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蛋出院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不知道情况如何，我担心他与弟弟和弟媳相处是否融洽。于是给弟弟挂通了电话，我问：“铁蛋现在情况怎么样？”弟弟回答：“好的很！”我又问：“铁蛋跟你们相处的怎么样？”弟弟回答：“很好！”至于如何个好法没了下文，弟弟就是这种不善言辞的性格，不论对谁都是用最短的句子回答最长最复杂的疑问句。我无可奈何地说：“你给铁蛋说我每个周六回家给奶奶做饭，他要愿意就来，我跟他聊聊，及时掌握他的思想动态。”弟弟回答：“好。”

       果然周六上午铁蛋来了，铁蛋一进门就问：“奶奶好！”母亲听见铁蛋声音，激动地摸索着朝着声音方向过去，一边用手摸着铁蛋胳膊，一边抹眼泪，嘴里面说着可以不回答的问题：“你可总算回来了，想死奶奶了……”我沏了一壶铁观音，与铁蛋一边品茶一边了解他的近况，铁蛋告诉我他现在主动吃药，一觉可以睡到大天亮。吃过早饭上网或看电视，中午休息一会，下午逛街或去小公园转转。我很是欣慰，铁蛋正在向好的方面发展，中午做了一顿像样的饭菜，老中青三代人其乐融融。

       接下来情况是每周铁蛋都来，沏着不同种类和不同档次的茶叶，教铁蛋用鼻子和舌尖来辨别茶叶的档次。我发现铁蛋干活不利索，从来没有干过家务活嘛。这对一个小伙子来说是短板，老板都喜欢脑子反应快，手脚又利索的员工。我限定他10分钟内把锅碗洗干净，教铁蛋如何把土豆丝切细，从我这里学了一道菜“炝莲白”。铁蛋给我说回家帮他爸他妈干家务，还给他们露了一手“炝莲白”，把他们乐了个屁颠。铁蛋打篮球、跑步……积极锻炼身体，让一大家子人喜上眉梢。我安慰他不要着急找工作，如果60岁退休，工作时间很漫长，休息一段时间也难得，今年的主要任务是恢复和巩固。我给铁蛋买了一本书《菜根谭》，听说这是继《三国演义》和《孙子兵法》在日本广泛用于企业商战后的又一部畅销书，而且适用于各个领域。毛主席说：“读得菜根香，百事可做。”意思是说如果把此书悟明白了，你什么事都可以干好。要求他认真学习，对将来工作大有好处，不明白的地方一块讨论。

       又一个周六，弟媳和铁蛋一块来了。弟媳给母亲买的了件新羽绒服，亲热叫：“妈！我给你买了件又暖又软的新羽绒服，原来的那件颜色不好看又硬，应该淘汰了。”我有些吃惊，弟媳好多年了没有这么亲热地叫过妈了。只觉得她这样说不好，因为那件旧羽绒服是妹妹淘汰给母亲的。新羽绒服妹妹肯定很快就会知道，母亲说话一贯不过脑子，岂不是要闹家庭矛盾。常言道：“三个女人一台戏。”我不让老婆参与家庭戏剧演出，时常提醒老婆“少说话，多干活”是明哲保身之法宝。就这样还避之不及，经常惹火上身。母亲嘟囔说：“原来那件还能穿么，又花钱买新的，这不是浪费钱嘛！……”我担心母亲又说出什么让人不顺听的话来，赶紧接话说：“既然买了就穿吧。”弟媳又剥了一个大芝麻香蕉给母亲吃，母亲说：“有呢！有呢！冰箱里有呢！还是你小姐买的……哦哟！这个香蕉又大又软又甜，怎么那个香蕉又小又硬又涩？”弟媳说：“我买的是贵香蕉！”我赶快打岔堵弟媳的嘴，对母亲说：“好吃你就赶快吃吧！”母亲和弟媳热热地说着各种题材的闲话。

       我和铁蛋去大房间喝茶，我对铁蛋说：“这半年多来你妈就没有高兴过，你看今天她跟奶奶又说又笑的。”铁蛋说：“我住院奶奶给了一万块钱，我妈在家感动地经常唠叨……”我也有些惊愕，母亲这个葛朗台二世的老婆，也是个货真价实的山西九毛九，老话说的好：“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抠门的程度比父亲有过之而无不及。竟然能拿出一万块钱给孙子治病，其行为怎能不叫人感动呢。之所以她没有告诉我和妹妹，可能担心我们不愿意。她想错了，告诉她我给了五千块就是觉得应该帮助弟弟，没有医保卡负担太重。母亲的爱心让我感动，怪不得弟媳对母亲如此殷勤，这是件好事，人和人之间就应该人心换人心，只有到了关键时刻才能看出人情冷暖。我问铁蛋：“今年家门不幸，你出院了，小姑姑又住院了，你知道吗？”铁蛋说：“知道了，我爸去看了，我没去，我住院的时候她也没有看过我。”我又是一下惊愕，脑子出了问题，还知道别人是否关心自己。可见人在困难的时候多么需要别人的关心呀，这人的脑袋太奇怪了。

       一天铁蛋说想上班了，在家闲的发慌。我能够理解，一个大小伙子应该溶入社会了。我问他：“到了社会上谋生无非是三个方面，搞管理、搞技术、搞营销，你对那个有兴趣？”铁蛋回答道：“我对管理比较感兴趣。”我也观察出铁蛋不适合搞技术，因为他屁股坐不下来，准确说是心沉不下来，这样研究事物总是浮在面上。我也纳闷遗传学的复杂性，一大家子都是不善于交际应酬，特别是弟弟更是如此，都喜欢钻研技术，怎么会生出这么个后代来。岂不知跟人打交道最麻烦，与天地斗其乐无穷，与人斗身心疲惫。我给他分析：“搞技术比较单纯，一般不会陷入复杂的人际关系里，容易形成自己的核心竞争力，这就是你的本钱。搞管理就得管人、管物、管事、管钱，人是最难管的。搞营销也不容易，要绞尽脑汁把自己的产品装在别人的口袋里，把别人的钱装进自己的口袋里，你说有多难！……”铁蛋似乎深有感触地点头称是。我还是想让铁蛋做技术工作，以免在人际关系方面再栽跟头，导致旧病复发。但又不能明说，就拐了个弯说：“三人行必有我师，是谁说的？”铁蛋乐呵呵地说：“这谁不知道！”我又问：“三人行必有恩怨，是谁说的？”铁蛋想了片刻道：“不知道是谁说的。”我说：“当然不知道是谁说的，因为是我说的。”铁蛋大笑。我进一步解释：“这话的意思就是，如果两个人之间关系不是好就是孬，如果三个人之间的关系那复杂程度剧增，常言道三个女人一台戏，就是这个道理。职场上更是如此，你要是想搞管理，你就要做好充分的思想准备，要经得起形形色色的人和事的考验。向书本学习，更注重从实践学习，这是一条艰难之路……” 铁蛋信心百倍地说：“大伯！你放心，有了上次的经验教训，又学习了你给的书，这次一定小心谨慎！……”我还能说什么呢，这是他的兴趣所在，初生牛犊哪里知道这里面水有多深。本来我想通过我的学生人脉，给铁蛋找个工作。现在我有些犹豫，一旦再出事，让我的学生也下不了台。我也撇不干净，还是有些心有余悸，还是让铁蛋到人才交流市场去找工作吧。

       一天铁蛋告诉我：“过完五一节就要上班了，他的舅舅在一家民营公司给他找了个工作。”我叮嘱他：“先干着，干的不顺心了就炒老板的尤鱼，你一个年富力强的小伙子怕啥，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还是一如既往，铁蛋每个星期六来奶奶家给我汇报近况和心态。铁蛋还是单纯，性格又开朗，他的活思想经不住我这个老奸巨猾的手段，七绕八绕就了如指掌了。看到铁蛋确实逐渐成熟了一些，表现在说话做事比以前低调多了，尽管骨子里还是自命不凡，与同事相处的也比较融洽。一大家子人高兴地又看到了一个活泼、开朗、自食其力的铁蛋。

       但是令大家遗憾的是铁蛋发胖的厉害，而且测得血压有些高。虽然也在积极锻炼，尽量少吃，就是不见效。我怀疑与吃药有关，我在网上查得吃的两种药中有一种药影响身体代谢，使人发胖，我打印了一份给铁蛋。但是停药的事可不是小事，得听医生的。弟媳和铁蛋去问了李医生，李医生说了个模棱两可的话：“人和人的个体差异比较大，有些人需要吃药时间长，有些人需要吃药时短，尽量吃的时间长一些保险，反正有慢病本，也花不了多少钱……”弟弟的意思是吃到年底就行了，都已经吃了两年多了，铁蛋的意思要吃到春节。我很是欣慰，铁蛋从拒绝吃药，到偷偷扔药，到现在主动延长吃药时间。说明脑子清醒了，知道自己的脑子真出了问题，这就是康复的保障。我说不能轻易停药，我建议能不能药量减半，铁蛋说医生说一种药一天一片已经是最小量了。我又建议说能不能隔一天吃一次药，观察几个月的反应，如果没事就可以停药了。一旦发现不对劲，赶快恢复药量。

       铁蛋上班以后就忙了，不能保证每个周六来奶奶家，只能隔一段时间来一次，才能了解他的工作情况。一天铁蛋背了个双肩包来到奶奶家，我有些吃惊，这孩子把人都吓出病来了，一有风吹草动，我们就惊慌失措。疑惑地问：“你这是要去哪里？”铁蛋说：“下午去游泳馆游泳，听说游泳减肥效果好。”我顿时放下心来，鼓励道：“好！我也听说游泳效果好，最好找个伴，一个人不容易坚持下来。” 铁蛋说：“我和我们经理一块游泳，他也正在减肥。”我有些惊奇问：“你们经理是科班出身，还是野路子出身？”铁蛋回答说：“他是转业军人，野路子出身，企业管理的一些术语都不太知道……”我听着不对味，这孩子虽然收敛多了，但还是有些本性难改。学了一些一知半解的知识，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了，啥时候才能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这个道理。这就叫年轻气盛，谁都经历过这个时期，还得历练，待磨的没有棱角了就成熟了。就说：“你要谦虚地向人家学习，他虽然不是科班出身，照样当经理，管理好一个企业牵扯到方方面面的社会知识，你慢慢学吧。书本知识只有在实际问题中灵活运用，才能有价值。学校里教企业管理的老师不一定能当好经理……”我又问比较担心的事：“你跟经理相处的怎么样？”铁蛋说：“好着呢！这次我可是长记性了……”听铁蛋这么一说我就放心了。

       过完春节铁蛋又学驾照，一次就考试就通过了，开着公司的车跑业务。清明又跟我们一起去给爷爷上坟。姥姥答应将来把房子给铁蛋，该考虑铁蛋娶媳妇的事了，一大家子又围铁蛋转了起来。铁蛋停药已经有一段时间了，看样子没事了，大家皆大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