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逼宫
作者:焉丞      更新:2020-08-05 22:11      字数:6057
       深宫门,无上权,贪得荣华半响欢。

       永辉二十七年四月初十,魏帝四十八岁寿辰,大衍国内,举国欢庆。

       魏帝在位二十七载虽无大功绩,却也国泰民安,兢兢业业。黎民百姓谈起魏帝时,那也是一代明君的评价。

       皇城内早已加强禁卫军的防守,出入俱检查的十分严格,唯恐混进别有用心之人。宫内从大清早便张灯结彩,红色的灯笼顺着朱红色的回廊蜿蜿蜒蜒挂了一路,其喜庆氛围与年关相比也毫不逊色。

       寿宴上魏帝出现的十分早,虽没有什么表情,但任谁都能看出魏帝心情愉悦。君臣同乐,酒过三巡,开始进入今晚的高潮,大臣们一个接一个的给魏帝献礼,总管太监站在魏帝下首通报着长长的礼单。

       等大臣们送完,便到了皇子皇女们对魏帝献礼。往年这是最有看头的时候,各皇子间的暗潮汹涌在这献礼上也没忘记攀比。

       今年却是不比往年了的。大皇子靖王在外游历还未归来,只是差人带回了他在外寻找到的通体碧绿的翡翠玉石,经过能工巧匠打磨出了一座篮球大小的翡翠寿字,立体感强,很是精美。从魏帝直接让人将其放到了自己的寝宫也能看出对这座玉石很是喜爱。

       二皇子端阳王因为被流放出京,缺席了这场寿宴。

       四皇子竣王为魏帝准备的是一副千里江山图,这幅画大气宏观,美轮美奂,是集当下四位非常出名的画家一块画的,虽不是什么十分名贵的东西,却胜在寓意好。魏帝也十分喜欢。

       五皇子齐王则是将一柄削铁如泥的精美匕首献给了魏帝。这件匕首小巧精致,胜在奇珍异宝,它的锋利程度足足可以砍断一柄长剑。魏帝直接将匕首随身带在了身上。

       甚少出现的三位公主也纷纷向魏帝送了礼物,大公主为魏帝绣了一幅的千字寿,二公主送出了一副玲珑棋盘,三公主送了一把骨扇,据说是自己做的,三公主的外公乃工部尚书李程,工部多工匠,因此三公主向其学习了简单的手艺。

       然而本该在众皇子皇女前最先献礼的三皇子如今的太子殿下,在所有人献礼结束都没出现。不仅是他,就连太子妃也没出现。

       一时间朝臣议论纷纷,魏帝看了众人一眼,四周顿时安静,只听魏帝用听不出多少喜怒的声音对身旁的总管太监道:“去看看太子他们怎么回事。”

       总管太监领命立即退了下去,所有人都留心着这件事却没表现出来。魏帝淡淡道:“继续。”

       接下来是嫔妃们的献礼。这也是让人大饱眼福的一个环节,魏帝的后妃们大都多才多艺,在魏帝的生辰上选择表演吸引魏帝目光的不在少数,因此寿宴很快进入歌舞升平的又一波高潮。

       总管太监去了许久才回来,附在魏帝耳边说了什么,远处留心着的大臣们听不见,只能看见魏帝将酒杯摔在了地上,神情很是不愉。

       一时纷纷猜测起来,太子与太子妃双双没有出现在魏帝寿宴的原因。

       也有人将目光转向了凤相,希望能知道什么,毕竟这太子妃可是他的女儿。然而凤相稳得很,八面玲珑俱说不知,就是让人看不出个所以然。

       至于魏帝这个不愉的神情有多少水分大概只有魏帝自己心里清楚。虽说他让太子大胆的按想法做,但这小兔崽子明目张胆到连他寿宴也不参加,等一切结束了非得好好教训教训不可。

       当然,除了魏帝,同样有人派人前去打听情况,比如齐王。

       齐王的人回来附在齐王耳边道:“太子与太子妃昨日还能平和相处,今日不知怎的两人又闹了起来,据说刚才太子差点杀了太子妃……”也正是因为这一闹,太子没赶来给魏帝贺寿。

       “那太子妃现下如何?”稍微一想就知道是自己的计划起作用了,魏霁阳对这个结果还算满意。

       “命无大碍,已经叫了太医前去诊治。太子身边的人也不全是愚忠,据说太子差点杀了太子妃,被自己的心腹戈九打晕了。”

       这很合情合理,霁渊可以为了萧尔没了理智,但他的属下有,戈九深知如果霁渊杀了絮华,怪罪霁渊的不仅凤相府,可能还有皇上,这可不是小事。为了避免失去理智的主子犯下大错,戈九将霁渊打晕,这样的说法竟没人怀疑。

       晕掉的太子能做什么?解决掉一大麻烦的魏霁阳已经开始准备下一个阶段的行事,夜还很长,一切在悄无声息中进行。

       一杯杯酒液下肚,等到魏帝有了微醺醉意,下面的大臣也已经醉倒大半,皇后一身红衣,倾身又为魏帝倒了一杯酒。

       魏帝眯眼,眼神有些迷离:“皇后向来都是对朕劝酒,今日怎的也给朕灌酒了。”

       皇后脸上带着柔柔笑意,将酒杯端到了魏帝嘴边:“酒多伤身,平日里臣妾阻止皇上多喝这是为了皇上身体着想。今日不同,今日是皇上寿辰,臣妾只灌酒,不劝酒扫皇上的兴。”

       魏帝看着皇后杨唇一笑,就着皇后的手喝下了酒:“你这话朕爱听。幼贞,我们相识有多久了?”

       “回皇上,臣妾是永辉三年进的宫。”幼贞是徐皇后的乳名,她永远记得入宫那日阳春三月,她抬头看着坐在龙椅上的高大男人一眼就入了迷,可惜这二十多年早就磨光了她少女时期的那点迷恋,对于现在的她来说,握在手里的权利才是最重要的。

       “永辉三年……到现在都二十四年了。”魏帝一脸感叹,“朕还记得刚见到你的时候,柔柔弱弱的,带着一脸纯真,笑起来的时候让人感觉很温暖。”

       “臣妾也记得那时的皇上,英俊威武,臣妾只看一眼就忍不住脸红。”皇后想可惜她再也不是魏帝说的那个女孩了,纯真在这个宫里可活不到现在。

       “幼贞,你有没有什么后悔的事,如果你做了什么后悔的事想要朕的原谅,朕今天高兴,说出来朕可以赦免你。”魏帝语带玩笑,眼神却很认真。许是真的回忆起了很多与面前女子的往事,他想如果皇后能对即将发生的事有一点点后悔,看在这么多年的情谊上,他总归会饶下他们母子二人一命。

       “皇上在胡说什么,臣妾怎么可能有后悔的事,能进宫遇上皇上是臣妾此生最幸福的事。”

       然而,皇后想都没想脱口而出的话,却让魏帝寒了心,浇灭了魏帝对其的最后一点温情。

       “没后悔的事那就好。”魏帝淡淡笑了。

       皇后看了魏帝许久却觉得心里惴惴不安,她想魏帝是不是知道了什么,可是不可能啊,如果魏帝真知道了什么,怎么会由着他们进行到这一步?

       怀着侥幸的心里,皇后默默祈祷,过了今天,谁也不能再将他们母子怎样。

       又过了一会,寿宴之上少有还没醉的人,一个太监却慌慌张张跑了过来,嘴里高喊:“皇上不好了!禁卫军杜统领带人逼宫造反了!”

       这一嚎成功让不少人酒醒,却以为自己没醒,啥玩意?造反逼宫?他们怕是还没睡醒。

       “慌什么慌。”魏帝倒是一派悠闲,甚至能再自饮自酌一杯酒。喝完之后他一步步走了下来,拉着太监的衣领问道:“你说什么,给朕再重复遍。”

       “奴,奴才说,禁卫军杜统领带人逼宫造反了……”小太监紧张的小声说了一遍。

       “什么?给朕大点声。”

       “奴才说,禁卫军杜统领带人逼宫造反了!”小太监索性双眼一闭,又大声嚎了一遍。

       这回,大多数朝臣是真的醒了,大脑迟钝一刻,伴随着“救驾”的声响,这场寿宴算是乱了。

       然而在场守着的御林军不过三百多人,禁卫军杜统领的人数却足足有两千多人。

       大衍的禁卫军一共分为两支,分别两位统领。一支掌握在太子手上,拥有三千人,另一支没有直属,负责皇宫外围的日常防御。

       而造反的正是负责皇宫外围的日常防御的这支。魏霁阳之所以要绊住霁渊也是这个原因,他不能让霁渊有机会带着另外三千禁卫来救驾。

       至于直属于魏帝的御林军人数虽多,但目前在这的就只有区区三百来人成不了气候,等到外面驻守的其他御林军接到消息赶来,他也早就完成了兵变,掌控住局势。

       等到杜统领来到看见的便是魏帝被群臣包围在中间,在外面的一层是御林军。

       有的大臣在看见杜统领后忍不住开口:“杜恒!你怎么敢行如此大逆不道之事!”

       杜恒一声冷笑不答,倒是魏帝开口,“只怕这逼宫的另有其人,对吧皇后。”

       同样被人护在中心地区的皇后一愣,没想到魏帝会点自己的名,内心那种早被魏帝看穿的恐惧再次冒出。还有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虽然都是在中心区域,魏帝却离她与齐王很远。

       魏霁承也是个聪明的,之前隐隐觉得齐王可能造反,再看现在这情况,毫不犹豫挡在了魏帝前面,隔开了魏帝与齐王。

       不得不说,他这个双面间谍是失败的,无论霁渊还是魏霁阳其实都不是特别信任他,有关重要的决策或者计划也是不会告诉他的,比如霁渊知道魏霁阳会反,自己也有计划却不会告知魏霁承,再比如魏霁阳会反,这么隐秘的行动他也不会告诉魏霁承。

       在他们眼里,魏霁承不过是个不捣乱的合作者,他日继承大统可以放过一马那种。所以直到现在魏霁承才反应过来整件事。

       趁着周围人没反应过来,魏霁阳带着皇后挤出了人群,站到了杜恒这边,与众人对立。

       “父皇好像一点也不惊讶。”

       直到此刻众人才反应过来造反的是齐王!当然与齐王早已统一战线,一条船上的不算。

       “齐王!你这是大逆不道!”一位老臣铿锵有力的指责道。

       “诸位大人说话可要小心了”魏霁阳面上笑着,说出口的话却是在施压:“现在的情况也请诸位好好掂量掂量,站错队,可是会死的。”

       “朕自问没亏待过你们,为何这么做?”魏帝看看魏霁阳又看看皇后。

       “我以为父皇是理解我的。出生在皇室何有亏不亏待之说?要是非要有个这么做的理由,那便是太子不是我。”

       魏霁阳说的很无所谓,他们这些人,只有成为了皇帝,命才真正在自己手里。否则他日霁渊登基,他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皇室从来没有什么亲情可言。

       “那你呢,幼贞?朕现在再问你一次,可有后悔?”

       “皇上,臣妾不后悔。”

       皇后感觉自己的心脏咚咚直跳,神色却很坚定,出口的话也不变。

       “杜恒,你又是为了什么背叛朕?”

       杜恒面无表情:“齐王许我更多的权势以及更高的地位。”

       “好好好。”魏帝大笑“可真是朕的好皇后、好皇儿、好臣子!”

       笑完,魏帝目光阴鸷的从众臣身上扫过,“此刻谁愿跟随齐王便过去他那边,御林军让路,朕绝不阻拦。”

       魏帝语落,别说还真有,比如皇后的娘家徐侯爷一脉,再比如吏部尚书许令一脉,零零碎碎过去了七八个大臣,其他人虽说也有被齐王收买保持中立的,此刻却没站出去。

       “剩下的人,尔等可愿同朕坚守到最后一刻!”魏帝声音洪亮看着自己周围的人,一点也没有被逼宫的紧迫。

       “愿誓死追随皇上!”

       “父皇到此刻还不放弃挣扎?难道还以为有人能救你们?太子,还是御林军?”魏霁阳冷笑。

       “为什么不可以是孤?”

       魏霁阳话音刚落,霁渊从一旁的树下走出,步伐悠缓,仿佛闲庭漫步,笑意盈盈看着众人。

       魏霁阳一愣,随后不可置信的看着霁渊,“你怎么会在这!你不是已经……已经……”

       “已经晕了?”霁渊替魏霁阳将话说完,嘴角拉扯一抹嘲讽:“那个你居然也信?”

       魏霁阳目光咻的转向魏帝身边的凤相,咬牙切齿“你们骗我?”

       凤家与太子,说不定一开始就联合起来骗他?这怎么可能……

       “齐王殿下在说什么?老臣不懂。”凤相一脸无辜,表情是极度擅长的不解神色。要论装糊涂,在座的还真没几个比得过他。

       “齐王以下犯上,妄图逼宫,还不束手就擒!”霁渊神色一正,郎朗开口,只见从四面八方突然涌出了许多手拿弓箭的禁卫,正是隶属于太子的这支。

       弓箭手们已经箭在弦上,对准齐王一方人马,只等太子一声令下齐齐发射。

       “杜统领……我们被包围了……后面还有御林军……”一名跟着逼宫的禁卫颤声禀报道。

       大势已去,他们完了。

       一场有计划的逼宫,从开始道结束不过一个时辰,许多大臣还没回过神来,只觉得之前喝过酒的脑袋又在迷糊了,这真的不是梦?他们刚刚真的经历过了一场逼宫?

       将缴械投降的禁卫军暂且收押,作为主谋的将领头目就没那么幸运了。皇后这时候才意识到魏帝知道,魏帝对他们的计划一清二楚,他们这是死罪!连忙跪下对魏帝哀求道:“皇上饶命,念在与臣妾的情谊上请皇上饶了阳儿!一切都是我计划的,和他没有关系,你要杀就杀我……”

       “幼贞,朕给过你机会的。”魏帝轻叹,他给过她机会的,不止一次,可是她都毫不犹豫的拒绝了。

       皇后整个人一僵,是了,他给过她机会,她现在也后悔了,可是已经来不及,眼泪忍不住流出,她跪着爬到了魏帝脚边“求皇上开恩……阳儿他也是您的骨肉啊,您怎么忍心……”

       “朕也是他的父皇,他又怎么忍心做出这等大逆不道之事。”看着跪在自己脚边,失去以往雍容华贵与礼仪的女子,魏帝眼神冷漠。

       “母后,别求了。”魏霁阳早已被人钳制住,不过此刻的他神色冷静,不见任何癫狂“成王败寇,我不过失败了而已,这点结果还是能接受的。”

       说着他看向了霁渊,“是我小看了你。”

       霁渊神色冰冷从他旁边走过的时候留了一句话,直至霁渊的背影消失在视线里,魏霁阳才回过神,那句话的内容依旧回荡在他耳边:“魏霁阳,萧尔这笔账孤会慢慢跟你算,孤会让你生不如死。”

       等到清理完了所有叛军,霁渊才出现到魏帝面前“儿臣救驾来迟,请父皇恕罪。”

       “起吧,太子今日立了功,何罪之有?”魏帝凉凉开口,见霁渊不说话才又冷哼一声,“走吧,还有其他事要处理。”

       东宫,絮华站在窗前看着燃起的信号弹知道事情已经尘埃落定,齐王这个强有力的对手总算是除了。按理霁渊的帝王之路这回该平坦了,可她还是隐隐感到不安。

       最终齐王等人逼宫谋反的事证据确凿。第二日朝上,魏帝下旨废后,将徐幼贞终生囚禁在冷宫,将齐王魏霁阳废除封号,贬为庶人,终身监禁在齐王府。其余参与人等皆诛九族。

       朝廷里新空出的官位很快交由其他人补上,可以说这场宫变并没有影响到朝廷动荡,连波澜都没掀起。

       “没想到老五做事情这么急”听完属下报告的魏霁坤转了转手中的扇子,魏霁阳的失败多少在他意料之中。

       “还有一事……属下顺着齐王的线查,皇上可能命不久矣……”元历说完自己都有些不敢置信,明明皇上看上去并没有什么不对。

       “这就难怪了……”魏霁坤敲击着手中的折扇,难怪魏霁阳这么急,如果这事是真的,晚了可不就来不及?

       “我们的人都安插好了么?”

       “安插好了,这次清理齐王一党空出很多官位,我们的人已经被提上去好几个。”

       魏霁坤点点头,呢喃道:“看来我们的行动也要提前了。”

       两日后谓州传来消息,州区地区灾情严重,很多地方发生了暴动,朝廷官员有人伤亡。

       “这是怎么回事!”魏帝将折子扔下,甩在朝臣面前“之前不是说各地方官已经开仓济粮了么?朝廷的赈灾银两也下发了去,为什么还会发生这种情况?”

       “兴……兴许赈灾银两不够?”最先捡起奏章的一位大臣开口,在魏帝冰冷的目光下闭了口。

       “太子,此时交由你调查,朕倒要看看那笔数目不小的赈灾银两到底是发放到了灾民手上还是进了谁的口袋。”魏帝此举很明显要彻查贪污,同时将此时交由太子也有利于提高太子在民间的声望

       “是,父皇。”霁渊领命,一时朝堂自危。

       然而,谓州的暴动只是开始。

       东宫,絮华看着坐在桌前一动不动的许娉婷不知要说什么,参与宫变的朝臣全部诛了九族,其中包括许娉婷的父亲许令。

       许娉婷因为是太子良娣逃过一劫,却也被下旨到清月庵剃度修行,那里是有罪嫔妃们的归属,从此世上再无许良娣。

       “你是来看我的笑话么。”许娉婷看向絮华,声音自嘲。

       絮华摇头,“如若你有什么需要……”

       “不需要。”许娉婷打断了她,“去了那里需要什么呢,青灯古佛,这就是我的一生。”

       絮华沉默,她是有些同情许娉婷的,毕竟谋反的是她父亲与她无关,可絮华也知道,许娉婷不需要她的同情。她们之间甚至连朋友都不是。

       “祝贺你,你赢了。不管萧尔还是我,最后留在殿下身边的是你。”许娉婷嘲讽笑着,曾经她以为进了这个门,虽然殿下暂时不喜欢她,但总有一天她能让殿下喜欢上她。后来她发现自己错了,这里从来不是她的归宿,梦终于要醒了。看了这里许久,许娉婷起身毫无留恋的从絮华旁边出了门。

       剩下停在原地的絮华一人茫然,她赢了?赢了什么?霁渊身边如何,霁渊爱的从来不是她,身边也永远不会只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