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铃铃叮铃铃……”

       黑暗中一阵急促的铃声响起，一声声打在寂静的黑夜里，极度违和。

       几声呓语般的呢喃如四周影像模糊不清，淹没在急促得近乎凄厉的铃声中。

       “啪！”

       灯亮了。

       钟祺披着凌乱的长发穿着条睡裙从被窝里钻出来。她闭着眼睛，凭声音找到闹钟，按了好几下才按掉那催命的声音。

       她手拿着闹钟呆愣了几秒，才半睁开眼把那不讨人喜欢的东西放回去。

       穿上拖鞋，慢吞吞走出房门，习惯性跑去隔壁听墙角。

       什么声音都没有。

       寂静，死一般的寂静。

       惨淡的月光从窗帘摇曳的身姿里透进来，罩着单薄的她，白色的眸光像极了某种嘲讽。

       跌坐在沙发上，昏暗的光线里看不清她的表情。她把头埋在老旧的伤痕累累的沙发中，用一种同病相怜的哀伤抚慰彼此。

       夏夜田间蛙声盈耳，她静静地听着。分辨着其中的雌蛙雄蛙，区分着偶尔插起来的蟋蟀低吟与蝉鸣浅唱。突然想到朱自清的一句话：

       热闹是他们的，我什么也没有。

       那份近乎喧嚣的热闹不是我的，我的热闹只是屋子里该死的寂静！

       有什么用呢？

       想这些有的没的。

       她站起身来，手抹过眼角，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昏黄月色照见手背晶莹，如画清冷，如诗哀伤。

       走进厨房，打开冰箱，拿出切好的鸡肉，打开砂锅，放肉，放姜，放蒜，加水，盖好盖，开中火……

       一切的一切早已熟悉到左手之于右手。

       做好所有的一切，她盯着蓝中泛黄的炉火发呆。

       一声嘹亮的鸡鸣声将她拉回现实，在此起彼伏的鸡鸣声中闻着鸡肉的香味……韵味十足啊！自嘲笑了笑，她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看了看手表，五点。

       “麻麻，还可以睡一个半小时！睡觉睡觉，天大地大睡觉最大！”

       说着又缩进了被窝。

       在闹钟即将发癫之前她按下了那只猪头顶上的红色按钮，紧接着又是一阵发呆。

       晨光从窗户透进来，打在她的侧脸上，消瘦的脸庞白得毫无血色，深而大的黑眼圈更显突兀。长长的头发经过一晚上的翻滚蹂躏，乱麻般纠缠在一起，千思万绪总找不到串联在一起的线索，正如她那些零散的梦境。

       当这个世界绝大多数人正在酣睡的一个多小时里，她却睡得不踏实。总有断断续续的梦，总有若有似无的香味萦绕，总有一张张似熟悉却陌生的脸庞，总有些听着意味深长的话语。

       她直觉很重要却怎么也想不起来。犹如水中月，水乱月散。又如春之花，春过花残。

       看了看闹钟，时针近七，分针到十。

       六点五十。

       六点五十！

       “妈妈呀啊，怎么就五十了！”她惊叫着跳起来，三下五除二穿上衣服，拿了放在桌上的书包就破门而出。

       几分钟后……

       钟祺风风火火撞开门，冲进厨房，关掉炉火，再次夺门而去。

       凌昌中学是这座名叫凌昌的小镇里唯一的一所中学，初高中一体。许是因为唯一，各级领导十分上心，宣传力度不小。再加上每年中考高考成绩确实拿得出手，在县里乃至市里到算得上小有名气。

       但是再如何有名，终究不过是小镇上的中学，农村中学。镇上领导虽然重视，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穷乡辟岭的经济也不宽裕，因而凌昌中学的门面是十分寒碜而羞于启齿的。

       镇上领导也曾努力过，但城市化进程加快，外出务工人员增多，农村日益萧条，再大的名声也挡不住走出大山的强烈渴望。学校硬件设施改良一事也因此落下。

       穆容盯着校门口挂着的“凌昌中学”四个大字，白牌黑字清清楚楚。

       “喂，你干什么的？”门口保安关注了他好久，这个看上去长得还不错的家伙怎么老是盯着学校里边看？心地不良意图不轨？不行，作为二十一世纪新型保安，肩负全校师生生命财产安全的重大使命，不能给不法分子任何漏洞空隙，所有安全隐患都要扼杀在摇篮之中！

       他手拿长棍，盯着穆容神色不善。

       “凌昌中学？”穆容开口询问。

       “问你干什么的，说清楚，说不清楚有你好果子吃！”那保安盯着穆容，只要穆容一有异动，手中的棍子就招呼过去。

       穆容看着他那警惕的模样有些好笑又有些不屑，心道您那根木棍子赶只狗还出不多。

       “你笑什么！”

       “没什么，我来找钟祺，可以帮我叫下她么？”穆容语气还算礼貌。

       “钟祺？钟二流子闺女？”

       穆容可不知道钟二流子是谁，更不知道此钟祺是否是彼钟祺，但是不试试的话就永远不知道。他正要开口，身后突然袭来一股气流。

       钟祺死赶活赶总算赶到了校门口，看见校门还开着直呼万幸。她死盯着校门就往里冲，想抢在班主任之前进教室，完全忽视了校门口的穆容和保安。

       “嘭……”

       嘭的一声巨响，钟祺被撞得人仰马翻。

       哦，不，被撞的是穆容，只是他体积够大体重也够，重心极稳。反倒是身材小巧单薄又因狂奔导致重心不稳的钟祺受到反冲力跌倒在地，因为匆忙没怎么收拾的书包善财童子般讲她的书本文具天女散花般抛出，稀里哗啦撒了一地。

       “我的屁股！”钟祺哀嚎。

       “啪……”一支笔敲在她脑袋上。

       “哎呦，我的脑袋！我的笔！我的书我的……”看着四散的书本纸笔，泪珠在眼眶里打着旋儿。完了完了，死定了死定了！

       “钟祺？”穆容看着失魂落魄的钟祺，惊讶道，仿佛第一次见她。

       他其实本来已经发觉身后有人狂奔，他其实本来可以躲过去的，他其实本来已经移了半个身子，只是……一股淡淡的玫瑰花香让他止住了所有动作。

       他定定看她，他并不惊讶她刚刚及肩头发为何此时长及腰间，也不问她为什么背着书包上学，更不问她此刻为何这般匆忙，只定定看她。

       是她！竟然是她！居然是她！怎么试她！

       从不轻易让人近身的他第一次因为失神被一个普通人撞了。

       眼中有疑虑有惊惧有警惕，最终压下万般心绪，上前为她拾捡散落一地的书本纸笔。

       “呃，谢谢。”钟祺接过他递来的书本真心感谢道。

       “你不认识我了？”虽然早有预料但是还是忍不住问出口。

       “不认识啊，你认识我吗？哎呀，糟了糟了，黄老邪进教室了，死定了死定了！”说着抱起尚未整理的乱糟糟的书本往教学楼里跑。

       果然如此！

       穆容看着钟祺的背影，眼神阴鸷。

       时之逆沙！

       好大的手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