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作者︰錢來      更新︰2024-11-20 18:37      字數︰3769
       看著手機里沈悅發來的視頻,我拄著拐杖去了從我雙腿受傷後再沒有打開過的舞蹈室。

       視頻里沈悅翩翩起舞,落幕時,顧景深第一個沖上去給他的天鵝公主獻上了王冠。

       我吃力的用雙臂撐住牆壁讓自己站起。

       想要像以前那樣踮起腳尖,卻發現自己連站立都困難。

       我試了一次又一次,每一次都摔的很狼狽。

       直到天色漸漸昏暗,我無力的癱在地上,被扔在一旁的手機仍然播放著沈悅輕盈的舞姿,和她一比,我就像灰撲撲的丑小鴨,愚蠢又可笑。

       可是看著視頻里對沈悅笑的燦爛的顧景深,我的心又開始痛了,痛的快要喘不上氣來。

       放棄吧林柔。

       放棄對大家都好。

       我默默的勸著自己。

       擦掉眼角快要滴落的汗水,我撥通了姨媽的電話。

       "姨媽,我決定到國外接受治療,以後可能要麻煩姨媽了。"

       電話那端傳來姨媽激動的聲音。

       “不麻煩不麻煩。”

       "太好了!我馬上聯系美國的專家團隊。你記得走的時候請你們領導吃一頓飯。"

       "還有,別忘了和你哥哥說一聲,這些年多虧了他。"

       我輕輕嗯了一聲。

       恩情嗎?

       我的腿應該替我還完了。

       雖然知道顧景深不會在意,我還是听姨媽的給他發了一條信息。

       放下手機,我拄著拐杖挪到鏡子旁,鏡子一角別著一張泛黃的照片︰二十三歲的顧景深穿著一身深灰色西服,寵溺的看著我。

       照片里的我疼得直掉眼淚,顧景深卻笑著說︰"再堅持三十秒就好,我們家柔柔是最棒的"。

       那天是我人生中第一堂芭蕾課,因為顧景深說我跳芭蕾的樣子很好看,我便義無反顧的堅持了十四年。

       如今物是人非,我與顧景深之間早已多了許多隔閡,也再無法重回從前。

       我扶著把桿,一步一頓地挪到窗前。

       也許是快要離開,我從前與顧景深的過往不停在我腦海里翻涌叫囂。

       顧景深是我父母在孤兒院收養的孩子,比我大了十六歲。

       盡管沒有血緣關系,但我打小就愛跟在他身後。

       顧景深成年後,離開了我家,我也漸漸將這個童年最喜歡的哥哥淡忘。

       那年爸爸媽媽帶我出去慶祝生日,回來的路上出了車禍。

       年僅七歲的我一夜之間失去了父母成了孤兒。

       警察想要聯系親戚領養我,可我們家唯一的親戚就是遠在國外的姨媽。

       顧景深接到消息趕來時,我正坐在值班室里發呆,身上髒兮兮的像個小乞丐。

       他一把將我抱在懷里,我對他有些抗拒。

       在我眼里,那時候他只是一個分開多年的哥哥而已。

       那天,他對我說我永遠是他的偏愛。

       就像是爸爸媽媽經常對我說的那樣,我信了,跟著他回了家。

       在把我接回去後,顧景深真的做到了他在警局門口對我的承諾。

       從第一次舞蹈課到後來把一個接一個的芭蕾大師聘請給我當家教。

       從第一次生理期的紅糖水到後來他親手做好的一日三餐。

       在他的悉心照料下,我漸漸把他當做了整個世界。

       我不可控制的愛上了顧景深,在十七歲生日那天,顧景深為我舉辦了一場獨舞演出當生日禮物。

       演出結束後,台下響起了熱烈的掌聲。

       顧景深坐在最中間鼓著掌,嘴角微微上揚,時不時的和周圍的人交談兩句。

       我捧著鮮花,在台上與他對視。

       那一刻我對他的愛意洶涌的快要溢出來。

       于是我拿起麥克風說出了那句我一直想說的話。

       “顧景深,我愛你,你願意當我男朋友嗎?”

       劇院里的聲音瞬間消失,而後又響起一聲接著一聲的在一起。

       我滿懷期待的看向他,將手里的鮮花捧到他面前。

       但他只是望著我,一言不發。

       心一點一點墜落。

       我倔強的將花遞在他面前。

       顧景深拗不過我,最終還是接過了花。

       他沒有拒絕,也沒有同意,只是隨手將花放在座位上拖著我匆匆離去。

       將我送到車上,吩咐司機把我送回家。

       我在門口坐了一夜,直到天蒙蒙亮顧景深才回來。

       他像是喝了許多酒,剛進門就險些跌倒。

       望著他近在咫尺的側臉,我鬼迷心竅般吻了上去。

       他禁錮住我的頭,拼命索取。

       下一秒,我被顧景深重重推開,踉蹌著撞在牆上。

       顧景深將我圈在懷里溫柔的問我︰“痛不痛,柔柔?”

       “哥哥,你喜歡我的對嗎?”

       話未落音,顧景深猛的退後一步,冷冷的對我說︰“林柔,我是你哥哥。”

       “也是你的監護人。”

       “你如果想談戀愛可以找你班上的男同學,而不是你的長輩。”

       “這種玩笑僅此一次。”

       說完,他轉身就走,連外套都忘記了。

       我追上去從身後緊緊的抱住他,鼻尖傳來的熟悉的冷松香。

       “顧景深,我不信你不喜歡我!”

       “你不喜歡我為什麼用我給你的買的領帶和香水?”

       “為什麼那麼久都不找女朋友?”

       顧景深強硬的將我的手指掰開,一字一句的說道︰"你還太小,根本不明白什麼是真正的感情!"

       “我對你只是哥哥對妹妹的疼愛,僅此而已。”

       說完他頭也不回的走了,留下我一人在原地。

       從那以後,每場演出謝幕時,我都會向台下的顧景深表白。

       他從未同意,也沒有拒絕。

       只是每表白一次,他就會對我冷淡幾分。

       我以為只要我堅持,他總有一天會答應我的。

       畢竟十幾年來,他對我的偏愛有目共睹。

       圈子里所有人都知道,顧景深顧總有一個放在心尖尖上的小管家婆。

       小管家婆不喜歡煙味,顧總便戒了煙。

       小管家婆不喜歡顧總喝酒,顧總在和省里領導的飯局上也滴酒不沾。

       但沈悅的出現打破了我所有的幻想。

       三個月前,顧景深將沈悅以我未來嫂子的身份介紹給了我。

       "這是你嫂子沈悅,也是俄羅斯皇家芭蕾舞團的首席主舞,以後你如果有什麼不懂的可以向她請教。"

       他的語氣冷的要命,但他轉頭卻溫柔地牽過沈悅的手︰“之前你不是說很想要個屬于自己的練舞室,家里就有,你先去看看滿不滿意。”

       沈悅點點頭先上了樓。

       我眼里噙著淚水倔強的看向他︰“顧景深,你就算找了個演員來氣我,我也不會放棄的。”

       顧景深連看都沒看我一眼,推開我的手對著在樓上的沈悅笑了笑︰“柔柔,你應該向你嫂子多學習,在你這個年紀,你嫂子已經跟著舞團全球巡演了。”

       “你現在在的舞團,只是在我們市小有名氣,你要學的還有很多。”

       可他忘記了,十七歲那年,我也收到了俄羅斯皇家芭蕾舞團的邀請,比沈悅還要早。

       只是我舍不得離開他,拒絕了。

       因為這件事,他氣的三天沒有理我。

       他還說過家里的那間舞蹈室是我專屬的,他也忘了。

       望著顧景深和沈悅般配的背影,我在客廳里枯坐到天明,這些年與顧景深的點點滴滴都像是夢一樣。

       現在夢快要醒了。

       破曉時分,遠在美國的姨媽又一次發來短信。

       "柔柔,要不要考慮來美國發展?"

       “美國這邊最頂尖的舞團已經打了很多次電話問你願不願加入了。”

       "柔柔,姨媽知道,你是舍不得你哥哥,但是你已經是個大姑娘了,你和景深之間也沒有血緣關系……"

       拒絕姨媽的話再在對話框里輸入了又被刪掉。

       我猶豫了。

       我怕留下來看著顧景深對別的女人我會控制不住發瘋趕走那個女人。

       我怕我因為嫉妒變成自己都害怕的模樣。

       但最終,我還是再次拒絕了姨媽。

       我想要再試一次,至少讓顧景深看到我為了編排的舞。

       令人諷刺的是,我的努力成了笑話。

       這三個月里,他卻像是故意般與沈悅秀起了恩愛。

       沈悅的演出即使再遠再忙他都會出席,那束謝幕時的玫瑰,他總是第一時間送到沈悅懷里,亦如之前對我那般。

       在沈悅回國之前,我一直是舞團的主舞,沈悅回國後,主舞自然而然的換成了她。

       她出身世界頂尖舞團,資歷比我老,主舞換成她我也沒有意見,只是默默增加了練習的時間。

       功夫不負有心人,一個月後,我又拿到了領舞的位置。

       演出前,舞團領導宣布這個消息後,沈悅的臉色肉眼可見的難看了起來。

       等我回到更衣室,剛要推門,我卻听到平時和沈悅交好的同事說︰“悅悅,林柔那個小賤人不會是找顧總撒嬌了吧。”

       “不然為什麼主舞又換成了她?”

       另外一個人附和道︰“就是,不是我說的難听,悅悅你平時可小心點林柔,有傳聞說她一直喜歡顧總。”

       沈悅輕笑一聲︰“景深說過,對林柔好只是為了報答她父母的恩情。”

       “之前景深找團長安排我當領舞的事上次演出他才告訴我,我要是早知道了,肯定不會同意的。”

       “我想要領舞的位置我自己會爭取。”

       我的手放在門把手上僵硬無比。

       明明只需要一點力氣就能推開的門在這一刻有千斤重。

       “柔柔,你怎麼哭啦。”

       沈悅推開門吃驚得問我。

       我手忙腳亂的擦干眼淚解釋︰“沒事的悅悅姐,貼假睫毛的膠水有些燻眼楮。”

       說完,我落荒而逃。

       坐到化妝鏡面前,我才知道我剛剛的借口有多蹩腳。

       明明還是素顏,又哪里來的膠水燻眼楮呢?

       演出開始,我站在舞台上離顧景深的位置,直直的望著他。

       他卻躲開我的視線,看著站在我右後方的沈悅舍不得挪眼。

       音樂響起,我強忍著心里的酸楚,將全身心投入到表演里。

       即使那個人的目光里已經沒有了我。

       旋轉到沈悅身邊時,她忽然拉住了我的手。

       “林柔,你說景深會救誰呢?”

       我不解的看著她。

       但沒等我問出口,舞台下的觀眾突然尖叫。

       一片巨大的陰影籠罩住沈悅。

       然後,我看見顧景深奮不顧身的從台下飛奔向沈悅將她撲倒。

       而站在他和沈悅中間的我,被他推的跌坐在地。

       極速墜落的吊燈恰好砸在我的腿上。

       慌亂過後,我忍著痛動了動腳,卻發現無論我怎麼努力,腳都一動不動。

       “景深哥哥,救救我……”

       我試圖向他求救。

       可他就像是沒有听到一般,抱著只是被濺起來的玻璃擦破了皮的沈悅匆匆離去,只留給我一個背影和沈悅伏在他肩膀上挑釁的笑。

       醫生說,我的腳能恢復的概率很小,能像常人一般的行走已經是目前醫療技術的極限了。

       而在我住院的半個多月里,顧景深一次也沒有出現。

       連電話也沒有一個。

       我也沒有找他。

       “小姐,先生回來了。”

       保姆的聲音將我從回憶的夢魘中叫醒。

       手機里的沈悅完美做完的三十二個福特旋轉,而我只能在輪椅上當個看客。

       昨天沈悅又發消息來說她當上了舞團的領舞。

       看著鏡子里那個形容憔悴的自己。

       第一次,我沒有因為顧景深跟沈悅的事情痛苦不已。

       是時候放下了。

       放過顧景深,也放過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