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婚之夜，我們正漸入佳境。

       門外突然一陣“咚咚咚”，傳來婆婆的敲門聲。

       “別鬧到太晚啊！”她叫道。

       “男人的精氣重要得很，女人家不要像個妖精一樣吸光男人的精氣，會害得男人生病的！”

       1.

       老公和婆婆，在討論五一假期怎麼過。

       我沒忍住，插嘴問了一句︰“去年過生日，你送我的風箏一直放在書房落灰，我們一起去踏青放風箏吧？”

       沒想到，婆婆一听這話，立刻紅了眼圈。

       陳均慌了神，小心翼翼地問︰“媽，您怎麼了？”

       婆婆落著眼淚，說︰“媽腿腳老了，跑不動了，沒法和你們一起去放風箏。”

       “哪里用得到您跑？我們放風箏，您就坐在旁邊看，行不行？”

       “你們年輕人去玩吧，假期就讓我這個老太太自己在家，獨守空房，孤零零的一個人也沒什麼。”

       她嘴上這樣說著，實際上神色里卻全是委屈和痛苦。

       仿佛我提議的不是要去放風箏，而是要放飛自我，帶著老公一起私奔，再也不會回到她身邊一樣。

       哭著哭著，她直接起身回屋，關上門拒絕溝通。

       陳均隔著門說︰“我們不去放風箏，我們陪您去跳廣場舞！”

       婆婆這才打開屋門，破涕為笑。

       我在一旁坐著，怔怔地看著他倆這一番母慈子孝的模樣，只覺得心頭發冷。

       我並不反對去陪婆婆跳舞，我只是也很想放一次風箏。

       我不明白，為什麼這麼小的願望，也能叫婆婆哭鬧一番。

       入了夜，陳均湊在我的耳邊，輕聲安慰我說︰“我媽從小就是小女生脾氣，喜歡叫人哄著，你讓著她些。”

       他總是這麼說。

       每一次都告訴我應該讓著媽媽，多照顧，多孝順。

       他還說︰“我媽還能活幾年呢？咱們以後的日子還長著呢，不急于這一時。你想做的這些事情，等以後總還會有機會。”

       “可是，”我告訴他︰“我可能活不久了，沒有以後了。”

       陳均一愣，攬著我肩膀的手一僵，急切地問我︰“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

       “我今天去看醫生，”我說︰“我失眠很久了，吃了安眠藥也沒有用，醫生說這可能是絕癥……”

       “失眠？我看你就是矯情！”他打斷了我的話，武斷地下了結論︰“你現在怎麼變成了這樣？”

       我問︰“變成了這樣？這樣是什麼樣？”

       他說︰“不放風箏你就要失眠？失個眠你就是得了絕癥就要死了？”

       “我媽嬌氣，是因為沒受過教育沒讀過書，她不懂那些道理，也和她說不清楚。”

       “嘉嘉，你可是讀過大學的，怎麼現在也和我媽一樣，一點小事就要死要活的要挾我？”

       我張了張嘴，想解釋，卻發現自己渾身發抖，連嗓子都在抖著發不出聲音來。

       我是想給他解釋來龍去脈的。

       我失眠很久了。

       一開始只需要吃些褪黑素和鎂片，後來吃奧沙西泮和艾司挫侖，再後來吃氯硝西泮也沒有用了。

       無論白天黑夜，無論吃什麼樣的藥，我都睡不著。

       即便勉強睡著，也會多夢驚醒。

       癥狀高度符合致死性家族性失眠癥，醫生建議我去做基因測序。

       如果確診，就意味著我的人生可能僅剩最後七個月。

       但是，他卻不耐煩听，只覺得我是在學婆婆那副一點小事就要死要活的樣子。

       “嘉嘉，你要懂事，別叫我失望。”他想當然地自言自語著，轉過身背對我，最後又吐出兩個字來結束這一次對話︰“晚安。”

       不一會兒，他發出了好眠的鼾聲。

       而我卻睜著眼，盯著床頭櫃上電子時鐘微弱的光線，發現自己雙眼干澀得連眼淚都流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