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第四节
作者:老马刘炳      更新:2020-11-26 12:54      字数:7383
       回到家第一件事就是让女儿在网上查询北京专家的信息,果然是大名鼎鼎,擅长腹腔肿瘤手术,我和老婆更加放心了。接下来就是耐心等待医院的电话。

       一直等了一个星期,也不见医院的电话,老婆有些沉不住气了,说:“该不是北京专家来观摩教学这件事取消了吧?”我说:“取消的可能性不大,这么大的事医院岂能当儿戏,我分析北京知名专家活动多,行程哪能可丁可卯的,就是已经到了,可能还有别的任务,再等两天吧。”又过了两天,还不见医院的电话,我也有些沉不住气了,老婆说的情况也有可能。老婆建议:“要不你给戚主任打电话问问?”老婆的建议肯定是对的,一问便知。我想了片刻,说:“算了吧,我不愿意给戚主任打电话,上班时间打,他可能在手术室,下班时间打又怕打扰他的休息。我觉得外科医生经常是身心疲惫,心理压力很大,手术前不知道能不能睡好觉,面对的可是一条活生生的生命呀!每一台手术都不敢掉以轻心,一旦失误,麻烦不断。沉住气,医院没有来电话,说明此事没有变化,就是多等两天的事,我已经拖了好几年,再等两天也无妨。”老婆说:“唉!等的让人心里七上八下的,还不如那天直接让戚主任做手术得了,你现在都可以出门了。”我安慰老婆:“好事多磨嘛,我问你,做手术第一重要的是什么?”老婆说:“当然是安全呀。”我说:“回答正确,加十分。你想想北京知名专家,那是啥水平,况且北京专家才五十多岁,正是经验和操作技术的高峰阶段,安全系数肯定高。而且是观摩教学,北京专家和医院上上下下都非常重视,各方面都会做好充分的准备。这都是可遇不可求的运气呀!”老婆说:“哦,怪不得你问戚主任北京专家多大年龄。”我说:“外科医生年龄当然很重要,年龄太轻虽然眼明手快,但可能临床经验不足,年龄太大虽然临床经验丰富,但有可能眼花手颤,这都是自然规律,要承认。”我又问老婆:“做手术第二重要的是什么?”老婆说:“当然是手术非常成功呀。”我说:“呵,你把电视剧里听到的台词用上了,哪能说‘非常成功’,一点不科学,成功就已经不错了,那是外科医生追求的目标。手术成功的标志是创伤小、出血少、病人痛苦轻、恢复快、复发率低……北京专家这次来观摩教学就是来传授这种新技术,你说我多等两天值得不值得?”老婆开心的笑了,一连说了几个值得。

       一直等到我出院后的第十一天早晨,才接到医院的电话,我和老婆迫不及待地赶到医院。普外科护士站的值班护士通知我是34床。虽然换了房间,但碰巧了还是靠窗户。我旁边的33床是一个又廋又小又黑的人,大约五十开外的年龄,从那一双粗糙的手可以看出是一个辛劳的人。他老婆也是廋小黑,从头到脚透着村姑的气息,尽管看起来表情平静,但我能看出来满眼忧伤。我猜测可能是一对地地道道的农民,老两口不善言词,即使老两口之间话也很少,晚上老两口挤在一张病床上。32床是一个肥头大耳的中年人,他老婆是一个廋高个,耳朵和指头上穿金戴银,从装束和气质上看不出从事什么职业,反正不像公职人员,但是从活泛的眉眼上可以看出是一个见面熟。果然不出所料,老婆和32床的老婆不一会成了好朋友,两个人东拉西扯地聊起来,她们怕影响病人的休息,两个人去了过道。我特别想知道这两个病友得的什么病?有没有疝气?初次见面也不好问。

       我躺的没意思了,突然想去看看高干病房在什么地方,是个啥样子,于是出了病房。看到老婆和32床的老婆正在聊的眉飞色舞,我感叹女人天生爱说话。我向走廊的另一头走去,走到尽头一拐弯,看到有四间病房。可能天气热,房门都半掩着,我挨着个似乎随意地往里面扫了一眼,以免叫老革命或现革命反感。其实房间跟普通病房结构一样,里面放置着一张病床,还有一张小床,可能是陪护人员的床。还有两个单人沙发中夹着一个茶几。电视和电视柜与普通病房一样。我纳闷也没有什么非常特别之处,但想住进来却非常难。我猜想住高干病房一定很清净,干扰少,是不是医生和护士服务的也周到,另外也是一种身份的象征。我原来想只要能争上教授,就有住高干病房的资格了,看来我想简单了。

       当我往回走的时候,老婆过来了,我知道她肯定着急地告诉我从32床的老婆那里听来的信息。两口子过的时间长了,互相秉性了如指掌,就是不厥屁股,也知道要拉什么屎。老婆果然告诉我:“32床是结肠癌,已经做了手术,幸亏没有扩散。半年前就发现不对劲,去附近一家小医院检查,没有查出什么问题。做了许多检查,就是肠镜没有做,听说做肠镜比较难受,32床不愿意做。”我问:“他们家是干啥的?”老婆说:“他们家住在郊区,开了一个货物转运公司。”我问老婆:“33床得的什么病?她说了没有?”老婆叹了一口气,说:“33床麻烦大了,一年多以前就在这家医院查出是结肠癌,医生给他说肠子上长了个东西,只给他老婆说是癌。需要做手术,要交几万块钱。虽然新农合能报销40-50%,可是先得把钱交上才能做手术。33床回家把能卖的东西都卖了,能借到的钱也借了,凑够了钱才来做了手术。肚子打开了一看,已经扩散了,医生只把肠子上的肿瘤割了,然后就把肚子缝了起来。33床还不知道是癌,只有他老婆知道。”我也感叹不已:“耽误了,耽误了呀!咱们看‘健康之路’节目知道,结肠癌存活率是比较高的,唉!可惜了!”我感到一阵莫名其妙的恐惧,两个病友都是结肠癌,我这个疝气也与肠子有关,整个病房都与肠子过不去,我突然也觉得自己的肠子有些不对劲,吩咐老婆回病房躺一会。躺在床上胡思乱想,钱啊钱!你是多么可爱!33床如果有钱,就可以买到命。有钱人还可以在世界范围内买到最好的医疗服务……

       到了下午上班时间,戚主任突然来了,跟在他后面的是一位五十岁左右的人,个子不高,看起来有些气质。再后面是小苏医生,我赶紧坐了起来。戚主任给我介绍:“这位就是我的老师。”北京专家客气地说:“你好。”我赶紧也说了声:“你好。”北京专家对我说:“你下来我看看。”我赶紧下了床,慌的忘了拉隔帘,就把裤子褪下去,北京专家顺手拉上了隔帘。北京专家先是在我的疝气部位观察了一眼,然后用手摸了一下,也没有带橡胶手套,小苏医生赶紧掏出卫生纸递给北京专家,北京专家没有接。继续用食指和中指往疝气洞里探,掏的我有些难受,但我能忍住,我知道这是指检。北京专家对戚主任说:“疝气通道已经不小了,明天第一台手术就做。”戚主任说:“行,我来安排。”说完他们就往外走,我赶紧说了声谢谢。

       北京专家已经看不见了,我还没有回过神来,刚才的一幕还在我眼前晃。北京专家突然来亲查我的病情状况,我根本没有想到。这么知名的大专家,他完全可以只看B超检查结果即可,一个疝气手术,对他来说还不是小菜一碟。但他还要求真务实地亲自指检,而且没有戴手套,也不垫卫生纸,那样会影响指感,精益求精的科学态度让我佩服。我估计他一摸心里就有数了。想起刚才我的表现也可笑,他是教授,我也是教授,我为什么这么慌张呢?只因他是全国知名的大专家,真正有本事救人于危难,解民于倒悬,也不知道他挽救了多少条人的生命呀。别说亲自要给我做手术,就是刚才亲自摸了我一把,我感觉如同摸顶赐福了。我这个教授跟人家没法比,唉!我要是学医就好了,老婆说过我喜欢动手,判断能力强,当医生也是一把好手。是啊!说不定也是一位货真价实的大专家呢。如今做为科技学院的教授,我感到很是羞愧。别人也许听起来风光,可我心里十分清楚,科技学院的科学是说不清的科学,技术是没有用的技术。吩咐老婆以后别在别人面前暴露我是科技学院的教授。

       我躺在床上正在感叹不已呢,主管护士来了,对我说:“跟我去备皮。”我一下愣住了,说:“十天以前备过了呀。”主管护士说:“手术前必须重新备,这是医嘱。”我突然反应过来,刚才北京专家查看的时候,确实又长出一层黑茬。到了换药室,主管护士手脚麻利,三下五除二就把那无用的东西收拾完了。回到病房床上,想着一次手术备了两次皮,心里骂道:“它娘的,有用的东西不见长,没用的东西疯长!”突然心里面闪过一丝庆幸,我的“宝贝”被两个漂亮小姑娘目睹过,而且在宝贝周围舞刀弄枪地打扫过。此念头一闪即失,觉得自己是个心理变态者,或者是得了暴露癖,是不是这样我自己也说不清楚。

       明天手术看来是铁板上钉钉了,赶紧给弟弟和女儿通知一声。晚上主管护士吩咐12点不吃不喝,这我已经知道了。她给了我一瓶泄药,我告诉她上次喝泄药情况,她说明天早晨直接给你灌肠吧。我感叹真是好事成双。

       第二天早晨一切准备就绪,老婆和女儿也来了。上班前半个小时,来了一辆活动担架床,手术室护士叫我把袜子脱了,并且问我裤衩脱了没有,我回答是肯定的。全身上下只有病号服能进手术室,避免带入细菌。手术室护士让我躺在担架床,推着往电梯间走去,老婆和女儿跟在后面。

       进了手术室,护士在我头和脚上各套了一个一次性套子,我知道这是有道理的,然后让我等着。手术室里比较冷,我不明白为什么要把手术室温度控制的这么低,存在就是合理的,总是有它的道理。想来想去只能有一种解释,就像飞机上温度控制低是一个道理。手术过程中,医护人员精神高度紧张,血流速度加快,往往容易发热。如果手术室温度高,医护人员容易烦躁,会影响手术过程。是不是这样我只是个猜测。

       不一会护士来了,给我戴了一个呼吸罩,并且挂起了点滴,我猜测麻药一定在吊瓶里,可能全身麻醉就是这种方法。我想万一醒不过来这辈子就算过完了,多少还是有些恐惧。可能还是半麻好,脑子始终清醒着,最起码知道自己还活着。想起前几年做痔疮手术的麻醉情景,那是在腰椎上打了一针,不一会下半身就没了知觉。可是脑子非常清楚,医生吩咐我把那一堆“宝贝”用手兜住,以免影响手术操作这事都清楚。还能感觉到刀剪在无谷轮回所后门上的操作,也能听见刀剪咔嚓咔嚓割肉的声音,虽然没有疼痛的感觉,但是精神高度紧张,这是在剪我的肉啊!因此感到特别恐惧,以至于我全身轻微的颤抖。这次是全麻,应该好多了吧。看着液体点点滴滴地往下掉,我想是不是麻药已经进入了我的身体,为什么没有感觉。我突发奇想,人的意志力是否能抵抗药物的作用,就像革命烈士面对酷刑能够战胜疼痛一样,我得试一试。于是我精神高度集中起来,盯着滴滴点点的液体,心里想着顶住!顶住!……突然听到一个声音,麻醉吧,我纳闷这是什么意思?还没来得及细想,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待我有点意识的时候,能感觉到我躺在一个担架车上,周围有人推着走。好像看到了弟弟的面孔,我笑了一下,算是打招呼。总体上还是迷迷糊糊的,但知道自己还活着,怎么到了病房,又是怎么被搬到病床上,一概糊里糊涂的。

       待我完全清醒的时候,弟弟已经上班去了。根据疼痛点我能感觉出来肚子上三个眼的位置,一个在肚脐附近,其它两个在左侧腹部,我有些纳闷,疝气在右侧,二个眼怎么在左侧。女儿迫不及待地问:“疼不疼?”我感觉了片刻说:“肚脐附近的眼有些疼,其它二个眼不怎么疼。”老婆又问:“那个疝气部位呢?”我动了动右腿觉得没什么感觉,说:“真是奇怪了,那个部位有一块补片呢,怎么什么感觉都没有。”老婆说:“不愧是北京大专家,水平就是高!”我也纳闷,那块补片应该是缝在肌肉上,怎么没有一点感觉,看来北京大专家活做的就是好。我对女儿说:“没多大问题,你去上班吧,有你妈在这就行了。”女儿说:“那我晚上来值夜班。”我说:“不用值夜班了吧,晚上又不打吊针,还插着导尿管呢,你妈晚上走时保温杯里灌好水,睡一觉就到了天亮。” 女儿说:“今天做的手术,晚上没人不放心,我还是要来。”

       晚上女儿来值夜班,租了一张晚上送,早晨收走的行军床。确实也没有多少事,但只要我一有动静,女儿就一骨碌爬起来问这问那。我感叹关键时刻才能体现出亲人的重要性,生养女儿的辛劳都是应该的。她们这一代大多数是独生子女,两个人要管四个老人,负担太重了,工作压力又大。我应该自强自立,最好不要给她添麻烦,一旦不能自理了,就去养老院。

       老婆早晨来了,提着小米稀饭,我赶紧说:“快给我倒半碗,饿死我了。”老婆说:“医生吩咐过,手术后24小时才能进食,而且要通气后才能吃饭。”我着急地说:“早已经通气了!”我好说歹说老婆就是不让喝,说要听医生的嘱咐,女儿也说再坚持一阵,我感叹两个都是教条主义者,用心是好的,担心有什么事。不一会我头有些晕,喝了些水后又想吐,又吐不出来。

       到了上班时间,戚主任来了,可能关心他老师做的手术情况,问我:“感觉怎么样?”我说:“没有什么不好的感觉,刀口也不太疼。就是头晕。”戚主任反问道:“头晕?”我猜想他也纳闷为什么会头晕。我说:“可能是饿的。”戚主任说:“可以喝些稀饭。”戚主任走了。老婆好像接到了圣旨,连忙倒了半碗稀饭,我一口气喝干了。嚷着还要喝,老婆又倒了半碗,我又喝光了。我还要喝,老婆说等一会再喝,一次不能喝的太多。说也奇怪,不一会头也不晕了,也不恶心了,脑子一下清醒了。我可真正体会到了饿的头昏眼花是什么感觉。

       上午小苏医生来给我换药,老婆大惊小怪地说:“呵!就这么三个小眼呀!”我故意说:“什么意思,你希望大一点,是吗?”老婆也故意说:“三个大洞才好呢,让你好好疼疼,就不骂人了。”小苏医生说:“这就是微创手术的特点。” 小苏医生用棉签蘸了些碘伏在每个伤口上转着圈擦了几下,然后放块沙布,贴上胶布。小苏医生走了,老婆说:“这么简单,回到家我给你换药。”本来我想回到家去学校医务所换药,老婆说要给我换药,当然更方便,就说:“你给我换药?我先考考你合格不合格,三个伤口用一个棉签行不行?”老婆说:“不行,一个伤口用一个棉签。”我说:“回答正确。棉签转着圈擦是从里往外转,还是从外往里转?”老婆说:“当然是从里往外转。”我说:“考试合格,可以给我换药了。”老婆说:“小苏医生换药的时候,我仔细看着呢。”

       过了一会主管护士来了,要给我拔尿管。她先是用针管插入尿管,慢慢地抽出一些尿液。主管护士突然问:“你是教授?”我说:“是,看着不像吧?”主管护士眼睛笑了一下,没有吭气。然后快速拔出尿管,我感觉尿道瞬间火辣,惊叫了一声,主管护士没有理睬我,提着尿管就走了。我对老婆说:“这个护士心狠手辣,她就不能慢一点拔尿管嘛。”老婆说:“说不定越慢越难受,拔的快难受是一瞬间的。”老婆的话有没有道理我没有想明白,也没有体会过慢拔的感觉,也没法比较,我也不想比较。倒是明白了主管护士为什么先用针管把膀恍里的尿液抽出,那是怕尿管突然一拔,尿液就跟着出来了。

       32床突然要回家了,说住在医院里每天仅换一次药,再没有其他事,感到无聊。回到家休息的好,每天过来换一次药就行了。床位正紧张着呢,医生也同意,但要对伤口做处理。医生给32床换完药后,32床坐了起来要缠纱布,把我和老婆吓了一大跳,你道为何?32床的刀口着实吓人,只见32床肚子上一条褐色横刀口,有一大掌长,而且刀口两边的肉向外翻着,看的我全身神经紧张。32床的老婆见我们大惊小怪,解释说肚子上脂肪太厚,只能先把里层缝上,待慢慢长的差不多了再缝最外层,要不然里层长不好。医生给32床一圈一圈地紧缠纱布,嘱咐不能让肚子受力,伤口併裂就麻烦了。医生走了,32床的老婆打电话要儿子开车来接,儿子的车正准备给别人送货。32床对他老婆说,算了,我们自己坐公交车回吧。32床走了,刚才的一幕还没有消散,32床刀口两边的肉还向外翻着,竟然坐公交车回家。听口气他们家还远着呢,可能还要换车,如果坐不上座位,得一直站到家。为什么不打出租车?可能嫌花钱多。俗话说:“钱难挣,屎难吃。”我估计32床应该跟母亲和丈母娘一样,是城镇居民那种医保,最多能报销50-60,这次开刀肯定花了不少钱,不省着点怎么办。贫贱夫妻百事哀,平头百姓的日子不都是如此嘛。32床的老婆穿着打扮似乎经济赢实,不是说开了一个货物转运公司吗,看来都是虚的。我猜想32床的家在城乡结合部,平房院子比较大,可以存储货物。家里有一辆或两辆货车,32床和儿子替客户转运货物,转运公司可能只有他家三个人。32床的老婆虚荣心还比较强,也难怪呢,这个笑贫不笑娼的年头,谁人不是如此啊。

       到了晚上33床也要出院回家了,行李包已经收拾好了,出院手续已经办了。结果原来他儿子说好今天晚上的车票改成了明天晚上。好心值班护士告诉33床,他的床位还没有安排人,可以再住一晚上,老两口感动的每人蹦出一个谢谢。晚上我坚决不让女儿来值夜班,我肚子上三个小眼的创口与32床的刀口比起来真是小巫见大巫,我得坚强些,不能小题大做。晚上我告诉33床的老婆,晚上不会有人来住院,让她睡在32床的空床上,33床的老婆说不好吧,老两口还是挤在一起。

       第二天早晨,33床叠好了被子,铺平了床单,捡起了掉在床下的塑料袋和废纸片,提着行李包走了。我知道33床做了无用功,待一会护士都要换,卫生员也要来打扫床下,但他的行为让我感到起敬。感叹这老两口真是一对守规矩的老实人,老天爷有眼无珠,33床这次回去必死无疑。又觉得自己荒唐,与老天爷有啥关系,与财神爷才有关系呢,财神爷不公啊!

       我正在怨天忧人,孟医生来到我的床前,笑着问:“教授,你在琢磨什么?这么聚精会神。”我一下回过神来,说:“我在想疝气在右边,为什么刀口在左边?那不是距离远了吗?有什么道理?”孟医生说:“创口在左边是为了便宜操作。”我想了片刻说:“似乎有道理。”我以师长的口气鼓励孟医生:“小伙子,好好学,认真干,外科最容易出成果,十年以后人们提起普外科的专家孟一刀,谁不佩服!”孟医生兴奋地检查了一下我的创口,换了药,并且通知我上午打完吊针就可以出院回家了。老婆赶紧告诉了女儿。我已经归心似箭了,于是把吊针控制轮开到最大。打完吊针,我穿上牛仔裤,蹬上白皮鞋,套上鲜艳的体恤衫出了病床。女儿、女婿提着行李包,老婆要掺扶我,我说不用。来到护士站,我跟值班护士打了个招呼,这是必须的。值班护士看着我说:“不像刚做过手术的人。”我十分高兴,美滋滋地向普外科大门走去,心里想着应该感谢发明这种手术方法的人,可能是中国人,也可能是外国人,还要感谢北京大专家。出了普外科大门,我却突然高兴不起来了,33床农民老两口在一个拐角处的水泥地面上铺了几张旧报纸,坐在上面正吃着饼子喝着开水。我突然反应过来,车票是晚上的,现在出了医院上哪去?说不定开水都喝不上,上厕所也得掏钱。我心里面酸酸的,想着掏出几百块钱送过去,又担心人家误会,人贫不一定志短,算了吧,于是蒙蒙地向电梯走去。出了住院部大楼,坐上了女婿的车,回家的喜悦并没有冲淡刚才看到的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