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近后才看清，十字路口地面躺着的不是人，而是我昨天背的纸人。

       纸人身上的染料被雨水冲泡开了，好像血一样，心脏的位置被尖刀插开了一个洞，里面看样子是动物的内脏。

       我一屁股坐在泥水里，动也不敢动，鼻子一酸，就要哭，这个时候，我听到一阵淌水声，从我身后接近，越来越近。

       我后背一寒，就要转头，肩膀被一双冰凉的手搭住了，一个阴影笼罩在我的头顶。

       我一动也不敢动，呼吸放缓，心脏砰砰直跳，好像下一秒就要从嗓子眼跳出来了。

       “小石，你坐在这里干什么，回家啊？”是陈叔老婆的声音。

       我再也忍不住，眼泪哇的一声就流下来了，转头抱着陈叔的老婆哭着说：“婶，我家闹鬼，我爸不在家，我想去找他。”

       “哦，你爸在我家啊，跟我来吧。”陈婶的声音有些不太对，我抬起头，黑暗中只能看到她惨白的下巴，嘴唇通红，好像能滴出血。

       我有些怕，往后退一步，却被她一把抓住手腕了，说：“走吧，你爸到处找你呢。”

       跟着陈婶一直走，路上只有哗啦啦的雨声还有脚踩在泥水里的声音，很快就看到我家的门了。路过我家，陈婶带着我去了她家的大门口，说：“你爸和你叔在我家商量事情呢，让我去你家找你，结果你不在。”

       陈婶垫着脚把门推开，院子里冷冷清清的，屋子的灯也是关着的。

       “陈婶，你不是说我爸和我叔在家谈事情吗？怎么看不到人。”我站在门口踌躇不前。

       陈婶脸色变得阴沉了，说：“应该是出去了，你先进来，晚上一定没吃饭。”

       陈婶说话的时候，一直脚尖点地，脚后跟高高抬起，低垂着脸，看不到嘴唇在动。

       我有些怕了，盯着陈婶问：“婶子，要不，我还是先回家吧。”

       “回什么家，你不是说你家闹鬼吗？”陈婶说话了，这次我看清了，她的嘴唇确实没动。

       我打了个冷颤，雨水浇在脸上，哗啦啦的往衣服上淌，脚步好像扎了根一样，怎么也迈不开。

       僵持了一会儿，陈婶走过来要伸手拉我，她走路的姿势特别怪异，腿好像回不了弯，生生把自己拔高了一大截。

       “陈婶，你怎么了？”我颤抖着声音，一边问一边往后退，只觉得陈婶和平时不一样了，可又不知道哪里不同。

       陈婶也没说话，只是伸手拉我，我吓得转身就跑，陈婶咯咯咯的笑着，说：“小石头，别跑啊，陈婶家里有糖吃。”

       这句话她平时也经常和我说，这次我却格外的瘆得慌，觉得头发都要竖起来了。

       我一直跑，漫无目的的，又跑回到了那个十字路口，却没看到纸人。

       我心里格瞪一下，转头看身后，陈婶一直跟着我，那张惨白的脸没有一点儿血色，头发因为雨水湿漉漉的黏在脸上，嘴唇通红。

       我想也不想，一直往前跑了，踩在泥泞的土路上，一会儿一打滑，摔了不知道几个跟头。

       好不容易跑到了村长家里，刚推开门，就看到门内站着一个穿着红衣服的女人。

       “姐姐，救我！”我只觉得她很熟悉，慌乱的时候想不明白她到底是谁了。

       跑到她身边，我大口的喘着气，雨也下的更大了，只觉得她的手很凉，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我还没抬起头，已经被她拉着走了，她轻笑一声说：“跟我来。”

       我被她一直拉着跑，脑袋里浑浑噩噩的，想要挣脱又舍不得这双柔嫩无骨的小手。我本能的觉得这样不好，可每次我说我想回去的时候，都会被她轻轻捏一下，然后就魂不守舍了。

       渐渐的，脚下的路变得很泥泞很难走了，从平地也变成了上坡。不过被她拉着，我感觉脚底下好像生了风，走路都不累，很快就爬到了山腰处。

       “姐姐，你是谁啊？”我抬起头，被她用手蒙住眼睛，往前推了几步。

       她凑在我的耳朵边上，轻轻的说：“别怕，在姐姐这里很安全。”

       不知道为什么，她说完这句话雨突然就小了，我心里莫名出现一种安全感，也不闹了，乖乖的被她拉着往前走。

       我感觉到她的手拿开了，可眼睛还是看不到，眼前黑漆漆的，那时候小，也没有主见，只会跟着往前走。

       我感觉我现在应该是在后山的半山腰的位置，空气里去都是泥土和草木的气味。

       又走了十几分钟，她停下了，我也停下了。她轻笑一声，忽然松开我的手 ，往前跑，脚步声慢慢跑远了。

       “姐姐，你去哪？”我抬起脚去追，刚迈出一步，脚下一空，身体也跟着悬空了。我胡乱的在空气中抓着，什么也抓不到，直接摔了下去。

       坑不深，可也摔得很疼，更加让我恐惧的是，我发现自己竟然动不了了。我只能听到风声和雨声，积在坑里的雨水蔓延过了我的胸口，眼睛用力睁开，依旧什么也看不到。

       我怕极了，想要哭，想要喊我爸。我张开嘴，雨水打在舌头上，我的喉咙像是被捏紧了一样，发不出一点儿声音。

       我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雨也停了，耳边是虫鸣鸟叫的声音。我知道这里是后山，我想要回家，就算被我爸揍一顿我也不想呆在这了。

       太阳出来了，照在脸上很烫，林子里传来一阵很沉重的脚步声，还有剧烈的喘息声，可没有人说话。

       声音越来越近，我感觉到他们停在坑上面了，几颗石子从上面滚落下来，砸在我的身上。

       “就放在这吧，然后去找石头，村子就这么大，他能跑哪去？”

       是我爸的声音！

       我心里一喜，想要喊我爸，嘴巴刚张开，灌进去一大口水。经过一晚上的下雨，坑里的积水很深了，漫过了我的脖子。

       “行吧，就在这，昨晚村里肯定出事了，我家婆娘也不见了。”是陈叔的声音，他的话让我的心里一沉，好像被压了一块大石头一样，陈婶也不见了？

       一想到陈婶昨晚怪异的样子，我就忍不住的害怕，现在只想赶紧跟着我爸回家。

       他们没发现我，我感觉好像被什么阴影笼罩了，紧接着身上的泥土一沉，我感觉身子被压住了。我很慌，张开嘴又呛了一大口泥水，头顶盯着一个很沉重的东西。

       我听到有铲子挖土的声音，泥土落在我头顶的东西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后山，坑，挖土，我爸和陈叔他们，不会是在埋死人吧？

       我越想越怕，又无能为力，就这样胆战心惊的二十多分钟，头顶的声音不见了。我呼吸逐渐困难，地方就那么大，泥水堆积在我的身边，嘴里鼻子里全都是。

       我受不了了，开始使劲全身的力气到处乱蹬，拳头不知道打在什么上，生疼。

       就在这个时候，头顶忽然一空，紧接着一双手扯住了我的衣领，把我整个人从泥水里拎了出来。

       我的脸上一疼，茫然睁开眼睛，我爸正用力拍打着我的脸。

       见我醒过来了，我爸脸色一喜，又变得凶厉，用力在我脸上抽了一巴掌，说：“让你在家呆着，乱跑什么，看老子回家不打死你！”

       明明是要挨打，我心里却暖暖的，一点儿都不怕了，冲着我爸笑了笑，就昏过去了。

       我感觉我爸在背着我颠簸，我睡得一直不是很踏实，嘴里鼻子里全都是泥，喘一口气要咳嗽半天。

       走了半个多小时左右，我感觉应该是下了山，睁开眼睛时，天边的火烧云已经烧红了半边天。

       我爸停下来了，陈叔也跟着停下来了，还有另外两个抬棺人，也跟着停下来。

       我好奇的朝着前面张望，被我爸用力打了一巴掌，说：“睡你的觉，眼睛闭上，别睁开！”

       我知道这是我爸又遇到事了，慌忙闭上眼睛，过了一会儿我爸又往前走了。

       趴在我爸的背上，我听到耳边有人在喊我，声音竟然和我的一模一样，我刚想睁开眼睛，就想到我爸的话，又死死地闭上了。

       那个声音距离我越来越近，也越来越大，最后我感觉他贴在我耳边大喊大叫了。我被吵的脑袋疼，忍不住睁开眼睛看了一眼，天上的星星一闪一闪的，竟然已经天黑了。

       我发现我们不是走在回村的路上，我爸背着我又往山上走，在他身后跟着四个人影。

       “等等！”我脊背发寒，冷汗瞬间就下来了，一共就四个人，除去我爸怎么还会有四个人，多出来的一个人是谁？

       “爸……”我刚想说话，感觉大腿被我爸捏了一下，疼的我龇牙咧嘴，把后半句话憋回去了。

       “闭嘴!”我爸在我耳边吼着，能听出他语气里的焦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