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荡的房间，每屋子都开着灯，华子宁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宋玉馨在母亲的房间里翻找着什么，最后在床头的柜子抽屉里拿出一本厚厚的笔记本，表皮上写着日记两个字，抱着日记本来到了客厅，华子宁站起身来目光停留在了日记本上，宋玉馨没有过多的表情，依然像在医院的时候一样平淡，喜怒哀乐都藏在了心底。

       翻开日记本的第一页，上面写着：

       出生日期：九月二十二日二十点三十九分，是一个很漂亮的女孩。

       就在我去看望好友的时候看到了她，七天了，放在医院七天没有人来理会这个女婴，透过医生得知这孩子的父亲从她出生就再没有露过面，母亲也只是产下她之后的当天就悄悄走了，或许是重男轻女的念头的关系将她遗弃了，随后的几天里我奔走在地方打听收养的手续，他肯定也会喜欢，我不能够生育了，他没有埋怨我不能带给他一个孩子，但是我心里却更希望在我的家庭里有个孩子……

       上天将她赐给了我，他见到她的第一眼开心得像个孩子，不停说着：“我终于当爸爸了，我想好了一个名字叫宋玉馨，上天赐给我们的女儿，长得如花似玉，我们从此有了一个温馨完整的家，你觉得呢？”

       从他的喜悦中我知道，他并不是因为这个孩子不是亲生的就起个外姓，况且宋姓是婆婆的姓氏，仔细考虑过以后我答应了，从此玉馨就是我们家里的一员。

       他努力学着怎么当个爸爸，我也在学着怎么当个妈妈。我想将这个秘密保存在心底，也叮嘱了朋友为我保密，因为她就是我的女儿，没有人可以抢走她。

       十月二十日晴玉馨的脸上也很晴朗。

       今天玉馨有了伙伴，是我朋友的孩子，而且有三个可爱的小伙伴，看着四个宝宝并排躺在一起，四个小家伙都笑得很开心。

       小玉馨和朋友的孩子长大之后还是朋友，也许小玉馨会在成长为玉馨的时候，会为这两个男孩其中一个穿起嫁衣。

       真的好想看看宝贝穿起嫁衣的样子。

       十月二十二日晴今天是小玉馨的满月。

       她的三个小伙伴也被父母抱来了，一起庆祝着满月。

       都很乖，我的宝贝更乖，今天一整天她都在笑……

       十二月一日阴小玉馨生病了。

       小玉馨发烧温度很高，我真的急坏了，他出差到外地要很久才能回来，我只好打电话给叶总，好在叶总的医生朋友及时赶到，我的小玉馨没事了，我高兴地抱着小玉馨哭了，我发誓不会再让小玉馨生病，我要好好保护上天赐给我的礼物，好好照顾我们的孩子。

       三月九日多云

       傍晚的时候下了雨，我的泪水也随着这场雨流淌，心爱的人已经回不来了，永远的回不来了……

       今天我第一次在小玉馨哭闹的时候不理不采，我也在哭着，伤心地哭着。我最爱的他永远都不会再回来了，那个该死的肇事司机夺去了他的生命，他留给我的只有一句话：“好好照顾小玉馨，我再也看不到她了，也看不到她穿着婚纱的样子了……”

       小玉馨不停地哭闹着，我想起了他临终时候的话，抱起小玉馨用她的小手打着我的脸，一边骂着自己：“我这个妈妈真该死，我这个妻子真该死，以后我再也不会不理你了。”

       九月十日晴今天是我最开心的一天。

       我在厨房中做饭，小玉馨就在屋子里的床上睡觉，隐约之中听到有人在叫“妈妈”，我放下了手中的东西，走近屋门的时候清晰的听到小玉馨在叫“妈妈”。

       我抱起小玉馨不停地亲着她，但是心里不禁痛起来，泪水止不住地从眼睛里涌出来，自从那天之后我再没流过泪，我对她和自己说过我要坚强地活下去，永远不流泪。但是这是高兴的泪水……

       她会叫妈妈了，但是却没有机会叫“爸爸”，抱着小玉馨站在他的照片前，小玉馨的小手伸着像抚摸一样摸着照片……

       ………………

       厚厚的日记里记述着李霞多年来的心情，记录着宋玉馨的生活，从婴儿到上小学，从小学到初中，又从初中到高中，甚至还写到未来的宋玉馨。

       ***

       尘封已久的眼泪不停滴在日记本上，宋玉馨的眼里再也看不清任何东西，泪水止不住地流淌下来。

       华子宁轻轻把宋玉馨搂在怀里，不停地轻拍着她的后背，虽然没有说话，轻柔的动作仿佛让宋玉馨回到儿时在妈妈怀里一样，哭声渐渐小了，眼泪却还在流淌。

       许久之后门铃响了起来，华子宁站起来去开门，一个西服正装的人站在门口，看到开门的华子宁拿出名片递过来。“你好，我是李霞女士的律师，我姓贾。”

       贾律师进到屋子里，叶天凌夫妇和华明夫妇也随后进来，华子宁看到父母显出很惊讶的表情，王辛蓉低声解释着：“我和你爸今天中午的飞机，子伶和叶枫他们去接机了，事情我们已经知道了。”

       贾律师看到宋玉馨并不陌生，在李霞生前来过几次也见过宋玉馨，轻声安慰着宋玉馨。

       一行人都到客厅里，坐在沙发上，每个人的表情都一样，很沉痛，不论是多年的好友，还是做为工作中的上司，一片沉默笼罩在整个客厅。

       贾律师从公文包中拿出一叠文件说：“我受李霞女士生前所托，立了这份遗嘱，现在她已经不在了，各位节哀。”说完看了一下宋玉馨，继续说道：“玉馨，你妈妈一生的心愿就是亲手把你交到新郎手里，看着你成家。只是这一天她等不到了，但是她会在天上看着你，为你祝福的。”

       说完之后，拿起文件开始读李霞的遗嘱，大概意思就是如果自己过世在宋玉馨成年之前财产托由王辛蓉代管，成年后财产由宋玉馨自行处理。

       遗嘱内容宋玉馨一个字都没听进，只是依偎在华子宁怀里低声哭泣着，叶天凌夫妇和华明夫妇也只是不停地安慰着宋玉馨，贾律师工作完毕安慰了一下宋玉馨就走了。

       “玉馨，你以后就住我们家吧，这里我请人定时来整理，好不好？”王辛蓉低声问着。

       宋玉馨轻轻点着头，哭泣并没有停止，众人坐了一会儿，宋玉馨渐渐停止了哭泣，站起身来走到母亲的屋子里，拿出了一个大照片，那张照片就是李霞的丈夫，宋玉馨轻轻抚摸着照片，眼泪又掉了下来滴在了像框上。

       王辛蓉、宁玉玲和宋玉馨在屋里收拾着要带走的东西，叶天凌和华明坐在沙发上谈论着什么，华子宁在一旁静静地听着，一边听一边点头或者摇头，好像在问华子宁一些问题。

       一个星期后宋玉馨带着母亲的骨灰，在华子宁一家人和叶枫一家人陪同下送到了公墓，安放的过程静静地没有一点声音，宋玉馨只是流着泪一点一点填上了土。

       ***

       高考结束将近一个月了，太阳高高挂在天上，今天是填报志愿的日子，华子宁和宋玉馨早早来到了学校，宋玉馨的右臂上挂着黑纱，隔了很久没有见面的同学都很好奇，瞬时间打听着发生了什么事情，尚未打听出个结果就被后来的叶枫和华子伶退散了，只要看到这两个人马上就清静了许多，更像是华子宁和宋玉馨的保镖一样。

       没有任何的悬念分数和预估的相差无几，报考的学校也马上决定下来，华子宁拉着宋玉馨只想赶快离开，年青人的好奇是无处不在的，最近宋玉馨好不容易平静了许多，不想因为他们的八卦再揭开宋玉馨的伤疤。

       两大保镖却是上气不接下气一路跑着追上来，华子伶不满地叫着：“跑那么快干嘛……”

       华明夫妇和叶天凌夫妇都出去旅游了，本想带着他们一起去散散心，因为是宋玉馨不想出远门，只想在家呆着，华子宁也表示要照顾她，华子伶和叶枫也以此为目的，其实是为了在家能玩游戏。

       本来冷清的屋子里马上就热闹起来，宋玉馨打开电视不停地换着台子，华子宁陪着她看着走马灯，华子伶和叶枫钻进书房里玩起游戏。

       渐渐宋玉馨呆呆地看着电视，台子不再更换，华子宁不停地观察着宋玉馨的神情。

       “玉馨，我陪你出去走走？”华子宁试探着问。

       看到宋玉馨没有回应，低头想了想后问：“我陪你去看看阿姨？”

       “子宁，你会离开我吗？”过了好一会儿，宋玉馨突然转过头盯着华子宁。

       “怎么会呢，我会一直陪着你……”华子宁看到宋玉馨的脸上流淌下两行泪水。

       “妈妈也说会一直陪着我，陪着我上完大学，陪着我走进婚礼的殿堂，陪着我照顾我的孩子，陪着我……”宋玉馨用手捂起了脸，呜咽的声音让华子宁心揪了起了。“为什么……为什么我的亲生父母不要我，老天还要夺走我的养父母，这倒底是为了什么。”

       “我害怕，我很害怕你也离我而去，子宁不要离开我……”宋玉馨用手环住华子宁的脖子，脸贴着华子宁的脸哭着，紧紧地不放手。

       华子宁轻轻地在宋玉馨后背拍着，不停地说着：“我不会离开你，我会照顾你一辈子……”

       “子宁，你真的喜欢我吗？你会爱我吗？”或许是这个约定起了作用，宋玉馨的哭声渐渐停了下来，抬起头看着华子宁的眼睛。

       “傻瓜，难道我的决定只是在敷衍你吗？两年了你还怀疑什么呢？”华子宁轻轻擦拭着宋玉馨脸上的泪水。

       宋玉馨和华子宁面对面地对视着，她慢慢地闭上眼睛把头更向前，华子宁擦拭泪水的手停了下来，轻轻地阻挡着宋玉馨的动作。

       “你爱我吗？”宋玉馨不停地重复着，眼睛依然闭着。

       “玉馨……你怎么了……”话没有说完宋玉馨的唇和华子宁的唇印在了一起，华子宁一时脑海里闪现出电视电影中接吻的情节，手有些慌乱地不知道放在哪里，想说话却没有办法说，宋玉馨的手收得很紧没有办法躲开，鼻息之中都是宋玉馨身上淡淡的清香……

       从书房中拿着水杯走出来要倒水的华子伶，刚步入客厅就看到这一幕转身就跑回了书房，红霞遍布在脸上，不停用手抚着胸口，查觉异常的叶枫一脸疑问看着华子伶，华子伶也不经意地看着他……两个人就这么互相看着。

       ***

       夜晚，华子宁坐在宋玉馨房间的沙发上，宋玉馨轻轻抚着小提琴，优扬的琴声传遍整个房子，一个月来天天晚上都是这个时候，小提琴曲传入房子里每个人的耳朵里。

       “华子宁，昨天我梦见妈妈了，她让我不要伤心，要我好好活下去，要我好好照顾你，她说会在天上看着我走进婚礼的殿堂……”小提琴曲结束后宋玉馨坐在华子宁的身边，轻声地说着她的梦，每天几乎都是一样的梦，梦里永远都是那年生日的景象，在梦里有疼她爱她的母亲，有再次重逢细心照料她的华子宁，如同开心果一般的华子伶，像哥哥一样而且十分木讷的叶枫，还有华明夫妇和叶天凌夫妇，大家开心地说话、唱歌、跳舞、吹蜡烛……

       “阿姨也不想看你天天这样子，你不开心阿姨也不会开心的，玉馨，让阿姨在天上开心些，好吗？”华子宁轻轻搂着宋玉馨。

       “我好想她，我好想她……”宋玉馨轻声地说着却没有流泪，看着华子宁的脸做了一个十分勉强的笑容，但很快就在泪水的攻势下瓦解了。“我会让她在天上看到我开心，我不让她再为我担心……我不再让她为我担心……但是我好想她……我好想……”

       宋玉馨渐渐地平静了下来，屋子里静悄悄地，华子宁轻轻安抚着宋玉馨。

       “华子宁，你很像一个妈妈，你让我想起小时候我在妈妈怀里的感觉……”宋玉馨静静地说着。

       “傻瓜，我要像也像个爸爸吧，怎么说我也是一个男生，你和子伶真的很奇怪……”华子宁无力地反驳着。

       “真的好像一个妈妈，爸爸的感觉我不知道……”

       “玉馨，我一时间忘记了……忘记叔叔的事了……”华子宁发现自己无意间又揭开了宋玉馨的思念，连忙道歉着。

       “不用道歉的，妈妈虽然没有怎么提起爸爸的事，我以前还埋怨说爸爸不是个好爸爸，现在知道了，原来爸爸真的很疼我……”虽然话语中有些悲伤的感觉，却没有更大的起伏，相对平静地述说着对父亲的谅解。

       “子宁，明天我想去看看妈妈，你陪我去好吗？”

       “好，那今天早点休息，明天才有精神去看阿姨，你不想让阿姨看到你无精打采的样子吧。”

       宋玉馨轻轻点了点头。

       ***

       宋玉馨跪坐着轻轻把脸贴在墓碑上，闭着眼睛轻声地说着：“妈妈，我好想你，好想你……”

       华子宁静静地坐在墓碑前，心里默念着：“阿姨，我会照顾好玉馨的，我会保护玉馨一辈子……”

       回来的路上，华子宁和宋玉馨并没有说什么，只是并着肩一语不发地向前走着。

       “子宁，最近让你担心了，我以后不会这样了，我会好好地照顾自己，让你放心，让妈妈放心……昨天梦里妈妈对我说要是再不好好照顾自己，就再也不要见我了，我不想见不到她……”

       “玉馨，阿姨舍不得不见你的，但是你应该好好照顾自己，最近这段时间你消瘦了不少。”华子宁把两个人的距离拉近了些。

       “我会的，我会做到不让妈妈担心，我会好好照顾自己，也会好好照顾你。”宋玉馨把头轻轻依靠在华子宁的肩头。“华子宁，上了大学我们在外面租房子住好不好？”

       “嗯，我也不太想住宿舍，不过还是先住宿舍吧，找到房子再出来住。”华子宁和华子伶早就打算着上大学的时候住在外面，叶枫也同意住在外面。

       宋玉馨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静静依靠着华子宁。

       “和我去买些菜，今天多做点好吃的，给你补补，最少也得补回以前那样……”华子宁看到一家大型的超市，想起家里的菜剩得不多了。

       “瘦不好吗？女孩子都喜欢瘦瘦的，难道你不喜欢吗？”宋玉馨伸出胳膊对着华子宁说，脸上露出有些勉强的笑容。“要说的话你比我也胖不了多少，哪儿有男孩子像女孩一样苗条的……”

       “我也没有办法啊，天生就是这样，吃再好的也都是这样了……”无意中话题被宋玉馨岔开了。

       “要不然我和华子宁都感觉你像妈妈……”

       “随便了，反正得把你‘养’回原来的样子，要不然阿姨都不认识你了……”

       “嗯。”宋玉馨轻轻地点了点头不再说话了，笑容依然在却带着些许的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