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风雨尼姑庵
作者:李海华      更新:2015-06-03 16:00      字数:10688
       可怜的竹鼠被可怜的华子啃得只剩下一副骨架,一窝幼仔爬出洞口,嗷嗷待哺。华子将皮肉连带同情都吞到肚子里,充满歉意地爬上了一棵参天大树。爬到一半,就已经够到了山崖上的小路,他从树上跳下来,脑子里全是昨天黄昏的回忆。

       华子蹲在路上,像只小牛在河边汲水一样仔细研究着马蹄印。野猪脚印和马蹄印是常有相同的,但从泥土中的蹄印来看,似乎每匹马都是瘸腿子,因为前面只有一只脚落地,这让华子难以想出这种马的真面目。

       狼人来势汹汹的队伍,女子在水中张皇的神色,以及她对自己的恩将仇报…这些难以理解的干系像未知的方程式一样堵塞在脑子里,只等着华子前去一探究竟!马蹄印密密麻麻陷在烂泥里,被清晨汇集的露水灌满,踩一脚,飙人一脸…华子小心翼翼,眼睛不离不弃…

       到了中午,太阳毒辣,照射出白花花的火焰,含着股辣椒气味,在他的头发里燃烧,脊背上腌炸,汗珠子滚滚而来…眼前的路,变得弯弯曲曲,让人看不到尽头,看不到希望。

       “哧哧…哧…”一阵马嘶声从身后传来,止住了华子的脚步,回头望望。只见一个全身穿着青色衣服的女犹,长发飘扬,拖着条白毛大尾巴,驾驶一匹棕色的长毛骏马,朝这边飞驰而来。骏马与众不同的是,它只长有三条腿,前面一条在正中间支撑着,这完全吻合了刚才的马蹄印。

       阳光下,骏马毛发金光闪闪,盛气凌人,跑过的地方,灰尘滚滚,一路淹过来。

       “滚开”,那女犹朝他大喊。

       华子感觉受到了莫大的侮辱!回忆起这些日子,自从来到这所谓的箬竹禁区,狼人没抓到不说,倒历经了被骗、入狱、拷打、癞蛤蟆射毒、妇犹吸精、身陷泥潭、饥饿孤独…一路饱受了犹人的戕害。

       看到这个女犹的傲慢凌人,在看看自己的落魄无依,华子顿时怒从心中起,恶向胆边生。颓废半个月的眉毛重新树立,怒发冲冠。

       那女犹见华子站在路中间,没有丝毫给她让路的意思,吃了枪药一样,骂:“又是你这走狗,给我让开“。

       原来是昨天打他耳光的女子,华子没有回答,眼珠爆凸,火光闪闪地盯住她,拽紧拳头一动不动。

       “来,撞吧,敢撞我就灭了你“他心里想。

       “正好,抓你去见国王沙密东”,女子说完,勒住缰绳,骏马竖起前面那只蹄子,发出急切的马斯声,她挥舞手中的马鞭,朝华子头上抽去。

       华子早有准备,他用玩双节棍锻炼出来的手,精准地一把抓住了飞来的马鞭,接着退两步,猛地往后一拽。

       那女子没想到华子会有这么一出,猝不及防,像只被打落的花蝴蝶,两眼一黑,便从马背上跌落下来。她重重地摔在地上,发出噗噗的鸭子顿地声,然后一动也不动,激起的尘土,沾了一身。

       小路两边的肚鸡鸟,目睹了整件事情的经过,站在树梢紧张地唧喳。黑色的花朵在风中摇头晃脑,奇怪地闪落着黑粉,落地无声…

       女子瘫伏在地,乱发盖住了整张脸,看来伤的严重。虽然两人有些过节,但毕竟是误会,华子内心有些愧疚。

       他慢慢靠过去,伸手拉了拉她的衣角,这是他们俩最近距离的接触了,华子问:“你…没怎么样吧?“。

       女子没回答,也没动静。

       “喂,你别吓我,我…我不是有意拉你的”,华子害怕地说完,颤抖着把她的身体翻了过来,她妩媚的面容呈现在华子眼前。

       女子嘴角突然奸笑的抽搐了一下,没等华子反应过来,脖子就被狠狠刺了一针!接着,他两眼发黑,全身劲头像被抽干一样,一头栽在地上。

       华子颤颤巍巍举起手,伸出两根枯黄的手指,虚弱地骂了句:“擦”,便不省人事了。

       …

       华子醒来的时候,脑壳昏昏沉沉。四周也昏暗极了。不知是谁剥走了自己的衣服,他光着上身,手脚被牢牢绑在一桩生有青苔的十字架上,绳索将手上的血阻塞到手指,胀得发绿,被石头挫破的脚板,浴出乳黄色的脓水,腐烂的血腥味引来无数蚂蚁的围观和品偿。它们牵出一条黑色的长线,搬运脚板下的腐肉…

       墙壁因箬竹的衰老而发黑,几条木粉虫嘴里含些咝,像鼻涕一样挂在墙上,还有一些稀奇古怪的刀叉火钳,锈迹斑斑,被蜘蛛网交缠在一起,暗暗生出恐怖。

       华子感觉自己成了一只在案板上待宰的羔羊。他尽力扭动双臂,来缓解一夜的麻木…

       突然,门外传来了一阵脚步声,稀松零碎,便见两个长毛男犹手持长鞭,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他们身型高大,胸肌博博,光着上身,裤子是狼毛灰色的兽皮,翻出的裤脚露出野兽晒干的暗红色皮肉,俩犹分别站在华子两旁,面色严肃甚至带着些麻木,不说一句话,看样子是受过专业训练的打手!等待着主人的到来…

       果然,一个面带怒色的女犹快步踏了进来,她长得很不漂亮,尖嘴猴腮,腊白的脸没有半点血色,死了一般。倒是全身那箬叶编织而成的衣服相当精致。华子想起来了,她就是上次酒家婆婆的女儿,他们俩都不是什么好鸟。

       女犹用可以将水冷冻成冰的眼神盯住华子,问:“说,谁派你来的?”。

       华子对于她的问题感到很奇怪,问:“什么谁派来的?”。

       “还嘴硬,别以为藏了尾巴就成人了,你不说我也知道,狼人,是不可能得到炼丹术的,我代我主人好好教训教训他的走狗”,她狠狠说完,旁边的男犹看懂了她的脸色,挥起手中的长鞭,啪啪几声,鞭子擦进华子的肉里,印出几条新鲜的淤痕。

       华子疼得拉长了脸,他大概知道了其中的误会,连忙喊:“停停停…你说的狼人,是不是那个狼头兽身的大怪物?”。

       女犹冷笑:“明知顾问!”。

       华子松了口气,解释说:”我不是他的走狗,我是来找他的?”。

       “找他”,女犹不相信地问:“为什么找她?”。

       “我要挖了它的心”,华子神情愤怒,认真地说道:“你们这些犹,不分黑白,就把我抓来拷打,算什么东西!”

       女犹盯着他,来回走了几遍,冷笑:“抓到的人都这么说,我怎会相信你这小子的信口呲黄,来…给我打,打到他招为止!”。

       鞭子劈头盖脸地打来,每一下都让华子火烧火燎,想想自己本就饥饿疲惫的身子,哪能禁受住这通伺候,他突然大喊:“我招,我…我招…“。

       “说”,两个男犹问。

       华子哆嗦着讲:“是狼人派我来的,他让我来偷看炼丹术,还说,偷完之后,留给你门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女犹赶紧问。

       华子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裤裆,点点头,女犹不好意思来拿,两个男犹便前来解他的裤带…

       “慢”,华子故装严肃,给他们暗示着危险,他一字一顿地讲:“这里,有机关”。

       两个男犹僵住了手…华子继续说:“反正是逃不了了,这样,你把我解开,我拿给你,你再杀我,怎么样?”

       那女犹点点头,同意了。

       他们解开了华子,发胀的四肢瞬间得到释放,但还是无力支撑身子,华子瘫倒在地,他像个赖皮猴子,拖延时间!等四肢完全恢复了劲头,才站了起来。他没有去解裤带,从裤兜里掏出那把博宁手枪,对准其中一个男犹,那男犹以为就是那东西,伸手便来夺…

       “去你妈的”,华子骂道,嘭地开了一枪,洞穿了男犹的大手掌,乌黑的血夹杂着烟从那个可以望见天的洞周边喷射出来。

       这一切来得太快,它看见自己的手莫名其妙穿了个洞,才捂着手掌大声嚎叫,疼得变形的脸在身体缩成一团时显得更长了。

       华子不再仁慈,眉毛拧成一条绳,对回头惊呆的女犹骂:“再敢折磨我,信不信我奸了你!”。

       另一个男犹不相信华子手里的东西有这么厉害,直接扑过来,华子朝它身下放了一枪,子弹在大腿上开出了一条血淋淋的隧道,冒出股青烟,一眼望不见底。男犹双手抱腿,倒在地上遍地打滚,像只被开水烫了的小狗。

       女犹眨巴着眼,刚才还耀武扬威的鞭子僵在手里…她结巴着问:“你,你是…什么犹?”。

       “我是人,不是你这种野蛮的种”华子回答,犀利的眼神慢慢逼近女犹,把她逼到墙角,手搀到肩两边的墙上,用身体贴住她繁荣昌盛的胸脯。

       “啊…”,女犹瞪着惊恐的双眼尖叫:“你…你想吃豆腐啊你?”。

       华子冷笑道:“呵呵…就你这模样,充其量也是臭豆腐”。

       “那你想怎样?”,她问。华子贴进她耳朵,说:“带我见你家主人”。

       女犹傲气的说:“我家主人,可不是你想见就见的”。

       “好…这可是你说的”,华子不慌不忙说完,一把扯过她的衣服,掀起一个角,也不管女犹喊叫,伸手摸到脊背,一用力,扯断了乳罩的吊带,又完完整整拖了出来。捏在手里放到她眼前摇晃,笑着说:“我这招叫隔衣取罩,你是不是再想尝尝隔裤取物的滋味?”。

       女犹只顾尖叫,吓得不敢睁开眼,求饶道:“我带你去,我带你去还不行吗?”

       女犹哭啼着收拾衣服,再没有了刚才的趾高气昂。

       华子被领到一座古老的庵前,这里一片空地干净宁静,只有鸟儿啾啾,围墙的砖块生满青苔,见证着历史的悠久。这一切在树荫的掩盖下显得凉飕飕!抬头看看,庵门牌匾写着:“妩陌庵”。

       “就是这里了”女犹停住紧张的脚步对他讲。

       华子防备地质问:“你不带我进去,莫非想耍什么花招吧?”。

       女犹还很生气,凶巴巴讲:“我反正是被你摸了,大不了让你看光!”

       这句话怔住了华子,没办法,他只得硬着头皮推门而入。门刚一开,发出沉闷的声响,一股阴风灌进全身毛孔,将衣服与皮肤隔开。

       华子试着往前走几步,到了一条青石铺成的林阴道,两旁的树荫阴森森压来,低得几乎贴到地面。每走一步,枝叶打在脸上…周围空气吸进嘴里,从喉咙到心肺,都是阴寒阴寒的。华子继续往前走,几条小路出现在他眼前,就像在斗兽场的路一样多。

       正当华子为选哪条路而踌躇不前时,远处突然飘来一段深悠的琴声,琴声先是悠扬而有力,每片秋叶微微发颤,顿挫有声…华子闻着琴声走去,过了几条羊肠小道,来到了一潭湖水前。鼻子里忽然灌进了阵阵清香,只见许多翠油油的荷叶撑起小平伞,林立在整个湖中,一株株淡红色荷花出淤泥而不染,含苞欲放…

       不远处,湖心中现出一座凉亭,凉亭每根柱子间垂挂着竹帘,被荷叶遮去了一半,看上去像是漂浮水上。亭里面隐约见的一位女子,一席蓝袍长裙拖地,手抱木色古琴而坐…琴声,便是从这里传来!华子看到这些,本想走进凉亭一探究竟,四周一望却发现,湖上并没有桥…

       华子对犹人这些令人神魂颠倒的把戏早已不耐烦,他朝凉亭大声问:“你可是这里的主人?”。

       女子许久不回答,只是琴声突然转了格调,哀怨凄凉,甚至恐怖多疑…它像幽灵一样钻进华子的耳朵里哭泣,时而呜噎,时而像是诅咒…使人不寒而栗!

       华子在这琴声的痛苦折磨中,想起了这首曲子…延灯大师回光反照时,自己是坐在他床前的,他用生命的余光为华子弹奏了这首断人心肠的曲子《蜀道难》。

       华子定定忧伤神情,问:“你也喜欢李白的诗?”。

       琴声像是听懂人话,减慢了跳动的脚步…但女子还是默而不语,低头弹奏,只有竹帘摆动,荷叶婆娑。

       “喂,我是从毛坪村来的”。琴声戛然而止。这句一针见血的介绍,停止了竹帘的摆动,也僵住了荷叶孤零零的身子…

       女子放下古琴,手靠在后腰,跺到帘前,她挺胸抬头望天,像个即将作诗的诗人,叹气道:“毛坪,我已经好几百年没听人说起它了”。

       “姑娘也知道毛坪?”华子惊奇地问。

       女子没回答,她掀起帘子,走了出来,只见她双脚蹬了一下地,便像一只长毛燕子,脚尖轻盈点过每片荷叶,飞到华子面前。

       “是你”,华子惊呼。

       女子反问:“怎么不能是我?我倒想问问,你不在牢里呆着,反倒跑我这来了“。

       “我来找狼人”华子直接答。

       女子忽然看着他,眼里不再是不屑的神情,目光中透着疑惑与惊奇。她问:“你到底是什么人?“。

       华子却放松了一口气,说:“我知道,你和狼人是死对头,不瞒你说,我也是,既然这样,我就和你说明了吧”。华子充分调动舌头,绘声绘色,把自己的来历和目的都一五一十告诉了女子,足足费了半斤口水!

       女子听完,站在那不动,竟然毫无反应,反倒像是在听神话故事,突然嘴里奸笑,鼓起掌来,笑道:“妙,妙…这真是个惊天地,泣鬼神的故事,没想到,这狼人,也会养出这么会说会做的走狗,你在那,还真是委屈你了”。

       “姑娘你…“华子叹气地说:“反正我说的都是真的,信不信由你”。

       女子将背对着他,仰天冷笑,说:“小子,不是我不相信你,你区区一个肉体凡胎,能从毛坪村一路闯到这里,真是天方夜谭啦!“。

       华子见她这样说,转身便要离去。“妩陌庵,可不是菜市场,你以为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女子说完,伸手一把抓住华子的肩膀,手指像老鹰的爪子一样扣进了肩胛肉里,又以老鹰的姿势拧起小鸡模样的华子,腾空而起,轻点水面,没两下便飞跃到凉亭里,只留下湖水的波光粼粼。…华子手捂着肩膀,痛得上串下跳。女子捏住他的耳朵,凑到耳边说:“伤我手下,调戏我妹妹,我妩娘活了一千五百多年,也没见像你这样胆大的人,说吧,怎么个死法?”。

       华子斜眼看她,不屑的神情洋溢脸上,愤愤地说:“我曾经看姑娘也非等闲之辈,没想到今天也做出了这等糊涂之事,哼,落在你手里,要杀要剮,随你!”

       女子哈哈大笑,松开捏住华子耳朵的手,说:“还真是条汉子,杀了你,有点可惜了,不过,上次你在湖边舔过我的手,要知道,我妩娘的肉,可不是免费的”。

       华子揉揉耳朵,说:“上次若不是你要掐死我,我怎会舔你?”。

       女子突然伸手又掐住华子的颈脖子,另一只手亮出一把明晃晃的阎猪小刀,色声厉惧地说:“把你这条长能舔鼻的舌头割下来,我到要看看你还有什么法宝?”。

       士可杀,不可辱!华子疯狂地反抗,但这女魔头看样子是个练家子,身手灵活,矫健有力,华子是又饿又累,不敢伸出舌头,吃不过她!华子想起了另外一个法宝—手枪,一不做二不休,他果断拔出枪,瞄准女子的脑袋,气愤地喊:“杀了你,再杀狼人”。

       正要开枪,女子脑袋一歪,子弹擦断了她的发梢,吃进后面凉亭的柱子里,裂出一道细缝。华子愣住了,但他马上瞄准女子的心脏。

       “嘎”…枪轻微响了一下打火声。

       “糟了,没子弹了”华子害怕地意识到,在这种情况下,枪在人在,枪亡人亡!

       女子见那黑乎乎的东西再毫无反应,露出了轻蔑的微笑。她接着张牙舞爪,虽然牙齿整齐漂亮,满头长发随风向外张扬,冗长的蓝色衣袍向四周迸发,呼啦啦作响…乌黑水鸟在凉亭上盘旋,呜呜娃娃,不敢靠近。强大的气场将凉亭变成了阎王殿!

       华子自知这次凶多吉少,作出了最后一搏,瞪眼朝她大喊:“女魔头,看招!“。

       舌头圈成管状,“吱溜”一声,一道短促的口水闪电般飞射到那女子的额头上,口水流过鼻梁,悬挂在她的鼻翼上,滴滴答答…

       女子闻闻,不知何物,再舔舔,得知真相!接着,她呕吐起来,跑到湖水边清洗,一边骂:“你个小畜生,我饶不了你!”。

       华子不敢多待一秒,扑通跳到湖里,潜游走了…

       要说这招怎会如此厉害?除了那女子爱干净,还得亏了春吮姐姐的教诲,她把从小练就的倒头吸奶法,在两人鱼水交欢时,全都教给了华子!

       华子没令姐姐失望,举一隅而以三隅反,创造了“圈舌飙口水”这绝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