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防止追兵再追来，两人一路狂奔，继续往前跑了十多里路，才气喘吁吁停了下来，两人的头顶上像沸水开了锅，沸腾的汗珠子一泻千里，沿着颈脖，淌过脊背，粘稠的棉衣阻挡不住，又顺着笔直的双腿倾注到脚底，湿呼呼，乱糟糟…

       华子方才白白挨了几记藤鞭子，淤痕浸泡在盐汗里，痛得她呲牙咧嘴，啧啧叫唤。他跌跌撞撞摸到了一块宽大如床的叶片，爬上去，管他后面千军万马，先休息一番再说…癫子李累胜过痛，也倒在路边的箬叶里睡着了。

       天明的时候，五颜六色的鸟儿横着尾巴，在大叶树间穿梭，偶尔啾啾叫，显得阴阳怪气…华子的衣服已被露水染湿，受到热血的烘烤，冒着白气…

       他半睡半醒，颈脖子僵硬得冰凉，感觉有块冰条搁在上面，那冰条慢慢往上挪动，触碰到他的嘴唇，一股寒意通过牙缝钻入喉咙。似一个吻，是惠子来了吗？不，她的唇厚实饱满，不像这么尖细。是春吮姐姐吗？也不，她的吻温热有力，吻得让你无法自拔，哪像这般恐怖。感觉这吻是一个来自地狱的冰冷女鬼带来的，凉冰冰…

       华子模糊中看见，一个尖嘴小脑袋在睫毛间晃动！他心一惊，明白了什么，慢慢打开发抖的眼皮，一条腹缠花纹的毒蛇，将颈脖子弯成S型，嘴里呼呼喷出吓人声响，死死的盯着他。华子看到它腹上的花纹，知道这蛇的厉害，不敢乱动，压制呼吸，也死死望着。就这么僵持了十几秒，华子鼓起勇气，伸出手指在蛇面前轻轻晃动，重复着…蛇也开始跟着晃动。

       “来吧，小畜生…”华子心里骂道。

       毒蛇摇摇晃晃，看来已是头晕目眩，华子从兜里掏出长刀，闪电般横扫而过！一道血溅到他的脸上，蛇头扑通落下…华子长舒了一口气。坐起来，拾起还在翻滚地蛇身，只一刀，便取出了蛇胆！拍醒了癫子李，问：“你要蛇肉还是蛇胆？“。

       癫子李忍着伤痛，说：“肉”。

       吃完了蛇，两人观察了周围的环境，这条路不宽，刚好可过板车，但还算平坦。高耸入云的树长着肥大的叶片，像非洲象的耳朵随风摆动。树与树之间，是箬叶，不过不是长在箬竹上，取而代之的是一条条长有竹节的藤蔓。昨晚华子睡的床，竟是一片大的摸不着边的箬叶。

       癫子李看着发愣，感叹：“要是能拿到镇上卖，肯定是箬王啊“。

       华子头也不回往前走，说：“走吧，师傅，我看还是先保住命再说”。

       他们拖着疲惫的身子，一路向前，漫无目的。一股阴寒的风从前面吹来，加重了身体的疼痛。两人不襟打了个寒战，癫子李担心地说：“该不会是…狼人”。

       “是才好呢，省的我去找”华子狠狠地回答。

       提高警惕，华子开路…没走多远，前面立起了一丈陡峭的石壁，石壁高入云端，接近九十度，爬山虎密密麻麻抓在石缝里，一直延伸到深不见底的白茫茫峡谷…一条小路是贴着石壁开凿出来的。

       “你见过野牛上石吗？”华子问。

       癫子李疑惑地回答：“没见过”。

       华子手脚贴地，跳上小路，回头喊：“看我表演”。

       他把手按在石壁上，手指扣住爬山虎的脚，亦步亦趋往前挪步，脚下的沙粒往下嘻嘻嗦嗦滚落，最后听不见回音。

       “小心点”癫子李担心地喊，他也跟了上来。

       突然，眼前出现了一块奇怪的大石头，挡住去路。石头暗黑色，蛤蟆模样！全身布满了一个个容起的大疙瘩，疙瘩上有个黑洞洞的眼，前端的两个疙瘩晶莹剔透，仔细看里面似乎有流动的水珠…

       华子想起了骷髅山箬竹禁区门口的那座大蛤蟆石，但它也不如这块蛤蟆石逼真，无法媲美！华子看到，蛤蟆头上的疙瘩，感觉活生生的，他伸手去摸摸，光滑顺畅，给手肚子带来了舒爽。

       华子上了瘾，心想：“得把这宝贝哇下来带回去”。

       他掏出刀，隐约听见癫子李在叫喊，但没有理会，把刀尖抵在宝贝疙瘩与石头嵌合的缝里。那亮晶晶的疙瘩突然滚动了一下。

       “妈呀”，华子吓得叫出声来，石头开始振动，从里面齐刷刷伸出四只腿，调动方向对准了他。

       华子这才看清楚，这哪是石头，分明是一只半米高又大又胖的赖蛤蟆，它感觉到来者不善，飞蛾扑火般颤动起死亡的肉疙瘩。华子不知道它想干什么，正想逃跑，突然，蛤蟆疙瘩立了起来，向他射出一道雪白的水浆，打在颈脖子上。

       华子“啊”的一声，伴随着肉如刀绞的疼痛，一通上串下跳…

       “华子”，癫子李惊慌大喊，并向这边跑来。

       “师傅，别过来，这畜生会喷毒”华子忍痛说完，向癫子李那边跑去，一块尖石吃进了他的脚板底，他本能地收缩，导致重心不稳，身体往外倾倒。华子拼命挥动手臂，想保持平衡，但这已经无济于事了。哗啦啦…华子眼前一黑，像根木头往谷底滑了下去！慌乱中，手指扣住了几颗爬山虎的脚，他将全身的力气汇集到那根手指上，手指随即硬成了一根镶嵌在石壁上的钢筋，承受着华子全身的重量，悬挂着他的生命。

       “挺住，我这就来救你”癫子李伏在小路上喊，他伸长脖子，让身体尽量往下靠，伸出那张大手，下巴贴在滑溜溜的石壁上。

       华子的脚在石壁上扑腾，寻找着支撑点，可石壁上除了薄得跟纸似的爬山虎叶，别无他物，加上有些泉水漫步，更难踩脚！他的颈脖子像涂了辣椒一般，疼痛似针扎，头晕目眩中，他奋力伸手去抓癫子李的手。噼啪一声，爬山虎的脚承受不了他手指的哀求，断了！

       这一断，断得彻底。华子像只被抛起落下的油斗蛤蟆，扑愣四肢，往谷底迅速落去。

       “华子，华子…”癫子李痛苦地大喊。

       一眨眼的功夫，华子便消失在癫子李的视线中，只留下他的惊呼声在峡谷间飘荡，响起了一首悲壮的死亡颂歌。

       癫子李的身体像一摊死肉，疲惫无力地坍塌在冰冷的石路上，两眼无神，嘴角挪动着念：“华子，我对不起你啊，我胆小，我怕事，这本应该我来探路的…啊，啊…我对不起你家中的老娘啊，对不起在家等你的惠子妹啊”。

       他像个牧师一样，全身一动不动地念完。突然，他把目光投向那只令他憎恶万分的癞蛤蟆，蛤蟆也一动不动，肥嘟嘟的脸一脸漠然。癫子李脸上的肌肉顿时狠狠抽搐，他的眉毛竖立，怒发冲冠，他的眼珠爆凸，火光闪闪。

       “啊…”他大叫一声，抽出腰间的大刀，冲过去，一刀往赖蛤蟆头顶插下去。

       “咣啷”一声，刀随即断成了两截，癫子李以为自己在做梦，握着断刀一阵猛砍，嘴里念叨：“老畜生，喷毒啊，喷啊…”。

       癞蛤蟆显得不耐烦，果然隆起了肉疙瘩，肉疙瘩正要张开眼。癫子李眼疾手快，一把将断刀插到疙瘩眼里，那癞蛤蟆像只被兽夹夹住腿的野猪，抱起圆溜溜的大肚皮，咕咕噜噜疼得打转，又像块石球，向谷底滚去！

       癫子李再次瘫坐在石路上，长舒了一口气！

       刚才的杀戮来得太快，去的也太快，以至于癫子李觉得方才什么也没发生过！