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子里面有点昏暗。

       凌紫陌刚刚睁开眼，还没有看清床前的人，就被她扯了起来，套上一件长裙。

       冷得她倒吸一口气，紧蹙着眉，稍微清醒了一点，看清面前的正是弃儿。她喃喃开口，声音有点沙哑：“弃儿……你给我穿夏裙做什么，想冷死我啊大冬天的。”

       “啊咧？你明明已经死啦，你不知道么？”弃儿眨巴着眼，手上动作不变。

       死了？好像是的……

       看着紫陌呆呆的样子，弃儿终于噗嗤一笑：“骗你的……没死呢。”

       “那是谁救我们回来的？”她疑惑了。明明被万军包围了，怎么可能没死成呢……

       “灵灵救我们回来的，它一下子载了四个人呢……”

       “那灵灵呢？”灵灵明明只能负重两人，载了四人它飞得起来？

       “死了。”弃儿浅浅笑着，“万箭穿心，射死的。”

       “这样……”紫陌任由弃儿穿戴上服饰，没有再说话。弃儿身后的墙上挂了很多画，紫陌看见是自己那十几张画像，明白过来现下是在广安知县府当初自己的婚房里。

       弃儿扶着紫陌走出房子，日光白花花照过来，紫陌俯首，才恍然发觉自己身上的是当初与莫离假婚的嫁纱。而弃儿，着的也是一身婚服，口上朱红绽着光彩。

       “我们要嫁给谁？”她的脑袋很沉重，似乎没有睡醒。身上也软耷耷没有半点劲儿。

       “小陌当然是嫁给离，你忘了与离约定补办一个婚礼仪式？我嘛，身边好男儿都死光了，唯有勉强下嫁黎珏。”

       “呵呵……小心黎珏听见打你屁屁。”紫陌沉着嗓子笑，笑声震得喉咙微微作痒，好像有一只小虫子在那里爬似的。

       笑了一阵，她抽着嘴角：“好像……有一只小虫子进了我的身体。”

       “嗯呢，请黎珏给你看过了，他说是进了一只蛊虫。不过不担心，这蛊虫正巧怕冻，所以才给你穿了夏日的薄嫁纱……”

       紫陌看着自己身上单薄的长裙与弃儿身上厚实的婚裙，混沌的思路清晰了一点……

       房前停着两顶小轿子，紫陌与弃儿分别上了不同的花轿。

       头刚刚钻进去，两只温热的掌抱住紫陌大腿。她低头一看，丢纽欢笑着把脸蹭到她腿上。

       一起轿，在颠簸的路程当中紫陌又睡了过去。外面还飘着鹅毛大雪，大概路程极不好走。

       等她一觉醒来，发现竟然还在轿子之中。去哪儿呢？那么远？？

       她挑开轿帘，看见莫离挺直的背影，端坐在马上，一身喜庆的大红色婚服，肩膀上落了满满的雪……举目，没有发现弃儿的那顶轿子。

       “离……我们去哪里？”

       “外面冷，小陌进去坐好，到了你就知道了。”莫离回头一笑，安慰好紫陌，扬鞭一挥，加快了速度。

       “娘亲，我们是去苍雪山呢，你不用担心。”丢纽凑过身子，帮紫陌暖和身体。

       紫陌抱起丢纽。很奇怪，穿这么少，她竟然不觉得冷，反而越是寒风吹进来越舒适。大概……如弃儿所说，是因为那只蛊虫的关系。可是这厢去苍雪山做什么？万一被林月华发现了呢？

       林月华……紫陌攥紧了手，指甲攥进掌心肉里而不自知。

       “娘要在苍雪山里面住上七七四十九天，赶走你身体里面的小虫子哦。姑丈查了好久的资料才发现这个驱除蛊虫的法子。”

       “呃……”紫陌一顿，呆滞不能自已。

       ……

       轿子走了大约大半月，期间紫陌都是昏昏沉沉睡过去。一醒来身子越发地疼痛，好在清醒的时间实在不多。她料着自己吃下去的饭食肯定是下了药，不然不会总想睡觉。

       这次一觉醒来，她已经不在轿中了。这是一个山洞，看这寒冰的切口，应是人力开辟出来的……莫离紧紧抱着她，怀抱的温暖却让紫陌不适。

       他的脸色有些苍白，温柔地在紫陌唇上一吻，抚着她的发:“小陌乖乖睡一觉，一觉醒来，我就来接你，可好？”

       紫陌扭动了一下，偏头看见身后的一面冰墙，被开辟出凹进去的一块，只可容一人大小……她躺进去，大概就像是嵌进去一样。

       这样的想象实在可笑。于是她咯咯笑了起来，搂着莫离的脖子主动送上一吻:“等我变成一座冰雕，离是不是要拿着凿子一点点把我劈出来？”

       “呵呵，小陌但可放心，我会小心翼翼不损伤你分毫，你可信我？”

       “我觉得你还是请最好的工匠师傅来做这个比较好。”她调皮一笑，眸子神采依旧，自己爬进凹槽中躺好了。

       在莫离温柔的轻拍中，凌紫陌便这样安稳睡了过去。

       ……

       苍雪山从此安静依旧，广安城的夜……也是一片寂静。

       莫离早些时候以武林盟主的身份给江湖中各门派下了帖子，明日要与天华决一死战。他要趁着紫陌安稳的睡眠之中，一举替她开辟广亮天地，等她醒来，这世间再没有刺骨的恨……他会用一生，护得她安好明亮。

       “小陌今日是冰封进去整整三十天了吧？”弃儿端着一盏灯，放到莫离桌前。

       她如今已是挽起了妇人的发髻。

       “嗯。安排守护的士兵每日都会传书禀报一次，目前没有异常。”莫离揉着额，目光无意地打在桌前一盏酒杯上。奇怪，怎么不记得谁端进来这杯酒？

       “早些休息吧，明日还要大战一场……”弃儿转身出去，缓缓走到门口，欲待替莫离掩上房门之时，轻轻喃语:“总不能全部死光……小陌，还等着人去接她。”

       莫离摆摆手，没再说什么。

       二日大早，苍雪军整装待发。连着几千人江湖儿郎，怨恨朝廷的，便得了武林盟主的令而来。

       说是大战，实是偷袭。林月华不会知道当初她已经把京都烧得个精光，还会有几千善于隐蔽的苍雪军存活下来。

       天华与昆元的合作本就是狼虎相争，如今得了天下，分赃的事自然是虎视眈眈。

       林月华想着用摄魂术控制步步斐桉，步步斐桉却是用蛊高手，一时之间拼得个你死我活。

       莫离就是这个时候在苍雪军的掩护之下冲进王宫。他手中长萧已出，不料惊慌之下的林月华与步步斐桉不谋而合同时攻击莫离……

       蛊虫飞进莫离身体，全身痉挛那一下，林月华不男不女的声音趁虚而入:“凌紫陌是不是身处冰冻之中？”

       欲待反抗的莫离，一瞬间被摄中心魂，目光空洞起来。

       “记不记得，我昨晚给你送去的那杯酒？”林月华扯着鬼魅的笑，一边说着，一边从怀中掏出一把小刀……

       莫离不由自主皱了皱眉头。

       “如果我没有料错的话，那酒液今早已经结冰了……杯子有裂痕对么？说来可真奇怪……这水质的东西一结冰，就会变大……你说……凌紫陌冰冻在那么寒冷的地方，体内的血液一结冰……是不是破碎得体无完肤？”

       随着林月华的话，莫离目光越发涣散起来，他痛苦地揪着领子，双唇泛白。

       莫离仅剩的意识在回忆起破裂的酒杯时，荡然无存。

       “别以为她外表无恙，其实你心爱的女人……里面早已破碎不堪了。哈哈哈……”林月华疯狂大笑，步步逼近莫离，手起刀落，准确地把小刀刺进他胸膛。

       “爱这种东西……一旦成为软肋……”林月华还在疯狂地笑，突然，她身体不由自主抽搐了一下，机械地转头，步步斐桉正笑得诡异，她腰间的铃铛，正源源不断爬出小虫子……爬进林月华身体里。

       两人表情诡异地对视着，林月华怨恨地抓着步步斐桉的肩膀，嘴唇轻启，一瞬间来不及说任何话，两人的身体，被刺了个对穿。

       一剑穿心，把林月华和步步斐桉串在一起。她们的表情瞬间止住，几乎是立刻死亡。

       丢纽站在桌子上，双手握着剑柄，扯一抹不符年龄的笑，一滴泪却掉落下来。

       “爱这种东西，你永生不会明白……它既是软肋，也是铠甲。”

       ……

       天歌二十八年末，灭于天华。元年初，天华二主暴毙，国后并为烟落帝国，四岁女王管制。

       女王在位三年，传承其姑，从此下落不明。

       后有人在一雪山发现一女，一童，一棺冰雕，栩栩如生，发毫毕现。

       世称，“冰雕美嫁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