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盛世安
“哐当……”
瓦罐破碎的声响,接着,狠戾的中年妇人厉声叫嚷。
“放手,再不放手,我连你们一起打。”
“求你,求求,婆,你不要打我妈……”
“婆,妈妈病了……她真的病了。”
迷迷糊糊的,嘈杂的奶音哭喊着,响在耳畔。
戈玫还以为是做梦,烦躁地睁开眼睛。
“贱蹄子,睡什么睡,快起床,给我去赚工分钱。”
一道黑乎乎的身影,高高扬起手臂,劈头而来,惊得她蹭地,翻起身,对着来人就踹了一脚。
“有病,莫名其妙,就想打我?”
哭声一顿,三个孩子一脸的鼻涕,张大嘴巴,错愕地看着戈玫,腮帮子上的泪珠咕噜咕噜往下滚。
一个干扁枯瘦的老婆子被戈玫踹得身子一歪,后背撞到了墙角的柜子上。
好不容易才扶稳步子,她用鸡爪一样的手指,指着床上的人,“你、你,别不知好歹,居然敢打婆母,我去公社告你。”
转身,人跑掉了。
哪来的?
脑袋有些清醒了,戈枚才觉出了不对劲。
在她面前高低错落,一字排开,黑乎乎的三个娃。
她们的身后……
斑驳的黄泥墙……
纸糊的窗户格子还破了好几个窟窿。
角落里的木柜子,歪歪扭扭地靠着墙角,好像下一秒就会散架一样。
再看上去,破烂的瓦片房梁,滴滴答答地漏着水……
那叫个一贫如洗。
“妈,快起来,跑,你刚刚踹了婆,她会带人打死你的。”
戈玫一激灵,循声看过去,说话的那个又矮,又黑,又瘦,像根烧火棍。
那是她的娃?
戈玫愕然。
这是……穿越了?
脑子里源源不断地涌入了一些记忆。
自己是21世纪跨国药疗企业高管,坐飞机赶去参加全球新型病毒研讨会,遇上了空难。
一觉醒来,就到这儿了。
自己是死了?
还重生了。
很快,她接纳了原主的身体和记忆。
这里是70年代的一个小山旮旯。
原主一共生了三个娃,山娃,土娃和蛋娃。
分别是八岁,六岁和三岁。
丈夫外出务工,出事,死了。
本来原主就对不着家的男人没什么感情,心里只记挂着,已经混到城里的儿时竹马。
面对三个孩子,自然没什么好脸色,在家打骂得厉害。
总是琢磨着心思逃跑。
偏偏家里的婆婆又是个极品悍妇,几次都被她给抓了回来。
这次更是厉害,揪着人头发,直接往墙上撞,奄奄一息之际,被戈枚给穿了。
真是蠢死的!
“嘶——”
好痛,她下意识一摸额头,还在流血。
最小的娃摇着她的手,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妈妈,你快跑。”
这是蛋娃。
黑不溜秋的小家伙,她最小的儿子。
旁边是山娃和土娃,土娃脏兮兮的小手,紧张地攥着床上的被子角。
戈枚有些心疼,慢慢撑起身子。
现实中的她忙于医学研究,错过了最佳的结婚年龄,就剩了下来,更没有生孩子。
事业有成又怎么样,还是有缺憾。
真没想到,自己重活一遭,一开局,老天爷就给她送来了三个娃。
戈枚仔细端详着,洗白白后,这三个娃娃的五官都是不差的。
她轻轻抬手……
没想到,蛋娃嗖地跪了下来,抱着头哭嚎,“呜呜……妈妈……都是我的错,别打我。”
戈枚:“……”
造孽啊!
这是原主对孩子长期打骂,留下的阴影。
“别怕……妈妈以后再也不打你了。”
可这句话好像效果不大。
山娃跑过来扯了弟弟起身,又一次提醒戈枚:“妈,你再不走,婆真的来绑你了。”
戈枚笑了,“你是,山娃吧。”
啊???
山娃一脸的疑惑。
妈妈今天怎么不一样了?
脸上没有了狰狞的凶狠,显得特别——
他找不到词了。
“妈妈,你不认识我了?脑子撞到哪儿了?”
土娃这时挤了过来,一脸关切。
“妈,你还记得我吗?我是谁啊?”
“你是——土娃。”
戈枚眉眼弯弯地冲他笑。
“哇,妈,没事就好,那你快起来啊!婆打起人来,好凶好凶的。”
原主都这样狠着心肠虐娃,这三个娃还生怕妈妈被人打。
戈枚心里酸得一批。
这么小的娃儿,个个懂事,原主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自私自利,只知道一个劲地做妖。
被人占了身子,也是活该。
想到这,戈枚一点愧疚也没有,她现在就是要打好这副烂牌,成为人生赢家。
该清算的,一分都不落下。
这身体应该是个病秧子,又被人揪着头发撞墙。
戈枚起身的时候,头晕得厉害,挣扎了半天才爬得起来。
山娃扯着蛋娃只知道后退,也不敢拢身扶,戈枚猜,是原主把娃们都打怕了。
这心理阴影,只有再花时间来纠正了。
她起身,翻了原主的东西,把自己打理了一番,收拾得整整齐齐。
又在黑黢黢的灶台上啃了一个红薯,下肚,喝了两口水,才觉得身子舒服了些。
山娃扯着土娃出去了。
蛋娃不肯,就不远不近地跟在戈枚屁股后面转,也不敢吭气。
戈枚怜爱地看着孩子,发觉他的头发不光被人剃得像狗啃的,脑壳上还有块没有痊愈的疤,好像是什么划伤的。
她笑着对蛋娃招了招手。
蛋娃犹豫了一下,还是乖顺地靠拢,由着戈枚扒开头发看。
“嘶——”
她豁了一口气。
这原主是怎么当娘的,对孩子也太残暴了。
她正想找点什么给蛋娃处理一下伤口的时候。
山娃推门而入,一脸惊恐。
“妈,妈,婆带人来了,要绑你去教育,快躲起来。”
戈枚伸手握住山娃颤抖的手,一脸温柔,“山娃别怕,谁都不敢动我,你们都在这里等着。妈妈去教训他们。”
哼,极品恶婆婆。
惹上我戈枚,看你还能蹦跶到几时。
“妈,他们很多人,婆嘴巴厉害,你不怕吗?”
山娃愕然。
“不怕。”
戈枚笑着伸手摸了摸土娃的脸,“你们就等着瞧。”
说着,抬脚出了门。
还没到堂屋。
就听到原主的婆母尖着嗓子,哭嚎。
“黄书记,你们要帮我做主啊,刚刚我只是提醒她上工,可媳妇一脚就踹到我肚子上,她这是欺负我没了儿子,想害死我,要吞我的财产啊!”
“你们知道,我小儿子还在读书,要是给她当家做主了,他还哪里有学上啊!”
王桂香从来都是只疼小儿子。
大儿子在出事之前和她也不亲,从丈夫死后,大儿子自然就成了这个家的顶梁柱,全家都是靠他的一分军领工资。
之所以出事,也是为了这个吸血鬼的娘。
把他当摇钱树,天天跟他要钱。
这样一想,戈玫开始有些理解,原主丈夫邵胜为什么退伍也不愿意回来了。
如果自己有这样的家,自然也是不愿意回来的。
公社的黄书记一眼就看到了她,从椅子上站起来:“戈玫同志,你好。”
只是打了一声招呼,就停嘴了,上下打量着戈玫。
之前的戈玫,大家都知道,是个软弱的性子。
王桂香这样子告她打人,谁都有些不信。
可还没等戈玫开口,王桂香就抢先一步。
她捂着肚子,哭嚎,“黄书记,你不要对她这么客气,你看我的肚子到现在还在痛,她就是好吃懒做,专门偷我钱,拿去城里养小白脸的贱货。”
黄书记转过脸,严肃地看着,“戈玫同志,你婆母说的话都是真的吗?”
戈玫穿越的这个原主,身子本来就弱,被两个人这么前后一嚎一问,她的身子本能地瑟缩起来,一会儿就红了眼眶。
她用袖子攒了攒眼角,快要滴下来的泪,可怜兮兮地说,“黄书记,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要踢婆伯母呢?”
戈玫的记忆里,知道这个黄书记。
县城里因为重视小岗村的发展,新调过来的领导。
他不是个没有脑子的人。
戈玫一歪头,故意把额头上的伤口露给他看。
“戈枚同志,你额头的伤是怎么回事?”
果然,就被黄书记一眼瞥见了。
“是因为婆母先打我头,我才正当防卫的……”
戈枚扶着额头的伤口,痛得皱眉。
话音还未落,王桂香就狮吼了起来:“什么玩意儿,你嫁到我们家来,就是我家的人好吃懒做,我不该教育你吗?还防什么卫。”
戈玫看着王桂香,害怕极了,捂着脸,呜呜地哭,边哭边说,“儿媳妇就活该,被婆婆打吗,揪着我的头发往死里撞墙,还抽我耳光,太痛了,我才踢人,黄书记,你说我这是正当防卫吗?”
说完,她又掀起了袖子给在场的人看:“大家评评理,你看我这身上的伤,如果还有人不信,可以让秦主任进里屋里,看看我其他部位的伤。”
秦倩是村里的妇联主任。
其实根本不用看,对这事她还是略知一二的,她住得离这里不远。
村里的事情都有耳闻。
何况王桂香一贯泼辣,村里人没人不知道。
黄书记看着秦倩,“你住得近,应该知道事情的经过,戈玫说的是实话吗?”
还没等这句话问完,王桂香又跳了起来抢话,“秦主任,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打她,是她偷了我的钱,进城找小白脸去私奔,你说我应该抽她不。”
“你胡说,我进城,是打听我老公的消息,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就算说他死了,那也有尸体吧。秦姐,您说对不对。”
戈玫说完,看向秦倩。
秦主任向黄书记解释,“王婶子脾气暴是出了名的,以前也常跟大儿子动手。可能她误会小枚了。和人私奔这事,的确没有,要真私奔,她的人怎么还在这里?”
黄书记面色沉了沉。
“王婶子,你儿子都死了,怎么还打媳妇,难道她就不难过吗?”
黄书记指着王桂香教育,“你是婆母,就应该有婆母的气度,这样搞,哪里像话?”
王桂香不服气,但是又不能和村里新来的领导顶嘴。
气不过,转头对着戈玫就骂:“你这个懒蹄子,贱货,你打我,难道不是事实吗?”
戈玫也不马上反驳,只是抹着满脸的泪痕,委屈道,“妈,我也不是故意的,既然您不喜欢我,趁着黄书记和钱主任都在,我们把家分了吧。”
遇到这种老妖婆。
分家!
是摆脱她的唯一方法。
反倒是黄主任面露诧异:“戈玫同志,你可想清楚,你个寡妇,带着三个孩子怎么生活?”
戈玫看向孩子们的眼光变得温柔:“黄书记,不用担心。孩子们都大了,也很懂事,可以帮我分担。您就成全我吧。”
王桂香一听,鼻腔里重重哼了一声。
这小贱货,倒是想得美。
不过,反正她儿子也没了,如果分家了,也不用再养那几个小赔钱货。
总之,不能让她打儿子抚恤金的主意。
想到这儿,她抬头,阴险笑着,“儿媳妇能耐了,想自立门户了,春兰,把你嫂子的东西都丢出来,让她分。”
小姑子春兰很听话,马上就钻到屋子里收东西。
戈玫放下心来,看向黄书记,询问,“婆母都答应了,您看……”
黄书记微微颔首,“双方都没问题的话,就分吧。”
他对大队长招了招手,“你过来一下,看看怎么分。”
“这还用看吗?她的东西打包了,就直接走呗,春兰都收拾好了,她为这个家有什么贡献?休想分我一个葫芦。”
王桂香狠戾地说。
戈玫微微勾起嘴角,看着自以为是的王桂香。
谁稀罕分她的葫芦?
当然是要分钱。
自己做高管十几年,什么人没见过?
她很快从兜里掏出一个小本子递过去,“黄书记,我只要这里记着的一些东西,秦主任,大队长,你们看看,我该不该得。”
秦倩顺手接过,翻开一看,脸上显出讶然,“嗯,这……”
“秦主任,你再看看后面,一笔一笔都记得清清楚楚,看看我的要求过不过分?”
说这话的戈玫缩着脖子,一副惨兮兮的模样,标准的长期被欺压,活得战战兢兢的小媳妇。
道德的天平总是倾向于柔弱的人。
大队长也上前揪了揪,拿出算盘,噼里啪啦拨弄了几下,也一脸震惊:“这……这不过分,一点也不过分。”
刚才,戈枚翻了原主东西。
被她发现,原主把老公寄回来的钱都一笔一笔地记到了小本子上。
原本是处心积虑地等机会,想从婆母那里把钱偷过来,再扔下三个娃,跟着竹马私奔。
王桂香欺压戈枚惯了,一直都是把她揍得低眉顺眼的。
就算她要分些东西,也没什么好担心的。
她将女儿打包好,扔出来的破被子踢了踢,“咯,拿走你的东西,活不下去也别来求我了。”
黄书记揪了揪小本子,问王桂香:“还有钱呢?”
“啊?什么钱?”
王桂香一愣,很快明白过来,怒骂。
“她妈的小贱货,还敢冲我要钱,她有什么脸,凭什么?”
“这里,算过了。”
黄书记指着刚才他们核算出来的数额,“一共三千块,你拿一千五出来。”
“什么?”
王桂香一听,双腿一软,差点就要瘫倒在地,还好一旁的女儿一把将她扶住。
邵春蓝揉着她妈的胸口,对着戈枚面露凶光。
“你这黑心婆娘,亏你开得了口,你是想害死我们全家,两千?哪来的这么多,我还没嫁人,嫁妆都没着落。弟弟还在读书。”
黄书记看这激烈程度,也怕弄错,低头盘算。
戈枚淡淡开了口。
“这几年,邵胜陆陆续续往家里一共寄了3000块军龄奖金,寄钱的单据我都还存着,还有死后补偿的抚恤金1000块,一共3000块。”
“婆母你养个儿子也不容易,分你一半,养老,另一半自然地拿出来,养他的三个娃……”
说完,戈枚又抹了抹眼角的泪,转头。
“黄书记,您说,这过分吗?”
黄书记瞪着王桂香和邵春蓝。
“王桂香同志,戈枚同志的话很有道理,我也觉得是这个分法,非常的合理。麻烦你拿出2000块给她。”
“这……”
王桂香没想到戈枚一下子可以变得这么厉害。
她手抚着胸口顺气,眼珠子却转了转。
“黄书记,您都这样说了,那,我明天去取。这年头,钱怎么会放在家里。”
邵春蓝一听急了,正准备说什么,被王桂香一把拉住,踩了她一脚,又瞪了一眼。
这才反应过来。
“啊,是,是啊,明天,明天,去信用社取。”
戈枚当然懂她们心里的小算盘,只是缓缓蹲了下来,打开了被他们扔出来的蛇皮袋。
秦主任好奇,凑近一看,里面尽是孩子破烂的衣服,还有黑乎乎,散发着霉腐味道的棉被。
一下子火气就上来了。
“王婶子,你这样也太过分了,你儿子寄了那么多工资,你怎么不给孩子也买几件像样的衣服,这,这,这都是抹布么?”
她揪出那堆破衣服给众人看。
当然,镇上的新干部在,她这个妇女主任也得做尽职。
几个人的目光都齐刷刷看过去,特别是黄书记,脸色一变。
“王同志,你得好好受些教育才行。戈枚同志很明事理啊,又没要你的房子,可该她和孩子得的,一分也不能少。”
黄书记又指着里屋,“秦主任,你带着戈枚同志进里屋去收拾。”
戈枚一副胆怯怯的样子,惊恐地看着婆婆,不敢动。
秦倩拉着她的胳膊,就往里屋里走,“小枚,走,别怕,我们给你撑腰,黄书记都发话了。”
小媳妇这才颤颤巍巍地跟着秦主任进了里屋。
王桂香气得脸色发白,又变本加厉地嚎起来,“不是的,黄书记,冤枉啊,这些都是刚买没多久的,就是那贱蹄子糟践东西,把我买的东西故意弄坏的……真的……”
她话还没说完,山娃突然从外面冲了进来。
“婆在撒谎,这些都是婆不要的东西,才给我妈,她今天还打我妈,扯着我妈的头发撞得咚咚响……”
“我妈都病了,她也不理,不给药吃,还扯她起来上工……黄书记,你别被这老妖婆给骗了啊。”
邵春蓝一看不对劲,上前呵斥,“山娃,婆婆照顾你的时候,你就不记得,真是狼心狗肺的东西。”
黄书记看着眼前的小娃娃,黑得像炭盆,瘦得像火钳,心里酸成一片,“好娃子,叔叔帮你们做主。”
说完,极为失望地看着王桂香,“这几个娃娃可是你的亲孙子,你就是这样对他们的,他爸爸可是拿命赚的钱,你就这样对他的孩子……”
“你说说,自己是不是,愚蠢?”
王桂香被黄书记教育得蔫头耷脑的,“不是的……不是……”
黄书记不是没见过这样子的泼辣妇人,也懒得废话,“钱主任,你帮一下戈玫同志。我和大队长把王桂香同志带去公社好好接受教育。”
大队长鞭子一扬,“走。”
王桂香一见这架势,吓得快傻了。
身子一瘫软倒在地上,喉咙里咕噜的着。
“黄书记啊,你不能冤枉我啊,那个小贱蹄子最会装了……”
“她平时没少打骂孩子,一心只记得跟城里的小白脸私奔,分家就是想骗我的钱,丢下孩子自己去快活。我家春蓝可以作证的。”
小姑子帮腔。
“她就是这样的人,自从嫁进来,根本看不上我哥,不是嫌弃这个,就是嫌弃那个,也不理孩子,总想着跟着姘头跑……”
山娃突然扯着嗓子喊,“你们胡说,都是因为你们打妈妈,她才会跑,根本就不是不要我们,她不跑会被你们打死的。”
农村的孩子啥都看在眼里,什么都懂。
黄书记当然相信孩子的话。
“简直是乱七八糟,大队长快把人带走。”
可王桂香哪里肯?
她一屁股坐在地上,撒泼打滚,就连小姑子也有样学样。
生产队的大队长可是个粗人,才不管你那么多。
一把推开小姑子,把王桂香像牲口一样,拽着就走。
戈玫听着外面的动静,就觉得好笑。
老妖婆跟我斗,你这是自讨苦吃。
不过她没想到原主那样对孩子,在关键时刻,孩子都站在她身边。
这点让她下定决心,对孩子们好。
屋里转了一圈,戈玫拿了一床蚊帐,还有些布料。
那老妖妇挺会享受的,光滑的布料,细密的蚊帐,都是这个时代顶好的东西。
碍于秦主任在旁边,也不好意思太贪心。
所以拿起东西来,显得畏畏缩缩。
“拿,你放心,尽管拿,有我在,你怕什么。”
秦主任拉开抽屉,从里面捡了一瓶雪花膏,塞进戈玫的手心里。
“妹子,你还年轻,要保养,她那么老了,还用这些好东西,有什么用?”
两个人一起,前前后后收罗了一大包。
戈玫瞥见角落里有个上了锁的木箱子。
小姑子见王桂香铁定了要被教育,便放弃了帮腔。
又眼看戈玫准备带走那么多好东西,怒从心中起。
“你这个黑心的婆娘,你是想让我妈死吗。”
戈玫怯怯地看着,不吭气。
秦主任瞪着小姑子。
“你这丫头怎么说话呢,哪有这样骂嫂子的,有19了吧?想让全村都知道你这个臭脾气?你还想不想处对象?人好,条件好的小伙子我手里还有好几个呢。”
这话一出口,小姑子马上就蔫了。
其实邵春蓝长得还算标志。
先前,也在别人介绍下,处过对象。
都被原主给搅黄了。
婆婆对原主打骂,她就对小姑子暗地里使坏。
家里的一摊破事就给传了出去。
凶悍的妈,背地里使坏的嫂子,还有个不成器的弟弟。
给她说对象,谁还敢。
如果,秦主任跟她牵线,那又不一样,毕竟人家是妇联主任。
邵春蓝动心了。
马上收敛,小声嘀咕,“我,我妈,的确不对。”
以前她帮着娘欺负嫂子,是因为这样做,娘会对她好一点。
可是她也最清楚,从小到大,娘的心里只有小幺儿,没有她和大哥。
如果真的能嫁出去,就再也不用看娘的脸色了。
就在前主任和小姑子理论的时候,戈玫看到墙角放了一把大斧头。
闷不作声走了过去,提起斧头……
见到她的动作,小姑子心尖一颤。
“嫂子,你干嘛……”
戈玫三步并两步,就冲进了里屋,对着那个木箱子一斧头砍了下去。
妈呀!
她的嫁妆呀!
邵春蓝跳起来,上前想要去阻止。
戈玫眼疾手快,从木箱子里翻出个小铁盒,旋了个身,巧妙躲开,从铁盒里抽出了整整齐齐的2000块。
邵春蓝气急败坏,指着她骂,“戈玫,你这个阴险婆娘,那是妈压箱底的棺材本,你连这点钱,都不放过。”
钱已经拿到,戈玫也没必要逞强斗狠,委屈地说,“小姑子,看你这话说得……”
“我家阿胜寄回来的血汗钱一共是3000块,这里只有1500,另外的去哪里了?你要去问妈。”
邵春蓝还想上去抢,秦主任挡在戈玫面前,瞪了她一眼。
“小枚说得没错,刚刚你跟你妈一起撒谎,说家里没有钱,我们都没追究,你还在这里骂人。”
那可是一沓沓的大团结呀。
邵春蓝哪里听得进,一个劲地跺脚,哭嚎。
戈玫置若未闻,用手绢包好,收进了蛇皮袋里。
“山娃,土娃,蛋娃,我们走!”
“好嘞。”
娃儿们答得欢快。
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戈玫吐了一口气。
秦主任问:“小枚,你现在想带着娃去哪里?”
她也替这个柔弱的女人,捏了一把汗。
毕竟她娘家不在这里,也没个亲人。
可是戈玫已经盘算好了。
“秦大姐,今天很感激,你对我们母子的帮助,我记得公社以前有个办公室,现在用不上了,我想先借住在那里可以吗?”
秦倩觉得戈枚和以前不一样,逻辑不一样,处理事情也多了几分气势,就刚刚那提斧头子的动作,干净利落。
估计是被压抑太久了。
“可以,当然没问题。你男人是执行任务牺牲的,会上黄书记也点名说要多帮助你们孤儿寡母,那间办公室我去申请一下,看看能不能直接分给你住。”
戈玫也没时间多想邵胜是做什么任务牺牲的,只是他这么一提,才明白,原来他之前是当兵的。
就这么牺牲了。
可惜了。
在原主的记忆里,能翻出来关于她男人的场景很少。
反正现在人都死了,能为孩子多争取一点也好。
戈玫真诚地看着秦主任,鞠了一个躬:“那就拜托您了,帮我们孤儿寡母多说好话。”
“包在我身上,一定帮。”
秦倩看着眼前单薄的母子四人,怪可怜的。
倒了八辈子霉,摊上个恶婆婆。
当天,她就张罗着自己的男人帮忙一起收拾戈枚的亲家。
邵春蓝就坐在屋檐下哭,那个惨。
废弃的办公室的确是破烂些。
不过,秦主任的老公还带着孩子,又拿了些木板过来。
孩子们也帮忙打扫,捡瓦片,最后,搭了一张简易的床。
“今天就将就一天,明天让木匠给你打张床,这灶台也得弄弄……”
“多谢秦主任,您辛苦了。”
“不辛苦,这是我们应该做的。”
送走秦主任一家,太阳也落山了。
戈玫的肚子都在叫唤。
正发愁。
只见山娃,土娃搬了两块大石头,捡了一些枯树枝,准备点火。
蛋娃也拖着,从婆母那里拎过来的一口大铁锅架上。
“妈妈,你休息一下,我们来做饭。”
山娃抹着额前的汗珠,冲着戈玫笑得灿烂。
两兄弟已经把火都点燃了,蛋娃从旁边的水井里压了一些水出来,递给哥哥们。
戈玫看着三兄弟这套熟练的神操作,惊呆了。
“你们打算做什么?”
“土豆糊糊,大哥可会做啦,妈,你坐着休息会儿,很快就好啦。”
土娃异常兴奋,今天的事让他也觉得扬眉吐气了。
看着兄弟三人信心十足的样子,戈玫也觉得有趣,就坐在门口的石头上,拿出了针线和布,替孩子们缝缝补补。
原本戈玫拿了4000块,就觉得在这个时代,可以买很多东西了。
后面才反应过来,这个年代有钱,也不一定买得到现成的吃食。
卖东西的都叫投机倒把。
没有粮食和厨具,简直就吃不上饭。
在这点上,半大的山娃鬼心思多。
他以前常被饿,刚才在主屋里,装了半袋的土豆,还顺手拿了一条婆母腌制好的腊肉。
那可是唯一的肉啊。
老太太回去看到,估计要气得鼻子都歪了。
当然没忘拿油,碗之类的。
大儿子比她这个当娘的还懂得多。
戈玫手上的小内裤缝好了,锅里饭菜也香了。
土娃麻利地用碗装起来,“妈,大哥,再炒个菜,就有得吃了。”
“山娃,土娃,蛋娃你们可真厉害。”
戈玫跷起大拇指夸赞。
内心感叹,这个年代的娃太不容易了。
三个孩子配合起来做事非常的顺溜,一看就是长年累月练出来的。
在未来,这么大的孩子,还在众多长辈宠溺下,为一小块糖果撒泼打滚。
可在这个年代,三个娃已经可以撑起一个家。
之前戈玫总是被婆婆逼着去上工,赚工分。
原主本来就体弱,做完回来,就累瘫了。
三个孩子心疼她,所有的事都抢着做。
看着蛋娃端着饭碗走到她跟前,戈枚泪水都在眼里打转转,抬头看着天边的晚霞,硬生生地将眼泪逼了回去。
围着几块石头垒成的桌子,山娃问,“妈,今天好解气啊,但我们抢了婆这么多东西,她肯定会报复的……我们怎么办……”
到底还是个八岁的孩子?
家务干的麻溜。
像个小大人。
但其实内心患得患失,他生怕妈妈丢下他们三个走了。
戈玫当然懂他话里的意思。
“明天,打算进城……”
话还没说完,蛋娃就冲了过来,抱着她的手臂,泪珠儿滚滚。
“妈,不要……你不要离开我们……”
土娃没有那么大的反应,但眼眶也红了。
只有山娃不一样,他想得多,瞪着两个弟弟,“你们又不是没见过,婆打过人,妈妈不进城,会被打死的。”
小家伙说这话的时候咬紧牙关,手握成拳头,一副恨不得冲上去,保护妈妈不受欺负的样子。
戈玫揉了揉蛋娃的脑袋,“妈妈不会离开你们的,现在我们有新家了,妈妈为什么要走?”
听她这么说,山娃的眼睛猛地一亮,可下一秒,又暗淡了下来,“可是,婆会打人……”
“那我们就打回去。”
戈玫龇牙,故作凶狠,旋即又笑了,“明天,我们进城把钱存了,再去买东西,把新家布置好,还有山娃,你到了上学的年纪,要去读书……”
山娃马上摇头:“不,我不去,我要在家里照顾你和弟弟,上学没用。”
“没用?”
戈玫想起了这个时代,知识分子都是臭老九,贫下中农才最吃香。
土娃也眨巴着大眼睛问:“妈妈,大哥上学了,就没人做饭,没人上工呀?”
戈玫捂着额头,这原主到底是有多没用。
“你们不用担心,妈妈有办法,该上学就要上学,反正新的生活开始了。”
说着,戈玫把碗里的土豆糊又倒了一些给山娃。
这七八岁的男孩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看他一副不敢多吃的样子,这怎么行。
山娃马上把碗收起来,“我吃饱了。妈妈,你应该多吃点。”
“把碗放下。”
戈玫说话的声音挺温柔的,却让山娃无法拒绝。
他发现妈妈今天不一样了。
以前总是一副唉声叹气,不死不活的样子。
现在的妈,脸上泛着神采,还有特别温柔的眼神,即使是现在对他提出要求,也是那么温柔。
他心里好甜,更加期盼,她说的话都是真的。
趁山娃走神的那会儿,戈玫已经把碗里的糊糊倒给他了。
她本来食量就不大,再加上这些东西也吃不太惯。
吃完饭。
三只崽麻溜地收碗洗碗。
戈玫烧了一大桶热水。
“妈,你烧这么多水做什么?”
土娃有些纳闷。
“洗澡啊!”
戈玫很奇怪,他们怎么这么问,她作为一个医学人士,有洁癖。
“你们平时……”
再问多了,她怕在孩子面前穿帮,只得转移话题,“妈妈还给你们缝了新内裤,这样才干净卫生。”
“不,平时也洗澡的,但不是这样洗。”
“我们平时隔一个星期就下河里去洗一次。”
山娃接话,孩子毕竟是孩子,也没多想。
戈玫:“……”好吧,是她不了解。
不过既然她来了,就得天天洗。
她有洁癖,实在受不了孩子们这样臭烘烘的。
而且她知道在这种河里,村民在上游倒马桶,孩子在下游洗澡,想到这事就挺膈应。
传染病,寄生虫什么的,太严重了。
还好,孩子们也都顺从了她的意思,山娃把蛋娃也洗香香了。
“我们有妈妈做的小内裤穿咯……”
土娃调皮,和蛋娃比划着,谁穿上最好看。
山娃眨巴着亮晶晶的大眼睛看着妈妈。
一个劲地冲她笑。
也不说话。
娃娃们欢欢喜喜地穿上妈妈缝的小内裤,舒舒服服在床板上睡下了。
屋内的煤油灯很暗。
戈玫看着镜子里自己巴掌大的小脸,常年的营养不良,惨白的,简直像个女鬼。
她闭上眼,在脑海里,轻声呼唤,“ROse,你还在吗?”
一只体型巨大的缅因猫缓缓出现在戈玫的脑海里,“主人,我来了。”
戈玫嘴角翘了翘,“有你在,一切好办多了。”
这个系统是之前,他们公司开发出来的意念商城,应有尽有,真没想到,也一起穿越过来了。
系统绑定了一个空间,还建了栋别墅。
戈枚凭意念进了别墅,在里面泡了个澡,做完面膜,弄了一些外用药,还翻了床软乎乎的被子,给三个娃盖上,还给土娃的额头上搽了特效金创药。
最后顺手在娃们的床头装了个报警器。
自己就舒舒服服的,在别墅里的柔软大床上睡下了。
这一觉睡得很舒服,天刚刚亮她就醒了,这是以前工作养成的习惯。
从别墅的冰箱里面拿了些牛奶,鸡蛋,还有些精面粉。
再收走了孩子们盖着被子。
末了,才准备生火,做早餐。
这时山娃也醒了,走到身后拉住她,“妈妈,你再去睡一会儿,我来做,很快你就能吃上了。”
看着迷迷糊糊揉着眼睛的山娃,小小年纪就硬逼着自己懂事。
她夺了他手里的火棍,“你要真睡不着,就去地里给妈妈摘点蔬菜回来。”
一听可以去摘菜,山娃睡意都被赶跑了,“行么?你想吃什么菜?”
“都可以,你自己看着点。”
戈玫知道,婆母有个菜园子,里面什么菜都有,长得好,都是因为原主以前挑粪过去灌溉。
所以摘得理所当然。
山娃也很机灵,这会儿天还早,昨天婆接受了教育,肯定不可能这么早起,哪里发现得了。
把山娃支走后,戈玫打算用空间里的食物做薄饼。
好吃,有营养,又不会被孩子们发现。
等山娃掏菜回来,戈玫的鸡蛋薄饼也做好了,一股牛奶的香浓味道扑面而来。
“妈,你做的什么饼好香呀。”
山娃的哈喇子都快流到地上了,忙不迭地用袖子抹着。
眼睛看着那鸡蛋饼,两眼放着精光。
山娃成熟稳重,没戈玫的同意,断然不会伸手去拿。
“来,过来帮忙,把菜洗了。”
戈玫看着山娃暗戳戳的那副馋猫样,心里笑出了声。
很快在饼上揪了一小块,塞进了他嘴里,“试试好吃不。”
“嗯嗯,好吃,太好吃了……”
头点得像拨浪鼓,那味道刷新了山娃三观,表情夸张得让戈玫忍俊不禁。
床上的土娃迷迷糊糊,听到有好吃的,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
本来只是搭在凳子上的木板床,重心转移,就这么撬动了。
蛋娃咕噜咕噜滚到了地上,疼得哇哇直哭。
戈玫急忙进屋,抱起地上的蛋娃,柔声哄着。
“妈,我不是故意摔弟弟的……”
土娃捂着脑袋,声音带着颤,眼泪也在眶里打着旋儿,几乎做好了要跑的准备。
结果……
戈玫看了他一眼,脸上还带着笑。
“没事,蛋娃不怪哥哥哈,哥哥一会去帮妈妈做好吃的,等下,第一个给蛋娃吃。”
得到了妈妈的安慰,还有哥哥的好吃的,蛋娃马上不哭了,乖乖地坐在床上,眼馋地看着土娃。
戈玫一招就化解了兄弟间的恩怨。
土娃不可置信地盯着眼前的妈妈,愣住了。
这,还是以前的妈妈吗?
很快,他反应了过来,饶饶头,乖乖地帮山娃洗菜。
鸡蛋饼他也都没舍得吃一口,先拿给了弟弟。
蛋娃屁颠屁颠地跟着他身后转。
很快,早饭上桌。
面对着三菜一汤的早饭,三个娃看直了眼。
这个年代的早餐,有个馒头啃都已经很不错了。
居然连早餐都能这么丰盛。
土娃夸张地张开双臂抱着戈枚,表情陶醉。
“妈妈,饼子香得不得了,吃得我好像在天上飘。”
结果话没说完,就被桌脚跘了个四脚朝天。
“哈哈哈……飞的感觉好吧。”
山娃往嘴里塞着饼,鼓着腮帮子笑话他。
蛋娃也哈哈地笑出了声,屋子里飘出了银铃般的笑声。
屋外。
准备进屋的秦主任听到这些欢声笑语。
一愣,又后退了两步,在屋门口看了看。
这是走错屋子了?
以前她来,哪回不是看到戈玫又拧山娃,又打土娃的。
就连最小的那个,她都不放过。
可现在?
孩子们吃着香味四溢的早餐,一派其乐融融。
“秦婶子,来尝一尝,我妈做的菜,可好吃了。”
山娃招呼着秦主任。
好可惜,她来晚了,刚才他们把鸡蛋饼都给吃完了。
戈玫却在一旁庆幸,还好被他们吃完了。
小孩吃不出来里面的味道,但大人就不一定了。
秦倩瞄了一眼桌子,没想到还有三个花样。
番茄浓汤,凉拌的萝卜丝水淋淋的,还有红烧酱香茄子,闻着味儿就让人食欲大增。
“秦主任,帮你盛碗汤吧。”
戈玫请她上坐。
“好,这汤真香,就喝两口,正好有事跟你讲。”
秦倩边喝边说,“你们住的这屋子啊,我早上就帮你搞定了,黄书记特批下来的,你就安心住,也不用给钱。”
“是嘛?”
“是的,你们孤儿寡母,分家了,到时就会有户口,地基也可以分得到,你在这里开块菜地,圈个猪栏都是可以的。”
“这么好,谢谢秦主任。”
戈玫真心感激,拉着孩子给她鞠躬。
秦倩大她十岁,豪爽性子,从来都是帮理不帮亲。
她知道这是秦主任心疼她。
大家都是女人。
带着三个孩子的艰难,不说也懂。
一看孩子们行这么大的礼,秦倩哪里受得住。
一把拉住,“小枚,姐能帮你的就这一点了,过日子还得靠自己。你早点去把钱存了,你那婆母可不是*茬,这两年世道不好,小心招人眼红。”
“嗯,姐,我等一下就去……”
送走了秦主任。
戈玫转头就想带着孩子去存钱。
小岗村离城镇远,大概八、九里路,走下来也要一个多小时。
她把孩子收拾妥当,还带了些水在路上喝,干干净净地出了门。
村头看着这一幕的人不少,嘀咕着:“邵家媳妇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以前都不管孩子死活的,现在搞得这么干净,还带着进城?”
“这该不是进城卖的吧,她以前总想着跑,这么快就转了性,不可能。”
“听说昨天她还抢了她婆婆不少钱……”
“那肯定是揣着钱,想把孩子卖了,一走了之。”
“这女人的心肠可真黑……”
“他能抢多少钱啊……”
“谁知道啊?反正那老太婆被抢了钱,气得爬不起来了,我估计不少……”
流言传得飞快,越说越玄乎,大家都觉得邵家媳妇肯定不会回来了。
老邵家要完蛋了。
三个孙子要被卖了。
被抢了钱的王桂香躺在床上也要死不活的。
哪里还有能力管这个恶媳。
山娃和土娃听着村里人的那些话,低着头不出声。
难道妈真的要卖他们?
不过……
听说卖孩子也挑干净,好看的。
两兄弟对了个眼神。
只有蛋娃,完全不懂哥哥们的心思,开心的,蹦蹦哒哒地在前面走。
妈妈要带他们进城逛,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事。
四个人沿着村路,走走停停。
三岁的蛋娃出乎意料的好体力,完全没有让他抱。
戈玫倒是担心他累坏了,走不长,就让他们停下来休息。
估摸走了一半路程,她看到路上有公共汽车站。
摸出口袋的零钱,毫不犹豫地带着孩子们就上了车。
三个孩子第一次做公共汽车,兴奋的不得了。
东看看西揪揪。
到了城里……
更是,激动得不行。
路过国营商店的时候,眼睛像是要粘在玻璃柜上一样。
里面的大白兔奶糖一袋袋的摆在那里对他们招手,三个娃的哈喇子流了一地。
戈枚看在眼里,走进去,将钱豪气一递,“同志,请称一斤大白兔。”
可是,这个时代,买糖需要糖票,光有钱,都买不到。
孩子们难掩失落,可个个都没有吵。
反而交流起吃糖的坏处。
山娃咋巴着嘴:“听说吃糖会坏牙,可不能把我一口好牙,给吃坏了。”
土娃眼神溜溜地,在玻璃柜上打转转,“是嘞,坏了牙,我就啃不了骨头啦。”
“妈妈我也不想吃糖。”蛋娃嘴上这样说,却伸了个小手指在嘴里吸吮着。
可把戈玫心疼坏了。
走过国营商店,她让山娃和土娃在台阶下等着,自己牵着蛋娃就进了信用社,办存款手续。
存了1700,留了300块零花。
出来的时候,她一看两个娃,愣住了。
怎么回事?
山娃和土娃,脸上脏得像只花脸猫,衣服上也净是泥。
戈枚脸色一沉:“你们被谁欺负了?”
山娃立刻摇头,“没,我们就……就摔了一跤,弟弟拉我也摔倒了,所以把衣服搞脏了。”
土娃低头,看着脚尖,闷不作声。
摔跤能摔到指甲缝里都是黑的,很明显,这是人为作案。
戈玫也没多想其中缘由。
只是带着三个崽,就往深巷子里走去。
现在约莫是70年代末,应该也有人做点小生意。
她想找一找,看看有没有人转手卖糖票的。
戈玫牵着蛋娃在前面,
两个脏兮兮的崽,低头跟在后面,故意磨磨蹭蹭,掉得远远的,一脸紧张。
土娃最先绷不住,几乎要哭,“哥,妈真的要把我们卖了吗?”
山娃攥紧了拳头,安慰弟弟,“不会的,我们这么脏,人家看不上。妈妈就卖不了。”
土娃泪水连连,“哥,我不想离开你和弟弟,妈不会这么黑心,对不对。”
弟弟一哭,山娃就有些脾气了,冲他吼,“收起眼泪,男子汉,不能哭。”
两个崽正在一腔情绪中。
前面传来了吆喝的买卖声。
街道两旁都是做小生意的人,卖什么的都有。
两个崽一惊,他们居然看到妈妈在卖肉包子。
这是?
“哥,妈肯定是打算,把我们喂饱了才去卖。生产队的猪不是吃得饱了,再拖去宰吗?”土娃脑补着。
“不可能!不可能!”
山娃也有些崩不住了,情绪快要失控。
戈玫买好烧饼,一回头,却没见到人。
“蛋娃,你看到哥哥们了吗?”
蛋娃指了指另一头,小脸一仰,天真地问,“妈妈,你会卖我们吗?”
戈玫:“……当然不会。”
“哥哥,弄脏脏,怕你卖,不吃肉包。”
“妈妈,你不卖我,我吃吃。”
戈玫一听这话,乐得“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原来,他们哥俩故意把自己弄脏,是存着这种心思呀。
戈玫走上前,把肉包递给了两兄弟。
山娃直摇头。
“我不吃,这肉包有什么好吃的,软乎乎的,没嚼劲。”
“土娃,你吃吗?”
戈玫故意。
土娃比较滑头,看到眼前热腾腾,香喷喷的肉包,再也忍不住了,接过来就咬。
“土娃……不争气。”
山娃看弟弟吃了,一跺脚,急得眼泪珠子在眶里转。
这不是投敌叛国吗?
“哥……吃,饱了,跑得快啊!”
土娃边吃边抹眼泪……
山娃一愣,犹豫了一下,也一把抢过戈玫手中的肉包子。
“弟弟说得对,跑回来了,就还是妈妈的孩子。”
戈玫见哥俩表情那么夸张,心里又好气,又好笑。
“你们俩这是想跑去哪儿呢?”
山娃一愣,完了,说漏嘴了,被妈发现他们的计划了。
三二口,土娃将包子塞进嘴里。
情绪稳定点了,终于,鼓起勇气问出了口。
“妈妈,你是不是要卖掉我们?”
戈玫翘了翘嘴角,“你们这么能干,都会烧火做饭的,卖了,我不是亏大了?”
话音未落,山娃就反应过来,一拍胸脯,“妈,我什么都能做,还能帮你去上工。”
戈玫宠溺地看着他们笑,“你们都是妈的儿子,怎么可能卖你们的,别听人瞎说,快跟紧,别走丢了,我们去看看有没糖票卖。”
原来妈妈来这个巷子,是想买糖给他们吃啊!
“妈妈,你真好。”
土娃扑了上去。
山娃也因为误会了妈妈,不好意思地饶饶头。
获得安全感的两只崽,终于撒开了欢,蹦蹦跳跳的,东摸摸西看看。
“妈,国营商店的东西为啥都要放在玻璃柜的后面,我以后要开一个没有玻璃柜的商店,想摸就可以摸得到。”
山娃还想着玻璃柜里那些漂亮的商品,买不到,摸一摸都好啊。
额,他想的在理。
在未来的超市不就是这样吗。
戈枚想到这个,就趁机教育山娃。
“那你要好好学习,有了知识,才会懂得怎么开商店。”
可一提到学习,山娃就将头摇得像拨浪鼓。
“那还是不开店了吧。”
戈玫也很无语,她就不明白了,这原主怎么教孩子的。
居然这么排斥上学。
可山娃已经八岁了。
还不上学,那怎么成。
这时,迎面走过来一位中年男子,看上去一脸焦急,手里推着一辆28大杠的自行车。
这年头,那可是稀罕玩意。
小岗村只有黄书记家有一辆,还是公家配的。
那男子看着戈玫盯着自行车看,就问:“嫂子,我急等着用钱,这车是卖的,你要吗?”
戈玫心里盘算了一下,如果去国营商店买,要200左右,而且还要票。
村里挺远,进个城也不方便,她起了买的心思。
“多少钱?”
男子一听他有兴趣,赶紧说,“只要100块,这个就折半价给你,也不要票,你要吗?还挺新的。”
戈玫估摸也觉得划算,这年头的人都挺老实。
她一口应下,“行,我要了。”
“好,那你试试。”男子将车塞到她手里。
戈玫接过车龙头,骑上,溜了两圈。
这年代生产的自行车,性能不错,用料也很足。
戈玫毫不犹豫地掏了钱。
孩子们高兴得直蹦跶。
买了车,山娃抱着蛋娃坐在后面,土娃坐前面,练习了几圈,就顺溜地骑了起来。
蛋娃在前面兴奋地张开双手,“哟嚯,我真的飞起来啦……”
带着三个孩子穿过大街小巷,孩子们一路欢呼着,那是在未来,戈枚从来没有感受过的满足和快乐。
她骑着逛了两圈,放慢了车速,想找间卖布料的商店,给孩子们做衣服。
一个穿白衬衫的男同志,在路边,歪着脑袋跟着,一直瞅着她们。
有些眼熟。
戈枚正疑惑,突然,山娃在后面扯她衣服角,“妈,那是小叔,他一定知道了,你抢了婆的钱,想找你算账,快跑,我们快跑……”
可这时,邵兵已经确定她就是戈玫,冲了过来,一把抓住她的车龙头。
“戈玫,你给我滚下来,这车是我的,你抢了我妈钱,这车就得归我。”
邵兵刚满18岁,正在城里读中专。
个子长得人高马大的,样子看起来也极其凶狠。
他扯着车龙头一摇,土娃就从前面的车杠上滑了下来,可仍是抓着车不放,嘴里嚎着,“小叔,这是我爸的钱买的,你不能抢,不能抢。”
邵兵是个暴脾气,随手一巴掌就拍了过去。
戈玫已经下车,眼明手快,一把抱过土娃。
一个巴掌落了空,邵兵浓黑的眉毛拧成一团。
“你们赶紧放下车,都给我滚,不然,可别怪我不讲亲戚情面。”
戈玫将土娃抱到一边,挡在孩子面前:“你还记得亲戚情面,我还以为哪里来的恶犬在大街上吠呢! ”
“你这个臭娘儿们,你抢我妈的钱,我还没找你算账呢,还敢骂人?把车给我!”
邵兵推开扶着车的山娃,抓过车龙头,就想骑走。
山娃奋力扑上去扯住车后座,扯着嗓子吼,“妈,不能让他抢走我们车。”
经山娃这么一吼,过路的人,纷纷投来了异样的目光。
戈玫左右一看,正是繁华的地方。
她立刻给山娃递了个眼色,也扯着嗓子喊起来。
“抢劫啊,我死了男人,还带着三个孩子,这个畜牲,要抢我车……”
呵!
这年代,还怕没人见义勇为?
戈玫起了个头,山娃和土娃连忙跟上节奏,颇为配合地哭嚎了起来。
“呜呜呜,他还打人……快救救我妈……”
围观的人顿时越来越多,还有些男同志,都看不过眼了。
走上前,扯着邵兵,训斥,“喂喂喂,你这小伙子,还要不要脸了?当街抢人家孤儿寡母的东西,快还给人家。”
邵兵被王桂香惯坏了,霸道蛮横。
他看着管闲事的路人,啐了一口,“你他妈的,知道个鬼,她是我嫂子,趁我不在家,抢了我妈棺材本来买这自行车,是他抢我东西,这些东西都是我的。”
戈玫抹着眼泪,喉头呜咽,“我死了男人,这钱是他的抚恤金,他们要拿钱去挥霍,你们说,我还要不要养孩子了。 ”
“刚刚才分的家,我一个女人要养三个孩子……多艰难,这小叔子就当众欺负我,我们还怎么活呀……”
山娃也立刻跳出来,指着邵兵:“ 小叔子好坏,她欺负妈妈,还打我和弟弟。”
这邵兵长的那是魁梧结实,而戈玫呢,
看上去就柔弱不堪,三个孩子更是瘦得像烧火钳似的。
谁正谁假?
这不明摆着的。
群众的眼睛都是雪亮的。
几个男同志直接把邵兵从自行车上一把推了下来,就差举着拳头,准备揍人了。
邵兵捂着脑袋,吓得不轻。
临走时,他狠狠地瞪了戈玫一眼,“臭娘们,等你回去了,看我怎么收拾你。”
戈枚暗自哼了一声。
系统在手,我要什么有什么,难道还怕你不成。
尽管放马过来。
戈玫擦了擦通红的眼角,感谢了热心的群众。
有的妇女还心疼她的几个娃,甚至拿糖哄他们开心。
赶跑小叔子后,他们又买了一堆东西,天就快黑了。
戈玫骑着车,带着孩子们就往村里赶。
三个娃,还有一堆东西。
还好戈玫在现代也保持了健身的习惯,体力一直不错。
再加上三个娃真的非常体贴,乖巧。
看到她累得满头大汗,就主动要求下来走路。
好不容易到了村口。
正是傍晚下工的时间。
村里头的大槐树下,还是早上那波人,在看热闹。
“哟,这是邵家媳妇,不是去卖孩子,和姘头私奔嘛,怎么又回来了? ”
“是哦,还买了辆……那是28大杠吗?哇,现在有票都不一定买得到的东西啊! ”
又看到山娃脖子上挂的,手上抱的。
“乖乖,这太阳从西边出来了,这邵家媳妇可真有意思。”
山娃扬起小脸,对的那些人哼哼了两声,“我妈才不会卖我们呢,他还买肉包子给我们吃,你们没吃过吧。 ”
说完,还扒开眼皮,对着那些人做了个鬼脸。
大家一看,乐了,有人逗他,“这么大手大脚,这是败家娘们啊,钱花光了,不就把你们卖啦……看这些,花了有三四百吧…… 被王老婆子看到,不气死啊。”
土娃也叉着腰,不服气地反驳,“才不会呢,我们可以帮妈妈做事,妈不会卖我们的,妈说了,最爱我们。 ”
蛋娃也学着哥哥的样,叉着腰,小鼻孔朝天。
戈玫将自行车上的铃铛摇得叮当响,心中甜成一片。
“崽崽们,快上来,回家了。”
“来咯——”
三人麻溜地跳上自行车,在众人艳羡的目光中,扬长而去。
留下那些张大了嘴巴的村民。
谁曾想到?
第二个拥有二八大杠自行车的人,居然是村里那个最惨兮兮,最可怜的邵家媳妇。
路过秦主任家门口,戈枚停下车,将国营商店买的鸡蛋糕,送到了秦倩的手上。
秦倩也没和她客气,就收下了。
又抱了一堆蔬菜瓜果出门。
“小枚,这些你拿着,现在你家菜地也没开出来,留着吃。”
“还有,早上你小姑子去公社打电话通知她弟弟了,他应该很快就会赶回来,你可要小心着。有什么事,第一时间跟我说。有公社大队跟你撑腰,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嗯,谢谢秦姐,我会小心的。”
戈枚应着。
邵兵可是个混混。
说得好听,在城里读书。
可人家一批批都毕业了,他还在学校混。
怕是骗鬼的吧。
告别了秦主任,戈玫带着孩子们回到了家。
一家四口,分工合作,没一会功夫,就开开心心地吃完了晚饭,收拾完毕,准备关门睡觉了。
想到秦主任的提醒,还有白天邵兵的恶毒言语。
戈玫不得不多个心眼。
如果大半夜……他来了……
想到这儿,她不仅拉了门闩,而且还顶了个柜子挡在门后。
等孩子们都睡了,戈玫进入系统。
“Rose,配一把新式防狼电棍给我。 ”
Rose无辜地摊开双手,“主人,很抱歉,您前一世开发的物资,已经一键清零了。”
“清零?你的意思是新世界重新开始,空间里的物质也要重新积累吗? ”
“是的,主人,您现在等级为您,需要任何物品,都得重新接受任务,赚积分来换取。”
“行吧。”
随身空间能跟着穿越过来,戈枚都已经很高兴了。
一切再慢慢来。
想了想,她转身又进了别墅。
在里面翻了半天,想找找之前还有什么剩下的,可以防身。
戈玫打开玄关的抽屉,发现了一瓶防狼喷雾,还有一把水果刀。
这些玩意儿就行,专门收拾渣男。
出了空间,她感觉有些累了。
但睡前,她还有练瑜伽的习惯。
原主身体的柔韧度还不错,几个高难度的动作也都能适应。
只要天长日久的坚持下去,这副身体也能打造好。
练出了一身的汗,正准备去别墅洗澡。
屋外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响。
果不其然。
戈玫心中冷哼。
见门推不开,那贼又绕到窗前,开始撬窗。
打架她是不怕,就怕吓到三个娃,不知道能不能把他们放进别墅呢?
戈玫闭上眼,试着用意念……
没想到。
还真的成功了。
三个娃被成功地转移到了她的席梦思大床上。
蛋娃嘀咕两声梦呓,翻了个身,睡得贼舒服。
戈玫眯了眯眼。
好!
万事具备。
要放手收拾渣男了。
很快,窗户被外面的人撬开。
爬进来的邵兵抬眼,缓缓看了一圈。
开始翻箱倒柜,一点也没有发现躲在角落里的戈玫。
这么蠢。
还能做贼?
戈玫扯起嘴角,瞅着一个他背对着自己的时机。
在墙角摸了一根棍子,举到头顶。
突然……
一道闪电在天空劈开。
戈玫举棍子的身影倒映在墙上,邵兵一个警醒,猛地转身,护着头。
“臭娘们,你敢打我。”
戈玫头顶的棍子马上换了方向,毫不犹豫地落了下来。
“打的,就是你这个贼。”
一声闷哼,棍子砸到了他的腰上。
“啊——”
邵兵躬着身子,捂着吃痛的腰。
戈玫立刻又换上了防狼喷雾,和水果刀……
回过神的邵兵红着眼,瞪着戈玫,眦目欲咧。
“你这个**,敢打我,看老子今天不弄死你。”
戈玫一瞬间,全身绷得紧紧的,手中攥着防狼喷雾,还有刀,对着眼前的人吼了一声。
“邵兵,你看清楚,我戈玫可不是好惹的。 ”
她晃了晃手中的刀,威慑道,“ 你要是敢过来,我就捅死你,正好为民除害。”
“哈哈哈,就凭你…… ”
邵兵满脸的不屑。
这臭娘们,以前就连我妈都不敢反抗。
今天还敢跟我斗,真是稀奇。
邵兵赤红着眼,瞪着手无缚鸡之力的戈玫,慢慢逼近。
他才不会将这个柔弱的小女人放在眼里,捏死她,就好像捏死一只小虫子似的。
戈玫双眸微眯,他这样轻敌更好……
像看笑话一样,邵兵再次威胁,“再给你最后一个机会,把我妈的钱交出来,否则……”
还未等她话音落下。
突然,戈玫跨前一步,对准了邵兵的双眼,扬起手上的防狼喷雾。
“噗呲──”一声。
一片水雾晃过。
“啊——臭娘们,你给我喷的什么。”
邵兵捂着眼睛,痛苦哀嚎起来。
窗外,又是几道雷劈,闪电的光映得屋里雪亮。
随即,大雨倾盆而下。
戈玫顾不了太多,她攥紧了刀,手心里全是汗。
趁着闪电的光,她看清了对方的位置。
猛地,冲上前,举起手中的刀……
可此时,邵兵已经反应过来,勉力睁着眼缝,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
另一只手高高扬起,“啪——”一巴掌,打到了戈玫脸上。
突如其来的袭击,让戈玫脑子一片空白。
一个踉跄,差一点摔倒。
好在她反应快,及时稳住身形,抬起一脚,就想狠狠地踹过去。
却不料邵兵也有两下子,立刻反应过来,一把抓住了她的脚踝。
挣扎间,戈玫再次举起水果刀,狠狠扎向他。
“呲——”一声,刀扎进了对方的胸口。
却因为她腕力不够,穿不进肋骨,只是扎破了皮肉。
邵兵吃痛,手一松,放开了戈玫的脚踝。
捂着胸口的伤,咬牙切齿。
“你这个**,居然敢捅我!”
此时,经过一番激烈的搏斗,本就体弱的戈玫已经精疲力竭,她喘息着,在意念里喊。
“Rose,快帮我! ”
“主人,您的等级过低,只有三次机会,是否要开启防疫系统?确定要消耗一次吗?”
戈玫抿着唇,看向穷凶极恶的邵兵,正准备回答。
下一秒,一道高大健壮的身影,突然从窗户外翻了进来。
他扔了手中的东西,立刻向邵兵扑了过去。
抡起了拳头,狠狠朝着他的面门砸。
邵兵还想反抗,可男**拳到肉,下起手来毫不留情。
很快,就揍得他连还手的力气都没有,只是一味地招架,嗓子里发出一声声凄厉的哀嚎。
戈玫愣了愣,但她没忘让Rose把三个娃从空间带了回来。
这才慢慢打量起眼前的人。
帮她揍人的这位男同志,身材健硕,比起一米八的邵兵还高了一个头。
这伸手还不错,看上去像练过把子的人。
揍起人来毫不手软。
她看着都疼。
末了,男人打得邵兵抱头求饶。
“别……别打了……饶命……饶命…… ”
哼——
戈枚嘴角轻扬。
还真是——
欺软怕硬的怂包一个。
看着跪地的邵兵求了饶,男人这才罢了手。
低吼一声,“滚! ”
捂着脑袋的邵兵,都不敢抬头看那人是谁,就连滚带爬的翻窗跑了。
看着高大威猛的背影,戈玫微微皱眉。
并没有放松警惕,仍是紧紧握住水果刀。
这男人还不知好坏。
他是谁?
男人缓缓转身,扫了一眼床边一脸警惕的小媳妇。
捋了一把滴水的头发,慢条斯理地解开打湿了的外套。
“怎么,不认识我了?”
那声音低沉,透着隐隐的熟悉感。
戈玫的心一跳。
邵胜!
居然是原主通报死亡的丈夫。
戈枚起身,暗暗拽紧了手中的刀,带着满脸不可置信,脱口而出。
“你……你不是死了? ”
邵胜面色沉了沉,看着眼前震惊的小媳妇儿,稳步上前。
可他进一步,戈玫就退一步。
男人一直把她逼到墙角,高大的身体抵着,居高临下,一把抓着她的手,“摸摸看,是死人,还是活人。”
戈玫颤抖的手指,触到了他的脸。
虽然有些凉意,但明显是淋了雨,骨子里还是透着温热,特别是颈部的血管明显的有搏动感。
戈玫倏地一把抽出被他握在掌心的手,“退,你退后……”
男人宽大的胸膛居然把自己压得死死的,让戈枚莫名一阵心悸。
这气场好强大。
戈玫不是一个怕事的人。
难道是自己对陌生人的紧张感?
又或者是原主记忆里对他的恐惧?
眼前的男人,高大威猛,而戈玫体态娇小。
逼在她面前,像是一堵墙挡住了所有的光,居高临下给人一种无形的压迫感。
邵胜对她的话没有半点反应。
还一手撑上了墙,盯着怀里的人,上下左右,仔细打量。
那眼光堪比精密的测谎仪。
又像是审讯室里典狱长的目光,充满了威压。
戈玫皱了皱眉头,不喜欢这种感觉。
咬牙,口气严厉了些,“邵胜,你压到我了。 ”
“是吗?我不能压? ”
邵胜质问。
这是他的媳妇。
不想给他压,难道就想给另一个男人压!
凭什么?
真让他火大,想想就来气。
顿时,戈玫也来了气。
“没死就没死,你发什么疯,大半夜,非要把孩子吵醒了,才开心。 ”
戈玫翻出原主的记忆。
这男人常年不在家。
一回来,就一次一炮,一共搞出三个崽。
没抱过,没带过,除了寄钱。
寄的钱,还被婆婆收刮得干干净净。
一分也没落到媳妇和崽儿们身上。
三个崽这么大了,连爸爸长什么样,恐怕都不记得吧!
真是个渣男。
这话提醒了邵胜,他这才放开了戈玫。
捡起包,从里面掏出一个手电筒。
转瞬,屋里亮堂了。
他环视了一圈,沉声道,“饿了,去弄点吃的。”
哼——
戈枚皱眉,
把媳妇儿当佣人。
什么玩艺儿。
不过,他这身份到底还是原主的丈夫。
这账慢慢来算。
戈玫睨了男人一眼。
转身去灶里掏了个红薯,扔到桌子上,直接合衣,躺在床上睡了。
随你,爱吃不吃?
老娘没空。
没想到,邵胜也没嫌弃,抓着温热的红薯,扯了皮,狼吞虎咽地吃起来。
眼睛却没放过,躺在床上的小媳妇儿。
自己这次回来,已经有几天了,却一直在忙。
也没空早点回来,看他们娘几个。
看上去,他媳妇儿心里憋屈着呢。
不过,邵胜转念想想从前。
自从她嫁过来,也没过多少不憋屈的日子。
新婚的夜里。
媳妇儿也都是推嚷着,抗拒着,拿小拳头捶他。
总说他力气太大,把她弄疼了。
他就不明白了,这女人怎么那么娇气。
明明自己力道都已经很轻了,咋就弄疼了呢?
前几天,他一回来就听到了家里的一些事情。
说媳妇儿想卷他的钱,丢下孩子跑,还跟母亲吵着要分家。
自己还信以为真,心里担心娃儿们,赶紧找到这里,偷摸在一旁观察。
结果这两天,看她不光把屋子收拾得井井有条,还带着孩子去城里走了一遭,置办了不少东西。
难道,走之前把娃儿们先安排好?
邵胜也知道,媳妇儿的心从来就没有在这个家里过。
也没有在自己身上。
想到这些,他觉得自己还是有些失败的。
为了挣钱,一直忽略她,还有孩子们的成长。
想走,也是人之常情。
回来之前就想好了,如果她真要走,就放了她吧。
可不知道为什么,刚才看到她,就那么一眼,他让就改变主意了。
目光又落在床铺里头,缩在一坨的崽儿们身上。
他反复地考量。
“戈玫,还没睡吧,起来。 ”
戈玫没搭理他。
邵胜似乎知道她没睡着,“你起来,有些事跟你说。”
他坐在那里,像座大钟似的,好像随时能敲响。
阴沉的眼神,又让戈玫如芒在背。
她怎么可能睡得着?
要谈?
就谈吧。
这会儿,外面的雨也停了,邵胜走出了屋子。
戈玫拢了拢头发和衣服,跟着出去了。
扯了把椅子,坐在滴着雨水的屋檐下。
邵胜轻手拉上了门,估计是担心吵到孩子们。
他坐到了戈玫身边。
身上一股浓浓的汉子味儿,扑鼻而来。
居然没让戈玫感觉很讨厌。
可他凑拢身的时候,戈玫还是本能往外的挪了挪,
着着戈枚,邵胜清了清嗓子:“为什么,你不走?”
听着他的话,戈枚一愣。
侧过眼,惊讶的看着面前的男人。
感情这是,发生的事情你都知道啊?
躲在暗处,一声不吭地。
有够腹黑呀!
恶婆婆欺负媳妇,媳妇分家拿钱,村里的传言。
原来这些事,他都心知肚明。
就躲在暗地里,看看她会不会扔下孩子跑路。
不过,在戈枚又翻了翻原主的记忆。
原主的确很讨厌这个丈夫,完全不喜欢他。
他心疑,也很正常。
邵胜没有否认。
表情沉重地点了点头,“我回来有两天了,看你一直没走,打听了一下,才知道我妈打你,你找黄书记把家分了,还分了我妈手上的钱。”
这是……
来替她妈要钱呢?
又是个妈宝男。
戈玫暗自冷笑,脸上没动声色,等着他把话接下去。
邵胜见她没什么反应,又说:“你先前不是死活,吵着要离婚?”
“嗯。”
戈枚淡淡地应着。
反应很小,纵然邵胜有过人的本事,也看不出她媳妇儿脸上的意思。
她究竟是怎么想?
他居然看不透了。
邵胜每次回,都是匆匆忙忙。
为了给老邵家传宗接代,他只懂得关起灯,就交公粮。
上手就干,来回地折腾她。
次次在床上,把媳妇儿折腾得眼泪珠儿成串地往下掉,又匆忙就走了,连她的模样都没有仔细瞅过。
他打开了电筒,光线虽然暗,这回却也看清了。
媳妇儿的脸,像巴掌大小,皮肤很白,眼睛却很大,陷到眼眶里,樱桃大小的一张嘴,养好一点,还是很合眼的。
戈枚被他看得不自在了,侧过脸,避开目光,“你究竟,想说什么?”
“这婚,我不离,现在回来,我以后也不再走。这家分了就分了,以后我们俩就重新开始。”
邵胜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怎么了,看到她就改了心思。
自己也不是不可以把孩子带大,教好。
毕竟一个女人,心不在自己身上。
强留着,也没啥意思。
可看到眼前人白惨惨的小脸,腮帮子挂着紧绷的倔犟。
就不想放手了。
可对方还是没有反应。
平平淡淡,不惊讶,不吵闹,
转身进了屋,指了指地上,“这儿有块木板,你就将就睡。”
上床前,邵胜伸手,拉过她的手腕,将戈枚一把带入怀里。
“你、你干什么、放开我。 ”
一个极其陌生的丈夫,突然拉她入怀。
怎么都有些不适应。
戈枚下意识,倏地摸出桌子旁的水果刀,落到了男人的脖子上。
邵胜眼神划过一抹诧异。
他慢慢伸手,手指夹着刀锋,抽出她的水果刀,满目淡定。
“刚才我说的话,你还没答我。”
戈玫立刻从他怀里起身,皱眉看着男人,面色不善。
“你究竟想问什么?”
邵胜低头,将手中的水果刀翻来覆去地打量。
“这婚还离吗?”
戈玫看着他的目光一直在那把刀上打转转,不禁有些担心。
毕竟这把刀并不是这个年代的产物。
不过。
一个糙汉男人。
懂什么?
戈玫拢了拢头发,扬起下巴。
“孩子是我生的,我为什么要抛弃他们? ”
潜台词递过去了。
也不知道这泥腿子听不听得懂。
没想到,邵胜立刻收了刀,没再多问。
“好,那你早点睡,我知道了。”
“把刀还我。 ”
戈玫语气生硬,带着戒备。
邵胜目光沉了下来,“你哪来的?这不是农家的生铁,做工还这么精细。”
难不成……
是城里那个青梅竹马的男人送她的?
昨天进城是见他去了?
戈玫抿唇,随便找了个借口。
“今天进程和自行车一起买的。”
邵胜皱眉看着戈玫,似乎在考量他话里的可信度。
“这种刀具不应该是一个女人家该有的,我收了,你去睡吧。”
从原主的记忆来看,眼前这个男人,尽管糙了一些,还在床上总是把原主折腾得哭唧唧的。
但当他知道原主的心不在他那,对城里竹马一腔爱意时,也不曾对她做出什么过分的事,甚至可以说包容。
一把水果刀,应该也不至于太担心。
戈玫转头就进屋睡觉。
可在躺下之前,又起身,将地上睡觉的木板给搭好了。
搭好后,戈玫又有些懊恼。
对他那么好干嘛?
之前,把她欺负的哭唧唧的。
那时候他怎么没手软?
真是一个泥腿子出身,粗鲁又不解风情的男人。
脑海里,原主记忆最深的是和他的新婚夜。
一进门,二话不说就扒女人的衣服,不管她是怎么想,也不管她的意愿。
上手就干,头一夜就折腾了三四回。
第二天。
天没亮就走了。
所以,从原主记忆里得出结论。
眼前就是个粗暴的糙男人,戈玫自然没什么好印象。
不过,毕竟是要生活在一个屋檐下的人。
也有了三个崽,先就这样过。
后面再说。
戈玫心大,很快放下了警惕,沾床就睡着了。
邵胜洗完澡进屋,戈玫已经睡熟。
三个崽紧紧依偎在他女人旁边。
看着自己媳妇小巧瘦削的脸,又看了看窝成一团的三个小家伙。
他轻轻地上前,将土娃踢开的被子给盖上。
一眨眼的功夫,他的崽崽们都长大了。
他的小媳妇儿看上去还是那么水灵,他看着就想……
算了……
以前那么做是为了传宗接代,现在孩子也有了。
再加上她也不愿意,又何必再强迫。
部队里面的老领导曾说过:
现在时代不一样了,不能再用祖辈的老一套来对待家庭。
新时代,家庭和谐很重要,你得了解妻子,尊重妻子。
嗯……
带着些乱七八糟的念头,邵胜何一在木板上躺下。
天边翻起鱼肚白,戈玫家门口就堆满了人。
婆婆王桂香就住在门口的台阶上,拍着大腿,扯着嗓子喊。
“真作孽呀,真命苦啊,大家过来看看,这真是不要脸呐!这贱蹄子,把姘头都带到家里来啦。”
“你这个不要脸的贱蹄子,居然这么羞辱我儿,当娘的今天非要还你一个公道。”
“你们看这个贱蹄子,才刚刚闹完分家,分了公社的屋子,然后就拿来偷男人,简直是不知羞耻……”
廖大妈好奇上前。
“王嫂子, 你在说什么呢?一大清早的,你家大媳妇都还没醒……这什么偷男人,什么姘头的,这些闹的就难看啦!”
“难看?他都不要脸,把家分了就往家里带野男人,我不闹,我还要给他们送喝你吗?”
王桂香抹了一把眼泪,面红脖子粗的诉苦。
另一边,最爱打听八卦的马大妞也伸长了脖子过来。
“王婶子,你这话靠谱吗?你是说你自家媳妇带野男人回来啦?”
“这我会瞎说,是我小儿子昨晚过来找她要钱,亲眼看到的。后来我还一直躲在墙外看那姘头,一直没走,这会儿还在屋里呢。”
马大妞一听这话,哎呦一声,捂住嘴巴。
“这可是要翻天啊,太不要脸了吧,这邵胜哥才走了多久,小寡妇就不要脸的把野男人往家里带,还当着孩子的面呢。”
“王婶儿,你赶紧去找书记,把她分走的钱再要回来,把孩子接回来自己养着。”
王桂香一听这话,倏忽好像就开窍了。
戈玫能够把钱分走,无非就是仗着她要养三个孩子。
那如今她这样不知检点,当然她可以要回钱和孩子,再把她踢出家门,让她受到全村人的唾骂。
一想到这儿,王桂香马上一拍大腿。
“马丫头,真聪明,这可提了醒,你也得帮着我,不然一个人闹不起来呀……”
另一头的廖大妈狠狠地瞪了一眼马大妞。
“王桂香,你得弄清楚啊,我觉得你们家小枚不是那样的人。昨天我还看到,她把三个孩子弄得干净,体面的带进城,回来时,还多了一身的行头。”
“王婶儿的话你还不信来着,得,就把门踹开,大伙一起来看看。”
看热闹的人当然不嫌事大,围观的村民越来越多。
有很多也是瞎起哄的,毕竟寡妇门前是非多。
戈玫还是那种长相比较标致的寡妇,村里不少单身汉都垂涎三尺。
更多的还是好奇。
咋样的野男人能滚上她的床,那以后他们是不是也有机会?
当然,女同志就是一脸的鄙夷,啐着唾沫。
风言风语的吵嚷声越来越大。
声音传进屋子。
吵醒了邵胜和戈玫。
两人几乎同一时间坐起身,四目相对。
戈玫下意识起身,“我去看看。”
“还是我去。”
毕竟邵胜是悄悄回来的,大部分的村民都不知道。
而且昨天自己弟弟干的那档子龌龊事,他也要好好算一算。
外面看热闹的人堵在门口,一听到拉门栓的声音,所有人都激愤不已,开始起哄。
“他们要出来了,别让奸夫淫妇跑了,赶快围起来,别让屋里头的姘头溜了,来个当场捉奸。”
马大妞更是笑眯了眼。
邵胜从小就是孩子王,后面又生得高大英俊,村里好多同龄的小姑娘都看上了他。
当年她也是巴心巴肝的想嫁给他来的。
可那一年,父母也去他家提过,邵胜居然说他暂时不考虑个人问题。
可一转头,就被说给了隔壁村的戈玫。
的确,戈玫是长得比她好看,身材也好,该凸的凸,该翘的翘。
这就让马大妞心里更憋屈了。
背后她少不了暗地里咒骂他们两口子。
没想到她的诅咒还真灵验了。
邵胜居然真的死了。
那小贱人还成了寡妇,现在找姘头,被婆婆围堵抓奸。
过瘾啊!
真是好机会,她要踩死她。
让这可恨的女人永世不得翻身。
屋里头的邵胜一把拉开了门闩。
门口的一群人以王桂香为首,甚至后面还有男人手里抄起了家伙,冲着屋门口就冲了过去。
屋里没开灯,黑洞洞的。
等大家冲到跟前,才发现邵胜那一米九的身体像一堵大墙,横在了屋门口。
啊——
怎么回事?
所有人都瞪大了双眼,不敢置信,脸色惨如白纸。
“邵……邵胜!”
大伙儿吓得后退了一步。
属廖大妈反应最快,“邵胜?你没死?回来啦?”
王桂香也当场呆立在门口,半天回过神来,才扑上去,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开始哭诉,“我的儿啊……”
家里的摇钱树啊,你可算是回来了。
邵胜下意识退了一步,躲开了王桂香扑上前来的身体,一把抓住她的肩膀,淡漠地看着她,“妈,你这是在闹什么?一大早的?”
王桂香是村里出了名的泼妇,天不怕,地不怕。
可她唯一怕的就是这个大儿子。
他一个眼神递过去,气都不敢喘。
王桂香身体颤了颤,不知所措,“我……”
听着村民们的窃窃私语,邵胜也知道,这么个场景下就是再逼问,她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邵胜眼神扫视了一圈,面色沉了沉,“都散了吧。”
廖大妈也在一旁帮腔,“大伙儿散了散了,误会啊,胜娃子回来了,两口子圆满了,好事多磨。”
一场好戏就这样草草收场,村民们嗤笑着,一哄而散。
晨曦打在树叶上,鸟窝里传来叽叽喳喳的哺喂声,本来是很温馨和谐的画面。
可王桂香却在树下哭得撕心裂肺,她着急解释,“没有啊,你弟没有打他呀,只是过来看看她缺什么,可是那个不要脸的贱蹄子,想把你弟往床上……”
她这话还没说完。
端着个陶碗正在喝水的邵胜,猛地把碗狠狠砸到地上,“瞎胡闹,妈,你怎么能满嘴胡言乱语,你当我是三岁小孩?”
这暴怒起来吼的一嗓子,把王桂香吓得哆嗦了好一阵。
而在屋里烧火做饭的戈枚听到,却添了几分好感。
这男人也带脑子的。
起码没有听他母亲乱嚼舌根。
王桂香这么个货色,怎么有能耐生这么个儿子?
真是稀奇?
“儿啊,你怎么被鬼迷了心窍啊,你怎么不相信娘呢,就那个贱蹄子,她心里没有你,你却信他的话,她一听到说你死了,就赶着趟要卖了孩子,进城里找姘头……”
“你不在家,她是不要脸的,你知不知道啊……”
邵胜霍然起身,阴戾地盯着王桂香,“母亲,你把邵兵给我叫过来。”
王桂香又是浑身一颤,“他……他现在都被你打得爬不起来了,怎么叫过来?你可真狠心啊,那可是你弟,明明就是那个小贱人勾YIN他的,你却还打你弟……呜呜,你叫我怎么活呀……”
说完,满脸的泪就汩汩地往外冒,那样子惨极了。
邵胜脸上写满了失望,“弟就是给你宠坏的,他这样胡闹,你还惯着,这事我们就报警,交给警察去处理。”
“什么?那可是你的亲弟弟,你是想所有人都知道你媳妇儿和你小叔子搞在一起?你居然敢报警?”
王桂香那个心急呀。
这个黑心肝的大儿子,早不让他娶这个女人非不听。
还说是他父亲定下的婚事,一言九鼎,必须回来兑现。
都怪那个天杀的糟老头,走了就走了,还让儿子娶一个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娇气包。
她越想越气,一口咬定就是他媳妇儿勾YIN小叔子。
越说越离谱,听得邵胜那脸色黑得像碳盆,恶狠狠地盯着王桂香。
王桂香颤着身子退后一步,“你这样,看着我也没用……我都说了,阿胜啊,你不能这么糊涂……这个女人就是水性杨花,不知检点,要不得。”
“闭嘴!”
邵胜愤怒得低吼出声,“她是我的妻子,容不得你在那里泼脏水,昨晚究竟发生了什么,不是由你说了算,警察会查个清清楚楚。”
王桂香被邵胜吼蒙了,一个屁股蹲坐到了地上,又是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啊,胜娃呀,你这是想要妈的命,也要了你弟弟的命呐,为了这个贱蹄子,你这是要逼死老娘啊……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啊……我不如去死啦,去陪你爸呀……”
说着,她一咕噜翻身,爬了起来,对着院子里的墙头,作势要去撞。
戈玫听到这里,心下咯噔,下意识握紧了手里的锅铲。
她顺着破旧的窗户缝,看过去。
结果,邵胜背对着王桂香,稳如泰山,站在那里一点都不受影响,好像多看她一眼都嫌晦气。
好个邵胜,不愧是当兵的汉子,之前自己还真小瞧了他。
戈玫一直以为他只是个普通的泥腿子。
但如今看起来。
脑子还是有用得很。
王桂香扶着墙头,哭嚎得极为惨烈,可那脑袋撞起墙来却惺惺作态。
她边将脑袋往墙上挨,边偷偷瞧着那邵胜的反应。
见邵胜一动不动,完全没个反应,知道了她这一招没用。
只得狠狠跺了跺脚,抹了一把脸上纵横的老泪,往家里的方向,走了。
戈玫这边的饭也差不多了,她一一端了出来摆上了桌。
“山娃,去喊你爸来吃饭。”
山娃向外跑了两步,冷冷地看了一眼邵胜,“吃饭。”
这孩子很聪明,性格也最像邵胜。
心里不想接受,就连表面装也不愿意装。
而土娃胆小怕事,看到哥哥的态度,连忙补充一句,“爸,我给你打水,洗手吃饭了吧。”
蛋娃粘着戈玫寸步不离,邵胜多看他一眼,都会打着哆嗦躲戈玫身后,生怕要打他。
那饭桌还是秦倩的老公捡来木板搭的,板凳也是之前村办留下来的。
唯一的一张大椅子,在那里空着,没人敢坐。
外头的水哗啦啦的响,邵胜洗了手,进屋。
一副理所当然,准备坐上主位大椅子的时候,戈玫抢先一步抱着蛋娃,坐在了上面。
山娃和土娃紧紧挨着她站着。
浑身是刺的盯着邵胜,那眼神完全就像是看到鬼子进村了。
邵胜顿了顿,有些尴尬的坐在了小板凳上,旁边还空着两个小板凳。
山娃和土娃宁可蹲着吃,也不坐在他爸的身边。
吃到一半,邵胜眼神又落到空凳子上,他拍了拍,招呼蹲着的两娃,“过来坐。”
土娃端着碗的手哆嗦一下,“爸,我,吃完了。”
哼,怂蛋。
山娃轻蔑的瞥了一眼土娃,不搭理邵胜的话。
两娃对自己的态度,让邵胜看在眼里,酸在心里。
一家人这餐饭,各怀心思。
那吃得可是个五味杂陈。
饭后……
三个崽麻溜的收拾碗筷,打扫,擦桌子。
而戈玫就坐在镜子前抹着雪花膏,梳着头发。
这年头不是流得麻花辫。
她才看不得自己乌七八糟的样子。
邵胜看着眼前三个崽像个陀螺一样,在屋子里转着忙着。
就想到了王桂香对他说的,“你那懒婆娘啊,不仅啥事不干,还只会虐待三个崽,我可怜的小孙儿,小小年纪啥事都要做。”
之前他还不信。
现在信了。
邵胜皱起眉头。
开始心疼他三个娃,小小年纪,就要被他们的娘这样使唤。
戈玫终于收拾完自己了,拎起锄头想去院子里开荒。
可还没等她选好地方,蛋娃就屁颠屁颠的,举着个小扇子,跟在她屁股后面转。
土娃也从屋子里冲出来,帮她拔草。
山娃直接抢过她手里的锄头,“妈,我们来,你歇会儿。”
看的邵胜都傻眼了。
这一锄头都还没挖,就要歇?
八岁的山娃瘦得像根烧火棍,锄头都拿不动。
这个女同志,真是……
“妈,快坐下,休息会儿。”
山娃扯着戈玫,在蛋娃搬来的椅子上坐下。
她旁边。
土娃捏腿,蛋娃打扇子。
这模样活像地主家的小姐。
而娃们摇身一变,成了跟她帮佣的长工。
她还以养儿子为理由,把母亲的钱都分走了。
母亲那张嘴常常是非不分,所以他就向着她。
想她好歹也读个高中。
结果……
就这?!!
想到这儿,邵胜顿时来了火气,正想开口,“哎哟——”一声,突然传来了山娃声音。
土娃的反应最快,连忙嚎了一嗓子,“完了,哥挖到脚了。”
戈玫也飞快地起身,冲了过去,掏出自己的白手绢捂住渗血的伤口,满眼的心疼。
“快,快坐下,别动。”
山娃却满不在乎地摇头,“没事的,一点也不疼,我还要挖,早点挖出来,我们才有菜吃。”
戈玫严肃地瞪着他,“不行,会感染的,土娃,你把板凳搬过来给哥做,蛋娃,赶快去拿些酒。”
蛋娃急得抓脑袋,“没,没酒。”
邵胜转头进了屋,拎出一个军用水壶,递给她。
“这是老领导给我的酒。”
戈玫熟练地把酒倒在手绢上,按压着伤口。
山娃疼得直豁气。
擦掉山娃脚上的泥,再把伤口清理干净。
“山娃,你坐着休息,这事妈来做。”
“可是,你被婆婆打了,身体还没好,不能做……”
山娃说完,目光落到了邵胜身上。
所有人——
都看着邵胜。
“我来吧。”
邵胜拿过锄头。
仿佛他们等的就是这句话。
娘四个转身进屋,乘凉,养伤。
烈日下。
邵胜扬起锄头,在办公室门口的荒地上开垦。
这地可不是那么好垦的,长年累月早就被人踩得很实了。
如果有挖土机,可就简单多了。
等有空了,戈攻想去做任务换积分。
这样就能在系统里造出很多这个时代需要的机器了。
邵胜到底是个身强力壮的汉子。
骄阳似火,他穿了个白背心,拼了命的垦。
尽管累得满头大汗。
还是将菜地半天就垦出来了。
准备午饭的时候,戈玫特意熬了一锅解暑的酸梅汤。
“土娃,端去。”
土娃啊了一声,疑惑地望着戈玫,“端给谁?”
戈玫对着菜地的方向,努了努嘴,“你说呢?”
土娃一拍脑门,领会过来,“啊,端给爸呀。”
小鬼头机灵的很,怕起来,战战兢兢的;皮起来,嘴巴甜得像抹了蜜。
他端着酸梅汤,伸了小指头进去,舔了舔,才冲着邵胜喊,“爸,妈熬了酸梅汤给你解暑的,好甜啊。”
邵胜抹了一把额头的汗,仰起头,将一碗酸梅汤全倒入了喉咙里,“嗯,味道不错,你们先吃,马上就垦完了。”
土娃端着空碗,跑回来传话,“妈,爸说让我们先吃。”
“不急,先等你爸垦完吧。”
做人也不能太过,好歹也累了一上午,咋能让他吃剩饭剩菜。
尽管也是因为他这些年的不管不问,让孩子和原主吃了很多苦,必须要给他些教训。
看在他是个脑袋清醒的,没有听他母亲胡扯。
戈玫打算勉为其难,对他好一点点。
她弄了一桌子的菜。
小白菜炒腊肉,土豆泥上还淋了一些沙拉酱,那是她趁着空档进别墅,拿出来挤上去的。
清蒸茄子拌了些豆瓣酱。
还有一个水灵灵的凉拌白萝卜。
都是用她空间里面的调味料,那味道鲜香的很。
邵胜在桌边一坐下,眼中就闪过一丝惊诧,“这都是你弄出来的?”
戈玫点点头。
一旁的土娃美滋滋的出声了,“爸,你尝尝,妈做的菜,好吃得让你好像在天上飘。”
邵胜之前根本都没有吃过原主的做的菜。
每次他回来,王桂香都是好酒好肉的招呼着,连上桌都轮不上戈玫。
邵胜夹了一筷子,塞进嘴里,马上点头,“的确不错,这个是什么?”
“土豆泥。”
“抹了些什么?味道有些怪?”
“那是我自己调的酱。”
戈玫只敢在空间里面找一些不容易让人察觉的酱料来做菜。
随便说一下就可以糊弄过去。
果然,邵胜颇为赞赏的点了点头,“嗯,很不错。”
他这媳妇还是有长处的,肩不能扛,手不能提,饭做的还是可以。
再看看娃儿们衣服也是干干净净的。
这跟他以前回来的感觉好了很多。
难道是因为分家了?
她才有心思,把小日子过好了?
午饭后……
邵胜把戈玫叫进屋里。
“等会儿我去镇上,把昨晚的事情料理一下,你先把这些东西收一下。”
说着,他打开了昨天拿回来的军旅背包。
戈玫瞟了一眼,愣住了。
是钱。
他要把钱给她,难道就不怕她卷跑了?
难怪昨晚要找她谈。
是个明白人。
戈玫数了一下,居然有500块。
她想了想说,“我手上还有几十块,目前够花了,你去镇上就把他存了吧。”
“存钱?”
邵胜愣了一下。
没想到她会这样平淡。
不是很喜欢钱,还跟他娘撕破脸的去争抢?
犹豫接过,他又从包里拿出一些东西递给她,“这些是老领导送我的,你拿去用。”
邵胜抬头看着戈玫。
他小媳妇应该挺喜欢打扮。
生得好看,打扮打扮应该更好看。
戈玫好奇地打开盒子,里面居然是一只口红,还有一瓶擦脸的。
都是大城市里流行的东西。
邵胜又拿出一个铁盒子,“这里是糖果和饼干,你拿着给孩子们吃。”
刚才还说他是个明白人,这会儿怎么不明白了呢?
这些东西怎么给她?
不知道直接拿给孩子,培养点感情?
“你自己去拿给山娃。”
戈玫提醒他。
“还是你帮我给,他们有些怕我。”
邵胜内心深处有些愧疚。
戈玫睨了他一眼,“他们是少见你,怕生。”
她知道山娃心里,对他这个见不着的父亲是有怨气的。
邵胜点点头,“嗯,这些年,的确是我对不起他们,会好好补偿的。”
说完,他就起身,“那我先走了。”
戈玫一眼就瞥见包里面露出的衣服角。
“你包里的衣服是脏的吗?”
“嗯。”
邵胜心头一暖。
这小媳妇儿还是贤惠的,这是要帮他洗衣服呢。
戈玫点点头,“那你晚上回来,就把衣服洗了,床角还有孩子们的,一并帮忙洗了吧。”
什么?
他没有听错吧?
这媳妇儿是让他洗衣服?
媳妇儿洗全家衣服不是天经地义吗?
为什么自己家的媳妇要他洗?
还要洗孩子们的?
邵胜想不通。
可一转念。
算了。
这么多年亏欠了那么多,应该的。
洗就洗吧。
男子汉大丈夫能屈能伸。
邵胜居然一声不吭。
一股脑将包里的脏衣服全倒了出来。
还把孩子们的也一并收走了。
转头,就去屋檐下蹲着洗衣服去了。
山娃正好从外面走了进来,“吗,他怎在洗衣服?”
“不应该他洗衣服吗?”
戈玫翘起嘴角,将那一盒饼干递给他,“那,你爸给你们吃的。”
土娃眼子上长了钩子,闻到味儿伸长了脖子,“妈,好香啊,那是啥?”
山娃瞪了一眼弟弟,“吃吃吃……就知道吃。”
“这个是咱爸给我们的东西,不应该吃吗?”
土娃饶饶头,委屈极了。
蛋娃把头摇得像拨浪鼓,“哥哥,我不吃,不吃坏爸爸的。”
山娃得了拥护者,感激地看着蛋娃,“对,他就是坏爸爸,别吃他的东西。”
土娃吃货心思不改,完全抵御不了诱惑,他舔着嘴角,“他就是坏爸爸,所以要把他的东西吃光,这样他就没得吃了。”
这逻辑,服了。
戈玫笑起来,“山娃,其实爸爸是太忙了,他也不坏的。”
“他就是坏,你忘了,以前每次回来他都会欺负你,欺负得不能下床,我讨厌她,恨死他了。”
孩子心里藏不住事,原来山娃对爸爸的恨意是累积下来的。
以前的瓦房哪有隔音功能。
戈玫也的确娇弱,经不起粗暴的折腾。
晚上疼得哭了。
孩子们自然就听到了。
戈枚哭笑不得。
这真的是很糟糕啊!
“山娃,这是私房事,你可不能在外面说。”
戈玫红着脸,低声教育孩子。
“放心吧,妈,我是男子汉,能保护你了,绝不会再让他欺负你。”
山娃拧紧了眉头,握着小拳头,给戈玫拍胸脯。
那一盒饼干,最后谁也没有吃,被山娃放进了军绿书包里。
土娃口水都流到地上了,可还是不敢违抗哥哥。
洗衣服的邵胜当然不知道屋里发生的事情。
干完活,带着浑身伤的邵兵就去镇上报了警。
这邵家长子带着被打得灰头土脸的弟弟去镇上。
一路上,八卦的村民伸长了脖子,猜测。
马大妞一边在地里摘着豌豆,一边嚼舌根,“我听王大婶说戈玫和他家小儿子搞在一起了,这半夜回来给邵家大儿子碰上,真是不要脸,戈玫还甩锅,说是小叔子要强他。”
这话在八卦妇女群里一提起,可就炸开了锅,个个都着捂嘴笑,“哎呦,那王大婶之前不是说,自己媳妇要和城里的姘头一起私奔,怎么现在又看上自家的小叔子?”
“这还用说,不甘寂寞了呗,是个男人,她就想要呀……”
马大妞简直对戈玫恨之入骨。
怎么难听怎么说。
如今邵胜回来了。
她那一肚子嫉妒,无处发泄。
反正连她的婆婆都这样子说,马大妞就更加添油加醋地往外散播,毁了他的名声,看邵大哥还怎么要她?
此时,戈枚也到地里上工,朝这边看过来。
听到这些乌七八糟的,一言不发,蹑手蹑脚走到马大妞身后。
此时,马大妞正唾沫横飞的编排着戈玫。
几个讲八卦的女同志,一见到身后的人,立刻低下头撇清关系。
兔子急了都咬人,何况那些话太难听了。
“她戈玫呀?就像一头发了情的老母猪,一有……”
话还没完。
马大妞突然就感觉头皮发麻,被人抓着辫子,扯得她往后直踉跄。
好不容易站稳,嘴巴又被人狠狠撬开,塞进了一把臭烘烘的沙土。
“呜……你干什么,放开我。”
她气急败坏,激烈反抗……
舌头拼命的往外舐着……
任谁也没想到,戈玫突然变得这么彪悍。
一听到有人说她的坏话,直接冲上来就给了个下马威。
所有在场的人都吓呆了,没有一个人敢上前阻止。
论身材,马大妞是打得过戈玫的。
整个人都比戈玫健壮很多。
但戈玫很聪明。
从后面扯住她的辫子,再塞把土。
这下打得马大妞措手不及。
即便是她举着肥胖的双臂乱挥,都攻击不到人。
这一幕将大伙儿都看呆了。
廖大妈更是明白戈玫心里的委屈,看了会热闹,最后怕出事,还是出言相劝。
“小枚,你别这么冲动,会出人命的。她说的那些事,自然有警察会为你做主,由不得她说。”
杀鸡骇猴差不多了,戈玫当然知道,正好也借话下个台。
她一把推开马大妞,“给长舌妇吃点好吃的,才长记性。”
被这么一推,马大妞踉跄半天还是“吧唧”一声,摔到了地上。
她艰难咳出喉咙里的土,好不容易喘过一口气,却仍是指着戈玫激动嚷嚷,“戈玫,你……不让我说……那也是事实。”
如此狼狈,却依然嘴硬,这个马大妞完全不是一个能识实务的人。
见此,戈玫冲上前一步,做势要动手。
马大妞吓得浑身一颤。
戈玫忽而又收回了脚,漫不经心地拍了拍手,“在古代,长舌妇是要割舌头的,你想试一下?我今天只是给你提个醒,如果还有下次,可真不是吃土那么简单呢。”
马大妞缩紧了脖子,立刻捂住了自己的嘴。
刚才还在一起热乎八卦的女同志都怕沾到火星子。
彼此看了一眼,背起背篓,远离马大妞。
效果还不错。
戈玫满意的哼了一声,转身去了自己那片田。
围观的人都散了,只剩马大妞一个人。
她红着眼眶,拼命地找水漱口。
这土的味道可真恶心。
猪粪,牛粪什么都有……
太不是个滋味了。
她狠狠抓了一把土,泄愤般朝戈玫的方向扔过去。
恶狠狠的咒骂。
隔壁田的廖大妈瞅着马大妞的狼狈样偷偷笑。
“戈玫,对这种人就得给她点厉害瞧瞧,省得她老欺负你,大妈才不信她的鬼话,胜娃也不是那种人,你别担心。”
良言一句三春暖。
“廖大妈,谢谢您相信我。”
戈玫满心感激,“大妈,你知道马大妞为什么要这样编排我?”
“我当然知道,我娘家住他隔壁,你说他家有什么事,我不知道的。”
向来话少的戈玫突然跟廖大妈主动聊天了。
大妈的话夹子也打开了,开始吧拉吧拉聊起来,把当初马大妞怎么粘着邵胜,怎么讨好倒贴,今天送这个,明天送那个的旧事一股脑倒了出来……
末了,还补了一句,“幸好胜娃子没有娶她,他们那一家子都是手脚不干净。”
戈玫眨了眨眼,忍不住勾起了兴趣,“这话怎么说?”
廖大妈几番欲言又止,最后警惕的环视四周,凑近戈玫,耳语了几句。
戈玫哦哦哦的,恍然点头。
透露完马大妞家的八卦,廖大妈还不忘叮嘱。
“这事儿也只是猜测,你可得保密。小玫,我见你人好才说这些的,马大妞的父亲是大队会计,要是被他知道,我在背后说他家坏话,暗地里给我少算粮食,就够我受的了。”
戈玫看着廖大妈笑,“大妈,我过好自己的小日子就行,您知道我不喜欢乱嚼舌根。”
她突然理解了,王桂香为什么之前想让邵胜取马大妞了。
但邵胜眼里没她。
一直拒绝马家说媒,反而遵守了他父亲留下来的婚姻协定。
戈玫和邵胜的父亲是同生共死的老战友,在他俩出生时,就订了娃娃亲。
可是王桂香却看不上。
说一个高中生能有什么用,肩不能扛,手不能提。
暗地里,其实是怕她脑子多了,不好对付。
可马大妞就不同了,娘家有粮,人蠢还好控制。
邵老爷子去世后,就是邵胜说了算。
王桂香哪能有意见?
娶了戈玫进门,马大妞更是恨得牙痒痒。
邵胜不在,马大妞明里暗里欺负戈玫。
如今还想毁她名声。
这十里八乡,名声是很重要的。
人活一张脸,树活一张皮。
可现在戈玫穿来了,马大妞还三番四次的欺负人,就不能怪她了。
“对的,现在胜娃子回来了,好日子在后头,都是些小杂碎,你别和她计较。”
廖大妈喜欢戈玫这种,有知识的,安静不争抢的样子。
但在这个年代的农村,这种性格也最容易吃亏。
之前王翠香打骂她,村里的一些男同志也敢公然猥亵她。
戈玫不得不又叹了口气。
原主那糟糕的人生啊!
如果说,马大叔敢正大光明的克扣公粮,肯定是有人狼狈为奸。
如果这事被捅出来了……
戈玫想到这里,暗自冷哼。
时间过得很快,差不多下工了。
摘玉米不是体力活,戈玫的手脚麻利还是摘了不少,至少赚了十工分。
正好是刘大叔负责称秤。
上称的时候,马大妞又排戈枚前面。
她撇了一眼马大妞篮里的玉米,再看了看自己的。
“马大妞同志,40斤。”
“戈玫同志,30斤。”
在戈玫的预计里,马大妞起码比自己少了不止十斤。
可这一称出来,居然比自己多了十斤。
她父亲胆儿还真肥。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还敢这样老眼昏花的。
马大叔见戈玫一声不吭,站在那里,冷着脸催促。
“站着干嘛?快提走啊。”
戈枚面无表情地指着称,“大叔,这数不对。”
马大妞不乐意了,立刻炸开了锅。
“戈玫,你这话什么意思,怎么会不对?这可是公家的称,你有什么好怀疑的。”
戈玫一脸的淡定,对马大叔问,“我摘的可比她多,为什么她会比我重?”
马大叔瞟了一眼两人的篮子,“你认得这称?”
戈玫记得原主应该是不认识称的,也不能引起众人怀疑。
最后,她还是摇了摇头。
“只是奇怪,我的东西看着多,为什么称起来,却比马大妞少,我哪里认识什么称的。”
一旁的马大妞冷笑插嘴。
“连称都不认识,在这里瞎怀疑什么,称上说多少斤,你就多少斤,后面的人还排着队呢,让开让开!”
说着,就想一把推开戈玫。
突然,一道高大的身影不知道从哪里闪了出来,挡在了戈玫的面前。
马大妞一愣,抬起头,看着来人,惊吓得不知所措地后退几步。
邵胜斜斜瞟了一眼马大妞,再看向马大叔,“大叔,我认得称,我媳妇儿有疑惑,那就麻烦您再称一次吧。”
马大叔不乐意了,他皱着眉头盯着邵胜,“胜娃呀,这样搞起来,一不乐意就要再称一次,这不是耽搁大家的时间嘛,都赶着下工,时间很紧的。”
“大叔,您累了,去休息,我来称。”
邵胜居然径直走到马大叔的跟前,将他挤到旁边,开始调称。
马大叔唉了一声,只管呆呆地看着他拨弄秤,也不敢出声。
这个邵胜不仅身形高大威猛,而且他的身份在村民眼中,也一直是个谜。
十几岁就出去了,几年才回一次家,每次待不了几天,匆忙又走了。
可寄回来的钱却让村里的人都很羡慕。
当初他家里说他是去当兵了,但是每次回来也没见穿军装。
当的哪种兵也不知道,直到前面说他牺牲了。
拿了奖旗,还有抚恤金。
大伙才知道。
哎呦,这老邵家的胜娃子,可厉害着呢!
这是为国家做事啊。
村里就将他当成了年轻人的榜样。
他说来称,大伙儿自然没意见。
当邵胜调整了砝码,看着刻度,准备说话时,马大叔一把抢在了他前面。
“哎呦,你看看我,这老眼昏花的,原来戈枚才是40斤,大妞的是30斤,两人挨在一起,我就给记错了,这人呐,老了不中用了。”
马大叔都这样说了,邵胜自然也不好当众泼面子。
他和戈玫彼此互看一眼,心领神会。
都不再说话。
戈玫放下自己的玉米篮,交给邵胜,转身就走了。
邵胜就留下来,把剩下社员的玉米都称完了。
山娃站在一旁,看了半天的热闹,很是兴奋,一路上跟他妈“叽里呱啦”个不停,“妈,今天要不是他,你就少算了十斤玉米,那钱就送给马婶儿了。”
戈玫点点头,觉得正好是个教育孩子的机会。
“那你明白里面的原因吗?”
山娃一脸迷惑,“不明白呢。”
“那是因为他们觉得我们不认识那个称,没有文化,好蒙骗,所以为什么妈妈让你去读书。读了书,有了知识,你就会比人家懂得更多,他们就骗不到你了。”
山娃很聪明,如果他能带头上学,那么土娃和蛋娃就根本不用担心呢。
山娃不吭声了,垂着脑袋。
戈玫走了之后。
邵胜忙着称秤,马大妞一个劲往他跟前凑,一副关心的样子。
“邵大哥,昨天晚上究竟怎么回事?警察来了吗?”
邵胜撇了她一眼,根本不搭理。
马大妞得不到他的回应,心有不甘,又挤眉弄眼地追问了一句。
“难不成真的是戈玫勾你弟弟,给你戴绿帽?”
这个女人是个蠢的。
这些话拿在外面散播还好。
这样拿到邵胜面前说,简直就是找死。
她话音一落,邵盛霍然起身,阴戾的眼神落到了马大妞的身上,像一把锐利的箭。
“你怎么敢传这种谣言?”
“难道不是这样吗?”
马大妞被邵胜看得脸色发白。
邵胜瞪着她,低吼,“你这样说,是诋毁我媳妇儿名声,昨天邵兵是入室盗窃,屋里都有他的指纹,警察已经取证了,他撬开了门拴……”
“后来他偷窃不成,被我媳妇发现,用辣椒水喷了他眼睛。最后他还想持刀伤人,幸亏是我及时赶回来,才阻止了他,把我媳妇给救了。”
“马大妞,如果你以后在传谣言,别怪我以诽谤的名义去告你,把你关进去。”
邵胜说这些话的时候,底气十足,有理有据。
最后几句,把马大妞吓怕了。
说几句话还能被关起来?
这时,隔壁的李婶子,用肩膀推了推马大妞,神秘兮兮的对着她耳语了几句,马大妞立刻脸色惨白,灰头土脸地收起篮子就离开了。
*
戈玫刚回到屋里。
王桂香正在等他,扑上前对着他就想来上一巴掌。
可现在的戈玫哪里还有可能给他打。
一个侧身就灵巧的避开,皱着眉,厌恶地瞪着她,“你干什么?”
王桂香撒泼的,抖着手,指着戈玫。
“你这个贱蹄子,你好黑心呐,肯定是你吹枕头风,让胜娃把自己弟弟关进局子里。”
“那个胜娃真是个傻的,我幺儿身上还有伤,把他关在那种不是人呆的地方,是想要了他的命哦!”
“你快去,快去跟胜娃子说,把他弟弟给放出来。”
戈玫愣住了,难怪之前,有警察来问过话,看了一圈就走了。
原来这是来取证的,告他弟弟入室行窃吗?
还真帮理不帮亲。
哨兵不是他弟弟吗?
能狠到这种程度?
戈玫走神的那一会儿,王桂香又冲了上来,“你这个小贱人,发什么呆,我和你说话你听不到吗?赶快去和胜娃子说,让他把弟弟放出来。”
“我告诉你,如果你今天不去,我非要打死你不可,春蓝,给我把烧火棍拿过来,我要打死这个小贱人。”
小姑子站在那里,缩着脖子,一副不想去的样子。
“来我这里哭闹有什么用,也不想想他为什么这样,不都是你害的吗。”
戈玫眼神冰冷。
“那钱明明是黄书记做主分给我的,你却让你幺儿子来偷,现在就是自食恶果。你要闹,就找你儿子去闹,别在这里丢人现眼。”
王桂香哪里想到,戈玫这么嚣张,她气的直哆嗦。
“你、你这个没心肝的,想逼死我这个老婆子,是吧,戈玫……就没有我收拾不好的贱蹄子,你给我等着!等着!”
戈玫眼皮都没抬下,径直走进了家门。
婆母这一闹,倒让戈玫对邵胜的表现颇为满意。
没有单方面听信他母亲的鬼话,而是相信了证据。
直接就这么把混蛋弟弟给送了进去。
以前虽然渣一点。
可是现在这一连串的表现,看来还行。
戈玫翘了翘嘴角,决定做一顿好吃的来犒赏他。
前脚刚刚把饭菜做好,邵胜带着一身的汗味儿就回来了。
“先去洗洗吧。”
戈玫把装着热水的水瓶递给他。
邵胜看了一眼戈玫,带着些探究的神色,“你是认得到秤的?”
戈玫避开她的目光,“这不是很明显吗。”
“我并不是怪你,只是想知道,你认不认识称?”
邵胜觉得自己对他的小媳妇儿了解可真不多。
她上过高中,认识秤也不奇怪。
可是为什么以前在村里面总是受欺负?
要不是秦主任和他说。
他哪里知道曾经自己的媳妇受过这么多委屈。
戈玫的记忆里,原主是不认得称的。
为了不让他怀疑,只能撒谎。
“我不认识,就是看着那重量不对劲,这个季节的玉米都是半干的,不可能是因为干丝原因引起的重量不对的问题。”
说完后,戈玫才发现自己嘴快一时说多了。
男人眼神里明显多了一些赞赏。
他又从包里拿出一个牛皮袋,“以后我就在镇上的邮局里上班,每个月工资70块,发了工资会准时交给你。”
狠人话不多,说完转身就去洗澡了。
戈玫站在原地,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打开手里的牛皮带,原来是一份任职文件。
“妈,咱爸是邮递员的吗?”
三个崽扑了过来。
土娃满眼的崇拜。
“就是穿着制服,带着大警帽的那一种吗?好神气的哦。”
戈玫举起文件,走到窗户边仔细看了看,“是的,但不是邮递员。”
“啊!”
山娃难言眼中的失望。
“是邮政局的局长,不是邮递员。”
戈玫笑着纠正道。
这个男人以前到底是做什么的,居然退伍回来就能任职局长。
虽然仅仅是一个小镇的局长。
但在这个年代,也是人人艳羡的肥差。
“哇,那是不是更厉害呀,爸爸是局长,那他是好人,他给的糖果,能不能吃啊?”
书包里面的那盒糖果,土娃惦记了好久。
山娃却阴阳怪调的来了一句。
“局长是很厉害,但不代表,他就是好爸爸。”
戈玫替孩子们做主,打开了铁盒子,“一个人只能吃一块,等一下妈妈做的饭菜就好啦,比起糖果妈妈做的饭菜更好吃,对吗?”
土娃馋的哈喇子都快流出来了,接过糖果就往嘴里塞,脸上带着谄媚的笑。
“当然那,妈妈做的菜,都是吃完能让人变成神仙的东西。”
可山娃还是很执拗。
死活不接糖果。
只是阴沉着脸,他把对邵胜所有的不满,都写在脸面上。
土娃用肩膀轻轻撞了撞哥哥。
“哥,你别这样,那个坏小叔子想要偷咱妈的钱,爸爸就叫警察把他抓走了,你说他多厉害,你不听话,他也把你抓走。”
这句话没吓到山娃。
却把蛋娃给吓到了,他立刻抱着戈枚的大腿,“妈,爸爸不要抓蛋娃,蛋娃会很乖的。”
“爸爸是个好局长,怎么会随便抓人呢,他只是管理局里的人。你们都是爸爸的乖儿子肯定不会抓你们的。”
孩子们对局长这个身份有认知错误,把邮局局长和警察局长弄混了,也难怪,画报上都是穿制服的。
“土娃,蛋娃,你们赶快去洗手,神饭。”
终于把那俩小的支走了,戈玫认真的看着山娃,“怎么样,你想清楚了没?”
“什么?”
山娃一脸疑惑,很明显没有把这事放在心上。
“读书,去吗?”
戈玫提醒他。
山娃挠了挠头,才小声的说。
“是不是我读了书?可以像他一样做个局长?”
“真的很有可能哦。”
戈玫给了他一个鼓励的表情。
山娃郑重的点了点头。
“那我去吧,我还带着土娃一起去。”
“这就乖了。”
戈玫觉得他应该好好跟山娃谈一谈,“那我们俩说一说,你爸爸的事吧。”
山娃抬起头,“有什么好说的,他回来就回来呗,妈,我们去吃饭吧。”
戈玫牵着山娃的手笑着说,“我觉得你可以给他一个机会。”
山娃避开戈玫的眼神,不吭声。
她也没有逼儿子,只是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
“可能以前,他总是不在家,不是一个好爸爸,但如果他现在回来了,还在镇上上班,天天都可以回来,他现在想做一个好爸爸,你们可以相互多了解一下,再下结论也不迟。”
“嗯。”
山娃哼了一声。
戈玫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她知道这个孩子成熟得很,有自己的一套想法。
而且现在说这些也并不能改变什么,只有邵胜真正让他感觉到父爱,山娃才会打从心里接受他。
戈玫跟三个孩子一起,刚刚上桌,邵胜也洗完了澡,进来了。
一家三口刚准备落坐吃饭,邵春蓝突然冲了进来。
一边抹着泪水,一边喊,“大哥,大哥……娘她要喝农药了,是真的,你快去看看吧。”
邵胜听着这些话,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是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那就让他喝。”
他不是不了解她。
就是不知道她天天这样闹,这是闹哪出?
她不累,他都累。
邵春蓝没想到邵胜居然这样反应。
顿时哭了出来,“这一回妈是真的,没作假,她真的抱着瓶农药,弟弟是她的命根子,哥,你不是不知道,真的要等妈喝了没命呐,你才相信吗?”
戈玫看着小姑子的表情,觉得她也不像是在作假。
之前秦主任答应给邵春蓝说媒时,她真的收敛了很多。
而且她本性本来就不坏,只是为了讨好她娘,才做这些事情。
戈玫扯了扯邵胜的衣角,“你去看看吧”
邵胜看了一眼戈枚,放下筷子,就随着邵春蓝去了。
她看着一桌子的吃食,根本没有食欲,只是对孩子们叮嘱。
“你们先吃,爸和妈过去看看。”
王桂香确实把邵兵当做命根子,但凡有个三病二痛的,她就能急得吃不下饭,睡不着觉。
这回她大儿居然这么狠地揍了幺儿一顿,还送进了局子里,王桂香能够善罢甘休?
戈枚就是期盼她不是真的存心要喝农药。
要不然邵胜就成了逼死自己亲妈的恶徒。
如果这样,他的工作,他的前程都会受到影响。
百善孝为先,现在这年头又是最看重这些的。
邵胜快一步。
等戈枚来到老屋时,他静静地坐在那里,像是一座雕像般,面无表情。
无论王桂香如何哭闹。
在手里捧着瓶农药,摇摇晃晃地卖惨。
邵胜也完全没有要抢的意思。
戈枚迈过门槛。
邵春蓝看着她也跟过来了,没什么好脸色。
“你过来做什么,要把我妈往死里逼,才肯罢休?”
戈枚看着床上一身狼狈的王桂香,再看了看邵胜,刚想要说什么。
王桂香已经激动地从床上爬了起来,扑向戈枚。
“小贱人,你就是个扫把星,就是克我老邵家的丧门货,先克胜娃子,克不死,再来克我家兵娃子,这个杀千刀的小贱人,你给我滚。”
任凭王桂香如何辱骂,戈玫都当耳边风。
她看到邵胜也是一脸淡然,完全没有要解释的意思,只是由着王桂香胡闹。
不过戈攻觉得这个男人的行事风格还真是——
很主观。
做什么事。
有什么想法,从来不跟人沟通。
如果他只是告邵兵入室偷窃,应该也不可能关很久。
王桂香没可能拿农药出来唬人。
他丝毫没有解释。
应该王桂香也是单方面的认知,一味觉得是戈枚吹了枕头风,才让邵胜狠心对自己的亲弟弟下手。
王桂香当然不能把他大儿子怎么样?
只能拿戈枚撒气。
王桂香一把推开小姑子的手,扑上前去要打戈玫。
戈枚从思绪里还没回神,没来得及躲开。
王桂香一把抓住戈枚,高高的扬起巴掌,眼看就要落下……
邵胜居然快她一步,伸出手一把将王桂香推开。
把戈枚护到身后,愤怒出声,“抓邵胜的事,和我媳妇完全没有关系,娘,你闹够了没有?这件事情,是警察来查的,不是我说了算,你再怎么闹,也改变不了。”
王桂香被邵胜推了一把,一个踉跄,险些站不住,好在小姑子在身后及时扶住了她。
邵春蓝泪眼朦胧地替王桂香说话,“大哥,你现在怎么变了个人似的?这可是咱妈,你为了这个女人,居然连咱妈都能推,就不怕天打雷劈吗?”
王桂香听着小姑子的话,又炸了起来,“我不活了呀!我的兵娃子要死在所里了,我的胜娃眼里只有他的野婆娘,我现在活着,还有什么意思?还不如去找你爹,哎呀……孩子他爹呀……你快点来接我吧,我不想活了呀。”
说着,王桂香就拿起手上的敌敌畏。
一仰头——
将里面的农药一饮而尽。
戈玫瞪大了双眼,不敢置信地看着邵胜,“邵胜,你妈真的喝农药了。”
可邵胜却一脸的波澜不惊。
“这种敌敌畏,盖子一打开,都是那种熏鼻的药味,你进来闻到了吗?分明就是洗漱后的瓶子,里面装的就是井水。”
一番话说得,本来还撕心裂肺的王桂香很快傻眼了。
哪里想得到,自己儿子这么聪明,根本就骗不到他。
王桂香恼羞成怒,恨恨地丢了手里的农药瓶。
“春蓝,去,去把真的敌敌畏给妈拿过来……反正你哥都已经不管妈的死活了,我还活着做什么呀……啊……哎呦呦……痛啊,痛啊……”
邵春蓝立刻呆住了,瞳孔骤缩。
戈玫和邵胜也同时看了过去。
只见王桂香口吐白沫,身体开始抽搐,两只手按在肚子上,痛到说不出话的样子。
应该不是装的。
邵胜面色一沉,猛地扑过去,“妈!”
戈玫的脑子也是嗡嗡作响。
这难道是真农药?
不……
不是,应该是瓶子没洗干净。
这年代的农药很纯,就算是洗过,也有可能不干净。
所以……
她迟疑了一下,立刻在屋里翻出来,戈枚是学医的,当然有急救常识。
她找到了肥皂,碗,还有水。
再将肥皂搓成肥皂水,装在碗里,跑向王桂香。
“快点,快喝下肥皂水,可以催吐,现在送医院也来不及了。”
戈玫将碗里的肥皂水塞给邵胜,她心急如焚。
婆母再可恶。
也是一条人命。
而且是她现在丈夫的母亲。
如果他真的死了。
对于邵胜,对于他自己,还有家里的三个崽都没有好处。
他们会被人看成逼死亲妈的不孝子。
这个年代最在意的还是名声。
而且邵胜刚刚也有了很不错的新职务。
所以戈玫这不是原谅她,只是不能让王桂香这种蠢行为得逞,拖累了自己。
她哪里可能以德报怨?
这种事情在她身上,根本没可能。
邵胜接过戈玫手上的肥皂水,毫不犹豫地对着王桂香的嘴巴就灌过去。
可邵春蓝却捂着王桂香的嘴巴喊,“哥,你不能这样,嫂子是想害死咱妈,我们现在去卫生站,这不能拖呀,喝肥皂水人会死的,不能听她。”
戈玫听着邵春蓝的话,一脸的无语。
没文化真可怕。
信与不信……
都在邵胜一念之间。
自己能做的,也就只有这些了。
戈玫盯着邵胜,以为他不会相信。
没想到他一把掰开邵春蓝的手,捏着王桂香的鼻子就把肥皂水往嘴里灌。
可王桂香拼了命的往外吐。
这究竟是有多担心戈玫害她啊。
居然在这种情况还拒绝。
邵胜急了,对她吼起来,“我部队教过,肥皂水可以催吐,你要想活就赶紧喝,把农药吐出来。”
戈玫看着这一幕,心里还是揪得紧紧的。
可是人命关天的事啊!
当她穿成戈玫,就是和这个家庭绑在了一起。
她怎么可能置身事外。
王桂香再恶,三个崽和她都是血脉至亲。
在戈枚内心深处,还是很担心王桂香有个三长两短。
如果真的死了,她自己的命运也会发生天翻地覆的转变。
那时间被拉得像慢镜头那么长。
王桂香听到邵胜这样说,才醒悟过来。
突然人就有了求生的欲望,一口气将肥皂水咕噜咕噜全喝了。
很快,那肥皂水就和胃液中和起了反应,王桂香身体朝前一倾,开始剧烈呕吐。
一见到起效果了,戈玫才暗地里吁了一口气,忙倒了杯温开水,递过去。
王桂香这么一闹,再一呕,几乎吐了个翻江倒海。
嘴里苦得堪比黄连,腹部的绞痛也还没有那么快缓解。
几乎都要了她一条老命。
一看到温开水,就像看到救星一样,赶紧接过,一仰头倒到肚子里,哼哼唧唧几声,才觉得舒服那么一点。
王桂香一脸的惨白,嘴唇哆嗦,看着戈玫。
那眼神说不清,道不明。
戈玫不太理解,见到危机也解决得差不多了,她转身就想走。
却没想到被王桂香喊住。
邵胜看着她,又怕她闹,“还不够吗?今天要不是戈玫,你还救得回吗。”
邵春蓝也在一旁劝,“妈,这事也不一定跟嫂子有关系的,大哥才回来没几天,哪里是嫂子说什么就做什么,你别这么怪大嫂了。”
听完小姑子这番话,戈枚觉得她也是有脑子的人。
只不过年纪还小,被王桂香掌控住。
以道德为绑架,很多事情非得已。
王桂香阴戾地瞅着她。
示意她扶着自己进里屋,又对戈玫说,“你也跟我进来……”
邵胜有些担心,靠近两步,上前阻止,“我们先去卫生站,有什么事以后再说。”
王桂香拒绝,“我没事,戈玫,你进来。”
邵胜看向戈玫,眉头拧得死死的。
戈玫递给了他个安慰的眼神,跟着王桂香进了里屋。
把小姑子遣了出去,戈玫也没有上前去扶她。
王桂香艰难地爬上了床,靠在被子上。
面对一个曾经对自己非打即骂,猖狂过的老太太。
她生不出同情心。
王桂香对于她来说,本来就是一个陌生人。
如果不是她穿成了戈玫的身份,如果不是邵胜和三个崽。
她根本就应该与这种人形同陌路。
王桂香一躺在床上,就开始哼哼唧唧,“戈枚,我就要死啦……你畅快吗?”
“畅快?如果我想畅快,刚刚为什么要救你?”
戈玫冷冷地说,她站得很远,根本就不想靠近她。
这里屋没有其他的人,一旦她又作妖,说自己要害死她,戈枚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王桂香听着戈枚的话,也有些懵,她看着眼前的人。
这个女人完全就像是一个陌生人。
这哪里还是,曾经她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畏畏缩缩的小媳妇戈枚?
如今,这个女人身上像是有一种威严,那气势……
王桂香看到这里,双唇不自觉哆嗦了一下,“以前,是我不对,我给你赔罪,行不?可我现在要死了……你看在我这个快要死的可怜老太婆面子上,求求你……救救我的兵娃子好不好?他还小啊……不懂事,你们做哥嫂的,就救一下他,好不好?”
“其实那天晚上,他也是什么都没有偷到,你还用辣椒水辣了他的眼睛,差点都瞎了,戈玫……你不要那么狠心,好不好……”
“你要我这个老婆子给你磕头,下跪也成的……只要你答应,帮一下我的兵娃子……”
王桂香边说边老泪纵横,那副样子,要多惨有多惨。
戈玫冷眼听完王桂香这些话,“邵兵的事我帮不了你,如果你只是说这些,不好意思,我还有事,要先走。”
王桂香一听,立刻挣扎着下床,激动地一把抓紧她的手。
几乎真的要跟她磕头,下跪,“戈玫……不要走啊,你是我家大媳妇,你帮帮我成不成?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
戈玫看着那双枯槁的手,内心闪过一抹同情,不过很快,她就把这种情绪压了回去。
到底是医学界沉浮十多年,生死离别,什么事情她没有见过。
尽管她可怜天下父母心,但几日的接触下来,对于邵胜的头脑,她还是认为可以相信的。
之所以邵胜有这种做法,肯定还有其他的原因。
在原主的记忆里。
邵兵就是个不学无术的混混。
邵胜以前没有时间来管弟弟。
现在回来了,肯定想趁着这个机会,好好以长兄的身份好好管教一下弟弟。
戈玫怎么可能去做那些不识趣的事情。
她面无表情,硬生生地推开王桂香的手,“主要是我帮不了你,你儿子和我的关系,邵春蓝都看得懂,难道你看不懂?”
她和邵胜的僵局。
还不全是拜她所赐。
这话说完,王桂香一脸的悲凉,还有绝望……
完全没有任何余地可言。
戈玫从里屋出来,发现邵胜就站在门口。
以前的老屋,根本就没有什么隔音效果。
看他这样子,王桂香跟她说的话,邵胜应该都听到了。
戈玫也没有出声,只是绕过他,径自回了自己的家。
三个崽,带着各种情绪,坐在屋门口等着她。
一见到她回来,集体扑了上去。
山娃扯着戈玫看了又看,“妈,婆没有打你吧?”
土娃胸有成竹地说,“妈,我就跟哥说不可能。咱爸现在可是局长,婆肯定不会打妈的,对吧。”
蛋娃也拉着戈玫的手,一个劲地往脸上蹭着,好像这样可以给他带来无尽的安全感。
戈玫看着山娃笑,“对,有你爸在呢,婆不敢在局长面前放肆的,走,咱们进屋去。”
没一会儿,邵胜也回来了。
他一声不吭,沉着脸。
戈玫还以为,没什么事能难倒他。
看样子,对于王桂香这种三观不正的娘,邵胜也是颇为头痛的。
毕竟手心手背都是肉,他想管教邵兵,可王桂香这个油盐不进的老顽固,就是他的绊脚石。
戈玫看到他衣角上的呕吐物,还带着股浓浓的馊味儿。
扯了件干净衣服递过去,“去换一件,舒服一点。”
邵胜接过,盯着戈玫,“你为什么要救我妈?”
“她之前那般对你,就算是你不救他,也是很正常的。”
邵胜想得倒是很通透。
“你觉得呢?”
戈玫反问。
邵胜没有接话,他只是静静地看着戈玫,那双眼睛仿佛想穿透她,把她的想法挖出来一般。
戈玫睨了一眼邵胜,“去换衣服。”
“你先回答我。”
邵胜不依不饶。
戈玫知道她今天,得不到想要的答案,是不会罢休的。
就直接说了,“就是为了,我那三个崽,如果你妈因为这事死了,你背上了不孝的骂名,我那三个崽也是会受到牵连的。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这一席话,听得邵胜的心忍不住,微微一抖。
好一句“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意思是他现在想把孩子培养成人?
想好好和他过日子?
戈玫说完,抬脚就出去了。
但她故意丢下了左师公的那一句话。
试试邵胜的反应。
果不其然,这句话深深震撼了邵胜。
他的小媳妇儿一语惊醒梦中人。
这里面有她爱孩子们的心。
还提醒了他。
他的父母为他……为邵兵……
邵胜立刻丢了手里的衣服,转身去了老屋。
戈玫看着他急匆匆地背影,不禁嘴角轻扬。
这个男人到底是个聪明人,理解了她这话里包含的意思。
邵春蓝刚刚把乱七八糟的东西收拾好。
眼见到刚刚才甩手而去的邵胜,又掉头回来了。
邵春蓝不禁眼泪汪汪,“哥,你刚刚就那样走了,妈又在那里一个劲地说胡话,连一口粥都不肯吃,还说弟弟要是不回来,她就不想活了,她想不通,这个样子,刚才你们还不如不救她。”
邵胜看了她一眼,抬手端起桌面上的一碗粥,就进了里屋。
他这样子让邵春蓝愣住了。
一直以来,他哥对母亲的态度,从来都是冷漠到几乎不近人情,如今居然放软了性子,端着粥,进屋里?
这是要劝老娘?
邵胜进屋后,王桂香还以为是邵春兰。
她躺在床上有气无力地哼哼,“我说了……不吃就是不吃,你怎么还拿进来……让我饿死算了……”
邵胜把碗放在床头柜,坐在床边,“起来,吃点东西。”
王桂香一看,是大儿子又回来了,心头一喜,下意识又要借鸡下蛋。
立刻撑起身子,抓着他的手,不停地絮絮叨叨。
“胜娃子啊……你还是舍不得妈的,对吧,你真是个孝顺娃,从小,又优秀又乖……可是,你弟弟他不一样啊,他还小,他不懂事……”
“弟弟如果做错了事,你就好好教他,不要把他关在那么黑的地方,那种地方,他会害怕的,会受到伤害的啊,胜娃,你知不知道……”
戈玫留下的那句话在邵胜心头萦绕。
又看看母亲那张如核桃般布满沟壑的脸,更想到小时候的事情。
为了省点钱给他上学。
她可以一年只吃蔬菜。
所有的肉,都留给他们兄妹三。
不禁有些眼眶发热。
他把情绪憋回去,嘶哑地说。
“我把兵娃送进去,不是为了戈玫,也不是为了自己或者是惩罚他,只是想把他教好,你知不知道这些年,他在城里究竟做了些什么?真的是在好好上学?”
王桂香听到这话,表情不禁僵住了,她下意识不愿意相信。
“我家兵娃子乖得很,你是不是听到别人传的鬼话啊?他不是在读书吗?他会做什么?”
“这些事我都查过,都是我亲眼所见,他现在品行出现了问题,必须要好好纠正,我联系过里面的人,过几天他就要去劳教场,那里是一个农场,旁边是我以前工作过的基地,你就放心,我会托人照顾好他,他应该在那里,好好的悔过自新,那里还可以学习,彻底跟那些不良少年断了联系,只有这样,弟才会走上正道,成为一个有用的人。”
成年之后,邵胜从来没有与母亲说过那么多的话。
从来做事不解释的人,突然说这么多,都会有些不自在。
王桂香红着眼眶,抿着唇,老泪纵横。
“那你,也不能这样子的狠心呐,你们基地的劳教场,那环境多差啊,你之前在那边,都差一点丢了性命,现在你弟去那里,万一也有了个三长两短,那怎么办呢?你可真是狠心啊……”
“不让他受些夹磨,不吃点苦头,怎么能成长为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弟以后总要成家立业,报效国家的,母亲,你再这样只懂宠他,惯他,就只会害他。”
“兵娃子生性本来就不坏,就是养尊处优,惯得厉害,被城里的不良少年带歪,染上恶习。妈,一定要相信我,可以把他教好。”
能说的,他都说了。
如果母亲还听不进,他就没辙了。
邵胜的话铿锵有力,回荡在屋子里,躺在床上的老母亲泪眼婆娑。
王桂香哽咽地说。
“小的时候,你犯了错,我也没把你送进去,关起来教育啊,现在兵娃子做错了事,你已经揍了他了,你媳妇还把他的眼睛都辣瞎了,这个教训还不够吗?”
面对母亲的执迷不悟,邵胜终是没有耐心。
他霍然起身,“妈,粥我放在床头了,您把身体养好。”
说完,转身出了里屋。
看着大儿子高大的背影,逐渐消失在眼前。
王桂香急得用力拍打着床板,嘴里不停地哼着,“哎呦呦……疼啊……哎呦呦……”
邵胜恍若未闻,完全没有打算要停下脚步。
邵春蓝从外头进来,看到王桂香还在做戏,低声劝道,“大哥说得没错,他是在管教兵娃,帮助兵娃,妈,您不要这样和自己过不去啊!”
王桂香说服不了大儿子,正一肚子火,看到女儿的胳膊肘也向外拐,抓了床上的枕头,狠狠丢向邵春蓝。
“你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那个贱蹄子究竟给了你什么好处?你哥被她吹了枕边风,你也成这样,你们这是串通好的,想害死我,害死我家兵娃子……我家兵娃子,乖得很,才不会犯什么事呢,不可能……”
邵春蓝听到她这胡搅蛮缠的话,气得眼泪都涌了出来。
终于明白大哥为什么被她气得,甩手走人了。
遇上这么个蛮不讲理的母亲,谁都拿她没办法。
邵春蓝把炒好的土豆丝,搁到了床上,“菜在这里,您记得吃。”
说完,“啪”的一声,关上了里屋的房门。
那个年代的墙是泥土和竹木条,糊在一起的。
这么一摔门,震得墙面的泥灰“哗啦哗啦”地往下掉。
王桂香气得要死,又撑起了身,开始骂。
那些个难听的话。
气得邵春蓝一个劲儿直抹眼泪,自个儿躲到角落里去哭。
这头。
邵胜回到自个屋里。
此时已经是过了吃饭的点,他还以为戈枚和孩子一定都吃过了。
没想到娘四个齐整地,坐在那里等着他。
土娃那张嘴,就像抹了蜜糖一样。
“爸,快换衣服吃饭吧,妈做了超级多好吃的,快来快来,都在等你呢。”
邵胜直勾勾地看着戈玫,眼神复杂。
直到戈玫起身给他拿衣服,脸上才放松了些许。
不过他这人一惯冰块脸,不苟言笑,就算是有一些放松,孩子们也察觉不到,个个都只是盯着桌上的美味,等着他爹上桌。
对着一大桌美食看太久了,三个崽的哈喇子流了一地,可戈玫说要等他爸回来一起吃,谁都不敢乱动。
邵胜在接过衣服之前,直接脱了外面的白背心,露出了健硕的胸膛。
戈玫目光触及。
以她的身高平视,刚看到他的肩膀,还有块块紧实的肌肉。
下意识,戈枚挪开视线,绕到他的身后。
却没想到,余光触及他后背,结实的背肌上爬了条蜿蜒的伤疤。
足足有三十公分。
好长。
她抬起头,定定地看着。
他之前是被通报牺牲了?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应该吃了不少苦头。
回来这么久,也没有一个人问过他。
一进家门,就遇到邵兵的事,气都没喘上一口,就要走马上任。
现在还要处理那蛮不讲理,要死要活的娘。
他的母亲几时关心过他这个大儿,眼里只有幺儿。
而她和孩子。
除了土娃那不走心的一声“爸爸”以外,剩下只有山娃的反感和蛋娃的惧怕。
还有戈玫这个妻子。
对他,除了淡漠,也没有多余的感情。
想到这里。
戈玫下意识伸手,想要去触摸一下那狰狞的伤疤。
可手还未触及,男人忽而转头。
她的手僵在半空中几秒,戈枚忙不迭,收回,侧身,不想让他看到自己的情绪。
邵胜看着她的动作,下意识瞥了眼自己后背。
“是伤疤吓到你了?没事的,已经好了,但落了疤,可能去不到了。”
戈枚抬头,看着邵胜。
他的表情很轻松,像是那些伤痛都是假的那般,一点也没有影响。
她突然就想到了一些读过的诗。
他像一座大山,默默背负了所有的风雨。
从来不与人言说。
这些年,除了在外面死命赚钱以外,有谁问过他一句。
累不累?苦不苦?
看着那条贯穿他整个后背的伤疤,戈枚莫名就觉得,喉咙压抑得非常难受,好像喘不过气来一样。
她来自衣食无忧的新时代,见得多的都是花样男,小鲜肉。
所以看到背负这样伤疤的男人,让她有些震惊。
邵胜看见戈玫不出声,不禁有些担心,“没事吧,吓着了?”
说着这话时,他的手掌握住了媳妇儿的肩头。
指腹带着磨砺的粗茧,温热的掌心覆盖在戈枚如牛奶般光滑的皮肤上,如过电一般,让她大脑顿时一片空白。
邵胜也感觉到了,全身僵直。
他尝过小媳妇的香软,一接触,他就忍不住会有强烈的感觉。
可现在……
他下意识地收回手,沉着脸,却同手同脚地走向桌子,“孩子们等急了,吃饭。”
这时,戈玫才猛地回神,“嗯”了一声。
孩子们留给他们的位置正好是对坐。
只要一抬头,两人就会眼神相撞。
戈玫默默的吃饭,只要一抬头看邵胜,就会联想起他背后伤疤……
饭后。
山娃照例准备收拾桌子。
邵胜抢先一步,“山娃,你带着弟弟们出去玩会儿,这里,我来收拾。”
山娃诧异地瞥了一眼父亲,“喔”了一声。
却是磨磨蹭蹭,一步三回头的才离开。
下午太阳大,又快到上工时间了。
戈玫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穿着长袖衬衫,又带了草帽。
刚走到屋门口。
邵胜已经收拾好桌子,洗好碗筷。
见状,一把拉住媳妇,“下午日头毒,你就在家睡个觉,我替你上工吧。”
“你今天不用上班吗?”
戈玫看着男人。
邵胜抹着手上的水珠,“下周才正式上班,明天我们一起进城,去不?”
戈玫“嗯”了一声。
转身回了屋,不过,她也没想真睡午觉什么的。
而是拿出他的军绿背包,征询,“你这个包,可以拿来给孩子改书包吗?”
邵胜边扫地边向她看过去,“不用改了,明儿进城里,给孩子买新的吧。”
“嗯。”
戈玫又拿出上次新买的布料,给孩子们做衣服。
本来她是不会的,新时代哪用会这个。
但有心,就可以学。
她还专门进了别墅,翻查了相关资料。
用了最笨的方法。
画线,打版,再逢,不合适就拆了重做。
不过就练了几次手。
嘿。
还勉强缝了出来。
看着媳妇儿不甚熟练地缝着衣服,邵胜问,“孩子们身上的,都是你缝的吗?”
“嗯,缝的不好。”
“很好的,那你能不能……”
邵胜结结巴巴,“帮我,缝条内裤?”
戈玫手一顿。
“嗯。”
“那你知道尺寸吗?”
邵胜边说边走上前。
戈玫视线瞟了一眼他的窄腰,眼光顺着掠过某处……
原主和他在一起的那些夜晚,让她记忆犹新。
突然就想到他……
那地方的惊人尺寸。
脸倏忽一下子,整个都红了。
“我……”
戈玫把头垂得很低,“我,拿你的裤子,看一下,就知道了。”
幸好室内的光线不太好,对方没有发现戈玫的大红脸。
眼见邵胜终于要走了,戈玫暗地里松了一口气。
可还没一会儿,他又倏地折了回来,
“屋里头太黑了,对眼睛不好,你去屋檐下缝,现在时间还早,我也没事,正好把屋顶的瓦片再捡一捡。”
戈玫点点头,捏着手上的针线和衣服就想跑。
结果邵胜一眼,就看到她的大红脸,突然伸出手一把拉住,紧张道,“戈玫,你的脸怎么这么红,哪里不舒服吗?”
说着,还要去摸她的额头。
戈玫慌张躲开。
退后的一刹那,她不小心碰到了柜子上的开水瓶。
邵胜慌忙上前抢救,戈玫紧急避让,身体向后一仰,开水瓶是扶住了。
戈枚和他跟着跌了下去,两个人一起摔到了床上。
他那男性的魁梧身躯,顺势压了上来,一瞬间将娇小的戈玫笼罩其下。
那某处,似乎也正好贴上了她的……
一瞬间……
戈玫羞成了个花脸猫。
脑子里像炸开了一团烟花似的。
而压着他的男人,却痛苦闷哼了一声,低头,拔下了插在自己胸口上的缝衣针。
“戈玫同志,你这是想,谋杀亲夫吗?”
戈玫愣住了,立刻抢过他手上的针,一把将他推开。
“你……一个大男人往我身上摔?”
“而且刚刚就是你跘到我了。”
本来想多解释几句,可一转念,也觉得自己有问题,邵胜连忙道歉。
“嗯,是的,是我的问题,没有压坏你吧?”
邵胜低头,看着小媳妇瘦弱的小身板。
生怕被他这么一压,就坏了。
视线上移。
怎么气色这么差?
这些年,在家里,吃了很多的苦吧。
这样一想,邵胜不禁心疼,想着以后一定要好好补偿媳妇儿。
下意识地伸手,想要去抚摸戈枚的脸。
邵胜哪里会走,就这样看着自家媳妇儿,满目的柔情。
戈玫招架不住,“成了成了,这辈子你做的事情更有意义,赚钱这种俗事就交给我去做吧。你好好的为人民服务。”
邵胜轻吻了吻她的额头,“媳妇儿,你真好……”
戈玫回吻了他。
两人轻拥了拥,他这才把她放开。
外面适宜的响起一个声音,“爸!妈!快!快!小姜他爷爷来了!他爷爷开着大汽车来了!”
邵胜看着戈玫,“走,出去看看。”
最近姜文光和老爷子吵架。
姜文光辞职这事儿,引起了老爷子的反感,所以老爷子要把小姜接到北城去。
闹腾得厉害。
戈玫以为小姜能解决,结果老爷子还是来北城了。
小姜和他爸还真是挺像的,两人都是这样固执,不愿意好好的沟通。
戈玫和邵胜到院子里,就看到一辆汽车停在了姜家门口。
率先下来的是小姜,然后再是一个大概有七十左右的老年人。
头发已经苍白,却仍旧精神矍铄。
程建国和沈瑶马上上前迎接这位老人。
老爷子还带了一堆的东西过来,都是给孩子们的,他看着孩子们的目光极其的温柔,和戈玫父母寒暄了几句,这才看向戈玫。
“小戈同志!这段时间辛苦你照顾我们家小姜。”
戈玫起身看着他:“叔叔,您客气了,我照顾小姜,那是因为他和我们有缘,而且就是管一口饭的事情,倒是他把我们家的两小崽子带得好。”
老爷子看着戈玫,“你和你母亲长得还真是挺像,嘴巴也很俐。”
戈玫笑,“还好还好,娃多,和娃们练出来了。”
“哈哈……对对,现在这些孩子嘴巴可会说了,常常把你说得哑口无言。”
戈玫给老爷子切了苹果,还让他留下来吃饭,然后就和邵胜出去买菜。
老爷子和姜家二老,那是老熟人,都是战友,朋友。
所以他们在一块儿有聊的。
倒是戈玫和他没有什么话说。
戈玫看着邵胜问:“老爷子过来接小姜回北城?”
“应该不是!文光哥那里不会同意的,老爷子就是赌气来着。这里玩开心了,兴许就不赌气了。晚点我去劝一劝文光哥,让他好好的和叔叔沟通沟通,不是什么大问题。”
只要愿意沟通,就没有什么事儿……
戈玫点头,“是的,你好好的劝一劝,老爷子也一大把年纪了,把他气病了,也不太好。”
“哎,他现在就是从嫂子的悲伤中走不出来。”
邵胜提到姜家的事情,脸上就有一丝的悲伤,因为太让人伤感。
戈玫轻挽过他的肩,“事情总会慢慢过去的。”
邵胜庆幸的扣紧了戈玫的手,满目柔情的看着她。
人间最悲伤的便莫过于阴阳两隔,所以姜文光的事情,让他分外的珍惜跟前的人。
“父亲那里搞到机票了,你们一家子一起出去吧。”
“好。正好你也可以放一个大假了。”
“戈玫同志……我弟弟要回来了。”邵胜看着戈玫,小声的说。
戈玫的反应不大,“怎么这么快?”
“他在劳改场表现好,所以提前出来的。”邵胜就怕戈玫不高兴。
戈玫哦一声,没有再说话。
“他以前是不懂事,现在去了一趟劳改场,改造好了,我妈那里也保证,不会再生事,所以你愿意接受他吗?”
戈玫看着邵胜,“你这人话怎么说得那么奇怪,我接受他做什么?他又和我没有半点关系。”
“那就好,我就怕你心里不舒服。”
“只要他不生事,没有什么不舒服的。你也不是没有脑子的人,更何况现在你不仅仅是这个年代的邵胜。难不成,我还不相信你吗?”
戈玫看着这小心翼翼的邵胜。
不过想想也是正常,这年代本来就比较敏感,他是这个年代的邵胜,更多过于后世的邵胜吧。
不过邵军回来。
戈玫这心惴惴不安的。
毕竟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邵军混帐了这么多年,这才去劳改场一年多,说变好就能变好吗?
戈玫有些不太相信。
可邵胜和邵军兄弟同心,自然是不一样。她旁的说多了,可不是什么好事儿。
想着,这到了菜市场跟前。
办完大案,局子里休假,倒是没有想到周岩和杨殊也在这里买菜,两人手挽着手,亲密得很,看起来感情就特别的深。
戈玫故意不说话,就走到两人的身后,偷听他们说什么。
平时大咧咧的杨殊到了周岩的跟前,没有想到也会有这么小鸟依人的一面,小声的说着:“我饭做得不是很好吃,你妈不会嫌弃吧。”
周岩拍了拍胸膛说:“我妈说,男同志主外,同时也要主内,女同志不容易又要奶娃,又要做家务,所以我妈早就培养我,我炒的菜可好吃了!
等会儿就让你见识见识。”
杨殊羞怯的轻摇了摇他的手臂,“你妈真这样说?那你妈倒是和其他婆婆很不一样啊。我们单位很多女同志都说婆婆凶得很,又恶!”
周岩捏了捏她的鼻尖儿,宠溺的说:“我妈生了三个儿子,我叔家也都是儿子,我们邓家最差的就是女儿。所以所有嫁到我们家的儿媳,都是家里的宝贝疙瘩,你就放心吧。我妈可喜欢你了。怎么说着,圆润得恰到好处。”
杨殊不好意思清了清嗓子,“周岩!你嗓门能不能小声点,这样的话说出来,不害臊啊。”
周岩居然也不好意思了,目光轻轻地落在她的胸口上,随即又羞怯的收回视线,笑得特别的有深意,果然啊……
男人本性就是如此。
看着老实幼稚的周岩同志也不例外。
杨殊自然知道他往哪里看了,下意识的含胸,更不好意思了。
两人脸都红了。
也不敢腻歪在一起了。
周岩就假意买其他菜,转到了那边摊子上。
杨殊在原地反复的搓着手,喘着长气啊。
哎!哎!
这年代的感情多么的纯粹,多么的简单啊。
一个眼神都可以羞成这样。
怦然心动的感觉,真的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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