穿心而死。
对此宋卿昭只想哭。
书中,因她屡次对女主下手,小病娇拿她当枪使坑害男主,然后她就被男主送去当尼姑了。
在那之后小病娇还找了人勾引她,事发后她才彻底被家族抛弃,被小病娇关在家里,用各种酷刑折磨她,不得善终。
总而言之,要她去攻略小病娇,这简直就是自寻死路。
攻略病娇之路很是艰辛。
因为路上有很多原主自己作出来的绊脚石。
窗边吊着眼睛使劲儿瞪她的,是御史台家的柳四小姐,原主曾把一整碗鱼汤泼在了她头上;旁边两三步外几乎要把手里的毛笔毛拔秃了的,是淮南候家的吕七小姐,原主与她薅着对方的头发在马场上打过一架;再瞧门边这位,哦豁,原是个清秀的公子哥儿,愣是给气的微微发抖,看来是给原主在诗会上骂的还没好利索呢……
宋卿昭颇为头疼的揉了揉脸颊。
晏平澜讲课十分有个人特色。他不是照本宣科,而是在讲解的同时穿插上一些自己的经历或见闻,还喜欢与学生讨论互动,使得课堂十分活跃有趣,不知不觉就是一个时辰。
“咱们今日就到这里。”
他慢条斯理的收起自己的书本走出教室,不顾身后女生窃窃的叹息不舍声,宋卿昭赶紧追了出去。
千层套路之一:独处,没机会制造机会也要独处。
“晏先生!”
晏平澜微笑着转过身来,看着因为小跑了几步而有些微微气喘的女人。
“平阳郡主还有什么问题?”
面前这幅人畜无害的脸,当真是人间殊色。若不是知道他这张皮下是个什么烂透了的芯儿,宋卿昭还真就能给他骗过去。
“先生见外,叫我卿昭就好。”
晏平澜便露出点为难的神情,宋卿昭被他这样瞧着,也觉得好像是有点太亲近,便又道:
“是我唐突了。”
“原是我拘着礼数,”晏平澜自然不肯将错归于他人,眼眸温润,微微笑着,“我为你师长,又长你几岁,便托大唤你一声平阳罢。”
皇上亲封的长公主独女平阳郡主,被人唤一声平阳算是很亲近了。
“是。”宋卿昭点了点头,拿葱白的手指指了指晏平澜的书,“平阳有几个问题要请教先生。”
两人便就某个地理问题来往讨论了一会儿,结束后宋卿昭道了谢,“多谢先生解惑,午时将近,平阳知道附近一家味道极好的餐馆,先生……”
还没说完,就被晏平澜笑着打断:“那不必了。”
别过之后,晏平澜眼中薄冰渐起。
哈,平阳郡主爱慕秦王众人皆知,不知今日这番刻意亲近是为何。利用他让秦王吃味?
他盯着那远去的窈窕身影,慢慢拉平了嘴角。
下午便不是晏平澜来授课,转而换了一位老学官。
这位老学官讲授的也不是《汉书》,而是更晦涩难懂的《大学》,偏偏他还十分肃穆,一个时辰下来宋卿昭困得上下眼皮直打架,是以她也没瞧见那几个人在她眼皮底下明目张胆的互相使眼色打手势,甚至互扔小纸条。
下课后,宋卿昭收拾了东西刚要起身,身着粉色对襟襦裙的少女就把她拦下了。
“咱们几个办了个不太成样子的诗会,不知平阳郡主可否赏脸?”
宋卿昭细细看了她一会儿,想起来这是马家二小姐马平茹。
说起这马家倒没什么紧要官职,可他家出了一位颇为受宠的贵妃,便是这马平茹的嫡亲姐姐马贵妃。
长公主一派中立,但明眼人都知道皇后所出的四皇子李勉是最受长公主喜爱的侄儿,而马贵妃所出的七皇子李慎就不太亲近长公主。是以宋卿昭每每进宫总去皇后宫中,时间一长就难免遇上进宫探望姐姐的马平茹。
原主可是实打实的天之骄女,圣上无公主,打小把皇长姐的独女当自己眼珠子疼,宫中上下会看颜色的多着,即便原主明里暗里没少给马平茹使绊子,马贵妃也只得忍着——谁敢给皇帝上眼药啊。
可她马平茹忍不了啊,在宫中姐姐硬拘着她不许她生事,出了宫这平阳郡主又鲜少与她们单独凑一堆儿,现今这么好的机会,马平茹憋了许久的火气马上熊熊的燃起来了。
“怎么,莫非郡主作诗见不得人的?”
马平茹上前一步,眉眼间都是挑衅。宋卿昭成天傲的跟只花孔雀似的,不信她不中这激将法!
“啊……”宋卿昭沉吟一会儿,笑意盈盈的瞧着眼前的少女,从容道:
“我于作诗一道,的确不太擅长。”……
马平茹咬了咬嘴唇,一时不知道如何接话了。
看着几人神色各异,宋卿昭能感觉到系统好似在左右着她的意志,隐隐催促她赶快答应。
“罢了,我便随各位长长见识。”
刚要张口再激将的马平茹生生把话噎在了喉咙里。
几人走出课室。
“平茹,咱们当真要……”另一名蓝色衣裙的少女伏在马平茹耳边私语,神色犹豫不决,双手使劲绞着自己的帕子。
马平茹瞪她一眼,嫌弃道:“怎么?难道你忘了被鱼汤浇到头上的滋味了?我可还没忘,”她似笑非笑的看着少女,“柳四,那日你满身的鱼腥味儿,怕是早就熏跑了卓三吧?”
蓝裙少女闻言眼圈儿马上就红了。
那日她母亲设宴,为的是叫她与卓家三少爷卓不群相看一番好最终下定,她是心仪卓三的,可那日她丢了大脸,这事儿也就不了了之了,为此她还好是哭了几场。
见她又要哭,马平茹撇了撇嘴,“你哭什么,你该都报复到宋卿昭头上去。”
柳四小姐也不再多言,只是眼神中多了些狠厉。
众人行至学院极偏僻一处,只见满目荒凉,杂草丛生,连个帷帐书桌也无,哪里像是有诗会的样子。
宋卿昭便问了一句:“诸位这是……”
还未等她问完,一个大.麻袋兜头盖脸的就把她罩起来,接着便是一阵得意的大笑。
她再傻也知道自己这是着了道,不禁暗骂系统,好好地让她来受这个罪!
她知道挣扎也无用,对方那么多人,况且她还是圣上亲封的的郡主,这些人不敢伤她姓名,顶多捉弄她一下,便也不再挣扎免得受些不必要的伤。
当他们将她一股脑儿的扔进一处深坑时,宋卿昭才忍不住痛呼一声。
玛德这些小兔崽子下手没个轻重啊这是。她感觉自己身下似乎是有一块硬石头,而胳膊好像就撞在上面。
宋卿昭试探着动了动胳膊,发现一动便是痛的冷汗直流。
可能是骨折了。
“郡主好好享受吧,我等恕不奉陪!”听着像是马平茹的声音,听起来得意忘形极了,恨得宋卿昭直咬牙。
等本郡主出去的!不活活剐了你算我没本事!
她用一只手挣扎着把麻袋掀开,看看了四周,就屈膝跪在地上小心的查看自己伤势。
这是一处废弃不用的枯井,不深,但靠她仅存的这一只胳膊显然是爬不出去的。胳膊暂时不知伤势如何,但八成是骨折了。
“有人吗?”
她的声音有些空荡荡的回音,慢慢飘出去。
喊了两声,她也不打算再喊了,疼痛让她脸色苍白,眼前还有些发晕。
半晌,井边传来了轻轻的脚步声。是踩在枯叶上的窸窣声响,来人仿佛刻意放缓了脚步,但还是被宋卿昭捕捉到。
“有人吗?”她再次喊了一声,却无人应答。
宋卿昭心里咯噔一下,怕不是那群小崽子去而复返吧?
井上面的脚步声停住了,只有风刮过井口时微微的呼啸声。
宋卿昭屏着呼吸不出声,良久,她看到井边探出一个俯着身的影子,背着光,她看不很真切,也仅仅只是一瞬,那身影就消失在了井口。
微风挟裹着一丝暗香卷进枯井里,在一堆烂泥枯叶的腐.败气息中尤为明显。
宋卿昭睁大了眼睛——这味道,她分明上午才在晏平澜身上闻过!
所以这人明知道是她,偏偏见死不救?
哈!宋卿昭简直要气笑了。她知道这个小病娇心理有点问题,可她又没得罪他!
她只得又靠着井壁坐下来,慢慢思考该怎么出去。
天色渐渐暗下来,天边传来了隐隐雷声轰鸣。
这可真是,祸不单行啊。
夏日的雨来的迅猛,雨滴噼里啪啦的砸下来,带着冰凉的腥气,没多久就把宋卿昭单薄的衣衫淋了个透。
电闪雷鸣中,在她就要支撑不住时,看见了井口的火光。
看见哥哥李勉的那一刻,她终于放心的合上了眼。
夜深宵禁时分,长安街上却熙攘嘈杂。骑兵在两旁护驾,秦王骑马飞驰在青石铺的街道上,哒哒的马蹄声惊了临街的人家,有人推开窗小心看出去,只见秦王殿下怀里抱着个裹了披风的姑娘,疯了一样挥着鞭子催马,士兵举着火把小跑在后面,浩浩荡荡一行人,直叫人心发慌。
妇人赶紧“啪”的一声把窗紧紧地闭上,低声哄着自家孩儿:“快睡罢。”
只是不知明日起来又是怎样一番雷霆风雨呢。
第二日上朝之时,圣上没来,他身边的领事大太监齐如海先尖声尖气的点了几位重臣,皮笑肉不笑的道:“大人们请随咱家来吧?”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道圣上这是弄那一出儿呢?
御史台的柳大人跟在齐如海身后,先是小心探了探“公公,圣上这是……”
齐如海不做声。同被点到的马大人眼珠子一转,掏出来一个极精致的白玉鼻烟壶往齐如海手里塞:“公公告诉我们一声,圣上问话我们也好有个准备不是。”
齐如海转过身来,直接把马大人的手给推了回去。面白无须的脸上透出点儿皮笑肉不笑的样子来,意有所指的打量着几个朝中大臣。
“咱家劝诸位大人,后宅不宁,何以为圣上效劳呢!”
说完这话,他不肯再多说一句,只留几人互相大眼瞪小眼,心里惊疑不定。
御书房里,圣上一只手撑着头,面色阴沉的看着几人。那马大人仗着自家长女马贵妃受宠,先上前一步:“圣上招臣等前来……”
话没说完,一块玉镇纸就直直砸在他额角上,当场就见了血。
“都给朕跪下!”
随着雷霆震怒,几人俱抖若筛糠,直接跪伏在地上,大呼:“圣上息怒!”
“敢……敢问皇上……臣等错在何……”又是那马大人,他平日里凭着闺女便很是吃香,虽不得皇帝重用,也不曾这样当众给下过面子。
“你还敢问!”皇帝一抬手,又是一摞厚厚的折子被扫落下来,“去问问你家次女,昨日率众公子小姐,做了些什么恶毒不堪的事!”
马大人被问得心头一震,他不知道小女儿做了什么让皇帝震怒至此,但听到是跟许多人一起,他马上回头去看另外几位大人。
柳大人浑身发抖,隐约猜到了什么。
昨日他家柳四下学回来就有些不对劲,恍恍惚惚的,他也没多留意……
想到这里他恨不得扇自己一巴掌,若他能问一句……
没等他开口认错,圣上已经红了眼,低吼道:“可怜朕的平阳,昨夜折了手骨,淋了大雨,至今高烧不退!”
还云里雾里的另外几人总算是明白了。
自家不懂事的小崽子竟是伤了平阳郡主!
镇国公府里,侍女来来往往脚步匆匆,补品甜品药汁子一趟一趟的往房中送。
这厢宋卿昭尚不知今日朝堂上发生了什么大事,只病歪歪的躺在床上,就着花朝的手一小口一口的喝着汤药。
花朝眼泪汪汪的,在她皱眉喝完药之后马上挑了一颗糖渍樱桃送进她嘴里。
“那些个天杀的小蹄子,看把我们郡主害的,一定要秦王殿下狠狠惩治他们才好!”
从她醒过来,花朝已经不知道说了多少遍这狠话了。
宋卿昭含着甜蜜的糖渍樱桃,含糊不清道:“哥哥回去了?”
昨日是秦王把她带回来的,她烧晕过去之前拼着一口气说了几个名字,然后就烧得人事不知了。花朝与她说她烧糊涂了的时候一直喊哥哥,喊得秦王殿下心软的不行,愣是守了她一整晚才离开的。
“没呢,”花朝又送了一颗梅子给她,“秦王殿下去听宫里来的人回话了。”
宋卿昭拿着梅子啃的手顿了一下,还没仔细问呢,帘子被掀开,却是李勉大步走进来了。
“娇娇醒了?”
春江跟在他身后端了茶进来,李勉拿起来一口饮尽,挥了挥手让春江花朝退下,直接坐在了床边。
“哥哥。”宋卿昭的声音还是很虚弱,一张小脸儿苍白,两只眼睛因为发烧有些亮晶晶的薄泪。
李勉爱怜的抚了抚她的头发,“别怕,哥哥给你讨回来了。”
原主的记忆里,他们兄妹自小感情就好,李勉拿她当嫡亲妹妹疼宠,是后来她屡次作妖陷害女主,李勉才对她失望彻底冷淡的。
但现在还是个好哥哥。
“哥哥说什么讨回来?”不会是她想的那样吧……
“自然是告诉父皇,由父皇出面做主了。”李勉一脸淡定,“咱们皇家的郡主也是他们能随意欺侮的?”
宋卿昭不由扶额。
这算什么啊,小孩子打架完事儿告家长?关键是她这个“家长”掌握着生杀大权啊!
本来还想自己亲自给他们点教训的,这么一来显得自己胜之不武似的。
不过……
宋卿昭弯了弯嘴角——有人撑腰的感觉实在是爽爆了啊!
她殷勤的把搁在一旁的蜜饯盒子凑到李勉跟前,“哥哥吃果子。”
今天也是更加坚定了抱大腿决心的一天呢!
这边镇国公府里如何其乐融融暂且不提,另说那几位在皇帝面前吃了挂落的,个个憋着一股火气回到家就是一通发作。
马大人一脚踹开正厅的门,闻声从内室出来的马夫人一见自家老爷这么大火气,再定睛一看额角上明晃晃的挂了彩,不由失声尖叫起来。
“老天爷啊,这是哪个杀千刀的下这黑手!”
马大人太阳穴突突的跳,反手一个巴掌就抽在了马夫人的脸上。
“雷霆雨露皆君恩,你个无知妇人胡说什么!”
马夫人被打的眼泪汪汪的,自知说错了话,也不敢还嘴,只委屈看着马大人道:
“老爷在朝堂上被发作了,回来就冲我撒气!”
“哈!”马大人冷笑着,目眦欲裂:“你问问你那好闺女,她爹是为什么挂的彩!”
马夫人心头一跳,只当是马贵妃在宫内做了什么错事惹了皇帝不快,急急忙忙道:“菲儿犯什么错了?”
马大人懒得跟她多说,朝外面候着不敢进来的嬷嬷大吼:“去!把二小姐给我叫来!”
那嬷嬷自是一阵小跑把尚洋洋得意的马平茹唤来,马平茹一进屋,就被她爹迎面踹了一脚,直接两腿一软“噗通”跪倒在地上。
“老爷!茹儿做错了什么你好好说就是,何必下这样的狠手!”
马夫人哭着扑倒在懵懵的马平茹身上,一心护着自己的小女儿。
马大人犹自嫌不够,抄了鸡毛掸子在手里,上去就是一通乱抽,也顾不得是抽在谁身上,娘俩一并哭叫,好生热闹。
打得累了,马大人一屁股坐在太师椅上,呼哧呼哧喘着粗气,两眼鹰隼一样盯着地上哀哀哭泣的娘俩,粗声道:“明日,我带你登门与平阳郡主赔礼道歉,你若再敢出幺蛾子,就削了头发当姑子去!”
马平茹这才知道她爹缘何发这么大火,一时气上心头,哭着大喊:“你还是不是我爹!她宋卿昭欺负我的时候怎么不见你为我撑腰!我偏不去!”
“圣上待平阳郡主如同己出!你这是在欺君!”马大人把那鸡毛掸子使劲向着不肯悔改的小女儿扔出去,马平茹躲闪不及,竟在脸上留了一道印子,当时就高高的肿起来了。
欺君二字压下来,娘俩都不敢出声了。
隔日,宋卿昭见到的就是两只眼睛肿的如桃儿一般的马平茹。她瞧着马平茹脸上妆粉都没能盖住的红肿,一时之间竟不知是该解气还是如何。
“郡主,如今您可满意了?”马平茹阴沉的盯着她,让宋卿昭背后悄然爬上一丝凉意。
亡我之心不死啊。
宋卿昭微笑着看她,“不太满意,”她扬了扬下巴示意她看自己吊着的断臂,“我可是断了一只手。”
马平茹一怔,咬牙道:“你别太过分!”
“马大人您看如何?”她不理马平茹,转而向着一脸菜色的马大人说。
“下官明白了。”
宋卿昭目送着两人出去,没到半日,春江就来回话道,马平茹“意外”摔断了胳膊。
这马大人是个狠人啊。不过她也没觉得自己很过分。她可什么都没说,都是马大人自己领会的。
春江花朝也都觉得理所应当,甚至还觉得郡主太仁慈。宋卿昭突然觉得她俩愚忠些也没什么不好,至少“郡主做什么都是对的”还是让人挺爽的。
她在家吃吃喝喝躺了两个月,手伤恢复的出奇快。期间宫里源源不断的往她这里送各种补品,李勉也一得空就往这里跑,看她吹了冷风要啰嗦两句,看她贪凉多吃了凉瓜也要啰嗦两句,甚至连她多在院子里转了半日也要唠叨她赶紧回床上躺着。
马平茹没了消息,不过据李勉说,是让她爹送回祖籍了。另外几个少爷小姐,听说马平茹赔了她一条胳膊,纷纷备了重礼,一人一封悔过书,在她房前跪着,阵仗仿佛受欺负的是他们一般。
宋卿昭也不想多计较,收了礼摆了张冷脸送客,众人战战兢兢在家等了几日发现郡主好似真没让他们赔个胳膊腿儿的意思,这才又上学去。
宋卿昭觉得自己差不多好了,就百般求着长公主要上学去——攻略病娇,这都俩月不见人了,还怎么攻略!
下课后,宋卿昭又追着晏平澜出去,不紧不慢的跟在他身后三丈远,直到行至没人处,晏平澜回过身来看着她,她才笑眯眯的问了一句:
“敢问平阳是哪里得罪了先生吗?”
晏平澜脸上是他一贯的和煦笑容:“并无,平阳缘何有此一问?”
“那先生当日为何见死不救?”
女子的声音清亮,平静无波,毫无怨怼,但还是让晏平澜的笑容僵了一下。
她竟知道!
谁也没说话。半晌,晏平澜的嘴角耷拉下来,常常挂着的虚伪的都令他自己恶心的笑容彻底不见了,冷着张脸,轻轻地嗤笑一声。
“郡主今日是来问罪于晏某?”
这小变态终于不在她眼前装了。
宋卿昭觉得有些欣慰。
千层套路之二:让自己特别。
当她脱离了众生,小变态在她面前不必伪装君子,她就已经变得特别了。
风很轻柔。蝉鸣嘲哳。
游戏开始。
两月前的事情闹得很大,晏平澜当然也留意了一些。
那日他偶然瞧见一帮少年少女从学院极偏僻处离开,寻过去才发现是宋卿昭。他本就是个薄凉性子,甚至那一腔冷淡的血中还隐隐兴奋地想要看她落难,看她受折磨,看她无助绝望,或许还会烂在井底,那么自己就可以时常去与她小酌两杯……
当然,她是郡主,倒不会至死都没人来寻。
但光是想想往日那等众星捧月的天之骄女在井底沙哑着喉咙呼救,他就止不住的要浑身颤抖。
但是没有。
听说秦王亲自来寻,护城兵开路把她护送回府,圣上还为她发了好大的脾气,斥责了好几位重臣……
凭什么。
凭什么她受欺负,就有这样多的人来护着她为她出气,生怕她受一点儿委屈。
而自己不用别人来救,他好不容易哄骗着那恶心不堪的贼人靠近他,他费了那么大的劲磨尖了藏下来的发簪,他几乎用尽了力气才把那人的喉咙割断,温热的血喷射出来,溅了他满脸。他连脸都顾不上擦,磨破了脚,几乎是爬回家,母亲抱着他大哭了一场,之后就总是躲着他,全家人都躲着他。
祖母说他是个杀星,嫌母亲不会教养孩子。母亲待他越来越冷淡,但他还是很想亲近母亲。
因为他满身是血的逃回来,只有母亲一人抱了他。
后来母亲死了。
他坐在母亲坟边,把新填上的土挖开,在棺材边躺了整整一夜。
晏平澜长久的看着眼前的少女。
面容姣好,花儿一般。
她知道自己故意不救她,但她眼神里没有怨怼,干净柔软的像是他记忆里的母亲。
母亲因为他被祖母日日磋磨,走的时候瘦的皮包骨头。但她偶尔看向他的眼神里,只有歉疚和不安,从来没有怨怼,咽气之前紧紧抓着他不肯松手。
他想:母亲到底是爱他,还是怕他呢。
晏平澜恍惚的看着她,又陷入了无尽的疑惑中,然后他听见少女说,
“你若不愿意说,我也不问了。”
“只是你不要不耐烦搭理我。”
“我很欣赏你,想与你交好。”
他听见自己的心脏重重的跳动了一下。
然后他仿佛是受了美味灵魂诱惑的恶鬼,不受控制的。
他说:“不胜荣幸。”
七月底的下午,太阳依旧是炽热的,明晃晃的照在地面上,土地蒸出的暑气也很够人受罪的。
但此刻泛舟湖上,却是别有一番清凉。
宋卿昭手里擎着一枝碧绿的荷叶,遮住自己的脸,倚靠在船沿上,发出一声舒适的喟叹。
对面的晏平澜看她小猫一样的怠懒样子,忍不住笑出来。
“郡主在人前一贯是如此不拘小节的吗?”
“哪儿能呢,”宋卿昭从荷叶底下露出小半张脸,眼中带着狡黠:“只在亲近的人面前才会如此松快罢了。”
晏平澜听了这暗指什么的话,果然怔了一怔,然后就笑开了。心里却十分的不以为然。
他这一笑,反倒先把暗搓搓撩人的宋卿昭给看呆了。
晏平澜本身人设就是长相极出众那一类型的,要不也不会打小就被拐子看上要卖他做娈童。
有关他长相的描写宋卿昭已经记不清了,但看着夕阳余晖下低头浅笑的晏平澜,她脑海里首先想到的就是一句诗。
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他是真当得起的。
见她眼神有些发直,晏平澜轻咳了一声,宋卿昭回神,丝毫没有不好意思,反倒落落大方的向晏平澜一拱手,道:“晏先生太好看了,平阳一时竟看呆了去。”
她如此直率可爱,晏平澜反倒再次僵住了。
他自小就知道自己长得好,但家人嫌恶他,也因这幅容貌被拐走过,他实则是对自己这张脸不是很在意的,甚至有些自我厌弃;在国子监教书后也常有世家小姐盯着他看迷了,他只是嫌恶,再没有人像她一样这样直率的道出自己对一个男子长相的喜爱。
脑海中有有些飘飘然了,想起来她说的那句“欣赏”,晏平澜实在很疑惑这平阳郡主到底与他卖的什么关子,一而再再而三地撩拨他又是为何。
“晏先生?”
他回神,笑道:“我看天色将晚,湖上风凉,就此靠岸吧。”
宋卿昭明知他故意转移话题,也不再多说话,侧过头去对着湖水做了一个呲牙咧嘴的鬼脸。
千层套路之三:甜言蜜语,也称鬼话连篇。
船夫靠岸,晏平澜十分有风度的扶宋卿昭上了岸,两人并排着慢悠悠的走。
突然,晏平澜出声道:“瞧见个熟人,我过去打声招呼。”
宋卿昭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发现路边支着一简陋的小摊,摊前站着一男一女,长相都颇为出众,虽打扮清贫,俱掩不住身上不俗的气韵。
晏平澜已经走过去了,那女子惊喜的喊他:“晏先生,真是好巧遇到你。”
男子也同行礼。
“是很巧,我与友人同游,恰好碰见你们在此处。”
说话间宋卿昭也跟过来了,晏平澜便主动为他们介绍。
“这位是平阳郡主,这两位是唐朝,唐晚。”
宋卿昭恍然大悟。
怪不得她瞧着这小病娇不像见着旁人似的职业假笑了呢,原来这是他心上人啊!
听说这位是郡主,唐朝倒没什么,只淡淡的行了礼,唐晚却有些不自在,但也是行了礼称郡主。
这可把她宋卿昭吓坏了。她再怎么天之骄女小郡主,跟女主对着干也一样要不得善终,她哪敢受女主这个礼,连忙扶了一把,真诚的说:“唐姐姐实在不必跟我讲这些虚礼,哥哥常提起你的,我与姐姐神交已久。”
听了这话,纵使本朝风气开放,唐晚也依旧烧红了脸颊。
她当然知道郡主所说的“哥哥”是谁,她也不止一次的听李勉提过这个颇为受宠的妹妹,能感觉到李勉与郡主兄妹感情极好,适才才会不自在。
“郡主说笑了,舍妹与令兄不过几面之缘,该守的礼我们兄妹还是要谨守的。”
唐晚脸红红的不知道说什么好,倒是唐朝硬邦邦的开口了,脸色不太好,似乎十分不满妹妹与李勉来往过密,急着要划清界限。
妹妹有情况,哥哥跳脚,这都很正常。作为一个被妹控兄长过度关爱的人,宋卿昭十分理解唐朝的一片苦心。是以她一副了然的样子,笑眯眯的瞧着自己的小嫂子。
“那咱们只管结交咱们的,今日我与姐姐也算是相识了,日后姐姐叫我一声平阳就好,可千万不要再同外人一样喊什么郡主了。”
宋卿昭的态度很真诚,唐晚也能感觉到她对自己的善意,她也不是什么本土的大家闺秀,阶级观念本来就没那么严重,也就很大方的点了点头,从善如流的唤了一声“平阳”。
这两人姐姐妹妹的相谈甚欢,谁都没留意晏平澜再次换上了他不高兴时专用的职业假笑。
一次偶然,他遇见了被恶霸欺凌的唐晚。当时唐晚不同于大多数女子的坚强不屈,机智勇敢让他生出了浓浓的兴趣,他便出手帮了一把,后来的结交中更是看到了她积极顽强的生命力,像是一朵盛开在山崖边的小花,他越来越想亲自护着这朵花,说不清为何,就是不想看着她被劲风折断。
他不谈风月,是以虽然知道唐晚与李勉有过接触,却没有想太多。
今日听宋卿昭话里的意思,再结合唐晚一脸害羞的神情,晏平澜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精心呵护的这朵小花,不知什么时候被猪拱了拱,而这朵花自己还十分乐意似的。
他冷眼瞧着宋卿昭用她惯常用来搅乱他心神的明媚笑容与他的小花套近乎,深感这兄妹俩像是故意针对他一样。
一个来甜言蜜语的迷惑他,另一个偷摸儿的就要把他的花儿据为己有。
“唐姐姐,你们这卖的是豆腐,还有什么呀?”
“豆皮儿,豆干,都是豆腐做的。”
“是哦,我帮你一起卖吧?”
“行呀!”
瞧瞧!这小狐狸精!一张嘴抹了蜜似的,专会蛊惑人心的!
晏平澜端着袖子长身玉立,不错眼的盯着两人聊得火热,脸上的职业假笑越来越深,但除了唐朝根本没人注意他。
宋卿昭哪里还顾得上他。《农门娇女》说白了就是个女主苏爽文,即便她哥秦王后来当皇帝了又怎么样,那也是因为她哥是女主的官配呀!所以女主才是整本书里最粗壮的大腿,眼下这跟大腿就在她眼前晃呢,不抱不是中国人啊!
此时的豆腐摊前,一水儿四个俊男美女排排站,其中两个穿的还颇为华贵,路人都忍不住借着买豆腐的机会多瞧两眼,是以豆腐摊的生意一度非常火爆,唐晚唐朝忙着给客人割豆腐,宋卿昭就揽过了收钱的重任。
几人忙的热火朝天,宋卿昭忙里偷闲戳了晏平澜一下子,“晏先生算术如何?”
职业假笑晏平澜:“尚可。”
“那赶紧的帮着收钱啊,我忙不过来了!”
“……好。”
一阵繁忙,豆腐很快卖光了,就连豆皮儿豆干这样的新鲜吃食都一点儿没剩。
唐晚开心的挽住宋卿昭的胳膊,笑道:“本来我还发愁没人见过卖不出去,没想到竟卖的这样好,平阳可真是福星!”
宋卿昭心说,不敢不敢,在女主的金手指面前我哪儿敢托大。嘴上还佯装惋惜道:“可惜了,我原本极眼馋这两样的。”
兄妹两人都被她这狭促样儿给逗笑了,没等唐晚开口,倒是唐朝抢先一步说道:“这有何难,改日做了我带去书院与你就是了。”
经过这半晌的相处,唐朝对她的印象有了个翻天覆地的改观。
之前听说过这位平阳郡主的一些事迹,实在是娇蛮任性,顽劣不堪。
听他说书院,宋卿昭好奇问了一句:“唐朝哥哥也在国子监念书?”她这是多此一问。她当然知道唐朝在国子监念书,还知道他后来官至一品,入阁拜相呢。
唐朝微笑点头:“是,早听闻郡主大名,百闻不如一见。”
宋卿昭眨了眨眼睛,“怎么,我也没传闻中那般不堪吧?”
唐朝便点了点头,话中有话的说了一句:“谣言止于智者,唐朝现在觉得,当日给秦王捎的信儿,捎的十分值当。”
这话一听,宋卿昭恍然大悟:“原来给我哥哥送信的是你!”
她也曾问过李勉怎么知道她遇难的,李勉只说有人往门房上送了封简信,待他心急火燎的追出来人早已经不见了。
她本来还怀疑是不是晏平澜良心难安,今日上午故意诈了他一回,却发现晏平澜是真的没打算管她来着。
原来是唐朝。
知道了这一重,她再看唐朝就觉得分外亲切,怎么看怎么觉得是一个根正苗红的好青年,除了长相略逊,其余样样都比那反社会的小病娇好出十万八千里去。
更何况这可是未来的一品重臣,他妹妹还是女主。
这是妥妥的超级潜力股啊!
她越想越觉得自己亏得慌。干嘛放着这么个好青年不追,非要费劲巴力的攻略这么个难缠人物呢。
忽然,福至心灵,她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不若,先哄着这位优质男青年,只待攻略任务一结束,立马跟唐朝修成正果,从此当上女主角的嫂子,走上人生巅峰,岂不美哉?
她兀自沉浸在自己的快乐里,没注意到晏平澜的职业假笑已经比向日葵都要灿烂了。
傍晚分别的时候,唐晚拉着宋卿昭的手很是感叹了一番相逢恨晚。
“姐姐不如跟我回家住两日,咱们一同吃睡。”
宋卿昭觉得自己很真诚,因为她真的还挺喜欢唐晚的。
“不了,我还有事情要做,哥哥也要人照顾呀。”
几人别过,兄妹收拾摊子回家去,晏平澜与宋卿昭道:
“今日就此别过,晏某先行离去。”
咦?宋卿昭看着笑的温和的晏平澜,奇怪的眨了眨眼。
这就又生气了?哪里又不高兴了这是?
“晏先生,”宋卿昭要及时解决问题,绝对不能让问题过夜。
傍晚分别的时候,唐晚拉着宋卿昭的手很是感叹了一番相逢恨晚。
“姐姐不如跟我回家住两日,咱们一同吃睡。”
宋卿昭觉得自己很真诚,因为她真的还挺喜欢唐晚的。
“不了,我还有事情要做,哥哥也要人照顾呀。”
几人别过,兄妹收拾摊子回家去,晏平澜与宋卿昭道:
“今日就此别过,晏某先行离去。”
咦?宋卿昭看着笑的温和的晏平澜,奇怪的眨了眨眼。
这就又生气了?哪里又不高兴了这是?
“晏先生,”宋卿昭要及时解决问题,绝对不能让问题过夜,所以她十分真诚的问道:“先生不喜欢同我出游吗?”
晏平澜怔了一怔,似乎没想到她问的这般直接,然后他摇了摇头,温柔笑道:“并无,很愉快。”
当然,是在她帮她哥一起拱自己的小花之前,一切都很愉快。宋卿昭身上似乎有一种天然的让人向往的力量,她时时都简单大方的让人舒适。
所以他真的很愉悦。
宋卿昭仔细看了他片刻,发现刚才他身上那股让她很不爽的客套疏离又消失了,此刻的晏平澜看起来似乎真的与她很亲近。
男人还真是善变啊。宋卿昭如是想道。
“听闻仙台山风景极佳,不知晏先生可愿同我一游?”
晚风拂过,少女的鬓发凌乱在眼角,她抬手拨了拨,露出耳后一颗小小的痣。
晏平澜喉间“咕咚”一声,喉结动了动,然后他说:“晏某荣幸之至。”
第二日宋卿昭耐着性子上完了一上午枯燥的课,那老学究讲的她几乎要与周公相会。好不容易熬到下课,撩起袖子一看,好么,早就被自己掐的青紫一片。
晏平澜在另一间教舍上课,此时学生大多已经走了,只剩下零星的几人苦哈哈的奋笔疾书,大约是功课做得不好被体罚了。
宋卿昭悄声进去,在晏平澜身边席坐,单手撑着下巴笑眯眯的看晏平澜写字。她离得实在是近,袖间幽幽的香气萦绕在晏平澜鼻端。晏平澜不动声色的写了两笔,终于无奈的看向弯着眼睛笑的女孩子,轻声道:“平阳去对面吃一盏茶,晏某片刻就到。”
宋卿昭哪里肯放过与他相处的机会,她余光瞧见那几个学生从她进来就一直在互相挤眉弄眼,此时更是俱都竖起耳朵来,显见的是对这光风霁月的晏先生的私生活十分的感兴趣。
当然也有可能是对她这恶名昭著的平阳郡主调戏清纯教书先生的戏码更感兴趣。
“先生的字真可谓是翩若惊鸿婉若游龙,便是王右军在世见到先生的字也要自愧弗如。”
她夸起人来丝毫不吝啬,只恨不得把他吹得天上有地下无一般,但晏平澜却问道:“晏某孤陋寡闻,敢问王右军是哪位大家?”
宋卿昭:……
“这你不必管,只知道我在夸你就好了。”
她面不改色微笑道。疏忽了,忘了这个朝代根本没有书圣一说。
“看来平阳于书法一道颇有见地。”他没有纠结于王右军,让宋卿昭松了一口气,闻言便道:“哪里哪里,略通一二,略通一二。”
晏平澜好整以暇的撂下笔,将那篇行云流水的字往她跟前一摆:“那便劳烦平阳指点一二。”
台下就有人憋不住闷声笑了。一个男学生扬声道:“先生,您听她胡扯,她要能点评出个所以然来,我今日倒立抄五十遍学规!”
嚯,好大口气!宋卿昭没注意底下坐的是谁,闻言仔细一看,原来都是熟人。只是另外几人都鹌鹑似的老实写字,怕是都被自家家长耳提面命过千万莫要招惹平阳郡主。
而此时嚣张的瞧着她,鼻孔恨不得朝天的男学生,正是皇后的亲侄儿——齐炀。
说起齐炀此人,跟宋卿昭也算是打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偏两人从小就不对付,互相看对方不顺眼,每每在皇后宫中遇上都要掐一架,小则斗嘴吵得天昏地暗,大则动手打的鼻青脸肿。皇后为此伤透了脑筋,本来还想把皇帝最宝贝的外甥女近水楼台的许给娘家侄子,眼瞅着这两人是没戏了,故而刻意错开两人进宫的时间,这才少了许多麻烦。
要论两人为何不对付,还得从宫中上下对她的偏爱说起。宋卿昭娇蛮任性,可上到他姑父皇帝下到他表哥秦王都无条件的向着她,就连自己姑姑也告诫自己让着点宋卿昭,直男齐炀哪里受得了这个?他偏不愿意惯宋卿昭这臭脾气,是以总阴阳怪气的招惹宋卿昭。
前阵子听说他姑父冲冠一怒为外甥女,陈年旧怨又被翻起来,今日见着宋卿昭就忍不住讽刺她几句。
他笃定以宋卿昭这个草包样子肯定要在晏先生面前出丑,是以他洋洋得意的等着看宋卿昭哭鼻子,没想到那个从来一言不合既要大发雷霆的蛮横郡主却笑眯眯的点了点头,应道:“好,大家都听到了,齐炀哥哥可不要耍赖皮呀。”
齐炀认识她整整十七年,除去小时候不会说话的时候,剩下的十六年他就没听宋卿昭叫过他一声哥哥,一时之间还有些恍惚,怀疑自己耳朵出了毛病。
宋卿昭拎起那张字,细细揣摩。
“照我看,晏先生这幅字,乍看似乎张扬跋扈,一笔而下若脱缰骏马腾空而来绝尘而去,然则细品之下,更像是飞天蛟龙流转乾坤,来自空无又归于虚旷,其色,其形,其浓淡枯湿,其断连辗转,皆是世情,自有气象万千。”
纤白的葱管儿一样的手指划过细密光滑的澄心堂纸,晏平澜垂着眼,却不自觉的盯着她未着蔻丹的指尖,泛着健康的淡粉色光泽,偶沾到了他未干的墨迹,便染上了一团漆黑,晏平澜轻轻咬着嘴唇,以制住自己快活的要颤抖的灵魂——弄,脏,了。哈!
这场闹剧最后以齐炀不情不愿的倒立抄学规结束。
原本齐炀嚷嚷着她作弊,是晏平澜淡淡出言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齐公子莫非要做言而无信的小人?”
晏平澜都发话了,齐炀只得涨红着脸,三下两下撩起袍子别在腰间,双臂撑着地,利索翻上墙,空出一只手来咬牙切齿的抄着学规。
看热闹的几人都以为小霸王宋卿昭一定会落井下石几句,没想到她只是捧着那幅字笑眯眯的朝着晏先生道:“先生手好看,字也好看,手我要不来,字就送我吧?”
晏平澜不但点了点头,还温和的向小霸王道:“这个不好,改日重新给你写过。”说着还掏出了自己的帕子与小霸王,让她擦一擦手上沾的墨。
这……?几个少爷小姐面面相觑,互相从对方脸上看到了三个大字:嗑到了!
他俩一前一后离开教舍,宋卿昭瞥到这几个小伙伴一脸震惊以为自己看破了什么惊天秘密的样子,得意的笑了。相信明天开课之前,他俩的绯闻就能传的差不多人尽皆知了。
千层套路之四:舆论造势。当周围所有人都起哄你俩有一腿的时候,就算你俩没什么,也离有一腿不远了。
午间太阳耀眼,明晃晃的一轮,晏平澜步子迈的稍大一些,总是走在她斜前方,稍稍为宋卿昭撑起了一片阴影。
宋卿昭凝眸浅笑,道:“先生真是体贴。”
晏平澜大大方方的笑了,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君子之道不止在于自身品行端正,为他人行方便也是应当。”
“先生说的是,平阳受教了。”宋卿昭颔首笑道,自袖间摸出一方鹅黄色帕子,折得方方正正,递到了晏平澜眼下。
“平阳也做一回君子,”她闪亮的某种带着些不讨人厌的狡黠,“先生受累替平阳挡住炎日,平阳很该为先生拭一拭额上的汗水。”
晏平澜一怔,随即顺便漾开一个微笑。他微微低了低头,将一张精雕玉琢的脸正对向宋卿昭,微微上挑的眼角端的是春光迷人。
少女与他之间不过半尺之距,她身材高挑,也不过矮了晏平澜大半头。她细白的手举着那一方绢帕,帕子上沾染了方才乱他心神的袖间香气,此时那香气更肆无忌惮的随着帕子在他肌肤上轻轻擦拭而渗透进他每一寸肌理中,更要命的是,当宋卿昭微微仰着头靠近他时,两人的脸就贴的极近了,晏平澜一垂眼就能看清她秀气的两弯眉毛下小小的杂毛,长而卷翘的扑闪着的蝴蝶一般的睫毛,那一双仿佛装进了春水的杏眼,泛着健康粉色的脸颊上细小的绒毛,还有……嫣红的,饱满的两瓣唇。
许是因着她全神贯注的给他拭汗,红唇微启,唇内测沾着一点润泽的水光,显得很晶莹。
晏平澜的喉间上下动了动。眼角都泛出些红色来。
一定……很可口吧。她是这样不设防呢……
晏平澜心中那头恶鬼在蠢蠢欲动,几乎就要破笼而出。
“娇娇!”一声冷喝传来,可口的少女愕然回头,脸上那软香的帕子连同那张令人垂涎的脸一同离开了。
心中那头恶鬼只得掰了掰枯爪,又蛰伏回去了。
晏平澜神色不变,抬眼看向来人。
那人一身紫金色绣蟒箭袖长袍,头上是镶珠金冠,脚下厚底朝靴,腰间的攒花蟠龙玉佩随着他阔步摇来晃去,转眼就到了眼前。
宋卿昭见了他就像只乖巧的猫儿,软声道:“哥哥怎的来了?”
晏平澜心中轻嗤一声。原来是李勉。
但他可是君子,端正行了个礼,口称见过秦王。
李勉皱着眉,看看那长身玉立的年轻先生,再看看自己面上泛着可疑红色的妹妹,无端的生出一点荒唐之感——他妹妹竟已经长到吸引桃花的年纪了吗?
再想到方才娇娇那般主动地往这人身上凑,还给人擦汗——
“哥哥急着做什么去?看看这满头的汗,”宋卿昭唤他身后的太监道:“还不快给哥哥擦干净。”
会心一击。
李勉脸黑的都快滴出水来了。哦,给那小子柔情蜜意的亲手擦汗,轮到你哥就成了使唤下人擦汗了是吧?你哥我急着做什么自己心里没点数吗!这么大姑娘了还巴巴的往人身上凑!自家白菜都快被猪拱了你哥我不着急点能行吗!
不管心中如何的狂风暴雨,他妹控多年早成习性,不可能当着外人面就训妹妹的。不过他可以训这头不知好歹的猪。
“晏公子跟舍妹很熟吗?”
他知道晏平澜这个人,当年晏平澜被当朝点了探花,还是他亲手为晏平澜簪的花。
李勉锋利的目光上下打量着晏平澜,当时看他作年轻有为的学子,觉得他喜怒不形于色十分稳重,现今看作不怀好意的拱白菜的猪,就觉得他这是心思深沉为人不够坦荡了。
晏平澜心中冷笑,早就暗暗打量了一番这个试图招惹自己小花的男人,此时见他似乎对宋卿昭这个妹妹很在意,便垂眼笑了一笑,目光温柔的看着一旁的宋卿昭,柔声道:
“平阳为人善良率真,晏某心向往之。”
他少见的如此直白赞她。宋卿昭先是讶然,然后瞧着哥哥李勉瞬间更臭的脸色,心中了然——怕是因为哥哥跟唐晚姐姐相熟,故意拿她来气哥哥呢。
她很清醒的知道这个小变态心里想什么,故而心中并无多大起伏,反而是李勉,这回连面子功夫都不肯做了,冷着脸刮了他一眼,就要带宋卿昭回公主府。
宋卿昭好说歹说,又是撒娇卖乖又是指天起誓自己绝对没有其他心思,李勉才将信将疑的去了。
“先生随口一言,平阳险些费干了口水。”
宋卿昭拿手中的帕子给自己轻轻拭去鼻尖细汗。晏平澜盯着那贴过他肌肤的鹅黄色帕子,眼底晦暗不明。
“那咱们出发吧。”
晏平澜自然道好,十分君子风范的扶她上了马车。
他盯着那抹消失在帘后的裙角,若有所思。
仙台山不负其名,云山雾罩,远远望去就如仙境一般,还有传言道这山上确是一位仙人的居所,只是凡胎肉眼看不见仙人的洞府罢了。
“世人大多不过以神慰藉自己未完成的心愿罢了。”
两人立在半山腰一块突出去的山石上,山风猎猎,吹得晏平澜身上的宽袍大袖迎风而起,几欲登仙。
宋卿昭便迎着山风提高了声音道:“我看晏先生就很像是个投胎转世的仙人了。”
语罢,看着晏平澜转身看她,又故意眨了眨眼,去拉他被风吹起来的袖子,“我可得好好抓住先生,不然先生怕是要回天上啦!”
他失笑,然后自然地举起袖子给她挡风:“小心灌了凉风闹腹痛。”
哎,若不是早知道这小变态是个什么性子,就这幅神仙似的长相,加上这处处绅士的体贴相护,这谁能顶得住啊。
略站了站,因着山风实在大,两人便回到有丛林掩映的蜿蜒小路上,继续向上攀爬了。
山间茂盛高大树木是天然的保护障,既挡了山风,又能遮住烈日,实在是夏日中很清凉的一处避暑胜地。
只是蚊虫烦扰。
宋卿昭不断地挥舞着袖子驱赶蚊虫,让蚊子咬的心烦意乱。晏平澜见她白玉似的脸上被叮了个红红的蚊子包,终于出言道:“前方不远处有处寺庙,我们去稍作歇息。”
宋卿昭点头,算是有了盼头,也就没那么烦躁了,有心探一探唐晚在他心中的地位,便问道:“昨日我看先生似乎与唐晚姐姐很是相熟,不知你们是因着什么因缘结识的?”
晏平澜闻言,笑着看了她一眼,宋卿昭觉得他笑意底下藏着古怪,又不知道他那古怪的眼神到底是什么意思。
倒是晏平澜自如道来:“也没什么,不过是世道艰难,她一个女子养家糊口着实不易,略尽绵薄之力罢了。”
宋卿昭闻言便点了点头:“晚姐姐一人撑着那么大的摊子,确实很不容易。”
晏平澜落在她身后,瞧着提着裙子拾级而上的少女,低头发出一声嗤笑,只是恰当倦鸟归林,振翅打叶之声吸引了她的注意力,便没有注意到晏平澜此时脸上瞬间闪过的满不在乎的表情。
他很不以为然的想道:世道艰难又如何,众生皆苦,我若要一个一个都去度化,又如何能救得过来呢?所以公平起见,合该所有人一起,下地狱才对。
耳边传来少女真诚的赞许:“先生真是良善之人。”
他略一低头,轻声笑了。
他带着宋卿昭在山中七转八弯,终于在经过一片茂密竹林之后,看到了两扇朴素的木门,经年的雨雪冲刷的那门上痕迹斑斑,漆早就掉光了,很是寒酸。
晏平澜熟门熟路的上前,也并没有扣门,轻轻一推,那扇老门“吱呀”一声,大开着迎接来客。
宋卿昭跟在他身后进了这一间寺庙。
有了前面那寒酸木门做底,宋卿昭见到里面还算是整齐的成排青瓦房,另正中的干净整洁的佛堂,几乎可以说是觉得豪华了。
里面没有来拜佛的俗客,只有几个缁衣小僧执着扫帚扫着地上的寥寥几片落叶,见到晏平澜都很热情的笑称他“檀宁”。
晏平澜看着宋卿昭惊讶的神色,向她温声解释道:“此处算是我家的家庙,我幼时曾在此处修行过一段时间。”
这是原文中没有提及过的。是以宋卿昭并不知道原来小变态还有过在佛寺中修行的经历,她心道,一个在佛寺中参禅的人,竟然后来会犯那样大的杀孽,此人实在执念太深。
晏平澜带着她绕过佛堂,到了后面一排禅房中,他推门进了最里面一间,口中道:
“这是我的屋子,我记得房中应是有些药膏子,我且去寻,你自便。”
宋卿昭点了点头,看着他进了内室,自己就缓缓踱着步子,在这一间不大的小屋中参观。
房中陈设简陋,不过临窗一只书案,一把整齐放着的三足凳,另靠墙陈着一个很大的书架,上头摆满了书,整整齐齐却都有很旧的翻阅的痕迹,宋卿昭心想,他果然是个爱书之人,怪不得脑子里装着那么多知识。
待要细看他都看些什么书之时,晏平澜已经回来了,拿着一个小小的白瓷盒子递给她:
“好几年了,不知还得不得用。”
“有总比没有好。”她接过来,打开盒子,葱管儿一样的小指甲挖了一坨,却不知往脸上何处涂抹,于是她很为难的看着晏平澜,眼中意思是——帮帮忙?
晏平澜房中没有镜子。他自然是知道的。他不爱看到自己的脸,所以他很少照镜子。
于是他只能妥协,上前一步,低头从宋卿昭手中取过盒子来,骨节分明的食指沾着些药膏,轻轻地为她涂抹在红肿处。
在他微凉的指尖碰上去的时候,宋卿昭觉得那个蚊子包突然变得很痒,凉凉的药膏反倒激的它更肆无忌惮的发起热来,几乎叫嚣着——你来挠我呀!
她忍着痒,眼中水汪汪的,上齿不自觉的咬住了一部分下唇,于是那一对离晏平澜极近的唇瓣更加的娇艳欲滴,他眸色变暗,不知在隐忍着什么。
眼睛,真好看啊。滴溜溜的转,好灵活,很想……
脸上突然一凉。
被他觊觎着的少女,用她软软的指腹在自己下巴上涂抹,她娇声道:“先生也被叮到啦,看来那蚊子也并不是单单避开了仙人不祸害的。”
淡淡的馨香弥漫在两人之间。
晏平澜先后退一步,挂上了他那个标准假笑:“好了。”
宋卿昭从善如流:“多谢先生。”
哈,跟我比撩?来啊我怕你吗?她低头掩住了自己得意的笑。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这一间小小的屋子。
既然到了这里,晏平澜便尽了地主之谊,少不了要带她四处转一转。
“这间寺庙并不是我家始建的,只是后来我在此清修,家中便出了一些黄白之物修缮,从寺中人烟稀少少有香火,家中也就年年送一些供奉,是以算是半个家庙了。”
晏平澜缓步而行,他衣裳一向穿的清淡,也并不跟这寺庙格格不入,倒是更多了几分出尘的气质。
“先生大义,平阳自愧弗如。”
宋卿昭的彩虹屁张口就来,吹晏平澜已经成了深植入骨的条件反射。
他带着宋卿昭进了佛堂,大殿中立着一尊菩萨像,宋卿昭没有涉猎过这方面,辨不清这一尊是什么菩萨,但应当不是后世经常见的观音菩萨。
“这是地藏菩萨。”
他长久的盯着这一尊泥塑的地藏菩萨,却没有尊敬之意,更像是透过这尊菩萨在注视着什么人。
“不甚了解。”
“传说地藏菩萨发愿要救度地狱众生,以愿力转十恶业轮。”
他今天的耐性似乎相当好,且在介绍这一尊地藏菩萨的时候,宋卿昭敏锐的察觉到他似乎比介绍前面的佛像时多了些情绪,或许是喜爱,又或许是怜悯。
晏平澜几乎是痴迷的,怜悯着这尊地藏菩萨,不,更确切地说,是里面那个东西。
姑且称它是个东西,因为那一具沾满罪恶欲念的肉体,在里面数年,应当早已经变成一堆累累白骨了。
没错,这里面藏着一个罪人。
少时晏平澜在此处修行参禅,山下那送柴人一来二去竟对他生出了龌龊的歹念。他察觉后,压着翻涌的恶心,诱骗着那人,然后亲手杀了他,就用他的柴刀。
然后他将那人亲手封在了这尊地藏菩萨里面。
“这人是个不折不扣的罪人。我怜悯他一回,给他一个机会罢。”
他拖着那人沉重的躯体,手上沾满了血和泥。
“你若有造化,吃过了最爱救度地狱罪人的菩萨的香火,也该涤清罪恶了。”
他将泥巴一点一点细细抹平。
而今他看着自己的杰作,心里想道:“我佛慈悲。”
“平阳要上柱香吗?”
来都来了,于是宋卿昭颔首,晏平澜就取了三炷香,在一旁的引火龛里引燃香火。
他耐心的将那柱上好的香引燃,看着袅袅而上盘旋的烟,眼底亮的惊人——多有趣啊,慈悲的菩萨里面藏着一个烂透了罪人,人们对他跪拜,对他诉求,对他虔诚的祈祷。
他将引燃了的香递给宋卿昭,宋卿昭接过,对着佛像弯腰而拜,然后伸手将那三炷香端正的插在香炉里。
晏平澜脸上的笑容僵硬了一瞬间。
“你……不跪拜吗?”
宋卿昭拿帕子擦了擦指尖沾染的香灰,垂眼无所谓道:“有何可拜?世人求神拜佛,不过为了给自己的懦弱找一个借口罢了。”
她双手交叠,正视前方的菩萨:“而这世上难事,不能让我退缩,所以我不拜他。”
晏平澜定定的看着她。
尔后展颜一笑:“平阳通透,我不能及。”
她却突然轻声道:“也不是。其实我有一难事,不过求佛无用,佛不能成全我。”
晏平澜眉头一皱,然后心中嗤笑——也不过是个俗人。
宋卿昭转身面对他,清澈的眼睛含着笑意,目光灼灼。
“我心悦于你。望你成全。”
霎时间,山崩海啸,扑面而来。
她双手交叠,正视前方的菩萨:“而这世上难事,不能让我退缩,所以我不拜他。”
晏平澜定定的看着她。
尔后展颜一笑:“平阳通透,我不能及。”
她却突然轻声道:“也不是。其实我有一难事,不过求佛无用,佛不能成全我。”
晏平澜眉头一皱,然后心中嗤笑——也不过是个俗人。
宋卿昭转身面对他,清澈的眼睛含着笑意,目光灼灼。
“我心悦于你。望你成全。”
霎时间,山崩海啸,扑面而来。
晏平澜怔愣在原地,一时忘了回话,心中被激起千层波浪。
待醒过神来,他抿嘴笑了。
“平阳,你可知自己在说什么?”晏平澜目光凛凛的看着她。
眼神很冷很冷。
宋卿昭平静的看向他,并没有被他故意释放出来的冷气压给击退,颜笑盈盈的:“先生,你是聪慧之人,应该早已看出我对你爱慕有加。”
一而再再而三的撩拨他,原是平静无漪的一池清水,也被撩的波涛汹涌。
以为他定力足,想攻下他这座高山?
无论她出于何种目的,晏平澜还是平着脸拒绝了:“平阳,你是圣上亲封郡主,又是长公主独女,身份非同一般。我与你,并不相配。”
宋卿昭不以为然,反而据理力争:“正是因我集万千宠爱,才敢向先生表明心声。若先生担心圣上不允,我去说。”
女子言真意确,脸颊蕴含羞涩,嘴角上扬,眼底有着无谓与期许。
她这样,让晏平澜的心咯噔了下。
谁也没有说话,场面寂静无声。
半晌,晏平澜的嘴角轻扬,常常挂着的假笑又上了个高峰,冷着张脸,轻轻的呵笑出声。
“郡主今日所说之话我权当没听过,今后,郡主莫要再提。”
这是正面拒绝她了?
若不是知道他听到告白的话时脸色有异,她差点就信了这些鬼话。
宋卿昭嘴角微微上扬了个弧度,却表现出情绪很低落,恹恹的。
翌日。
宋卿昭照常去上学,只是整个人都透着一股颓废气息,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致,连老学究的课都难得没有打瞌睡。当然,她也没有认真听讲,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整节课枕着手臂看向窗外。
这样异常,引起了那几位公子小姐的注意。
“她这日怎的了,像是有什么心事。”
“的确,不似平时那般活泼。”
“奇怪,我看她昨日是跟晏先生在一起的,今日来,怎么就变了个人似的。”
几人窃窃私语,纷纷说出猜想。
少女听着议论,脸色无澜,心中却窃喜不已。
相信有了一上午的舆论传播,关于她情绪低落提不起兴致的事,该传到晏平澜耳中了。
宋卿昭算是学校的风云人物,她一有什么风吹草动,整个书院的学生或多或少都会知晓一些。
有这样的影响力,晏平澜想不知道都难。
晏平澜在旁边教舍上课,此时已下课,大多数学生已经走了,只剩下几位还在奋笔疾书抄写笔记。他站在讲桌后,低头看着课本,注意力却有些不集中,时不时抬头看向外面。
从没有看过晏平澜这样,底下学生也不抄笔记了,留意他的一举一动。
“晏先生这样,莫非与平阳郡主有关?”
几人一听,齐齐看向他,露出一副愿闻其详的表情。
“听说平阳郡主和晏先生昨日一起出去游玩,今日回来,两人神色都有异样,他们……”
“咳咳,该不会是我们猜测的那般吧?”
“别说了,别说了,快看外面。”
宋卿昭抱着课本怯怯的站在门口,小心翼翼的看向晏平澜,像是怕被赶出去。
众人哪里看过宋卿昭这般小心翼翼伏低做小过,一个个竖起耳擦亮眼看八卦。
晏平澜看她出现,眉宇微不可见轻拧了下。瞬时,他又扬起职业性假笑,“郡主找晏某?”
宋卿昭轻轻摇头,看向齐炀。
突然被点名的齐炀,反手指着自己确认。
目送两人离开,晏平澜脸上闪过一丝戾色,心底腾升一抹奇异感觉,很快又被他压抑下去。
齐炀戒备的看着宋卿昭,他感觉事情有些玄乎。
以前,宋卿昭不愿跟他有丁点上的接触或联系,有多远躲多远。
今日是怎么了?
“平阳,你憋着什么坏?是不是想陷害我,然后去姑姑那里告状?”齐炀与她保持两米远距离,一脸戒备。
宋卿昭注意到后面紧紧跟随的脚步,嘴角微扬,连齐炀说的这些混账话都难得没有反驳。
她故意走近齐炀两步,以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陪我走段路,算欠你一个人情。”
齐炀眼睛一亮,平阳是何许人也!人情岂是好欠的?齐炀在心底盘算着怎么用这人情时,想着想着,觉的不对味。其后盯着她看,想从她脸上寻出点什么,捕捉到她眼底黯藏一抹兴奋的光泽,齐炀缩了下身子,往旁侧跳远了几步,盯着她说:“事出无常必有妖,你肯定想害我。”
宋卿昭:“……”
原主对他有这么大杀伤力?
害怕的连一句真话都听不得了?
齐炀见她嘴角噙笑,恼怒道:“宋卿昭,你耍我!”
宋卿昭不置可否,嘴角的弧度越扬越高。
“你等着!”齐炀恼着离开了,回眸看了她好几次,看上去像是在思量要不要去告状。
她站在原地嘴角噙笑的看着。
晏平澜看到她与齐炀玩笑,不知为何觉的刺眼极了。不知不觉间,他已走上来,与她一同站定。
男人身上有一股清香,是书本散发出来的木质香气。
宋卿昭敛去笑意,侧身看向他打招呼:“先生。”说罢,她就要动身离开。
见她要走,晏平澜声音带了点急促:“郡主这是准备不与晏某再有任何交集?”
“先生说笑。先生乃是平阳授业恩师,岂会无交集。只是今日平阳没有遇到难题,没有前来叨扰。”宋卿昭淡淡的回,语气平和,半点听不出沮丧之气。
主动来搭讪,是不是说明他已经对她有了不一样的情愫?
这一小步,迈的很成功。
“先生,若无事,平阳先行告退。”宋卿昭不给他反应的机会,捧着书本优雅的出了学院。
晏平澜锁着她背影出神,不知想到什么,眼神分外复杂。
连续几日。
凡是晏平澜的课,宋卿昭都怏怏的,没有前几日那般回答问题时的活泼不说,还经常走神,有时甚至盯着晏平澜发呆。
知晓晏平澜在隔壁教舍,她时常寻理由借口找齐炀,只为在晏平澜面前晃。
宋卿昭做的这么明显,学院刮起了股八卦风。
而后晏平澜发现,无论走到哪,都会被公子小姐们打量,待他离开又开始窃窃私语。这一现象,持续了好长一段时间。
终于。
晏平澜忍无可忍。
一日下课后寻了宋卿昭出去。
他开门见山的说:“郡主所为已对晏某私生活产生极大影响,希望郡主高抬贵手,莫要再做些引起他人误会的行为。”
宋卿昭一脸无辜的看向他,轻声为自己狡辩:“先生饱读诗书,该知晓人的七情六欲是控制不了的。被拒绝后,平阳已试着远离先生,没想到还是给先生带来困扰,抱歉。”
晏平澜脸色有了丝裂痕。
宋卿昭咬着下唇,抬头望向他,怯怯的。
“我控制不了自己的心意,已经试图远离了,可还是做不到。”
她在解释经常出现在他视线里的原因。
晏平澜坚硬如石的心,颤了下。
宋卿昭没等他说话,低垂着的睫毛微抬看过去,声音清脆响亮:“所以,我不打算再压抑自己的感情。”
晏平澜:“……”
巷口处寂寥无声,空气沉静的只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当着面说出这种话,再娇蛮任性胆大如斯的宋卿昭都有些脸红了,生生忍下逃跑的欲望。
反正也被拒绝很多次了,不在乎多这一次。
半晌,没有回应。
“……”算了。宋卿昭低着头,“对不起,先生,我的感情困扰了您……不过我还是不想放弃!”
宋卿昭很低落。
她正想转身离开,一道阴影在脚边站定。
宋卿昭眼底绽放一抹光泽。
男人背着身在她面前站定,身上气息冷冷的,声音更是冰冷无一丝温度:“搭讪先生,言行不当。”
宋卿昭:“……”
男人已经转身离开。
宋卿昭对着他的背影说:“我已经深刻认识到了我的错误,我不应该太喜欢您。可是不喜欢你,我做不到。”
宴平澜脚步顿了下。
第二日上课,宋卿昭寻了个距离讲桌最近的地方落座。
宴平澜一进门就看到她那双闪亮的眼眸,直勾勾的盯着自己看,眉宇微不可见的拧了下。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眼底没了之前的厌恶与冷意。
这些时日,宋卿昭像以前那样大大方方的提问题,时不时制造与宴平澜独处的机会。
唐晚似乎知道甘南会大旱,粮铺提价前已拿出全部家当购买粮食储备。可是不够,甘南大旱很多难民都会流离失所,朝富饶之地涌入。
她要在暴乱前,做些什么。
仅靠她一人的力量很难做到。所以,她左思右想后找到宋卿昭,与她商量屯粮买卖的事。
宋卿昭自然是一口应允。
花了一天时间,两人几乎走访了所有粮店,差不多摸清了京都粮铺的底。店铺之间的粮价相差不大,没有太大.波动。
两人主要是买粮屯粮。商量后,宋卿昭让镇国公府的小厮扮成商人,去京都各大粮商买粮,并且放下话,要的量大。城中的粮商得到消息都应许会从各大地方调粮。
安排妥帖,宋卿昭和唐婉就等着买粮的人回来。
唐晚看着外面的景象,眼底布满忧愁。
宋卿昭看向她:“你在想什么?”
“平阳,你看过流民为了争一个馒头大打出手吗?”唐晚看向她。
宋卿昭摇头。
“如今京都城门外,已有流民前来,为了能进城讨碗饭吃,不惜杀人夺财,变成匪徒。可是你瞧瞧,那些粮商却还能调粮卖给我们。”
宋卿昭沉默,她不知该回些什么。
国难,谁也不想。
唐晚抿了下嘴,平淡道:“明日再去买粮。”
就这样。
唐晚让不同的小厮侨装成粮商,不断买粮。有了宋卿昭给的银两,唐晚操作起来毫无压力。
京都粮食输出波动如此大动静,宴平澜自然是知晓的,只是他一直不知是谁在收粮。
这日,宋卿昭像往常那样下了课找宴平澜问东问西,无意中聊起京都如今局势。
“哦,是唐晚姐姐在屯粮买卖。”宋卿昭淡淡的说,说完见宴平澜脸上露出赞赏之意,补充道:“是我提供的银两。”
宴平澜知道她说这话是想引起自己的注意,难得配合顺着她意说:“平阳心善。”
“平阳有许多优点,先生仔细观察就会发现。”宋卿昭大言不惭的说,眼眸清澈,语气实诚,夸起自己来毫不心虚。
宴平澜笑了。
不知是谁传出去的消息,知道唐晚在收粮,生意人纷纷找上门以最实惠价格卖给她。
宋卿昭见唐晚收的粮食堆满了两个仓库,见她还有继续收的意思,提醒道:“继续收下去,恐怕会引起朝廷的注意,招来不必要的麻烦。”
唐晚拧眉问:“不收了?”
“有这两仓库的粮食,能缓解一段时日。届时,朝廷也有了应对国策。”宋卿昭给她分析道,见没有说动她。
她耐着心思继续解释:“你再大量收下去,朝廷可能会介入。到时候,朝廷以一个什么名义把粮食给没收了,我们就鸡飞蛋打了。”
唐晚思量片刻,同意不再收粮。
届时,甘南的流民也多数涌入京都。
随处可见衣衫褴褛,怀抱孩子的弱襦妇女污垢盖脸的跪在餐馆外。
一上街,沿路可听到乞讨声。
城中客栈费用没涨上去,伙食费用却是高了许多。
宋卿昭从学院出来直奔唐晚的居住地,见她愁眉苦脸的坐在窗边,问:“怎么了?”
“餐馆食费一涨再涨,很多流民已吃不起饭。”唐晚气恼道,她恨那些商贾的眼里只有利益,没有人情。
宋卿昭愣了愣,抿唇道:“晚姐姐,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每个人都有自己为人处世的一套,我们只需要做到无愧于心。”
半晌,唐晚放下手里的花瓣,叹息道:“平阳说的对,是我钻牛角尖了。”
这些时日,宋卿昭一下课就不见人影。
突然清静下来,晏平澜倒有些不习惯了。
他犹自自嘲了番自己,很不明心中所想。
宋卿昭冷落晏平澜,对唐晚的事那么上心,只因她想抱紧书中这根最粗壮的大腿,有困难时能借助唐晚的女主光环化险为夷而已。
晏平澜从教舍出来,见到大忙人宋卿昭站在流亭下,有些诧异。
不过。
他没有作何感想,像平时那样转身离开。
宋卿昭赶紧追了过去,不顾沿路上的窃窃私语,与他并肩行走。
“先生!”
晏平澜微笑着转过身看向她。
“平阳有什么事?”
宋卿昭点了点头,葱白的双手食指比对着,像是有些难以启齿。在他探究的目光下,她还是说道:“晚姐姐收的粮食没了地方放,平阳想请先生帮忙。”
晏平澜盯着娇羞又带点不好意思的女人,嘴角渐渐拉平,语气没了平时的温和:“平阳怎会想到让我帮忙?”
“先生一人居住一个府邸,仓库厢房多数为空。就是……不知先生是否愿割舍几间空厢房出来,为晚姐姐解决一时窘境。”
看她的笑容,晏平澜不由的想,她是不是知晓些什么。
他想看看这惯会用甜言蜜语迷惑他的人想耍什么把戏,略一沉吟,答应了请求。
宋卿昭道了谢,提议道:“已是午时,平阳想请先生共进……”
晏平澜打断了她的话:“下午有课,不必了。”
“平阳想去那家餐馆许久……”宋卿昭落寂的看着他的背影说。
转身时,晏平澜嘴角噙的假笑带了几分邪气。
看来,她不只是想攻略下他这座高山这么简单。
欲擒故纵?放长线钓大鱼?
尽管放马过来就是。
几天功夫,京都的气氛明显就不太对,流民到处都有,成群结队走在路上。有些因几日没进过吃食,已晕倒在路边。
这个时候,连饭都吃不饱,哪还有钱看病。
晕倒的,只能认命。
这种情况发生的越来越多,慢慢的,小范围就有了骚乱。
为防止流民彻底暴乱,官衙派遣了捕快出来镇压或安抚。
知道这个办法维持不了多久,朝廷经过商议,给每位重臣分派了任务,让他们轮流熬粥布施。
朝廷命官都这样做了,底下的商贾为了在这次事件中脱颖而出获得赞赏免税赋,一个个开始在城中各地设粥棚布施。
宋卿昭知道这时候该唐晚出面了,催促了她几次。
唐晚犯了难,她把银两全用来买粮放贷,如今要设立粥棚布施,人力物力就成了问题。
宋卿昭把家底都掏了出来买粮食,已没有闲钱。
于是,她想到了妹控表哥。
李勉听说了宋卿昭要钱的用途,没有犹豫,给了她十锭黄金。
宋卿昭拿到钱眉笑颜开的把唐晚吹捧了番。
李勉听说唐晚有在她面前说起过自己,俊隽的面容带了几分想到心上人时的甜蜜笑容,不假思索的追问:“她都是怎么说我的?”
“说你稳重,有想法。是江山社稷之人才……”宋卿昭一波一波赞美之词不要钱的往外输出,听的李勉心花怒放,分别时,又多给了一锭黄金。
施粥所需要用到的物品购买齐全后,就只需要人手帮忙了。
宋卿昭调用了府上几名小厮,李勉也派了几个小厮过来帮忙。即使这样,人手还是欠缺。
这日下了课,宋卿昭就把晏平澜堵在了教舍,当着所有学生的面说:“先生,平阳与晚姐姐准备设粥棚布施,人手方面有些不够。想让先生号召学院的学生一同前去帮忙,先生意下如何?”
跟宋卿昭从小就不对付的齐炀第一个跳出来反对:“平阳,人手不够,我们可以派府上的小厮前去帮忙。下了课,我们还要温书。休日,我们也要学习各种知识,哪有时间做这些,你就消了让我们帮忙的念头吧。”
原主跟他互相看不顺眼,看来是有理由的。
吃着百姓交贡的赋税,嘴里却说出这种话,亏他想的出来。
宋卿昭看着底下坐着的学生正色道:“现今甘南大旱,百姓流离失所,腹不饱食。我们吃着他们供奉上来的赋税,才有这么安逸舒服的日子。”
“如今,他们遇了难,我们还这么舒适悠闲的坐在这里畅谈诗书,你们不觉的心有愧吗?”
“现在,正是需要我们出一份力的时候。你们却畏畏缩缩,以各种借口搪塞不参与,不觉的过分吗?”
齐炀觉的宋卿昭说的这些话都是针对他的,恼怒道:“平阳你在这里大言不惭的,那你出了多少力?”
有了齐炀打斗阵,被说蛀虫的几位公子哥也跳了出来表达自己的愤怒。
看底下吵的沸沸扬扬,晏平澜轻轻的摸了摸鼻尖,见场面有些控制不住,轻轻的敲打了几下桌面。
底下顿时安静,齐齐看向晏平澜。
晏平澜:“这次施粥的粮食,正是平阳郡主所购买。”
“……”底下鸦雀无声,目露怀疑的看向宋卿昭。
半晌。
齐炀确定性的问:“先生,你所言属实?”
蛮横郡主会出钱购买粮食救济百姓?
在齐炀的印象中,宋卿昭不仅刁蛮任性,还心胸狭窄。什么时候变了个人似的?
如今不止平易近人,还心地善良积极向上?
宋卿昭忍着下去殴打人的欲望,只是目光森冷的看着他。
晏平澜听言,板起了脸色:“晏某乃学究,不打诳语。”
齐炀反应过来,连忙行礼赔罪:“学生愚昧,冒犯了先生,望见谅。”
晏平澜面色无异,勾了勾手指,声音听不出喜怒:“无妨。郡主的提议甚好,不知各位公子小姐意下如何?”
晏平澜在国子监的号召力比学院任何一个学究都强,他发了话,底下学者自然是答应的。
有了那么多人帮忙,粥棚很快就设立完成,小厮得到晏平澜的话,说来帮忙的公子小姐一视同仁,这样一来,小厮就担当起师傅,教他们熬粥砍柴。
分工有序的进行,倒没有乱套。
晏平澜双手背后的站在边上瞧着,见那些公子小姐一边唉声叹气一边投入工作,冰冷的心竟然融化了些。
意识到自己的心里路程,晏平澜很快压抑了下去,冷着脸转身离去。
宋卿昭在边上搬一个用来装粥的缸,搬的很吃力,抬头看到晏平澜往她这边走过来,招呼道:“先生,过来搭把手。”
准备离开的晏平澜,心不甘情不愿的走过去,脸上没了平时的职业假笑。
宋卿昭表示有点慌。
她偷摸的看了他好几回,见他脸色又恢复如常,好看的秀眉微微皱了下。
搬了段路,宋卿昭忍不住问道:“先生,您是有什么心事吗?”脸色看起来好差。
晏平澜掀了下眼皮,伸手抹去额头上的汗珠,又扬起他的职业假笑:“晏某只是有些不适应这烈日,有些气闷罢了。”
“……那先生去旁侧歇歇,我唤人来帮忙。”宋卿昭嘴上这样说,其实在心底早就把他腹诽了遍。一个大男人,竟说烈日照的他气闷?
晏平澜扯了下嘴角,挽起袖子:“如此娇贵的郡主都挽袖干活,晏某岂能干站于一旁无所事事。”
宋卿昭盈盈一笑,奉承的话一茬一茬的说。
这张脸在烈日照射下变得更加光彩夺目,却比她的小嘴略逊一筹。
不同的词语从她嘴里说出来就跟盛开的花儿一般灿烂。
巧舌如簧,这个成语比喻她口才出众都有些形容不到位。
被她那些倒珠子似的话赞美,晏平澜都感觉有些飘飘然了。
他实在想不明,宋卿昭为何要主动亲近他。
若说她中意自己,看向他时眼底却没有那种爱慕之色。
两人配合的很好,一路上并没有磕磕绊绊,倾斜歪倒。
快要到粥棚时,忽然有两个人因抢夺粥碗打起来。
宋卿昭下意识的往后退,这一退,往后面一斜,脚后跟没站稳,身体惯性的倒了下去。
“啊……”
说时迟那时快,一道黑影闪了过去,用后背顶住她的后背,免了她摔下地的危险。
背部触感没有传来想象中的疼痛,宋卿昭惊奇的睁开眼,意识到晏平澜用后背接住自己,心底有些诧异。
书中描述,他是病娇体质。
他人安好,他想毁掉。他人倒霉,他开心鼓掌。
这会,宋卿昭第一次怀疑书中的描写。
动静闹的那么大,粥棚周围的人都看了过来。
看到宋卿昭与晏平澜背顶着背,吃惊的张大了嘴:这情况是不是该回避下?
众人心里是这样想的,可是没有人这样做。
宋卿昭挥去心里所想慢慢站定,娇羞的挽了下耳边碎发,出口道谢。
晏平澜站直身子后转过身来,上下打量了她一眼,见她无事做出松了口气的样子。
忽然,他的眼睛落在她的衣衫上,掏出了自己的帕子给故作矜持的女人,让她擦一擦衣衫上的污垢。
这画面怎么有点熟悉?
几位少爷小姐面面相觑,互相从对方的脸上看到一行字:被迫接受甜腻,齁得慌!
宋卿昭擦了后,不但没有避嫌,还故意当着所有人的面说:“先生的帕巾被平阳弄脏了,待洗干净再送还,可否?”
未出嫁女子索要未婚配男子的贴身衣物,成何体统??
“区区一张帕巾,平阳扔了就是,不用再费力拿回去洗净。”
“若先生不要,可否赠于平阳。”宋卿昭说这话时,脑子更是没有闪过“避嫌”二字。
晏平澜似乎没想到宋卿昭会当众这样说,一时愣住没接过话。
就这空挡,宋卿昭已经把帕巾放入手袖处。
末了,她又若无其事的回到缸前,邀请晏平澜过去帮忙把缸搬到粥棚。
留意到几个小伙伴露出吃惊的表情,宋卿昭嘴角勾了抹得意的笑。
她很期待接下来事情的走向。
希望他们能推波助澜,让她更接近病娇,完成攻略任务。
晏平澜回过味来,步行回去,一同搬运。
李勉在城楼上看到这一幕,气的差点摔了手里的茶盏,不顾监事大人阻拦,别着利剑下了城楼。
直奔粥棚这边而来。
他到时,宋卿昭刚好放下缸,掏出帕巾擦汗。
那帕巾,正是晏平澜递给她的那张。
小脸红扑扑的,与白色帕巾相得益彰,给人很猛的视觉冲击。
宋卿昭天生肤白貌美,此刻站在烈日下,鼻尖晶莹剔透的汗珠都显得有几分娇俏。
她擦完后又把帕子折叠的方正,笑的分外美艳:“先生的帕巾给了平阳,该是无帕巾可用了。”
这潜台词怎么有点熟悉?
晏平澜想到不久前被李勉撞见的一幕,眼角瞥到气势汹汹走来的某人,嘴角漾开一抹笑,顺着她的意说:“有劳平阳屈尊帮晏某擦擦。”
他微微低下头,嘴角噙笑,一张俊隽迷人的脸颊散发着致命诱惑。
就是见多了美男的少女都被他故意散发出来的魅力给迷住。他已经矮下半个头,她踮起脚为他擦拭时还是有些费力。
男人不知想到什么,嘴角勾了个弧度故意往后仰了仰。
少女以为是够不到,往前伸,脚下一个不稳,往前扑了过去。
晏平澜适时展开双臂迎接她。
宋卿昭稳住身形,双手还抓着他的手臂,语气有点娇:“先生。”
虽然她平常是张扬的性格,但她的脸摆在那做什么都显得不违和。这样的反差反而让人有种想窥视更多不同的面孔。
少女扑入怀中时没有控制力道,柔软的地方撞击到坚硬的胸膛,晏平澜起了一刹那旖旎心思。
感觉到男人身体的僵硬,宋卿昭也有几分不自在。
她只是想攻略,没想真的跟他发生肌肤接触,站定后娇羞道:“谢谢先生。”
民风虽开放,可也没见过男女在大街上搂抱的。
众人全是一副震惊脸。
晏平澜不动声色的看着,眸光微闪,开口时声线低沉:“不客气。”
宋卿昭饱含深意的看了他一眼。
心理上是在抵触他的接近,可是系统控制着她的肢体和表达。
见男人不为所动,少女眼梢微挑了下。
她的脸做这种动作显得更是妩媚和生动,没几个男人能受得了。
晏平澜移开了目光,假装没看到。
唐晚知道宋卿昭在攻略晏平澜,看李勉气势汹汹的走来,以他的妹控属性肯定会破坏,果断放下汤勺走过去拦他,“秦王,监事大人找你好像有事?”
李勉看到唐晚一秒忘了自己是来干嘛的,注意力全在她抓着的手臂上。
他感觉自己的心,像是要跳出来。
以前接触时,李勉知道自己是中意她的。看了她布施时对老弱妇襦的关怀,心底那抹柔软更甚。此刻看到人,就有种想拥人入怀的冲动。
唐晚看他盯着自己看,羞涩的别开眼再次柔声提醒:“监事大人在那边喊你。”
李勉想起冲下来的目的,松开了唐晚的手,走过去关心的问宋卿昭:
“娇娇,撞到哪里没有?”
宋卿昭装模作样的拍衣衫:“哥哥怎的来了?”
晏平澜嘴角扯了扯,轻嗤了声,端正行礼,口称见过秦王。
李勉冷着脸,眉宇皱的能夹死蚊子,盯着晏平澜看。他看的很清楚,刚刚宋卿昭往前摔时,这个年轻先生是故意接住她的。
再看看自己脸色红润略带羞涩的妹妹,无端的生出一丝醋意来。再想到之前撞见娇娇上赶着给人擦汗的一幕,李勉脸色冷了几分。
“我再不来你都要被人拐走了。”李勉冷冷的盯着晏平澜,懊恼的说。
他转过身压低声音朝宋卿昭念叨:“你是女生,要矜持!”
宋卿昭抿嘴:“我没站稳,先生扶了我一把,仅此而已。”
“为兄眼睛没瞎。”他都看到她撞入他怀里了,看到她为了别的男人骗自己,李勉气着了。
“晏先生,请你时刻记住自己的身份。”
这话算是警告了。
晏平澜淡然一笑。
是谁上赶着扑入他怀里,在场的人看的一清二楚。
宋卿昭听到这话也动怒了:“哥哥,你说什么?”
熟知李勉妹控属性的唐晚,怕他一急失了分寸,当众人的面呵斥宋卿昭。
唐晚把勺子交给他人,着围裙擦了手走过来为宋卿昭解围:“殿下,我们那边急需人手。”
李勉看唐晚这么善解人意,心底的好感又加深了一倍不止。他也怕自己冲动失了分寸当众教训娇娇,顺水推舟的说:“娇娇确实该上前边去帮帮忙。”
不能训宋卿昭,他可以敲打敲打想摘他妹这朵娇花的盗贼。
“晏先生,不觉与舍妹太过亲近了吗?”李勉锐利的视线就像是要在他身上灼出个洞来,在他的印象中一贯喜怒不形于色,稳重有加的晏平澜,这会已大打折扣。
现在看他,李勉就像在看一个心怀叵测的坏人。
晏平澜嘴角勾笑,心中对他自然也是一番嫌弃,嘴上却道:“正常先生学子身份,秦王多虑了。”
李勉脸色稍缓了些。
晏平澜看了眼勺粥给流民的宋卿昭,柔声道:“我本心向往于她,难得她愿意亲近,自然是想多多接触的。”
李勉脸色肉眼可见的变得阴戾,大有就地发作的先兆。
急冲冲赶来的监事,一来就看到这一幕,急的暗自抹汗。
一个是秦王,一个是大理寺少卿,无论哪一个身份,都不是他能招惹的。
这都是什么事?
眼看二人之间气氛越来越紧张,监事硬着头皮上前提醒李勉:“殿下,今日你值班,擅自离岗,按照律令是要扣全勤分的。”
扣分?
李勉想到皇后的念叨,硬是把一身戾气收了回去,临走时警告了几句。
晏平澜淡淡的笑着,能看的出来并没有把话放在心上。
宋卿昭看李勉黑着脸离开,心知小变态肯定说了什么话惹恼了他。她忙里偷闲的观察了晏平澜好一会。
当事人嘴角微勾,低头整理服饰,察觉到视线,微抬头看过去,展颜一笑。
这一笑,宛若百花盛开。
用花来形容一位男子,按常理说,为实有些不妥。不过,用在晏平澜身上却都嫌这个词语概括的不够完美。
日暮时,今日份的粥水刚好派完。
学院子弟大多数是金娇贵体,从小都是被呵护着长大的,哪里干过粗活重活。
今日又搬又抬又烧柴火,弄的衣衫褴褛蓬头垢面,好不邋遢。几人聚集在一起嘀咕,说的都是对宋卿昭的不满。她要做善事,没人拦着。硬是拉着他们一起干,这都算什么事啊?
最气愤的当属柳家四小姐。
当日。
她与马平茹等人合伙用麻袋套住宋卿昭推入井中,第二日她爹下朝回来,当着卑贱的婢女小厮的面打她半死,在府中歇了小半个月才去上学。
上学时又被严令警告离宋卿昭远些,不许再招惹她。
她哪里主动招惹过,明明是宋卿昭欺辱她在先,害她在卓三面前脸面尽失,从此在学院碰见都不敢上前打招呼。
新仇旧恨,柳四如今看向宋卿昭的眼神就似藏了刀般锋锐。
被一道灼热夹带仇恨的视线盯着,宋卿昭想察觉不到都难。她循着感觉看过去,却扑了个空。
后背一阵冷风吹来,她擦拭着肩膀吸取暖源缓解心中的惊诧。原主树敌太多,近段时间还是低调点为好。
唐晚招呼众人帮忙把碗筷洗刷干净,少爷小姐一个不动,还指使府上小厮婢女捏肩捶背。
唐晚气着了,“他们干了多少活就摆出这样的谱?多数是小厮婢女干的,他们都没喊累,他们喊什么喊,真是!”
宋卿昭其实很想提醒唐晚一句:小厮婢女干活是有工钱的,伺候那些少爷小姐就是他们的本职工作。
眼睛滴溜溜转了圈,她发现那些流民喝了粥水后就无所事事的坐在边上,略一思索想出一个法子,跟唐晚说道:“晚姐姐,收拾东西洗刷碗筷,我觉的可以让那些流民帮忙。”
唐晚想了想,觉的可行。走到那边找了个看起来有些威望的老者说了来意。
聊了会,就说定以后喝完粥水的碗筷由他来组织洗刷。
城楼上。
李勉看唐晚温声细语的与老者说了几句,就见那些流民动身干活,心中对她的欣赏越发浓烈。
京都的富商后知后觉反应过来粮食价格在这些时日的浮动透着古怪,于是追查,可直到唐晚连续布施五日都没查出结果。
有些富商只知有一位姑娘天天到东街布施粥水,却没想过她与粮食价格浮动有什么影响。更没有发现市面上的粮食少了,是被谁人大量屯起来的。有些聪明的富商后知后觉意识到事情似乎不简单,像是有人在做局,变相的从他们口袋掏钱。
但是。
这些都无从考究,他们也只能当做投资不利,乱了方向才导致亏损严重。
流民知晓京都有人天天布施粥水,大量涌入。这样一来,环境卫生食宿等成了问题。
就这些问题,陛下让官员想法治理。官员各执己见,朝堂上吵的不可开交,却没有具体方案出来。
宋卿昭找李勉要钱时,看他愁眉苦脸的,问了缘由。
“父皇让我想法子……大臣都想不出来,我哪想的出来,父皇存心为难人。”李勉为这事已经苦恼好几日,难得表现出埋怨的一面。
安置流民的法子,宋卿昭倒是有。
只是她怕把法子说出来影响到唐晚的女主光环,按照书本的剧情走向,该是唐晚告诉李勉怎么做,而后李勉对唐晚更是赞赏有加,两人关系从而更进一步。
宋卿昭最终还是忍住没把法子说出来。
晏府。
除了高粱上悬挂的灯笼透出暖意,府邸各处都清清冷冷的。
推门而入,宋卿昭只觉有一股风吹来,冷不丁打了个喷嚏。
晏平澜站在二楼阁间吹箫,看到少女提着食盒闯进来,嘴角迸射了几分冷意。
“先生。”少女扬起手向他打招呼,那样明晃晃的像是一团火,像是想要把他这块冰冷的石头捂热。
晏平澜停下动作,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双眸藏着复杂情绪。他身体里流淌的冷淡血液莫名兴奋,每一处毛孔都在叫嚣,想指使他对楼下少女做些什么,最好看到她伤心难过,遭受折磨。
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少女对他洋溢着灿烂笑容,只为引得他青睐,这感觉怎么那么爽。
夜风中,晏平澜一步一步走近她。
璀璨的夜空,透着股凉意。
少女脸上的笑容灿烂如皎月,扬起手中食盒,声音清脆的说明来意:“平阳有一事请教先生,这是贿赂。”
晏平澜脸上是他一贯的职业假笑:“平阳想问什么尽管问就是。”
宋卿昭没有急着说出问题,调皮的眨了下眼,向凉亭处走去:“实质是平阳想贪口腹之欲,借着名义前来叨扰。”
从何时起,少女也有了城府,把四两拨千斤这句话用到了极致。
有趣,着实有趣。
晏平澜拂袖走过去坐在她对面,见少女挽起袖子把精致点心一碟一碟从食盒中拿出来摆上,而后掏出帕巾展开,想到那日在粥棚擦汗的一幕,脸颊竟有可疑红晕浮现。
如他猜想那般,少女身子往前倾,想帮他把帕巾铺在桌面上。那绢帕透着丝丝香气,从他鼻前飘过时,香气肆无忌惮的散开顺着空气窜进他的鼻端,勾的他身子发颤。更考验他定力的是,宋卿昭因着前倾原因,一张明艳小脸毫不设防的对着他,饱满嫣红的唇瓣微启,只要他微微靠前就能尝到那散发诱惑的甜味。
她全神贯注的为他铺帕巾,透着一股致命的美。
晏平澜的喉结上下滚动,眼角控制不住的泛了红。
是她贴上来的……他若对她做些什么,也是她的错!
晏平澜身体里住着的魔鬼在咆哮在蠢蠢欲动,他的手无意识的抬了起来,只要往上一点就能把那不盈一握的小腰揽入怀中。
宋卿昭抬眼看到男人眼神痴迷中夹带着毁灭意味,缩了下身子,敛去异样情绪故作轻松明快的说:
“好了。”
她坐下拾起筷子给晏平澜夹了块桂花糕,又为自己夹了块,优雅而不失大家闺秀风范的细嚼慢咽起来。
“先生为何不动?”
晏平澜放在膝盖处的双手握成了拳头,睫毛微颤了几下。
他清咳了声,“晚上吃甜点不易消化。”
宋卿昭知晓他晚膳过后不再进食,特地准备糕点为的是有理由靠近他,撩拨他。
他的反应,她很满意。
少女却摆出很可惜的表情:“特地吩咐厨房小厮去郊外采摘的桂花,先生不吃可惜了。”
她娇俏的咧嘴,露出狡黯的眼神,抿着唇说:“那这些全归平阳享用了。”
晏平澜被她生动的表情勾起情绪,眯眼问:“郡主似乎只在晏某面前露出这等倦怠的模样,可是为何?”
少女拾起帕巾轻轻擦拭了几下嘴角,羞涩的笑道:“平阳只在先生面前这般放松,为的是想把最真实的一面呈现出来,让先生对我更了解。”
她还是一如既往的直白。
料到她会这样敢说,可他还是问了。
听完她的解释,心头像是被什么东西击中了般,轻轻的撼动了下。
他勾了下唇角,就听到对面少女惊叹了声捂住双眸,娇嗔道:“先生不要笑,平阳把持不住。”
话说出口,平阳愣住了,似乎有点不敢相信这等不知羞耻的话从自己嘴里说出来的。
晏平澜看她这样竟没忍住笑出了声。
透过指缝看到对面男子笑的宛若桃花,宋卿昭在心底腹诽了句:妖孽。
妖孽男子笑够了,主动问起她的来意。
宋卿昭装作被迷的神魂颠倒的小样,抬眼娇嗔的看了眼对面男子又娇羞的低下头,声音软绵绵的:“晚姐姐在想安置流民的法子,她想知道京都有多少未开垦的土地。我去国子监的藏书阁找了圈,没有找到京都的单独地形图。想问先生,哪里能找到?”
晏平澜正经了脸色:“开垦荒地?”
“嗯。”宋卿昭在开垦荒地这个方法的基础上把一些细节说出来。
晏平澜看向她的眼神立即就变了。
能有这样的想法,她确实有让人刮目相看的本事。
宋卿昭拿了钱和地图后去找唐晚,来时已把谎在心中圆了又圆。为了推动剧情发展,她也算是煞费苦心了。到唐晚住处时,两人聊了起来,聊的差不多时,宋卿昭宛若无意的聊起朝廷不知怎么安置流民这茬。
“继续布施下去,我们也是坐吃山空。”连续布施了那么多天,唐晚意识到这样做根本不能从根源上解决问题,还是需要有什么法子彻底把那些流民安置妥当。
宋卿昭伸手为她抚平皱纹,把地形图从袖兜里掏了出来摆在桌面上,指了好几处地形。
翌日。
布施完粥收拾棚子时,李勉刚好离岗回府,见到唐晚耐心的陪孩子玩耍,一遍一遍解释着什么,双脚就像灌了铅一般僵在原地不能动弹。
晚霞透过气层落在她的脸颊上,影射出一道柔和温暖的光。
李勉不止一遍的想,也许正是这个霞光让他坚定对唐晚的心思。
唐晚站起身拿米斗时看到男子望着自己出神,脸颊蓦地红了,不知所措的折叠袖口。
看到她这般可爱,李勉胸口软的一塌糊涂,迈步往她走过去。
“我帮你收拾。”
“嗯。”
说完这话,两人就沉默下去,没有再开口。
李勉看唐晚红着脸,脸上洋溢了抹笑意。
需要收拾临时搭建的灶台面时,两人同时拿住了一条抹布。
唐晚抽了抽手,脸红的不行。
李勉薄唇抿成一条直线,紧握着她的手不松,咬了咬牙把她的手完全攥进大手里。
唐晚差点惊呼出声,怕引起人的注意,她移动脚步挡住了两人相握在一起的手,害羞的脸颊能滴出血来。李勉察觉到她没有反抗,镇定了几分,轻声道:“我的心思你应该感觉的到,你……”
唐晚红着脸,不敢抬头看他。
“晚晚!”
一道冷喝声从后面传来。
唐晚挣扎着抽手。
李勉没有勉强,只是神色不变。
来人一身学者服饰,蓝白色相间的袍子还沾染了几滴墨水,想必是从国子监直奔这儿来的。
唐朝脸色冰冷,一走近就把唐晚拉扯到后面藏着,不惧李勉尊贵的身份与他正面对上,说的话更是不怕惹恼他:“秦王殿下,这样做不合常礼吧!”
唐晚杵在两人中间,张了几次嘴都不知该说些什么。
李勉认错道:“是我莽撞了,抱歉。”
唐朝脸色并没有缓和。
纵使本朝风气开放,大庭广众之下未婚配男女拉拉扯扯成何体统,被有心人瞧见传扬出去,一传十十传百的,唐晚就毁了。
唐朝越想越觉的李勉轻浮,脸色难看。
李勉郑重的说,看向唐晚的眼神都略带歉意。
“唐朝你放心,我往后一定会遵纪守礼不让她名声有损。刚刚,是我思虑不周。”
他说的这么诚恳,唐朝脸色稍缓。
唐晚想起宋卿昭说的那法子,喊住了要离开的人,按照宋卿昭吩咐的那样说:“听平阳说朝堂上这些时日都在讨论如何安置流民,我这里有一法子,想说给秦王听。”
李勉君子的做邀请手势。
三人走至一旁。
唐晚:“城中地痞和流民因休息地时常发生争执,我就想到京都郊外有未开垦的荒地。”
“可以让那些流民在那里耕种。把那些流民的花名册调出来,按家庭分配土地。”
“他们的花费就模仿钱庄那般放债券,从朝廷库银里拨出。等来年收成,除去基本家庭开销外,剩下的产粮就用来抵债。前两年,免他们的赋税,债券逐年递减。”
唐晚说到这里顿了下,观察到李勉有认真听进去,又继续说:“这样一来,既能安置了流民,还开垦了荒地增加朝廷收入。就是不知秦王……”
“方法极好,我这就回宫启奏父皇。”李勉大喜过望,赞赏深情的看着她。
唐朝上前挡住他灼热的视线,催促人赶紧进宫。
回眸时看到自家妹妹视线随着人飘走,像是被勾了魂似的,不由提醒道:“晚晚,他是秦王,如无意外将会是以后的王。”
唐晚听得这话闪烁着星光的眼眸黯然下去。
因李勉进谏了安置流民开垦荒地的方法,学院开设了地理学科。
学院最有资历担任这门课的学究除了晏平澜,别无他选。
本在教舍上课的,小霸王齐炀称外面天色晴朗和风煦煦到户外授课更能身临其境,于是众人迁到学院的草坪上。
每人面前都放着一个树立的木架,上面铺着宣纸,平放的小木架上放着研好的墨汁。
若知晓要画地形图,学子们说什么都不会同意到外面上课的。
蚊虫多不说,还很晒。
此刻,齐炀只觉有阵阵凉风从四面八方袭来,后悔的恨不得回到一刻钟前。
长身玉立的教书先生见底下学子没了往日上课时的激.情,抿唇笑了。他就喜欢看这些天之骄子苦恼受折磨的可怜样。
身着低调奢华贵服的少女看到他嘴角的笑,暗自在心中腹诽了几分。可能受他的感染,少女心里也生出了几分反逆意图,举手打断了他的授课:“晏先生。”
晏先生看向她:“郡主有何提问?”
“先生所站之地看起来凉爽几分,不知是否可允我等移步过去。还有,这里蚊虫甚多,烦扰的我等无法专心上课,能否让院司拿熏香过来燃上。”宋卿昭承认,她就是看不得小变态暗自苏爽,想在他的心底扎根刺。
齐炀看出晏平澜不想答应,连忙说道:“先生,我等不曾这般暴晒过,继续下去恐会中暑。届时,就有些麻烦了。”他说的这话实质是在拿身份压迫,也在提醒晏平澜,他昔日好说话的形象如若不答应可能会崩塌了。
晏平澜抿了下唇,依他们所求喊了院司来。
授业完地理志,晏平澜要求每人画一张地县图纸交上去。
知道今日的课以地理志为主,学子们昨日便在家偷偷描绘过京都地形图,想着课堂上不落于后榜。谁知,晏平澜要求选一处地级县描绘。
平时没怎么翻过地理志的学子,叫苦不迭。
觉的晏平澜会为难他们,是宋卿昭提的要求所致,众人目光凛凛的看向她。
一直想寻机会报仇的柳家四小姐,不知想到什么,眼角划过一抹亮色,移动她的画架座落于宋卿昭旁边。
“郡主在课上侃侃而谈,必定是对各处地级县的地形图都有所了解。我除了来国子监上课,并没有去过任何地方。先生布置的作业,恐怕完成不了。”柳四顿了下,恳求道:“能否帮我指点一二。”
宋卿昭似笑非笑的看向她。
那日推她下井的人,正是柳四。
因着李勉状告陛下,众位大臣回去后惩戒过他们,她想着已胜之不武就不要再多生事端。
这倒好。
不找冤家,冤家找上门来了。
柳四有些不敢迎她的笑,别开了眼,想到什么又坚定的转过视线来,露出比之前更诚恳更卑微的表情,“晏先生出了名的严厉,我若交不出作业,父亲那里知晓,我明日就不能来上学了。”
宋卿昭看她表演的那么卖力,倒被勾出几分好奇心,想看看她葫芦里卖些什么药,“好啊。你想画哪个地级县。”
“郡主说画哪个就画哪个。”柳四一副言听计从的样。
挖坑给她跳?宋卿昭挑了下眉,故作为难的说:“这就难办了,我熟悉的地形图也不多,想着画完请教晏先生。”
柳四脸色稍变,转身时眼底迸射出一抹亮光。
“啊……”
她移动木架时,不知是有意无意,碰倒了放墨水的小架子。墨水顺着风向洒落,点点墨汁溅到宋卿昭粉白裙摆上。
宋卿昭猜到她会有所动作,只是没想到她的做法,会如此下作!
顿时。
众人都看向她,或多或少有些嘲讽看笑话的意味。
柳四脸色惨白的看着那抹被弄脏的裙摆,不知想到什么,一下跌坐在地上,唇瓣嗫嚅出声:“我不是故意的……不是故意的……”
淮南候家与柳家是世交,柳四与吕七小姐是从小一起长大的玩伴,恰巧两人同被宋卿昭整蛊过。她想到上次整了宋卿昭的后果,害怕柳四出什么事,跑过去抱住了她:“郡主,柳柳不是有意的,您宽宏大量饶过她这一次吧!”
这话怎么听着有些不顺耳?
宋卿昭微眯眼在心底阻止着该怎么开口时,就听到一道声音横插.进来:“郡主,柳四愿意赔偿您的衣裙,只求您别计较。”
众人都在等着宋卿昭的态度。
少女看到众人这看好戏又怕招惹祸事上身的样子,不由好笑。原主带给他们的杀伤力这么大,这便宜捡的都让她有心理负担了。
烈日下,折射的光芒照耀在她明艳脸颊上,衬托的她更加美艳动人,只见她红唇微启淡淡出声:“不过一件衣裙罢了,柳小姐何必紧张。况且,我穿着这件衣裙回府,母亲说不定还会夸奖我读书用功呢。我感谢柳小姐来不及,又怎会动怒。”
众人:“……”
这真的是蛮横无理宋卿昭说出来的话?
宋卿昭瞥到几个小伙伴眼底流露出的神色,眼角扬了下。
想看到她动怒发飙跳坑里?她又怎会如他们的意呢。
午间阳光太灼热,晃的人眼花,众人都不知这会看到的宋卿昭是真人还是被换了芯的。
晏平澜维护了下课堂纪律。
每个人都在埋头苦思,临摹再临摹。
“先生,我这地形图好像有些不对,你能帮我看下吗?”宋卿昭明晃晃的把手举高,声音清脆的每一个人都能听见。
晏平澜步子迈的很大,看上去像是有几分急切。
一直想知道宋卿昭撩拨他的原因,这会有名正言顺的机会接触,从而进一步了解,晏平澜岂会放过。
他行走间身上散发出来的木质香气,几位少女矜持又贪婪的吸了下,看向他的眼神带着深深的痴迷。见他上前以拥抱的姿态站在宋卿昭身后,恨恨的咬住了下唇,回眸看到空白的纸张,就有了几分泄气。
临摹地形图?到底是谁想出来的课程?
宋卿昭握着毛笔在地形图边沿上画了几笔,喃喃道:“近段时间没有出过城,这块有些忘了。”
他倾斜在她上方,丝丝香气萦绕在周围。晏平澜觉的身体里那头恶龙又在咆哮了,命令他有所行动。
少女转头看过去,唇瓣倏地一软,顿时愣在那里,眼眸蓦地睁大锁紧前方。
发生什么?
她在哪?干什么?
宋卿昭整个人懵住了,保持着动作忘了退开。
晏平澜愣在那里半晌没有反应。
完全僵了!
鼻端飘入若有似无的香气,温热的触感,明艳的容颜无一不冲击着他的感官和触觉。
他一低头就看到少女脸颊上可爱的绒毛,圆润小巧的鼻尖滴滴细汗,显得她更是光彩照人。她身上有一股魔力,吸引的他目不转睛。
宋卿昭反应过来往后退了些,羞涩的低下头。
晏平澜很快醒过神并掌控了局面,“平阳哪里不懂?”
宋卿昭闻言诧异的抬头看向他。看到他红透的耳尖,有小小闷的心情顿时开朗,抿着嘴指了地形图上几处。
身着紫金色绣蟒箭袖长袍,头上是镶珠金冠,脚底踩着金色官靴,腰间别着蟠龙玉佩的李勉,沉着脸色从不远处走来。
他散发出来的冷气能把整片草坪冻僵,一双眸子犹如猎豹看到敌人,阴森森的。
宋卿昭的心思全在地形图上,没有察觉到周围气氛变化,仍小声说着自己的见解。
晏平澜双手撑在木架上,乍眼看去像是把宋卿昭包裹在怀中,歪着头看她。
明明是一幅甜蜜冒粉红泡泡的画面,可他嘴角上扬的弧度却带着一丝邪气。
太傅不明身边男子身上气息为何突然变得狠戾,说话下意识的降低了几分音调,语气带着几分毕恭毕敬:“殿下,国子监放低门槛后,进来学习的学子进增不少。微臣跟几位授业先生讨论后的意思是多建一所教舍,不知殿下意下如何?”
“学子增多,需要请先生吧?”李勉盯着不远处的两人冷冷出声。
太傅听得这话心头一喜,语气轻快了不少:“是的,我已让授业先生推荐。”
李勉转过身冷着脸说:“晏先生教授课业繁多,确实该多请个熟悉地理志的先生为他分忧。”
一开始不懂李勉的冷意从何而来。
如今,太傅是秒懂。
他循着李勉的视线看过去,看到晏平澜与宋卿昭靠的极近,还有说有笑的,暗自摇了摇头。
秦王喜爱平阳郡主的事,宫里宫外,文武百官上下谁人不知晓?晏平澜这是干什么?太傅想到京都最近流行起来的词语,这叫做:挖墙脚?
看李勉背着手冷着脸朝二人走过去,太傅下意识的往后站,远离这场是非。
学子看到李勉走过来,纷纷起身向他行礼。
“哥哥?”宋卿昭突然在这里看到妹控兄长有些意外,愣了下才站起来。她一下忘了晏平澜站在身后,起身时撞了他一下。
被撞到下颌的男人,捂着下巴下意识的往后让出空间。
“啊……”宋卿昭惊诧的喊了声,从袖口处掏出帕巾递过去,满是心疼的询问:“撞到哪儿没有?出血了吗?痛不痛啊?”
“娇娇!”
李勉见宋卿昭不分场合的流露出心疼晏平澜的心思,气的冷呵,脸黑的都快要滴出血来。巴巴的往人身上凑,把管教嬷嬷教的矜持都忘到哪儿去了?过快显现你的柔情蜜意,是不是太不自爱了?
不管心中是何等狂风暴雨,闪电雷鸣。妹控成习的他,忍下了这等情绪。上前轻轻的把宋卿昭扯开,示意身边的太监掏出帕巾,他接过递给晏平澜,“看来妹妹这一撞使了不少力,先生嘴角都有血珠流出来了,擦擦吧!”
有些洁癖的晏平澜,看着那张帕巾,眉宇皱的能放下一双筷子。他僵持着手,纠结许久才接过去,不情不愿的说了声:谢谢。
“先生这般看重舍妹学业,该是本王对先生说声谢谢才对。只是,如今国子监的教学似乎上心的太过,恐怕会有违教学纲常。”李勉意有所指的说。
太傅忙道:“秦王说的是。我等将竭力改进,给学子一个良好的氛围。”
不久前就听守城监事说,秦王与晏平澜因着平阳郡主有些不对付。当时只当是笑话,今日经历才知其中火.药味有多浓烈。太傅此刻只想隐形。
“晏先生该知晓一个道理,蛤蟆吃天鹅肉是痴心妄想。”李勉说的直接,愣是没给晏平澜留一点情面。
晏平澜和煦的笑容逐渐凝固,眼眸冰裂如锋刃。知道他进谏的流民开垦荒地计策是唐晚献的,晏平澜本就窝了一肚子火。现今,也有些豁出去的几分意味。
他勾了下嘴:“秦王所言甚是,人该有自知之明。妄想不能得到的,就会竹篮打水一场空。”
众人听得云里雾里。
宋卿昭却是听懂了。她低着头窃笑,避免被看出来兴奋,使劲的踩着地上的粉末给人营造出一种她很迷茫的假象。
“妄想吗?有些事情不坚持又怎能知道后果是什么?”李勉注视着他的眼睛说。
晏平澜职业性假笑浮现:“正是。”
李勉只觉心头有一口鲜血往上冲。
这小变态摸准李勉是什么性子,故意给他膈应呢。她清醒的知道小变态心里在想什么,故而对他说的那些暗示性极强的话,心中并没有起伏。
晏平澜看到宋卿昭脸上的表情,眨了下眼。
宋卿昭思索片刻,上前拉住了李勉的袖袍,岔开话题问道:“哥哥今日来国子监是找太傅有事?”
她一出声,有些凝重的气氛顿时化解。
李勉察觉到袖口的力道顺着她意靠近几分。
“他日在场的学子醒过神来知晓你们二人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妹妹的名声及你的声誉就有损了。哥哥,你惯来沉得住气,为何这时却自乱阵脚了。”宋卿昭皱着秀眉说。
李勉这会反应过来,确实觉的自己太过鲁莽,失了分寸,收敛了戾气,正色道:“晏先生果然博学,说的话竟让我回不上来。”
有了今日这茬,两人的梁子算是结下了。
流民安置妥当,京都的风化恢复如初。
上流圈子一年一度的草场活动如期举行。
草场设定项目繁多,处处都透着精彩。
观看楼阁一如既往的满人。
李勉身为皇帝最看重的皇子自然是得到整个场中最佳位置,他左右两侧的亭子分别是皇后及长公主二人。
长公主不许宋卿昭参加任何项目,要她陪坐。宋卿昭是要做任务推动剧情发展的,哪能舒适的坐在凉亭看比赛。她软磨硬泡了一番,终于得到长公主特许,可以到下面场地看一圈。
注明是看。不是与少爷小姐比试项目。
宋卿昭溜出来直奔晏平澜所在凉亭。
此刻。
马场正在打马球。
是男女组合比试。
“晏先生。”宋卿昭自觉的寻了个位置坐下,捻起桌面上的桂花糕小咬了口,轻轻的咀嚼。双手抱膝,下颌搁在膝盖上盯着他看,眼底有着痴迷的神色。
见她眼神有些发直,晏平澜轻咳了声,端起茶杯喝了口,有意遮挡她的视线。
宋卿昭半点不觉不好意思,抱着膝盖摇晃,娇娇的萌萌的,看的人心里发软,声音甜丝丝:“先生,你真是太好看了。”
经常被撩,他该是波澜不惊才对。可是每次听到她说这些,他总是有些飘飘然,心跳的飞快。
不知何时起,他竟变得有些在意起仪容。
“先生,你今日穿的长衫跟你的凤冠特别搭。”宋卿昭赞美道。
今日出门时,他换了好几身长衫。不知为何此刻听到她的赞美声,他心底有些小愉悦。
为了掩饰心底的雀跃,晏平澜装作无意的折了下衣袖,亲自给宋卿昭倒了杯茶。
“平阳这身衣裙很飘逸,像是天女下凡。”
宋卿昭愣了下,之后抿着小嘴笑。
这算是有礼往来吗?
被一群官家小姐围绕脱不了身的齐炀,见宋卿昭与晏平澜坐在凉亭中谈笑风生,以找他们谈论学业为理由溜了。
溜达了圈,齐炀想起宋卿昭与晏平澜说话时的矫情表情,在脑海里过了遍她以往参加谈论会时出现的表情,两幅画面在脑海中对比了下。
他很是费解,同一个人怎么会在短时间内变化那么大。
“听说学院要举行郊游,是师生一起参加吗?”
齐炀来到凉亭就听到宋卿昭这句问话,他很是兴奋,忘了打招呼径直插话:“什么时候举行?是全学院师生一起去吗?”
宋卿昭看来了个不速之客妨碍自己撩拨晏平澜,脸色顿时难看,瞪了他一眼。
晏平澜正想找个借口离开,突然听到齐炀的话,像是松了口气,语气温和了几分:“初步定在立秋那日。是全学院师生一起参与,郊游完回去需每人写一份感受心得。”
宋卿昭:“……”what?郊游完还得写日记?
这时,下面不知为何突然喧哗起来,像是在起哄什么。
顷刻,齐炀把要写文章这事甩到脑后,火急火燎的去凑热闹。宋卿昭本就是喜欢热闹的性子,她也没掩饰真实性情,跟着一起去看。
“秦王,众位小姐在此,你想挑选谁当你的女搭档?”
“快选快选。”
“众位小姐都等急了,秦王你倒是选啊?”
李勉视线在众位小姐中盘旋。他想选的人不在这里,若选了不中意之人,怕引起不必要误会。正为难,就看到宋卿昭和齐炀出现。
宋卿昭直觉不妙,拔腿想撤,刚转身却被李勉拽住了衣袖。
“娇娇,陪哥哥打一场。”李勉语气坚定,不容许她拒绝。
宋卿昭面如死灰,悔的场子都青了。不断在心里腹诽自己:让你凑热闹,让你有好奇心,让你……作死!
她试图劝解李勉另选她人,挤出一个讨好的笑容:“哥哥,我这两日浈水来了,不方便……”
李勉听到这话耳朵一红,忙放下她的袖子,不自然的往后退了步。
他很想在唐晚面前表现些什么,可是没有机会。李勉脸上露出了沮丧之色,像是怕看到唐晚眼里的失望,他甚至不敢抬头看人。
宋卿昭见他的目光一直若有似无的往观看席扫,顺着视线眺望过去,看到唐晚坐在那里,顿时明了。
她感觉到系统在控制她的意识,想到需要推动剧情走向,咬咬牙,朝晏平澜喊道:“先生,能下来跟哥哥比试一场吗?”
众人听得这话不约而同的看向晏平澜。
只想好好待着看热闹的某人,忽然被点名,脸色一下没绷住露出不爽表情。众目睽睽之下,他又不能驳了宋卿昭面子,只得硬着头皮下去。
李勉发现晏平澜对宋卿昭的亲昵靠近不抵触,并且想拐走他的妹妹一事一直耿耿于怀。
于是主动说道:“晏先生,比一场?”
“晏某对马球不擅长,较擅长的是箭术。听闻秦王箭术了得,不如比这个?”晏平澜说的很直。你我擅长箭术,可以一决高下。
宋卿昭知道晏平澜这是想给李勉一个下马威。因他知晓李勉邀请唐晚前来马场游玩,唐晚欣然赴约。小变态憋着招想让李勉出丑,有戏看了。
在场几位男子都见识过二人箭术,听说要比,兴奋的不得了,把草场气氛嗨爆了。观看凉亭上的人都被吸引的看下来,三三两两的聚集在一起讨论。
箭靶、羽箭摆好。
李勉先拿了箭射出,打到九环。
围观众人很给面子的鼓掌赞扬。
晏平澜看了眼台架上的羽箭,从中选了支,架上、拉直、瞄准、发射!
一套流程标准的堪比箭术比试赛上的运动员。
配上他的颜值,宋卿昭不否认“很养眼”。
不止她犯花痴,在场的女性同胞同样眼露星星。
比试共有五箭。
已经射了四支箭,二人环数一样。是否取胜,就看最后一箭。
李勉是想在唐晚面前表现的,深吸了口气,拿起最后一支箭架上。每个人都在等着他放出去,就这时却看到他转了个方向,箭羽正对着晏平澜。
霎时。
气氛变得很美妙,每个人都不敢出声。
晏平澜眼皮都没掀一下。
如此沉稳。
李勉觉的自己狼狈极了。他把箭转回中心,松了手。
箭,正中靶心!
几位少爷看到这幕,不由小声议论:
“精彩。能看到两人对决,不虚此行。”
“若晏先生下一箭正中靶心,以后都有谈资了。”
“你们有没有觉的秦王和晏先生像是在较劲,秦王刚刚那一转,火/药味特浓。”
几人窃窃私语,说到后面都猜到风花雪月上了。
成为他们口中女主角的少女,听得这些话嗤笑了声。
能猜到有关风花雪月这方面,也很不错了。
射箭比试把草场活动的气氛推上最高/潮,很多人都聚集在射靶场周围。
听说李勉和晏平澜有第二场比试。
原本拘着的多位官家小姐也不再端着什么,携了婢女一同前去围观。
宋卿昭见二人要比试棋艺,她不感兴趣从场中心溜了出来。看了看周围,颇感无聊,就想着回帐篷休息片刻,待围棋比试完再来攻略病娇男。
忽的,她衣袖被花朝拉住。
“郡主,那人鬼鬼祟祟的从我们帐篷里出来。”花朝做出要上去抓人的姿势。
“我认得她,是柳家四小姐的贴身丫鬟。”春江看了眼给出答案。
宋卿昭想起上地理志时,柳四特意找她帮忙描绘地形图的事。看来是一计划不成,又起一计。
她只想顺顺利利完成系统布置的任务,功成身退。
这些小丫头三天两头的给她找事!揪心!费神!费力!
宋卿昭脑海里刚冒出一个让花朝上去把人给带过来的念头,系统就开始左右她的意志,发出指令让她顺着步骤走。
有了上次掉井前科在先,宋卿昭深深怀疑系统又一次坑她。
没法,她坑距不了。刚想要走去看看柳四耍什么花招,就听到凉亭上传来不小的动静,草坪站着的人都看了上去。
几位官家小姐兢兢业业的站在御林军统领面前,吓得花容失色,连气都不敢出。统领威慑力强大,有些胆子小的少女细细哽咽着。
“就你们几位小姐前来给皇后娘娘请安时,身上有异香。主动站出来,娘娘念在坦白的份上可能会斟酌发落。”统领故意顿了下,忽的威慑力十足的盯着她们威胁道:“待查出来,就不会这么好说话了。”
众位官家小姐:“……”
几位少女都是官家的正牌嫡女,御林军全是男的,他们哪敢搜身。
事情一时间僵持住。
统领烦躁的看着脚下,好几次往下眺望,盼着女侍卫赶紧来。
宋卿昭见皇后身边伺候的宫女急匆匆的往临时搭建的太医院跑,太医药童脸色凝重的进进出出。
她让花朝前去打听。
听到打听回来的消息,宋卿昭拧了眉,“皇后喝了新上的茶晕过去,不是该找茶库的人盘问吗?”
花朝惊讶的说:“郡主您忘记御林军办事效率有多快了。那就是从辛者库、茶库、绸缎库等等机构盘查完了,统领这会盘查那几位官家小姐,那是没查出原因才做的。”
毕竟,只因皇后喝茶晕过去就大动干戈,太过欺人。
宋卿昭一脸恍然大悟。
办事效率那么高,硬是没查出是谁在皇后的茶中动手脚。这事幕后之人规划了很久吧!
到底是谁想害皇后呢?
宋卿昭脑海闪过一个人,深想了下又觉的不可能。书本上关于那人的描写都是赞美,说她与皇后情同姐妹,不争宠不邀功。
她疑惑了,“花朝,问你个问题。”
“嗯?”
“假设你是正妻,妾室不争不抢的追随,有没有可能……”
花朝没等她说完就打断了,轻笑道:“哪有不争不抢的妾室?”就是被逼抬进门或膝下无子的妾,为了后半生的荣华富贵都会谋划一圈。
宋卿昭听得这话,顿时觉的自己太天真。
看了那么多宫斗剧宅斗剧,她应该猜到里面的套路和弯弯绕绕。
果然智慧来源于生活-
中宫帐篷。
矜贵的皇后宁静躺在榻上,嫔妃全聚在周围,假惺惺的嘘寒问暖,矫揉造作的挤眼泪。
那阵势像是在哭丧。
李勉听说皇后晕过去了,丢下眼看就要赢的棋局匆匆赶去。
路上,被宋卿昭拽住。
“哥哥,跟来的妃嫔全在皇后帐篷中。我猜,下毒者可能就在其中。他们的计划可能不是在皇后……”
李勉懂了,眼底闪过复杂情绪,稳住心神后问道:“娇娇想怎么做?”
“我去找母亲先镇住局面,你让侍卫去郊外找我父亲借一支军队来。”宋卿昭快速给出答案。
事情没那么严重吧?
李勉蹙着眉想说什么,却听到宋卿昭沉着脸郑重说道:“哥哥,在这个时候皇后突然晕倒,太医查不出病因。你不觉的蹊跷吗?事情那么反常,必定有妖。没有,那也是暴风雨前兆,防着总没错的。”
众所周知,李勉是嫡子,是最有希望继承大统的人。
当今,陛下龙体安康。
想要争权的人这时候动手,其实就是想试试水探探路。不然也不会只是让皇后昏迷,而不是直接杀了她。
李勉心绪一时间有些复杂。
他一直努力维持兄弟间的和平,没想过大开杀戮。就是平时一些暗杀,他都没放在心上,选择不了了之。
为了权力,真的可以什么都不顾?
宋卿昭看李勉不愿意面对事实,有些无语。
“哥哥,那个位置掌握生杀大权,没人不想坐上去。”
这句话,皇后也说过。
当时,李勉左耳进右耳出。
其实不是他不明白,是他不愿意去面对。
李勉神色复杂的看了眼不远处走来的几位兄弟,沉着脸喊来侍卫。
宋卿昭朝几位表哥行了礼,携着两名婢女往长公主帐篷走。
皇二子李允看她急匆匆离开的背影,眼神深了深。
柳四小姐的表哥皇长子见李勉的贴身侍卫离开,眼底闪过一丝惧意。
一瞬,他的脸色恢复如常。
“四弟,听说母后晕了,是真的吗?”
其实他更想催促李勉进去,好进行下一步计划。
李勉脸色凝重:“嗯。”
几人见李勉没有动身去探望的意思,眼底都露出了疑惑。
下一秒!他们就知晓李勉在等什么了!
宋卿昭挽着长公主走过来,看了他们一眼,对李勉说道:“太医那边在研制解药,你不要太担心。”
“嗯。”
长公主对李勉冷淡的回应有些不适应,多看了他一眼。
原坐在榻边的冯贵妃见长公主来了,立即起身迎接。那些观望站队的妃子见最得宠的冯贵妃都规规矩矩的起身给长公主行礼,自然是半点不敢怠慢。
长公主看了眼她们,威严道:“如今皇后需要休息,你们围在这里也帮不上忙,还妨碍空气流通,都回去吧!”
几位妃嫔偷偷抬头看向冯贵妃。
顿时气氛变得很微妙。
每个人都不敢出声,观察两位的神色。
“长公主说的是,我等这就离开。姐姐这里若需要人手,尽情通知臣妾。”
以为她会冠名堂皇的说一堆留下来照顾皇后的话,这么识趣倒有点让人意外。
妃嫔都走了,其余几位皇子自然是不能久留。
临走时,有两位皇子的脸色沉着。
原本热闹非凡的草场活动,出了这样的事,人心惶惶的待在自家帐篷中不敢出来。
那几位被点名搜身的小姐,现分开看守着。
宋卿昭看李勉沉默的站在一旁,屏退了所有人。
“那人选在这个时候动手,自然是计划周全的。若想出些什么,有困难。”宋卿昭分析道,“现在严格把控皇后的饮食衣物及熏香等等,免得被二次伤害。”
李勉了然的点头。
“等父亲的军队来了,象征性的大规模搜一遍草场,意在震慑。”
非要弄这一出,实质是让那些人知道李勉的地位不是那么容易被撼动的。
背后不止有皇后母族还有镇国公府。
冷静下来,李勉只觉宋卿昭这一系列操作果断的让人望尘莫及。
“哥哥,你保持现状的状态直到父亲军队来,让那人以为有机会再动手。”宋卿昭就是想看看那人有没有胆量再做一次。
李勉愣了下,反应过来点点头:“娇娇,这次的事幸好有你,我……”
宋卿昭眼皮跳了下,连忙打断他的话:“哥哥,你只是一时没反应过来。”
长公主突然觉的自家女儿很陌生,像变了个人似的。不过,看她这么果断,只觉很骄傲。
从帐篷出来,原本想回帐篷休息的宋卿昭,看到皇子居住的几处帐篷都亮着,嘴角勾了下。
今晚失眠的人不在少数。
花朝叽叽喳喳的说着那些官家少爷小姐被自家大人禁止外出,发出反抗的丑事。
宋卿昭仔细的听着。
看似在打发时间听些无聊的事情,其实她在排除参与药晕皇后的世家有哪些。
快要到帐篷时,春江看向徘徊在二圈外的人影说:“主子,唐姑娘好像找你有事。”
帐篷是分等级搭建的。
皇室成员处于最中央位置,以此类推。
唐晚是被李勉带进来的,他不好把她带在身边跟着冒险,就安排在最外围的宫女婢女帐篷住。
宋卿昭知道她是想知道李勉怎么样了,看到他们感情照着剧情顺利发展,烦躁一天的心终于得到点慰藉。
花朝过去跟侍卫说唐晚是宋卿昭刚要的侍女,侍卫见唐晚有工牌就放了行。
为了不引起注意,唐晚硬是忍着飞跑过去询问的心,慢慢的跟在花朝身后走。
宋卿昭见人已经过来,端着郡主架子率先进了帐篷。
唐晚一进去就忍不住问:“平阳,皇后醒了吗?”
“皇后暂时没有醒来。”宋卿昭接过春江倒的水,喝了口后看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轻笑道:“你担忧的另有其人吧?”
唐晚脸色一红,咬了咬唇,不顾宋卿昭的挪揄问道:“他,他还好吧?”
宋卿昭有心逗她:“不太好。”
“啊?”
唐晚脸色顿时沉了下去,上前抓住她的手激动道:“他怎么了?”
见她那么慌,宋卿昭对于逗弄人的行为顿时感到抱歉,反抓住她的手安抚,把所有计划都说了。
听到今晚可能会有人对皇后动手,唐晚想了想,自告奋勇的推荐。
宋卿昭拒绝了她的提议。
正在整理床铺的花朝突然尖叫了声,吓得连连后退,护在宋卿昭的身前,啰嗦道:“郡,郡主……有蝎子和蜈蚣……”
从外面提热水壶回来的春江,一进来就看到三个被吓得花容失色的姑娘聚集在一起,惊恐的看向床榻,顺着目光看过去,咽了口唾沫壮胆提着热水壶往那边走去。
宋卿昭怕那些东西有毒,见春江走过去忙喊道:“春江,回来……”
“郡主别怕。”
春江嘴里说着,手上动作没停,壶嘴对准那些蝎子蜈蚣一阵倒。
宋卿昭看倒热水有用,招呼花朝再去提两壶进来。
三壶热水倒下去,总算把那些恶心东西消灭。
大家这才松了口气。
唐晚沉着脸说:“这是有人想害你。”
花朝春江异口同声的说:“是柳家四小姐干的。”
三人齐刷刷看向宋卿昭。
她知道是柳四干的。可这事嘛,处理的好高枕无忧,处理的不好,类似这样的事以后都不会少。想要彻底清除,还得从根源出发。
柳家四小姐会这样做,其实是原主不对在先,李勉为她伸冤状告陛下在后。
她想了想,让花朝去找太医过来。
太医过来看到满地满床榻的蝎子蜈蚣尸体,惊了惊。不过很快他又调整过来,一副见过大风大浪的淡定样。
这样的场景,太医自然而然的认为是皇室之间的争斗,没有多言,夹起鞋子蜈蚣检查有没有毒。
“郡主,这些蝎子蜈蚣经过特殊处理,没有毒素,还能食用。”太医对于检查出来的结果很震惊,之后想了想觉的有可能是有人恶作剧,出于善意就劝解道:
“郡主,放这些东西的人可能只是想吓吓您,没有伤害您的意思。”
毕竟这些东西又不能绑脚固定在床榻上。
宋卿昭知道蝎子蜈蚣无毒,已经想到柳家四小姐只是想出口气。
待送走太医,宋卿昭让花朝出去喊巡逻的侍卫。
询问过巡逻侍卫长下午是谁巡逻后,喊了那批侍卫过来。
宋卿昭不过问了几句,为柳家四小姐寻来蝎子蜈蚣的侍卫就全都招了。
柳家四小姐听到自家丫鬟说宋卿昭吓得有多惨,开心的又跳又鼓掌。
“哟,柳月,说什么说的那么热闹,也说给我听听。”宋卿昭提着一个热水壶走进来,径直坐在主位,为自己倒了杯茶,喝了口见柳月还站着,招呼道:“过来坐。”
话音落,春江提着的手帕也落在地上。里面包裹着的蜈蚣蝎子溅了出来,静静的躺在那。
柳月看到噌的一下跳开,吓得大喊:“弄走,快弄走。”
派去放这两样东西的婢女,看了眼没动,只是走过去护在柳月身前。
“活的都敢往我床榻放,死的你怕什么?”宋卿昭戏谑的看着她。
柳月惊恐的看向她。
被发现了?她是怎么发现的?
烛光微弱,宋卿昭嫌照射的不够敞亮,命花朝把带来的蜡烛全部点上。
犹如白昼的帐篷,看的一清二楚。
柳月看到地上那些死蝎子蜈蚣密密麻麻的堆积在一块,瞳孔可见的聚焦,节节往后退。
宋卿昭似笑非笑的看着她:“你这表情生动的演绎了遍我看到这些东西时的状态。”
柳月吞咽了口唾沫,努力稳住心神,否认道:“宋卿昭你什么意思?”
料想到她会不承认。
宋卿昭也不跟她废话,让侍卫自己说。
侍卫把婢女怎么收买他,又从什么地方弄的这些无毒蜈蚣蝎子一一交代清楚。
柳月看向婢女的眼睛瞪的像铜锣。
那么蠢??
她有点不相信贴身丫鬟是蠢货,在心里念念叨叨几次别发火别发火才把怒意压抑下去。
既然知道是她做的,柳月不打算再藏着掩着,直接问:“那你想把我怎么样?”
哟,这妞还是傻白甜体质!
以为她会各方面证明不是自己做的,那么快就招了,没趣。
宋卿昭玩着桌面上的茶杯,“你觉的我会把你怎么样?”
柳月认真想了下:“推下枯井,告到陛下那里,或者以牙还牙给我也弄点蛇兽之类的放帐篷里。”
能叫她憨憨吗?
沉闷了一晚上的心情顿时被她这几句话治愈,宋卿昭走到她面前,柳月戒备的往后退,眼底布满恐惧。
这不赖她害怕。
以前宋卿昭一言不和就抬手打人或者泼酒泼汤水,她是有前科的。
宋卿昭脑海里跳跃了点欺负柳月的片段,刹那理解柳月为何敢顶风作案了。
被逼急了。
好几次被欺负都闷下去了,这次被家里揍的狠罚的狠,咽不下去那口气。
不过她忘了件事。
如果唐朝没发现她,没有告诉李勉。
过几天再找来,那将是一具尸体。
当然,一切都是假设。
如果想和好,只能以德报怨!
宋卿昭淡笑:“以我的身份寻个由头让你待在府中,永远不能出来是再容易不过的事。”
柳月露出后怕的眼神。
宋卿昭围着她转,目光上下打量着,叹气道:“冤冤相报何时了。”
柳月:“……”
所以呢?
宋卿昭看她表情较前深沉,觉的有趣极了,故意停顿不再做声,想看看她能憋多久不问。
五秒、十秒、二十秒……
“你愿放过我?”柳月问这话时眼底全写着不可置信四个字。
宋卿昭正想答话,就听到一阵脚步声从帐篷外传来,所有人不约而同的看过去。
李勉带着巡逻侍卫别着利剑走进来,看了眼柳月,几名侍卫授意拔了剑架在她脖颈处。
柳月哪里经历过这阵仗,吓得脸色惨白,豆大的汗珠从额头处如春笋般冒出来。
闻讯赶来的柳大人,看到里面的情况,吓得腿一软差点跌倒。
他稳住心神,拱手走进来:“秦王殿下,微臣教女无方,罪该万死。”
柳大人知李勉清点巡逻侍卫时就派人去打探,得知是柳月闯祸。他心里有了数,一进来也不求情不装冤枉,直接承认下这事。
柳月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吓得脸色唇瓣都失了血色。
她不过是想吓吓宋卿昭。
怎么变成拔刀相向了?
“娇娇,你可有被这些虫兽咬伤?”李勉进来还没来得及问宋卿昭,就被柳大人打断了,深深的看了眼他。
宋卿昭摇头。
李勉知晓宋卿昭带了人前来质问柳月,已知她没有受伤可是心还是提着的,当看到人好端端的站在眼前,悬着的心这才落回原位。
“柳大人是知晓贵媛犯下何事了?”李勉问这话时,身上有股不怒自威的气势。
除了被当今陛下气势镇压过,柳大人这还是第一次有种随时会掉脑袋的感知。
“微臣恳求殿下重罚。”柳大人咬着唇跪下,重重说道。
柳月眼角有着泪珠滑下,“是我做的,不关父亲的事。”
“做事之前怎么没想会连累到你父亲。”李勉冷冷的看着她,眸底的冷锐像是一把利剑。
这种贵女就是欠缺责任、担当!
一人做事一人当?以为是仗剑江湖吗?
柳大人感觉到李勉身上的气场变了,抢在他下命令之前求饶道:“殿下,是微臣管教不严,是微臣的错。”
柳月含着泪不忍看父亲这般忍辱负重,声泪俱下的说:“秦王,是臣女忍不下被郡主捉弄的气才种下此恶果。祸不及家人,求秦王责罚本人。”
宋卿昭没想到柳月会极力把一切罪责担在自己身上,倒有些对她刮目相看了。
知道李勉心理压抑想找点什么事发泄,这事可大可小,处理不当必定会成为日后把柄。
宋卿昭本就想借这事跟柳月冰释前嫌。
李勉这一搅合,她想了想还可以把“冰释前嫌”给升华。
“哥哥,这是我们女孩子之间的玩闹。这些蜈蚣蝎子是无毒的,柳月不过是想吓吓我出口气,你别动怒。”宋卿昭解释道。
柳月一脸震惊。
柳大人也被宋卿昭的宽容大度给震慑的不轻。
起初,他有想过求宋卿昭开恩。
想到她以前的光荣事迹,硬是打消了念头。
现今听到她这样说,胸口闷闷的,像有点消化不良似的。
李勉疑惑的看向她,像是第一次认识她。
向来是嚣张跋扈、眦睚必报的性子,怎么改低调亲民路线了?
“哥哥,你看我好好的。如果我次次都这样以势压人,以后会没朋友的。”宋卿昭娇嗔,说话的同时让侍卫把剑收了。
见秦王没异议,侍卫这才把剑放下。
“柳大人为国为民鞠躬尽瘁,如因一件小事被罚,哥哥日后行事恐怕难以服众。”宋卿昭这话虽然是对李勉说的,实质是敲打柳大人。
如今的形式,需要开始站队了。
柳大人是人精,哪里不知道这话的含义。他诧异的抬头看向宋卿昭,难以相信这话是从她嘴里说出来的。
娇蛮任性、张扬跋扈的郡主,竟懂得笼络人心?
李勉前来是想发泄下心底那口闷气,现今听到宋卿昭说的话,那股气烟消云散不说,还悟出了宋卿昭的用意。
在皇后被迷晕的情况下,还放过柳家,为的是做给那些人看,他无论遇到什么事都能沉的住气,变相性警告那些想继续做什么的人,别乱来。
宋卿昭看效果达到一半,继续加猛剂:“哥哥如此关心妹妹,妹妹都不知说什么好了。”
这是在告诉在场所有人,李勉是重情重义的,跟柳大人一样,知晓亲人有事放下一切都要为亲人讨回公道。
李勉顺着架子干巴巴的说:“希望你与柳小姐以后能和平相处,不再发生这种事。”
宋卿昭娇俏一笑,上前挽住柳月的手,“这是自然的。”
这一笑,剑拔弩张的气氛顿时缓解不少。
柳月被挽住很不自在,不过没有表现出来。
宋卿昭感觉到她的不自在,心底乐开了花,故意靠近几分,让她更加膈应。
还真别说,这样捉弄人很有意思。
李勉见宋卿昭无事就离开了,皇后那边还需要他把守。
宋卿昭知道柳大人有话要跟柳月说,没做停留回了帐篷。
柳大人没想到事情就这样解决了,有些不敢相信的抹了把额头上的汗。
柳月俯下身认错:“父亲,是女儿胡闹了,甘愿受罚。”差点连累柳大人,连累柳家……
柳大人在琢磨宋卿昭说的那番话,摆了摆手:“就你弄的这些虫蚁,稍不慎就会弄伤人。郡主计较,无毒也会给你弄的有毒。以后做事,多动动脑子。”
正是这样,柳大人才琢磨不透。
以宋卿昭的性子,没有把事情搅的天翻地覆,真是蹊跷?
难道,以前的所作所为都是装出来的。
如若是这般,心机是何等深沉?
皇后被迷晕就是龙子相争之兆。偏偏这个时候,柳月闹出事,宋卿昭说的那番话可是让他站队!
懂得笼络人心,手段果决。皇室中人,果然没有孬种!
“父亲,我就是想出口气……”
“糊涂。”柳大人呵斥道,难得有耐心的给她分析马平茹为何会被送回乡下。
柳月听完,脸色白了又白。
马贵妃是陛下最喜爱的宠妃,她的亲生妹妹得罪了宋卿昭都被送走。
那她……
“郡主聪明就聪明在这。”柳大人沉重道,就是不知是陛下为秦王铺路,还是镇国公府为秦王谋划。
往后每一步,都需走的谨慎了。
柳大人告诫了柳月一番,才背着手离开。
柳月坐回原位,看婢女在收拾蝎子蜈蚣,喃喃自语:“宋卿昭用这事逼父亲站队?她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有谋划了?”
婢女知道她不是在问话,勤勤恳恳的干活.
“郡主,你就这样放过她了?”花朝气恼的说。
那些东西可是把她吓的不轻。
春江分析给她听。
花朝震惊的看向宋卿昭,笨笨的问:“郡主,你什么时候胁迫柳大人了?我只听到你说,让秦王不要为难他,是你和柳小姐在玩闹。”
宋卿昭嘴角微勾的看向她。
春江教训她:“别用你的智商侮辱郡主。”
花朝憨憨的反驳:“郡主有智商吗?”
宋卿昭:“……”
春江:“……”想找块抹布塞她嘴里。
花朝看到春江恨不得弄死自己的表情,顿时意识到自己可能说错话了,忙捂住嘴。
宋卿昭被她蠢萌的样子逗笑了,伸手捏了捏她肉嘟嘟的小脸。
唐晚一直在等她们回来,见她们在打闹就没上前打扰。
见她们说完了,这才开口询问:“柳月承认了?”
宋卿昭把事情经过说了遍。
唐晚是穿越过来的,知道一些宫斗权谋的事,得知皇后被迷晕后大胆猜测了些。
这会看没别人在,就把心里想的说了。
宋卿昭听完后,赞同道:“你说的没错。皇后这次被下药,是别人在试探。”
“我已经让父亲调一支军队前来,给点提示那些人。”
镇国公府与陛下同在,想做什么都悠着点。
草场活动是盛事,绝不是他们的名利场。
唐晚想到昏迷中的皇后,想去看看。
宋卿昭犯了难。
这个节骨眼上,李勉最怕的就是在意的人出事。
他让唐晚休息在婢女帐篷中,就是不想引起别人的注意,是想保护她。
“平阳,我真的很想去看看他和皇后。”唐晚挽着宋卿昭的胳膊恳求,眼底都是担忧。
宋卿昭想了下,让她换上花朝的衣服,带上春江熬的冰糖雪梨汤。
距离帐篷有一段路,宋卿昭与马贵妃不期而遇。
“见过贵妃娘娘。”宋卿昭规规矩矩的行礼。
马菲儿有些受宠若惊,知道她在皇帝心中的分量,没有趁机托大,亲切的问:“郡主也是来探望皇后吗?那我们一同进去吧。”
宋卿昭微笑应下。
宫中的女人哪个不是心思玲珑的,若被她一时的善意蒙蔽了双眼,分分钟就沦落为棋子。
马菲儿听说宋卿昭命镇国公府亲信去调军队前来,就已对她有万般猜测。
这会一起站着,能感觉到她身上那股威慑气息。
将门无犬子,这话说的就是镇国公府的平阳郡主!
李勉的注意力全在皇后身上,并没有注意到打扮成婢女的唐晚,马贵妃与他行礼。
“秦王,太医可查出皇后晕倒的症结所在?”马贵妃想要靠前为皇后擦拭。
宋卿昭快一步接过婢女手中的帕巾交给唐晚,笑道:“这等小事岂能让贵妃娘娘亲自动手,这些婢女可不是来玩的。”
李勉反应过来,敛着眉看向马菲儿。假设过晚点可能有人会来进行第二次投毒,莫非……
宋卿昭知道李勉在想什么,上前挡住了他的视线,轻轻的拉了下他的衣袖。
这个时候,他不能慌。情况越是扑朔迷离,就越不能慌。
平时挺稳重沉着的人,今日怎的这般莽撞!
“哥哥,这里有我跟贵妃娘娘在,你先去休息下。”宋卿昭说这话时语气很强硬,不容许他反驳。见他有异议,唤了跪在床榻边的人陪他一起出去。
李勉想拒绝,待看清那人是谁后把话咽了下去。
马菲儿自然是觉察到李勉身上散发出来的敌意,她扯了下嘴角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
马菲儿意味深长的说:“秦王殿下与郡主还是一如既往的亲厚。”
“那是自然。”宋卿昭毫不犹豫的接话,朝她淡淡一笑,主动挑起话题:“贵妃娘娘深夜来探望,真是有心。陛下舅舅若知晓,心中必定宽慰。”
马菲儿一直把宋卿昭当做是娇蛮任性的郡主,从没想过有一天要在她身上用宫中生存那一套,一时间竟接不上话。
“我私下一直困惑陛下舅舅为何常年都笑容满面,如今算是知晓了。有深爱他的女子,有为他排忧解难的知己,又有帮忙解决国事的大臣,皇室子女又互相扶持、友爱,自然是心宽人气爽。”宋卿昭娇俏的说,语气满是调侃之意,一番话把马菲儿打的措手不及。
“贵妃娘娘,平阳可说的不对?”宋卿昭见她沉默,又拿出那副娇蛮的面孔来。
马菲儿思绪飞转反应过来,脸露惭愧之意,答非所问的说:“郡主莫怪,我这些时日经常走神。”
宋卿昭半点不懊恼,还关心的问:“让太医看过了吗?严重吗?可会头疼?”
静瑟的帐篷里弥漫着一抹淡淡的熏香,身着淡绿色烟纱罗裙的女子正半撑着脑袋,一双清澈明亮的眼眸正担忧的看向她,柳眉微蹙,清丽明艳的小脸上似带着抹关怀。
如若真是没听清她说的那番话,马菲儿会误以为她是天真烂漫的少女。
几段话闲聊下来,已对她有深刻的认知。马菲儿自然不会再像以前那般不经深思就开口,扶着额头淡笑道:“吹风下雨会有些疼,太医院的太医已诊过,说是操劳所致,并无根治之法,只让好好休养。”
“是哪位太医所诊?”宋卿昭气咻咻的问。
马菲儿:“郑太医。”
“庸医!头疼症都医治不了,是怎样被选拔进太医院的。”宋卿昭气愤的说,那架势像是要去把郑太医揪出来暴打一顿。
马菲儿劝说了番,再三说明是自己的症状太过奇怪。
“幸好这趟草场活动没跟来,不然皇后娘娘的病情会被他耽误。”宋卿昭一副侥幸的样子。
目送马菲儿离开,宋卿昭让春江去唤李勉回来。
李勉一路往河边走,中途没有跟唐晚有多任何交流。
这在巡逻侍卫眼中,李勉是出来散心带了个婢女伺候。
他站在暗处朝唐晚招手。
唐晚确定过周围没人,迈着步向他走近,主动牵住了他的手,一下下轻抚他的手背给予安慰。
“你怎来了?”李勉这话有责怪的意思,他在担心她的安危。
唐晚知道他在担心什么,顾不得再矜持扑入他怀里,紧紧的抱着。
“看到你没事,我很高兴。”
李勉放下心里的担忧,反拥住她。头埋在她的脖颈处,深吸了口属于她的清香气息,这会让他感到心安。
“我看马贵妃突然到访,是想确定皇后醒没醒。”唐晚放开他,担忧的说:“平阳不知是否能应付的来?”
李勉:“调遣军队前来的主意正是她所出,娇娇没有我们想象中的简单。”
处事临危不惧,下决定果决!若是男儿,必是将才!
经历过今天的事,这话是李勉对宋卿昭的评价。
唐晚赞同,宽慰道:“皇后突然被下药,你被打的措手不及,只是一时失了判断,别懊恼。”
李勉嗯了声,心底对于自己今天的表现还是有些懊恼的。
两人聊了会,春江寻来一同回到皇后帐篷中。
宋卿昭把与马贵妃的谈话说了遍,严肃道:“给皇后诊治的赵太医是她的人。”
春江不明:“马贵妃说给她医治头疼症的是郑太医……”
唐晚打断她的话:“那是混淆视听,别听信。”
“正是。”宋卿昭看向李勉说到:“哥哥,赵太医待会若来看诊,你就告诉他,皇后醒了。”
醒了?
三人都疑惑的看向她,想了想,都明了。
这是让马贵妃猜忌赵太医,赵太医误会李勉查出什么,让两人有机会接头,从中得到证据。
“妹妹猜想毒药是时效性的,过两个时辰,皇后就会醒来。从现在起,哥哥要把守好不得让外人踏进帐篷一步,有机会再下毒。”
李勉郑重应下。
返回帐篷的路上,宋卿昭从春江那里套出许多皇室成员的事。
等李勉回来的间隙,她在脑海里搜索了遍皇室成员间的事情。不知是原主不愿去探知,还是从来没接触过他们,竟然一点信息都没有。
害的她一路被春江念叨。
突然,系统发出指令,让她去找晏平澜。
宋卿昭好想爆一句粗口,忙了一天推动剧情发展正想回去睡个好觉,养精蓄锐的对付明天大战。
多走一步都要人命的情况下,系统竟让她去找男人谈情说爱??
什么辣鸡系统??还让不让人活了??
“知道晏先生在哪里吗?”宋卿昭心不甘情不愿的问,偏偏系统还发出指令让她要表现出很关心晏平澜的样子。
春江一直没离开过她的身边,却什么都知道,把晏平澜从射箭场下来到这会的事情事无巨细的说了遍。
得知人在皇二子李睿帐篷中下棋,她挑了下眉,整理完情绪,又变成那样英姿飒爽的平阳郡主。
在特殊时期还敢往马贵妃的儿子帐篷闯的,敬他是条汉子。
仔细一想,觉的晏平会找李睿做朋友也是情有可原,李睿性子阴险,心机深沉与他倒算是同类。
正在下棋的二人听说宋卿昭来了,都从彼此的眼中看到诧异之色。
“晏先生真是让平阳好找。”宋卿昭语气娇俏,指责的话到了她嘴里变成是在撒娇埋怨。
同样,对于宋卿昭身上发生的事,晏平澜一清二楚。
超乎意外的是,她深夜找来。
宋卿昭看到桌面上放的桂花糕,不请自拿的尝了块,一边吃着一边赞扬:“二哥哥这里的糕点果然是好吃许多,怪不得能引来晏先生陪着下棋。”
李睿沉着脸没有做声。
晏平澜淡淡的问:“平阳忙于皇后的事,怎的有空前来。”
宋卿昭揉捏着胳膊说:“太累了,找先生要奖励。”
言语之大胆,在场的人都被她吓了跳。
她的话再一次打破晏平澜的认知。一直以为她只敢在私底下撩拨自己,也以为她是心血来潮攻略自己,失策。
晏平澜顺着她意问:“想要什么奖励?”
宋卿昭清澈明亮双眸在他身上打转了圈,指着他腰带上系着的玉佩:“我要那个。”
索要贴身物价是对象才有的特权,她当真是不避嫌?
晏平澜轻笑了声,摘下玉佩递过去。
宋卿昭露出得意的笑,提着玉佩绳子照着灯看,色泽沉淀中透着光,边缘是暗红色的绣花,可见其上等。
“先生,真的送给我?”宋卿昭宝贝的摸着,笑的嘴角都咧到后跟。
能看的出来,她是发自内心的笑。
晏平澜故意说:“不想要?”
宋卿昭嗖的一下把玉佩揣到怀里,笑的一脸谄媚:“先生是慷慨之人,平阳不收让你多没脸啊。”
众人:“……”
春江好想用帕巾遮挡住宋卿昭的脸,那财迷的小样太惹眼了。
作为陛下最宠爱的郡主,镇国公府独女,什么珍稀宝物没见过,露出这样贪婪的样子,至于吗?
宋卿昭把玉佩收好,微笑问:“二人棋局结束了吗?”
李睿回眸看了眼摆着的棋局,没做声。
“良辰美景,喝一杯再合适不过,二位意下如何?”
晏平澜透过帐幔缝隙看了眼外面,同意了邀请。
李睿本想拒绝,低眸时不知想到什么,竟也同意了一同前往。
宋卿昭来的路上已让花朝到河边的草坪上备酒佳肴。
当然,她主要是想邀请晏平澜。李睿是顺带的。
宋卿昭起了几个话题,让沉默寡言的两人都开了尊口,画面还算和谐。
可能看到他们相处的画面太过和谐,系统又发了指令。
宋卿昭严重怀疑系统是在搞事情。
竟下羞耻的任务,让她找机会扑倒晏平澜,来个亲吻。
这难度系数……
谈话过程中,晏平澜的注意力一直在宋卿昭的身上。
柳月捉弄她的事,已在草场传遍。
她能以德报怨,有点出乎他的意料。
他还有些希望来一场血腥风雨的,最后听说鸣鼓休战,还在心里惋惜了好一会。
落座时,宋卿昭毫不避嫌的坐在晏平澜旁边,两人的衣袖紧挨着,看上去宛然是伴侣般。
李睿看到这画面,毫无反应。
他分别给二人倒了杯酒,示意碰杯。
宋卿昭碰杯时微笑的看着李睿说:“希望皇后能快些醒来。”
她注意到这话落下时,李睿的眉梢弯了弯。
放下酒杯,她感慨道:“解决了甘南大旱,恢复盛世状态,全朝廷上下都安心了。真好。”
晏平澜:“这次为流民温饱问题出了不少力的人,朝廷应该有重赏。平阳期待赏赐吗?”
宋卿昭明艳的小脸洋溢着娇笑,半点没觉的这问题是个坑:“平阳吃穿用度全是百姓缴纳的赋税供奉所给予,在他们患难时出一份力,是应该的。”
话锋一转,她以玩笑的形式说:“当然。有奖赏,我自不会推诿。”
晏平澜见多了宋卿昭的多面性,没有露出诧异的表情,嘴角微微勾起喝完杯中剩下的酒水。
李睿与宋卿昭接触不算多,突然看到她娇俏而不失善良一面,诧异的多看了她几眼。
这趟月下闲聊,宋卿昭没有从李睿这里套到半点有用信息。
晏平澜背着手走在前面,见宋卿昭久久没有跟上来,疑惑的转身看过去。
宋卿昭站在距离他两米的地方,抬手捏胳膊,一脸娇气的看着他。
这边情况,李睿自然是看到了,进帐篷前他停顿了下,敛了下眉没说什么。
晏平澜站在原地静静的看着她。
今晚宋卿昭敢到李睿帐篷主动找自己,让他很是吃惊,现今对于她的企图越来越迷茫。
皇后被下药的事,每个人都在猜是谁做的手脚。被猜测最多的除了风头正盛的马贵妃,不做第二人选。
“先生,你步子迈太大,我跟不上。”宋卿昭娇声娇气的呢喃,眼底流露出依赖神色。
晏平澜朝她招手。
宋卿昭嘴角微上扬,提着裙摆小跑过去挽住他的胳膊,笑的那叫一个灿烂,哪里还有半点疲倦。
晏平澜轻轻挣脱她的手,扳着脸教训:“男女授受不亲,郡主自重。”
宋卿昭不以为意的撇嘴:“先生就是太固守成规。”
春江从未看过宋卿昭和晏平澜的相处方式,乍然看到这样劲爆的情景,一路上都在沉默中消化。
晏平澜送她到帐篷前,转身要走时,宋卿昭拉住了他的衣袖。
晏平澜偏过头看她:“嗯?”
宋卿昭向他那边故意靠了靠,半晌脆生生的开口:“谢谢先生陪我。”
几个字说的婉转又好听。
这话一出口,让春江眉宇一跳。
她可是目睹今晚三人饮酒闲聊场景的,别人不知情误会了没关系,但她觉的郡主就是故意的。
下一刻宋卿昭就松开了他的袖子,头也不回的进了帐篷,独独留下男子站在夜风中。
又撩拨他。
晏平澜无痕的脸色有了丝缝隙,嘴角勾起的弧度被折平。
一股若有似无的清香散在空间里,很好闻,但却让他心头很是烦躁,伸手挥了挥。
他忍不住低喃:“没事熏香干什么?”
巡逻侍卫:“……”
听到这句话的几名侍卫低头闻了下胳肢窝,他们身上只有汗味。
晏平澜看他们盯着自己看,脸色一沉,背着手提步离开。
走着走着就回到了河边,看到树荫后有两道人影,他站住了。
借着月色能分辨的出来二人是谁,晏平澜感知了下心情,竟然发现自己心中没有像之前那般气愤。
怪哉怪哉!
甚至,看到那对男女互相拥抱,他在想象抱宋卿昭是什么感觉。
疯了,他一定是疯了!
晏平澜不敢再看,急匆匆走回帐篷。
三更时,皇后醒了。
李勉问她是否知晓下药之人是谁。
白天很多人给她请安,她哪能一一记得那些面孔。
“来草场第一天就敢对您下手,她一定是策划良久的。母后,这些时日您务必小心行事。”李勉告诫,并把她晕倒后发生的事说了遍。
皇后感慨道:“平时看平阳娇蛮任性的,没想到关键时刻会这般果断。”
末了,他拍着李勉的手背说:“经过这事可以看的出来,镇国公府是站在你这边的。看来,你平时与平阳走得近是正确的。”
李勉听了这话有些不高兴,反驳道:“我对平阳好,那是发自内心的。”他从来没想过要她用整个镇国公府来还。
况且,她也是发自内心的对待他。
明知调派镇国公府的军队前来,会过早的被其他帮派界定为他的支派。她冒着成为众矢之的也要帮他,可见其真情。
“镇国公驻扎的军队离这里不远,五更时分该到了。母后可想好怎么做了?”李勉初步设想是搜所有帐篷,直到有人扛不住招了。
皇后摆手道:“平阳已从马贵妃那里套了话,无需再大动干戈。”即使她大张旗鼓的搜取帐篷,经过这几个时辰也搜不出什么来。
还不如将计就计,调另外太医前来就诊,向外说明是食物相克中毒,并不是被人下药。
李勉反对道:“母后,借着这个机会立威信,是最佳的。”
威信,不需要!
她中宫地位摆在那里,李勉嫡子身份摆在那里。
不用争抢,什么都是名正言顺的。
“皇儿,母后与你的想法正好相反。”皇后深思后说道:“军队来了就来了,我们不做任何动作,直到活动结束。”
李勉深想了下,仍旧不明皇后的做法是为何。
两母子的谈话最终没有达成一致。
翌日清晨,宋卿昭起了就往皇后帐篷赶,看皇后精神抖擞的扎马步,胸口悬着的那颗心落回了原处。
“皇舅母,精神很好嘛。”
“平阳来了。”
皇后站直活动着筋骨,接过宫女递上来的手帕擦汗,“那么早,应该还没用早膳吧。”
宋卿昭点点头。
一旁站着的宫女连忙把碗筷汤勺摆上,倒上马奶。
知道宋卿昭喝不惯马奶,宫女为她放了几粒糖进去。
“来皇舅妈这里用餐的多,宫女都知晓我的喜好了。”宋卿昭表面上表现的很不好意思,胃却很诚实,什么稀罕夹什么吃。
两人边聊边用膳,其乐融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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